瑞安王不经意地看她一眼,本来想把她打发出去,谁知却是忽然一怔。

  “爹?你不骂我啦?”花清词见瑞安王盯着遗珠看,赶紧机智地打了个岔。

  她可不想让自己新认的小姐妹转眼间变成小妈妈。

  瑞安王果然收回视线,回过头来指着花清词骂道:“你这个不省心的孩子吶!你知不知道你擅自从都城跑出来,把你爹吓成什么样了?还给殿下挡剑,你以为自己的肚子是个球,怎么戳都戳不破啊!!”

  趁着瑞安王骂她的时候,花清词赶紧偷偷地给遗珠使眼色,示意她趁机离开。

  遗珠会意,踮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帐篷。

  不知怎的,瑞安王方才看她那一眼,竟把她看得心慌意乱。

  她心神不宁地往步行云的营帐走去。

  谁知走着走着,她突然撞上一堵肉墙。

  那肉墙还十分结实,竟然把她反弹回去,跌在地上。

  “啊!”她情不自禁地轻轻叫了一声出来。

  脚崴了,好痛!

  遗珠抬头一看,罪魁祸首不是花御一是谁。

  孽缘啊孽缘!

  遗珠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刚想指责花御一的暴行,谁知对方竟然捂住肩膀,反过来先质问她,“怎、怎么走、走路的你?没、没长眼眼眼、眼睛啊!”

  “明明是殿下忽然冒出来的!”

  花御一张口想要还嘴,忽然语塞。

  因为遗珠说的是真的。

  他远远地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想都没想就飞身一跃,撞了上来。

  别问他想干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

  “你…”花御一抬眼看天,不自然地问:“你、你衣服怎、怎么了?”

  遗珠低头一看,只见自己那件桃色蝶纹小褂上泼墨一般洒了一大块药渍,难看至极。

  可是她现在和花清词同住一个帐篷,瑞安王在那里,她又没办法换衣服…

  “刚才瑞安王突然进来,郡主吓了一跳,不小心打翻了药。”

  这种事情,花御一相信花清词完全做得出来。

  他想宽慰遗珠两句,说她“不容易啊、辛苦了”之类的。可是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不、不是你自、自己发、发呆,打、打翻了药药?”

  遗珠委屈地说:“殿下要是信不过我,去问问郡主不就知道了?”

  本来被人泼了一身黏黏腻腻的东西就很烦了,还要被他这样冤枉,遗珠真是欲哭无泪。

  花御一当然相信她,只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那你、你刚、刚才在想、想什么?”

  “没、没有啊。”遗珠本能地否认道。

  花御一一看就知道她没和自己说实话,但他也不能把她的脑子切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只得暗搓搓地道:“你、你要是骗、骗本王,就、就会嫁、嫁不出去的。”

  “那就借殿下吉言了。”遗珠回头看了眼花清词的帐篷,敷衍道:“殿下是来见瑞安王的吧?那遗珠就不打扰您了。”

  她说着起身就要走,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崴了脚。

  花御一忽然一言不合就脱衣服,将自己的披风罩在遗珠身上。

  遗珠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忽然间天旋地转,她已被花御一打横抱了起来。

  他看不惯她那一瘸一拐的样子。

  “殿下!”遗珠惊呼一声,尽管这已经不是花御一第一次抱她,但她还是非常紧张,下意识地向周围看去,生怕有人看到。

  “老、老实一点。”他手臂一托,将她往上抬了抬,调整出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别、别乱动。”

  他的确是要去找瑞安王,所以他暂时顾不上遗珠,只是打算把她送到步行云那里医治。

  遗珠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被他抱着。

  “手。”花御一忽然说。

  “啊?”遗珠没明白过来。

  他没好气地别了别下巴,指向自己的肩,“揽、揽着我。”

  “不要…”上回她是本能反应,才会勾住他的脖子。现在却觉得那姿势太过暧昧了,她不想叫别人误会。

  “那本、本王松松、松手了。”

  遗珠:“…”她相信花御一这混蛋完全干得出来。

  她只能认命地揽住他的脖颈。

  因为花御一左肩受了伤的缘故,遗珠不敢拉扯,就只好勾住他的脖子。

  两人肌肤相贴之时,她发现他的脖子竟然出奇的热。遗珠疑惑地向他望去,发现竟有一抹娇红自他衣领处慢慢地向上攀爬,最终爬上了花御一的脸颊,染红了整张脸。

  遗珠忙道:“殿下不舒服么?那就放我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的。”

  “没没没、没有的事!”他紧张地说:“本本本、本王好好、好得很!”

  “真的么?”为什么她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当当、当然了!”

  遗珠听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确实不像是有什么事情的样子,便乖乖闭上嘴巴不再多言了。

  到了步行云那里,花御一连门都不敲,直接将帐门一踢,就抱着遗珠走了进去。

  步行云原本正在打瞌睡,突然见到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也不生气,而是笑眯眯地招呼了花御一一句,“哟,我的结巴女婿来啦!”

  花御一大怒,“谁、谁是结巴!”

  步行云得意地大笑起来,“哦吼吼!珠珠儿你听见没,他承认他是我女婿了!”

  “爹爹!”遗珠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一向心高气傲的花御一竟然没说什么。

  他就像没听见步行云的打趣似的,只是把她平稳地放在榻上,对步行云说:“她、她脚崴了。”

  “哦,”步行云道:“那你送她到我这里来做什么?为什么不回你的主帐去?”

  “我…”花御一语塞。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瑞安王算老几,他应该抓住机会带遗珠回自己那里去啊!

  孤单寡女共处一室多么难得的好机会啊!

  把她送到她爹这里算什么英雄好汉!

  等等…

  他在想什么呢?

  为什么他的脑子里会冒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一定是他被刺客削的那一下削到脑袋了!

  一定是!

  “珠珠儿这伤,我治不好。”步行云一本正经地说:“她需要你的亲亲才能起来。”

  “爹爹!!!”遗珠暴跳如雷,“您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

  步行云见她真的生气了,这才让步道:“好吧,当着家长的面亲亲是有些过了,那要不来一个爱的抱抱?”

  遗珠顾不得脚上的伤,起身就要往外走。

  谁知却被花御一按住了肩膀。

  “你,好、好好呆着。”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步行云欣赏地看着花御一清隽的背影,赞了一句,“我这结巴女婿脾气是臭了点,但是对你还是很上心的嘛。”

  “爹爹,您就别再乱撮合我们了!”遗珠不高兴地说:“我和他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步行云凑过来查看遗珠的伤势,果然只是崴了一下而已,并不严重。

  他嘟囔着说:“难道花御一真的如传闻所说,喜欢男人?我的老天爷啊,那我以后晚上睡觉可得小心点儿了…”

  “爹爹,您说什么呢…”遗珠无奈地看着他,“这与花御一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无关,是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什么?”步行云大惊,“你你你你喜欢女人?是谁?难道是花清词那臭丫头?你和她睡了几天晚上睡出感情了?”

  遗珠:“…”

  步行云这脑洞,她服。

  “你说话啊珠珠儿,你不要吓爹爹啊!”步行云作势就要哭,“爹爹还想抱外孙呢!你要是嫁了个女的,不对,娶了个女的,啊也不对,反正你要是跟了个女的,爹爹可怎么办啊!”

  “爹爹…”遗珠无奈道:“这也和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无关,我只是发现,我还是接受不了叛臣。”

  步行云一下子就明白了遗珠的意思。

  遗珠生于燕国,虽然没有一直长于燕国,可她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是燕国人。

  于燕国而言,赵国也好,鲁国也罢,这些新独立出来的“国家”,都是燕国的叛徒。

  可步行云觉得,他不能让遗珠这么想问题。不然她会很难嫁出去不说,还会平白给自己增添许多烦恼。

  “叛臣?什么是叛臣?”步行云指着自己的鼻子问:“珠珠儿,你觉得我是叛徒么?”

  “当然不是了!”遗珠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

  “可我生于赵国,长于赵国,以赵国人自居数年。”步行云认真地问她,“如果你恨赵国,是不是连我也要一起恨上?”

  遗珠嗫喏道:“我…我没有。”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步行云摸摸她的头发,温声劝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万古长存的王朝是不存在的。如今大燕虽然分裂,但好歹一息尚存。既然连燕国都已经承认了赵国和鲁国的存在,你又何必执着于国别之见,将自己困于心间呢。”

  遗珠已经被他说动了几分,但还是忍不住小声辩驳道:“可是,燕国承认赵国,是燕堂那老贼为了保住他的地位,才会答应与赵国邦交的…”

  “不管怎么说,燕国既然已经分裂了数十年,我们就要接受这个事实,对不对?于花御一他们而言,他们从小就被灌输一个事实,他们就是鲁国人。所以你也不能因为他不肯承认自己是阉人,啊不对,不肯承认自己是燕国人,就将他从考虑范围之内排除,对不对?”

  讲道理,步行云说得还是挺有道理的。要是花御一一个鲁国的皇子突然承认自己是燕国人,那才会让人觉得奇怪呢。

  “国别之见,实属其次。与其说我们都是燕国人,不如说我们都是华夏子孙,都是中原人的后代。”步行云问她,“要是这样说,你能不能好接受一点?”

  遗珠如何不知道步行云是在偷换概念,但她又能说什么呢。要说她希望燕国人带兵灭了鲁国,一统中原,难道那就是她想要的么?

  当然不是。

  讲真,她早就说过了,她的愿望是世界和平。

  这不是开玩笑的。

  只要这世上再也没有战争,怎么样都好。真的,怎么样都好。

  为了所谓的一统天下便轻易发起战争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野心家和战争犯。

  她不喜欢那样的人,也绝不会做那个主动挑起战争的人。

  或许步行云说的没错,维持现状,就是最好的状态吧…

  “珠珠儿?”步行云见她发愣,担心自己说得太多,又惹得遗珠心里烦,便道:“先不要想这些了,我送你回臭丫头那里?”

  他虽然是她爹,但毕竟是养父,还是要避一避嫌。

  “等等,爹爹,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遗珠收回思绪,想起自己来找他的目的,“刚才我在郡主那里见到了瑞安王。这个瑞安王,似乎多看了我一眼。”

  步行云一听就跳了起来,“妈的瑞安王这个老色鬼竟然敢觊觎我的宝贝女儿?!”

  “不是不是…”遗珠赶紧解释道:“他看我的眼神并不是男人看女人那种,而是一种探究的眼神。所以我在想,是不是——是不是他以前在哪里见过我?”

  “这…”步行云拼命回忆起来,“应该不会吧,这肖永昌十几年前是去过燕国一次,可那时候你才几岁?就算他与你有过一面之缘,也不可能认出你的。”

  “他去过燕国?”遗珠忽然紧张起来。

  步行云冷笑道:“是啊,据我所知,这人前后共认过三个义父,他就是跟着他第二个义父去的燕国。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这三个义父,最后都被他杀了,当真是狠毒至极!”

  遗珠点点头,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明知道瑞安王不可能认出自己,但还是一直放不下心。

  步行云安慰道:“放心吧,除了一直追杀咱们没听过的燕堂老贼,别人都不可能认出你的。”

  …

  事实证明,步行云这话说的太早了。

  次日一早,瑞安王便带着花清词回了都城。

  遗珠父女跟随花御一再次出发。

  没有了花清词这个小尾巴,队伍行进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三日后便抵达边疆连城。

  花清词走后这几日,遗珠自然是重新回到花御一身边伺候。

  花御一的精神明显一日好过一日,只是结巴的情况却是一点都没有好转,反而有恶化的趋向。

  国强每次听见花御一和遗珠说话,就会忍不住地摇头,“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回答国强的是破空飞过来的一柄折扇,准确而无误地砸中他的脑袋。

  “呜呜呜,殿下这个大渣男,见异思迁把郡主赶走了不说,还这样对待奴婢,奴婢不活了啦!!!”国强说着便哭着跑了出去,自带慢动作效果,宽大的袖摆在夕阳下飞舞,翩然如…大扑棱蛾子。

  把国强赶了出去,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之后,遗珠和花御一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吃晚饭。

  花御一时不时地偷偷瞄她一眼,只见遗珠小口小口地吃着,无声无息,吃相好看的不像话。

  他都有点羡慕刚刚那只进入她口中的水晶虾仁了…

  “殿下不好好吃饭,盯着我看做什么?”遗珠放下筷子,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是饭菜不合胃口么?”

  花御一赶忙否认道:“谁谁谁、谁看你了?不不不、不要脸!”

  遗珠红唇微张,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轻轻地说:“殿下骂我…殿下竟然骂我…”

  花御一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他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生怕遗珠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似的。

  可是她没有哭,只是默默地收回了视线,继续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