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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次见到门主,是在两年之前,那年他还不是门主,是天隐。”

“我刚进隐门,许多规矩都不懂,有一位相好的姐姐提携我说:隐门里谁都能惹,唯独不能惹天隐。”

“大家都说,天隐平素里是不与任何教众一起行动的,他来去无踪,而且总戴着一张面具,没有人看到过他的脸。”

“那时我初进隐门,人微言轻,加上对什么天隐地隐之类的无甚兴趣,也着实对他不曾留心。”

“相安无事地过了半个月后,一日里,姐姐突然给了我一个任务,说让我去照顾一个伤员。”

“我没料到,那个伤员…竟然就是天隐。”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乐心停顿了一下,她仰起头来看着我,眼眸一眯,微笑着问,“你以前是不是在西山上与他交过手?我听说那次,他掳走了连皇,害得你几乎要发了疯…”

我面无表情,心底却似乎有惊涛骇浪,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约两年前,那时我还喜欢萧祐,连夜说给我七日时间,让我考虑,考虑自己可不可能喜欢上他…

七日没到,我和他在酒楼里被卿安胁迫着验凤血之时,他竟然离奇失了踪。

我和李余一起找到西山,见到了蓝衣天隐,那个时候,他丢给我一堆被分尸了的肉块,那个时候,他确实是戴着面具的。

只是我不知道他竟然也受了伤…

杨乐心察看着我的表情,想来是从我的表情里面看到了端倪,她点点头,说,“你想起来了便好,”神色一凛,继续开始讲,她缓缓道,“隐门教众统统畏惧天隐,饶是他受了伤,也没有一人敢去伺候。我那姐姐说起来对我照拂得很,其实也不过只是口头上的好罢了,她是想要以我试验,看天隐对接近他的手会如何惩断,因而特意派了我去他

首页 上一段 住的庭院。”

“我见到他时,他因失血过多,几乎要昏迷不醒。陆尊那时还是门主,也在一旁,见到他浑身是血脸孔苍白的模样,陆尊在笑,他转头间看到了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近前,竟微笑着问了句‘世间最最伤人的,你可知是甚?’”

“隐门教众无人不知陆尊暴戾,且阴晴不定,我诚惶诚恐,生怕一个不小心答错了话,就会没命。眼瞅着陆尊的眼睛看着天隐,我心中有了计较,便怯怯地回答道,‘是…刀?’天隐身上满是刀剑的伤痕,我以为,这个答案必然是对的。”

“可是陆尊霍然从软榻上起了身,他怒气凛然地瞪着我,脱口而出,‘朽木不可雕!世间最伤人的怎么可能会是刀?是情!是不可得却妄图要得到的情!”

“他扔下这句,拂袖便走。那个时候,我惊惶不定,只觉得自己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哪里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后来,听闻了陆尊痴恋连国太后的事,也听闻了天隐对你的一片痴心,我这才懂,陆尊说得对,很对,这世上最最能够伤人的,根本就不是刀,也不是剑,而是情,是感情。”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垂眼低声,为自己辩白,“你想错了。若说是情,我喜欢萧祐足足八年,若说伤心,我伤的并不比他少半分。”

杨乐心娥眉一皱,显然不能认同,她凝视着我,一字一顿,“关于门主对你的情,你又知道几分?”

我愣了愣。

杨乐心瞪着我道,“不明白就给我好好听!”

我无奈,连夜在她手里,我又武功全失,除了照她所说的去办,我又能如何?

杨乐心接着上面被我打断的继续讲了起来。她说,“陆尊走后,我来照顾天隐,他伤得很重,身上刀痕很多,想来是同人进行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替他把身上污血全擦了去,我出门换水,眼见着门口躲了好几个人,陡然见我出来,都吓得很,嘴里说着‘她还活着!还活着!天隐居然没有杀近他身的人!’”“他们着实是大惊小怪,也真的是会错了意。天隐不是不肯杀我,而是不能——他受伤太重,整个人昏昏沉沉,一个连眼睛都几乎要睁不开的人,还怎么杀人?”

“我明白自己只是好命碰上了他昏厥的时候,却不曾想,那几个偷听壁角的教众,却将谣言散播了开去,说天隐对我格外容情,显然是我狐媚勾人云云…”

“隐门里从那一日起开始盛传天隐怜爱杨乐心…当然,这些是后话,虽然,也正是这个谣言,加剧了我对他动心。”

果然。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心中暗暗思量,难怪杨乐心在隐门里会与我作对,也难怪她会把连夜掳来,胁迫我不知道做什么事,原因真的很明显——她喜欢萧祐。

确定了这一点,我忍不住多看了杨乐心一眼,她却没看我,低垂着头,娇艳的脸有些微的红,她似沉浸在回忆当中一般,一脸神往,又一脸怅惘,轻轻地道,“那时候,我照顾他整整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里面,他保持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嘴里总是在叫着一个人名儿…”

“我听了好久,才听出来,他叫的不是别人,而是风雅。”

“三天三夜的照顾,我对他尽心尽力得很,再加上他本就是一个俊美如斯的人,还有那些谣言,朝夕相处,想不动心都难——陡然之间听到他叫别的女人,我的心里着实有些难受。”

“我没有想到,更加令我难受的事情,在后头:天隐快要苏醒的时候,姐姐突然派人把我召了回去,说是有任务要分配给我,我那时天真,以为自己即将被重用了,欣喜得很,虽然对天隐很是不舍,但我还是离开了,去做任务。”

“我没想到,等我回来的时候,隐门里面出了大事,身为右护法的姐姐,爬上了天隐的床。”

“她说是自己照顾的天隐,她说她对天隐有恩,于是她趁天隐神志不清,要同他共享鱼水之欢。”

“我回到隐门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右护法不知羞耻,主动勾/引重伤初愈的天隐,天隐心情极差,失手将她打死,右护法从此在隐门除名。”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天隐果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

“但他没有杀我,你看,

于他而言,我果真是个例外,对不对?不仅如此,我刚回了隐门,任务圆满完成,恰逢右护法死去,位置空缺,天隐竟向陆尊推荐让我担当此任!”

讲到这里的时候,杨乐心的表情已经是掩不住的甜蜜了。她低着头,娇颜微红,喃喃地道,“你看,他果真,他果真对我不同…”

我冷静而又平静地看着杨乐心,此时此刻,她满面娇羞,与人世间任何一个坠入爱河的女子都无不同。

她说,“从那日起,呃,不,从我第一次见到他那张脸起,我就发誓,我要守护着他。他得意时,我守护着他,他失意时,也一样的。”

“我发誓这辈子要同他患难与共。却不曾想,我堪堪升为右护法,好容易有资格与他并肩而立,由他派出的第一个任务,竟是去监视着一个人。”

听到这里,我隐隐预料到了什么,不由得抿了抿唇。

杨乐心抬起脸来,看向我时,目光果然又痛又恨,她硬邦邦道,“不错,他要我监视的人,就是你。”

我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

杨乐心却是听不到我内心的喟叹的,她瞪着我,几乎有些磨着牙根儿地说,“你的一举一动,他都让我看着,我乃堂堂隐门的右护法,可做的事,却是连一个小喽啰都不如的!监视着你,守着你,护着你,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统统都要告诉他,他,他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萧祐把杨乐心当做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我诧异的是,“这些同我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的!”杨乐心恨声道,“他为了你挥兵把青城派给灭了,只是因为要为过去的你出一口气!那一战,你可知他身上落下多少伤疤?”

我抿唇沉默。

杨乐心瞪我一眼,愤愤地说,“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了!他一心一意为你扫除那些欺侮过你的人时,你在做什么?你在跟连皇勾勾搭搭!”

就知道她不会放过污蔑连夜的机会的。

我抬起脸,看着杨乐心,很平静,也很冷静地说了句,“我和萧祐之间的事,是我们的问题,和连夜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杨乐心不服,当场就反驳我,她柳眉直竖,“倘若不是连皇插手,你怎么会背负门主?”

一听这话,我当即就想反驳,可下一秒又觉得嘴唇发硬,说不出话——确实是我最先喜欢萧祐,后来又喜欢上连夜,这是事实,即便那些年来萧祐根本就没说过喜欢我,也即便他当时把我伤得很透彻,可这些是事实,因而我无话可说。

我的抿唇不言,自然被杨乐心认为是默认,她冷冷地瞪着我,冰冷讥诮地说,“什么只喜欢你一个人啊,什么最喜欢最喜欢萧祐了,统统都是谎话!都是骗人的!”

我其实不大明白她在激动些什么,抬眼看她,我尽可能保持平静地说,“我以为你该讨厌我的。”身为情敌,她似乎不应该为萧祐鸣不平,而应该对我无条件地痛恨才对吧?

很显然杨乐心的境界要比我高许多,她斜睨着我说,“我痛恨你?你配么?风雅,你以为自己有能耐让门主神魂颠倒,也有能耐让我为你发疯吗?”

她的话越说越夸张了,我面无表情,却皱起了眉,瞪着她说,“萧祐早些年根本就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顾欢。”

“但他后来确实因为你承受了很多!”“比如呢?”

“他几次三番地被你的好连夜追杀,不是因为你才得祸?”

是我。

若是因为这个的话,我无话可说。

杨乐心睨我一眼,冷哼一声,“你以为这个就算完了?连皇追杀门主,我们自然也会反击的,风水轮流转,如今终于有他被我们抓到的时候了!”

终于说到正题了!我霍地抬眼看向杨乐心,一字一顿地说,“你抓了连夜,就是为了报复他以前截杀萧祐?”

杨乐心咬牙不言。

明白了。我朝她逼近一步,字字笃定地说,“放了他。”

杨乐心冷笑,“你命令我?”

不是,我还有自知之明,自认没那个本事。眼眸沉沉地凝视着杨

乐心,我字字坚定地说,“连夜会伤害萧祐,无非是因为我,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罪责不在连夜,在我。”

“你要替他顶祸?”杨乐心似笑非笑地睨着我。

我点头,“是的。”

“那好。”杨乐心像是早就料到我会说这句话似的,点一点头,径直从草地上站起了身,拍了拍衣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她抬手指向一旁的断崖,似笑非笑地对我说,“跳下去。”

我并不惊讶,也不恐慌,而是万分冷静地问她,“跳下去你就会放了他?”

杨乐心点头,并主动抬起一只手掌赌誓,“我若食言,天打雷劈。”

“好。”我想也不想地就点了头,转身大步朝断崖走去。

身后,杨乐心突然间敛去了讥讽的笑容,陷入了沉默。

我走了三步,她突然扬声问我,“若是再次让你选择,你是选门主,还是选连夜?”

这个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我没吱声,继续朝前走着。

杨乐心从怀里掏出一枚飞镖掷向我,嘴里恨恨地说,“你确定不会再爱上门主了?!”

飞镖擦耳而过,带出血丝一道,我皱了皱眉,继续朝前走着。

终于走到崖边,我俯身往下看了一眼,乱石嶙峋,参差林立,什么东西掉下去都必死无疑,我闭了闭眼,心中想着,无事,无事,要紧的是连夜活着。

合眼要跳,上身都已经倾倒过去了,下一霎就会跌落断崖,万劫不复。

别了,这世界。我竟然隐隐期待接下来那近乎飞翔般的感觉…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胳膊。

入耳的,是一道清雅而又苍凉的声音,他淡淡地说,“够了。”

我睁开眼,看到一抹白衣,如梦,似雪。

萧祐一脸苦涩与悲悯,在轮椅上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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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仿佛一瞬之间倒回了好多年之前,那时候,我七岁多,还是青城派受尽大家欺负的小师妹,因为被罚而险些跌落断崖…那个时候,也是他救了我。

时光荏苒,转眼之间就是许多年,没成想,多年之后,他竟然会再一次救我。

两两对望,他的面容虽然苍白,但其实依旧有昔年的轮廓,而我,据爷爷说,虽然长大了些长开了些,可眼角眉梢依旧是七岁那个小女娃的模样的。

我们其实都没变,却分明又有什么,是变了的。

不知道就那么对望了有多久,终于,是我率先出了声,我哑着声儿,问萧祐,“他呢?”

萧祐原本就已称得上惨白苦涩的面容,刹那间,变得彻底没了血色。

我看他一眼,内心有些愧疚,但又着实担忧连夜,嘴唇微动,正要说些什么,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件事情,我眼皮一跳,脱口而出地问面前那个白衣似雪面色同样似雪的男人,“你怎么了?”

萧祐浑身一震,面色有些狼狈,急急地便别过脸去了。

我立刻就皱起眉毛看着他,“你生病了?你的病要用血做药引?谁,我的血吗?”

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我越是问,萧祐的脸色就越白,我狐疑得很,索性转眼看向杨乐心。

杨乐心恰好正一脸渴望地望着我。

我猜对了。

眉眼深深地看了萧祐一下,我内心复杂,但心知和他多说无益,我举步朝杨乐心走去,一边走,一边做最后确认地问她,“是吗?”

杨乐心粉唇微动,正要说话,萧祐忽然间勃然变色,手臂一抬,袖子间不知道有什么东西疾射而出,直扑杨乐心的面门,他厉斥道,“不许说!”

手臂一痛,杨乐心怔怔愣愣地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但却是面带痛色。

千钧一发之际,我抬起手臂,挡住了萧祐的暗器,那枚暗器刺穿了我的胳膊,鲜血立刻汩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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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我忍着痛,朝杨乐心挑了一下眉尖,一开口连声音都是轻颤着的。我说,“愣什么,接啊…”

杨乐心面色惨白地回过了神,身后萧祐呆若木鸡,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我微微闭合着眼,强忍痛意,打趣着说,“幸好他不舍得你…这暗器是没有毒的。”

杨乐心身子一僵,不多时,脸颊微微红起来了。

我疼得几乎要弯下腰,见她脸红,索性顺势低下身子,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他真的对你还不错。”

这下可好,她连耳朵尖都红起来了。我直起身,轻声笑了一下。

身后传来轮椅声辚辚,竟是萧祐推着轮椅走了。他果真还是不想看到我流血的吧?

眯眼望着他的背影,瘦弱,却挺拔。不愧是那个年幼单纯的风雅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啊…

见我望着萧祐的背影,正俯身以随身携带着的水囊接血的杨乐心突然问我,“把他让给了我,你真的甘心吗?”

我愣了一下。这话问得奇了,我有什么不甘心的?

杨乐心灼灼望着我说,“门主是天下男人中最好的。”

我心口一震,一时间,竟然对她肃然起敬了起来。

杨乐心见我怔忡,补充说,“你错过了他,可是错过了天大的宝贝呢。”

听到这句我忍不住微微笑起来了,“不会。”

她怔怔愣愣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