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他还在刑部任职。杀伐决断,手段残酷,令人闻风丧胆。

  赵国皇帝十分欣赏自己的这个九儿子。两年前,他诏告天下,立慕容胤为皇太子。

  朝中反对的声音也不是没有,有人认为慕容胤太过残暴,并非仁君之选。但敢于说出这种话的人,自然已经活不到如今。

  慕容胤的这个太子之位便顺顺当当地坐到如今。

  原本护送花贵妃回鲁国省亲这种事情,只要有一个一般的皇子出面即可。

  这一回慕容胤为什么会亲自出马,朝廷内外皆是议论纷纷。

  有人以为这是赵国要和鲁国开战了,又有人以为赵国是想和鲁国交好,共同对付燕国。

  总之,没有人知道他来鲁国真正的意图,除了他的父皇,那个野心勃勃却已垂垂老去的赵国皇帝。

  至于慕容菱,她是赵国的公主不假,但她只是庶出,上头有两个不得宠的哥哥,都没有什么能力。

  她在赵国皇帝面前还算得宠,是因为她素有美名,常得赵国臣民夸赞。性子又娇蛮,很会在赵皇面前撒娇。

  可和她的这个异母哥哥慕容胤比起来,慕容菱知道,自己在父皇心中根本一文不值。

  想起那些关于慕容胤的可怕传闻,慕容菱不敢得罪慕容胤,只能委屈地说道:“太子哥哥别凶我嘛,这件事的确是鲁国人做得不对!他们怎么能这般欺瞒于我呢?这不仅仅是不把妹妹我放在眼里,也是蔑视我们赵国的表现啊!”

  慕容胤肃着一张脸,嘴角却是微挑,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来比不笑还要让人害怕,“鲁国皇室可发来文书,要向你提亲?”

  慕容菱一愣,缓缓摇了摇头。

  “那人家为何要告诉你这些事情?”慕容胤冷笑一声,淡淡道:“既然你说是出来散心,那就好好散心。你若是有什么旁的念头,那是你自己的事,别把你的私事和赵国牵扯在一起。”

  他这话听起来已经足够难听,但事实上慕容胤已经留了情面,没有说出“你不配”三个字。

  慕容菱瞬时面色惨白,无言以对了。

  要是换了别的哥哥这么说她,慕容菱肯定就要一甩袖子回赵国。可是面对慕容胤,慕容菱根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乖乖地点头答应。

  “太子哥哥,那我们这就出发吧?”虽然心不甘情不愿,慕容菱只能如是说。

  不想慕容胤却道:“不急。你既然‘病’了,总要‘病’得彻底一点,否则让鲁国人以为我们故意耍他们可如何是好?”

  慕容菱瘦弱的身子微微一抖,连声音也不自觉的轻颤起来,“太子哥哥想做什么?”

  慕容胤挑唇一笑,“十一妹一路风尘仆仆,甚是辛苦,不妨再沐浴一番,整理仪容。”

  慕容菱愣了一下,还没明白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慕容胤已经转身大步离开。

  没过多久,就有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妇走进房内,不由分说地“请”她脱了衣服,用凉水为慕容菱沐浴。

  慕容菱恨得咬牙切齿,但她也只能在心里暗骂慕容胤没有人性,嘴上一个字都不敢吐露出来。

  因为她知道,这些嬷嬷都是慕容胤派来的人,她但凡说出慕容胤一个字的不是,转眼间的功夫就能传到慕容胤的耳朵里。

  那她这个身娇体弱的公主,能不能活着回到赵国还不好说。

  她记得她的六皇姐当初不过是说笑般地说过慕容胤行事太过狠毒,所以生不出子嗣的话,结果她就被迫与驸马和离,嫁去了大理国和亲,给年迈的大理国国王做继室。

  慕容菱还年轻,她不想就这么折在慕容胤手里。

  她咬咬牙硬挺着泡了将近一个时辰,然后瑟瑟发抖地从浴桶中走了出来。

  这回她是真的病了。

  赵国一行人抵达连城之时,已是日上三竿。

  遥遥望去,只见车马无数,富丽堂皇,连绵不绝。

  与赵国人奢侈的排场相比,鲁国的车队简直朴素至极。

  慕容菱歪在马车里,听自己的贴身侍婢说起这一幕,便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要不是看着太子哥哥的面子,我才不会来这种乡下地方!从今日起,我一个字都不要和这些乡巴佬说。等花贵妃一省完亲,咱们就回赵国,本公主再也不要来这种地方了!”

  “公公公、公主…”刚才还一脸嘲讽的侍婢忽然睁大了眼睛,说都不会话了。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慕容菱没好气地斥责道。

  “公主,您看…”侍婢为她掀起车窗的洒金帘子,“那鲁国的恒王殿下,竟然,竟然生得如同仙人一般!”

  慕容菱当然不信,她嗤笑一声,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还见过仙人不成?”

  “公主自己看就知道了…”那侍婢已是像被夺了魂儿一般,“原本奴婢以为咱们太子殿下便已是俊美至极,却没想到这世间当真有这般,这般好看的男子。”

  婢女的文化水平不够,说不出什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词汇来夸赞花御一,只能用“好看”二字和通红的脸蛋来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

  慕容菱一听,不由生出几分好奇。能与慕容胤一较高下,甚至更胜一筹的男子,会是长得什么样子?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车窗边,用帕子遮住脸,佯作不经意地往远处一瞥。

  谁知花御一此时与慕容胤相互见了礼,正好转身登车。

  慕容菱没有看清他的正脸,只是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侧颜和背影。

  慕容菱不由一阵心神恍惚。

  侍女见她不说话,禁不住好奇地道:“公主殿下,您看到了没有啊?”

  “怎么会这样…”慕容菱好像没听见婢女说了什么似的,自顾低喃道:“他,他好像真的…”

  “真的很好看,对吧!”侍婢笑嘻嘻地接话道:“公主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呀?”

  慕容菱回过神来,沉下脸色斥道:“光长得好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说来说去,他不还是个结巴么!和这样的人成亲,本公主也会遭人耻笑的。”

  “可公主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不好再挑了呀。”这婢女仗着是与慕容菱一起长大的,胆子也比旁人大出许多,“除了鲁国的二皇子,您还有更好的选择么?咱们赵国的那些世家子弟,您不是都瞧不上——”

  “除了鲁国,不是还有燕国么。”慕容菱骄傲地说:“听说燕国的皇帝还没立后呢,为什么我就不能去搏一搏?”

  侍婢劝道:“可是公主,燕国的皇帝听说比您小上好几岁呢…而且奴婢听说,燕国的事情都是那个燕大将军在管,就算是皇帝恐怕也没什么实权。”

  慕容菱烦心道:“以后再说吧!你吵得本公主头都痛了!”

  侍婢听她这么说,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两国车队汇合后没过多久,便再次出发。

  因为赵国一行人远道而来,花御一特意安排他们现在连城的驿馆住一晚,明日再出发。

  慕容胤和花清越都说好,只有慕容菱挑三拣四,嫌这边疆小城的驿馆不够大,比不上他们赵国的豪华舒适。

  可是现在,除了她可怜的婢女们,没有人有那个闲工夫去听她的抱怨。

  花清越一在驿馆落脚,就去了官衙找花御一说话。

  至于慕容胤,他来鲁国原本就有别的目的。既然到了目的地,他自然有很多事要去忙。

  只有慕容菱,百无聊赖地呆在驿馆里“养病”。

  说起这个慕容菱,花清越真是一肚子的气。此时见到弟弟,姐弟俩问候过彼此和父母的近况,她便说起这个赵国的公主。

  “我说这话,你别伤心。”花清越看着自己这个气质卓绝的弟弟,再想起慕容菱的话,就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个十一公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了些风言风语,说你…说你有口吃之症,恨我欺瞒于她,一早上就闹着要回赵国去。幸亏太子制住了她,不然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

  花御一听了这话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或者说他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可能性。

  花清越本以为弟弟会暴跳如雷,谁知花御一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说:“我、我怎么样,关、关她什、什么事。”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就是!”花清越道:“咱们又没说非她不娶,也没有逼着她上花轿嫁人,怎么就成了欺瞒于她了?还不是她自己痴心妄想,想做鲁国的太子妃,所以才求着她母妃让我带她一起来么。”

  花御一向来要强,听说这个赵国公主还没见面就开始嫌弃自己,表面上看起来不在意,心里还是有些微微的烦躁。

  可不知怎么,遗珠的声音忽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他至今仍然记得那个女孩儿诚挚地告诉他说,生而有疾,这并不是他的错。

  花御一顿时就不觉得难受了。

  想起遗珠,花御一就颇有几分心不在焉的。

  国强说她的脚受伤了,也不知道严不严重,能不能走路。

  他想去看看她,奈何姐姐刚刚见到他实在太过激动。加上他也挂念了长姐许久之故,便一直陪着花清越说话。

  直到傍晚慕容胤派人过来问,贵妃可否要回驿馆用晚膳。

  花清越看向弟弟,建议道:“不如趁机请太子过来用晚膳吧?虽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准备,但总是一番心意。等到了都城父皇再宴请他,那可就不一样了。”

  花御一察觉出姐姐好像对这个赵国太子很恭敬似的,甚至对那个庶出的赵国公主也是表面迁就,心里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但他知道,花清越这么做是为了他好,想让他趁机与赵国太子结交。

  花御一不忍心辜负了姐姐的一番苦心,只得点头答应。

  “姐、姐姐在赵、赵国,终、终究不、不如在家、家里自、自在吧。”

  报信的人离开之后,花御一如是问道。

  虽说下午的时候花清越一直在拼命地表现出自己在赵国过得多好,赵国皇帝如何宠爱她,但有些事情是掩藏不了的。

  花清越闻言一怔,苦笑道:“是啊,嫁了人之后终归是和在家里时不一样的。原先在宫里,我是父皇母后嫡出的大公主,也是鲁国唯一的公主,谁敢叫我受一点委屈?可是赵国——你知道的,赵王后宫里有数不清的妃子。论出身我算好的,但燕国的公主、陈国的公主也不差,还有赵国大将军的女儿、国公的孙女之类的贵女…我迟迟没有孩子,到底是落后许多人一头。”

  花御一听着姐姐的话,心中五味杂陈。

  说到底,姐姐的腰板不够硬并不是因为没有子嗣。赵国皇帝有那么多儿女,根本就不差这一两个孩子。

  花清越有那么多顾虑,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鲁国还不够强大。如果鲁国的实力强过赵国,赵国皇帝早就立花清越为后了,她还用像现在这般谨慎小心么?

  花清越见弟弟沉思不语,一时之间不由有些后悔自己向他诉了这么多苦,忙道:“其实也没什么的,哪国的皇宫不是勾心斗角,机关算尽?咱们鲁国后宫还算消停,多亏了父皇和母后恩爱,只有一个萧贵妃隐隐算些威胁,但也不成气候罢了。”

  花御一知道姐姐是要面子,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不多时,便有下人高声通传,道是赵国太子到访。

  花御一姐弟对视一眼,花清越到底是长辈,就坐着没动。

  花御一却是起身,打算到门口去迎一迎客。

  谁知这赵国太子却是不摆架子,没等花御一走出花厅,他便径自走了进来,面上还带着三分笑意,叫花清越心中大吃一惊。

  要知道赵国国力雄厚,慕容菱一个庶出的公主尚且不怎么把鲁国人放在眼里。却没想到这个向来待人冷漠的慕容胤,竟会对花御一如此和颜悦色。

  “恒王殿下,久仰了。”慕容胤拱手道。

  花御一还礼道:“久、久仰太、太子殿下大、大名才是。”

  慕容胤见他说话磕磕巴巴,不禁眉梢微挑。听说过和亲眼见过,感觉总是不同的。

  不过慕容胤也没有多说什么,脸上更不见丝毫轻蔑之色。

  他又上前给花清越见了礼,就听花清越和气地说:“太子殿下不必多礼,快坐吧。今日是在我鲁国,不比往日在宫中规矩森严。太子殿下若不嫌,不妨与我姐弟同桌而食,本宫也好敬太子殿下一杯酒。”

  慕容胤淡淡地应酬道:“贵妃娘娘客气了,儿臣是晚辈,娘娘是长辈,怎好让娘娘敬酒。”

  花清越到底是嫁做人妇好几年了,这些场面话,她说起来十分自然,“太子殿下护送本宫回鲁国,一路辛苦,理应受这一杯。”

  慕容胤微微一笑,“那儿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因为有慕容胤这个外人在,老实说,这顿饭花御一姐弟吃的都挺拘谨。

  不过让花清越大感意外的是,慕容胤看起来很是尊重花御一,甚至还主动给他敬酒。

  “刚刚说过久仰恒王殿下大名,孤王可不是在说客套话。”慕容胤笑道:“早在六七年前孤王便读过恒王殿下的文章,恒王殿下不愧有早慧之名,文采斐然,立意高远,令人佩服。”

  花御一姐弟倒是没有想到,原来慕容胤当真读过花御一的文章,难怪他对花御一的态度如此特别。

  他主动敬酒,花御一当然要喝。两人有来有往,不由便多喝了几杯。

  花清越见他们两个聊得来,就主动以醒酒为借口避开。

  她出了正院,就问跟上来的国强,“这官衙里可有哪处景致不错,可以让本宫吹吹风?”

  国强忙弓着身道:“后头有一处人工湖,里面养了好些荷花。现下这季节虽然只剩下些残枝落叶,但咱们皇子殿下说了,月色之下,这残荷也有一分别样的美丽。大公主殿下若是不嫌,倒是可以去看看。”

  虽然国强并不明白一堆枯萎的荷叶有什么好看的,但他知道,他们这些读书人就喜欢这种调调。

  果然,花清越一听就来了兴趣,叫国强带路。

  国强便提着一盏琉璃花灯,不缓不急地在前头引路。

  深秋时节,月光清冷和寂寥。

  一阵凉风吹过,更添三分萧瑟。

  花清越穿过一道月亮门后,一眼就看到面前的一座小湖。

  对于他们这种在宫廷生活惯了的人来说,这种规模的人工湖简直就是小孩子家家的玩具。不过见惯了恢弘大气的皇家湖畔,偶尔赏一赏这样的民间景致,倒也别有一番野趣。

  显然今日除了花清越外,另一个人也有这样的想法。

  几乎是在看见小湖的一瞬间,花清越就注意到湖中央有一叶小舟。

  舟上坐着一名妙龄女子。她身着一件宽大的桃红色偏襟长褙子,仍可隐约看出身姿窈窕。她头上只带着两朵小小的粉红色绢花,却是难得的绝色。

  花清越一怔,不由问道:“这可是知县的家眷?”

  “不是的公主殿下,”国强解释道:“知县的家眷全都避到寺庙里去了,这位是步遗珠步姑娘,她爹爹就是皇后娘娘亲自请到宫里来的步神医,来给殿下治病的。”

  “这样。”花清越提步上前,走近了些才发现,遗珠原是做宫女打扮。

  花清越奇怪地说:“既然是步先生的女儿,怎么穿了宫女的衣裳?”

  “这…”国强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说他当初是为了图每个月二钱银子的提成,所以才故意让遗珠兼职宫女的差事的吧。

  好在花清越也没非要求一个答案。

  她走到湖边站定,也不知道是在赏月,赏荷,还是湖中的美人。

  见她不说话,国强也不敢出声,带着一众宫人在她身后几步站定,躬身静候。

  这时,遗珠发现原本寂静无人的后院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大群人。

  她定睛往为首那女子看去,只见她身着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下穿银紫色凤尾图案长裙,头上戴着金光闪闪的赤金如意步摇,雍容华贵,闪瞎人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人物。

  遗珠连忙划船靠岸。

  花清越见她似乎有些着急,扬声笑道:“姑娘不必心急,本宫无意惊扰姑娘。”

  遗珠听她自称本宫,隐约猜出她的身份,便问:“您可是大公主殿下?”

  花清越点点头,没想到这姑娘不仅容颜秀丽非常,人还非常聪明。这样的女子放在花御一身边,她那个弟弟竟会丝毫不动心么?

  她看未必。

  遗珠一时靠不了岸,便在船上敛袖行礼。

  旁人或许看不出什么,花清越见她动作,却是微微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