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趺苏!”

忘了汝阳王府满门抄斩,忘了我的家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忘了我被南宫绝强暴,忘了我什么都失去了,家庭,人生,爱情,忘了我的身份,甚至忘了我是在哪里,我现今的命运,我只是像还拥抱着爱情的一个十六岁的女子,一如居于长风山庄的时候,每天下午经商归来,投向等候在长风山庄门口的趺苏的怀抱。

“趺苏!”

隐约觉得趺苏不同了,可什么地方不同了呢,我也说不出来,只是再因乍然见到他悦然地忘乎所以,他这一刻很不对劲我还是感觉的到,因为他的不对劲,本要投入他怀抱的我,在奔到他身前时,讷讷地,再张开不了臂膀。

我弱弱地唤道:“趺苏……”

“你穿的是什么!”他猛然叱喝道。

再没想到,我们阔别将近一年,再见时分,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这样叱喝我,穿的是什么……

脑中一激灵,终是回到了现实,有了些归于现实的意识。

我记起了。

我全都记起了。

因为乍见趺苏忘记了一切的痛苦,在这一刻,那所有的悲恨,我全都记起了。

脸色雪白地低下头,看着他阴鸷地盯着的地方。

雪白的,婴儿般娇嫩的丰盈就那样暴露出一半来,一道深深的沟壑,分隔在两边的丰盈之间……

这样撩人的春色。

任何一个规规矩矩的女子都不会外露的春色,不会穿出来示人的衣服。

“你穿的是什么!”

趺苏再次叱喝,语气比上次更重,几乎是歇斯底里,目光也不是看的我胸前,直直地盯住我的脸。他的面容早已扭曲,两只手掌重重地按捺在我的肩膀上,不,不是按捺,与其说是按捺,不如说是揪拽,他想将我肩胛骨捏碎似的,“告诉我,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怎么会在窦建魁那烂胚子的府上!”

我望着趺苏,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趺苏的肌肉紧绷,目光猩红凶残的喷火嗜人,不是昨夜窦建魁如狼似虎猥亵的样子,他是真的想吃人,“那烂胚子从各地方的妓院里弄了几十个花魁过来,难道……”他又低眼望着我的胸前,我的衣饰,我的装束打扮,他眼神没有焦点地跳跃着,语音狂乱地臆测道:“你是不是……是不是……”

上部 第51章 趺苏的轻视(2)

我未语声凝,泣泪如雨,声带却像是失去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见此更加以为是,肌肉越来越绷紧,显是怒气愈盛,他的脸部表情越来越扭曲,甚至疼痛地跳动,却不是疼痛我,是疼痛他忠贞的感情,交付给我的不渝痴心,“枉我那么喜欢你,没想到你竟然是……竟然是一个……”他难堪地转头。

陡然又似想到了什么,他的怒气又燃了上来,“去年,我们结识,是不是也是那烂胚子设计的,他指使你来骗取我的感情的是不是?长风山庄……棠梨宫……都是一个圈套,一个圈套……难怪那烂胚子今日再三使我前来,抱着笃定的意志和信心,好像我只要到了,就诓拢的我一样……”

“不是的……”今日窦建魁宴请那些宾客,确实是意在诓,我置身其中,虽无心,却确实是窦建魁安排的棋子;可是我们的初遇,和别人无关,不是一场骗局一场利用,我拉住趺苏的衣服,声泪俱下,“不是的……”

趺苏搡着我,喝问道:“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是什么啊!”

他眼眶通红,“玩那样扮大家闺秀的游戏好玩吗,你对得起我?你竟然这样欺我!”

不是在玩扮大家闺秀的游戏,本来就是大家闺秀,可是怎样说,说我是汝阳王府的明月郡主么?那位为保全自己密告家人通敌卖国的明月郡主?我宁愿让趺苏以为我的低贱,也不要他也将我看作那样的不肖女,满门抄斩的痛苦世人的唾骂欺凌,不堪重负,我已经忍受够了!横竖,早就南宫绝玷污,早已不是他心中干净的月儿了。即便不是青楼里的低贱女子,做的却是一样低贱的事,丞相府中以色侍人,暗无天日,将军府亦是,早不是他爱慕的那个干净女子了……我这样什么也不据理力争,看在他的眼里,更加笃定了他的想法,“你这个……这个贱……”他咬牙切齿,还是把那样践踏我的话说不出来,脸上苦痛无一不显示着我玷污了他的人生,毁了他的梦想,毁了他的爱情……趺苏最后痛楚地看过我一眼,便转身要离去,我本能地去抓他的衣服,她嫌恶地一把挥开了我,也没再进西苑了,他折转出了西苑的大门,跨上了马背,我从地上爬起来,踉跄追出去,扶着西苑的门时,他已挥鞭而去。

和南宫绝夺去了我清白的那晚,我高烧卧病中做的梦一样。

趺苏谴责我对他的辜负,趺苏还穿着长风山庄离别那日,我做给他的暗纹黑缎衣袍,可他却掉头离去,上了高头大马,一勒缰绳,策马绝尘而去,衣袍下摆刺绣的狻猊在风中张牙舞爪……我在柳林里无人处静静地坐着。

埋着头,伏在膝上。也没哭,就只是抱膝埋头坐着。坐了多久我也不记得了,一刻种,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只有知了鸣叫,只有画眉嬉戏的柳林里突然多了脚步声,由远而近。那时候,我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若是到来这里的,若是我眼前出现的人是南宫绝,我一定会像动物一样地扑到他身上,对他又撕又咬,将他咬的浑身鲜血淋漓,即便被他抓住头发被他扼死,我临死前也要咬掉他身上的几块肉下来。

可是不是南宫绝。

是北皇漓。

北皇漓显然并没发现我,也不是因为见到我在这里,他才走来这里的。他的面容,他的表情,他的身体,都好像还置身那个令他厌恶的筵席似的。虽然因为实在待不下去,他走来了这里散心,但是他显然并没有收到散心的效果,显然今次的筵席对他的荼毒太深了,他即便远远离开,也没能摆脱掉筵席对他的毒害以及深层次的阴影。一身亲王朝服的他,神情还是和衣服一样的刻板,厌恶与专心这两种情绪仍旧在他的身体里矛盾又统一着,他像是还在聆听刑部大人的讳导一样。

他的手里抓着一把从筵席上带出来的松子,却并不是在吃,而是散散漫漫地走三步,就将一粒松子丢到地上,一粒,两粒,三粒……在他又丢了三粒松子后,看着他的我,却回过了神。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轻悄遁走,不要让他看到我。我身上的衣服……呵,被趺苏叱喝一顿已是我能承受的极限了,实在不想再让北皇漓见到这副模样的我。

“明月?”

可我起身转身要走掉的那一刻,北皇漓已然发现了我,想来是诧异在这将军府西苑的林子里遇见我,他的语音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我却只作未闻,脚下并不停,转身就住远处奔走着,想离的他远远的。但忘了他的轻功是那样地好,我不过跑出三步,他穿林绕树,赫然已站于我身前。

“明月,真的是你呀!”

再是窘迫难当,也只有面对他。抬眼望着他,虽然他的惊喜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但那份过于纯质的喜悦还是让我意外了。他是真的高兴。筵席上那张戴着面具般的面孔早已消逝不见,在见到我的那一瞬就消逝怠尽,往日的那个北皇漓又回来了。北皇漓甚至没看我,他抬眼望着正午的天空,脸上洋溢着烈日一样的红彤,顾自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真是许什么愿,什么就灵验呀!”

言下之意,刚才是在许愿我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他依旧望着天空,口里念念有词,我还一派诧异的神色,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时,只觉有轻软物似从空中徐徐落下,落到了我身上,我低眼看去,诧异顿去,只余感念,酸楚的气流涌到喉头,却又哽着塞着说不出话来。

是一件披风。

难怪他一直望着天空。

他不是没有看到我过于暴露的衣着,而是早看到了,却不表现出来徒增我的尴尬。

我系着披风时,他才低下头来,目光方才落到我脸上,依旧是满眼的得意,“怎么样?前日我学的新玩意。”

我不答,却并不影响他的士气,他的情绪依旧那样高涨着,“这个叫魔术,是一批外地人带进京城的。听那一批外地人说,他们也是从外地引进的,那个外地就远了,听说要过什么洋什么洋的……”

北皇漓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一直没开口说话,却在听着,甚至是认真地听着,越听越认真,不觉忍不住问道:“那些人真的长着金黄色的头发,说和我们一样的语言吗?”

“对啊。”

北皇漓肯定地答着,明亮的黑眸熠熠生辉,舒心地咧嘴笑了。

显然是因为我终于说话了。

意识到这一点,我重又低了些头,先前因为听故事忘记的悲愁又回来了。

北皇漓始才问道:“明月,你刚才见到我,跑什么?”我还没回答,他已低了些头,很不自在地道:“该是我没颜面见你才对……父皇他……”北皇漓黯然神伤道:“我真的没想到父皇会做的那么决绝……都是我住日不亲近政治的缘故,所以一点忙都帮不上……”

我看他道:“所以你会出席今天的筵席?”

北皇漓道:“汝阳王府出事之后,我多次去丞相府找你,可是每次丞相都说你不在丞相府,说你悲痛欲绝,他将你送到别处静养了。我一直问他将你送到哪里去了,他也不告诉。七天前,相貌肖似的明月姑娘的事在京城官员传开后,我才知道丞相一直在骗我。刑部大人还和我说窦建魁接了你过来,我……止不住为这里找你。”

北皇漓微笑着,隐隐见得到明熠笑意间的锋芒,“丞相……我虽然一直不喜欢他,但也从没与他过不去,他……看来真是权势大于一切呀,做个闲散宗室独善其身容易,可想要保护一个人时……”

我低声问道:“明明就不喜欢,还要在筵席上虚与委蛇地坐着,不难受么?”

“不难受,”北皇漓看我道:“心里装着一个人的时候,就甘之如饴。”

北皇漓起身,“出来很久了,我该回去筵席上了。太子不知怎的,窦建魁今日派人去请了几次,还不见人来。好像我离开的时候东宫回话说会来的,我去筵席上了,看太子来了没有。”

送北皇漓离开后,我还在想着北皇漓最后的话。

哪怕是现在,他也没想与太子争天下。无论是谁做皇帝,他想要的,只是政治上绝对的权利。能保护一个人的权利。

玉姑娘盈姑娘却过来了我处,盈姑娘笑意吟吟道:“月姑娘,相的马车在西苑门口候着呢。”

今日她们的话,已摆明了是南宫绝的人,我便连道谢都没有,行尸走肉般往西苑门口而去。

“月姑娘……”

玉姑娘却叫住了我,连日来望着我若有所思,在这一刻,终于为了确证问出了口,“你是……明月郡主吧?”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仅仅因为她的问话顿了步。

随即又紧了紧披风,往西苑门口而去。

脑海中还连翩浮现着她弱如扶柳的姿色,萦绕着她细细润润的嗓音。

喜上了南宫绝,真是个可怜的女子呢。

真是瞎了眼,竟是喜欢上了他!

出了西苑,不远处的槐树下停着一辆马车。

只一看马车外候着的吴坼,已知马车里坐着谁。

慢慢走了过去,吴坼撩帘,显然是请我上去马车。我却驻步不前,只一径望着车帘打起后,马车里坐着的南宫绝。

南宫绝侧坐在马车里,手里正在雕一样东西,一刀,一刀,他雕的极孤独,也极迟缓。虽然从我的方位只看的到他的侧面,也能深刻感触到他整个人的沧桑。自然不是容颜上年龄上的老迈沧桑饱经风霜,是精神上,心理上。就好像一块磨损的光滑的陨石被放在荒郊野外,沾了露水,生了钝锈。今日将军府筵席告病,他自然不是真的生病了,不过这副模样看来,倒会真让人以为他病的很重。她像虫子把千年老树钻了一个又一个的洞。

我在马车撩起的车帘前方站了很久,他才将目光淡淡而缓慢地落在我身上。

我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问道:“这一次,你又打算把我送给谁?”

那淡淡而缓慢的目光,便慢慢地被增添了重量,变得深深沉沉,那是他被激怒的前兆,可是他并没有发怒,涌起的危险因子被他按捺了下,顿时显得心平气和,好像宝物失而复得,好像我这一刻在他眼前,他就觉得满足慰藉一样。阳光温热,岁月静好,竟是情缘不了。又镌刻般地看了一眼我,他的目光重又落在手中蓝田玉上,一刀一刀地雕起来。

上部 第52章 南宫绝的暴怒

“相爷,坷老丞相府上的喜报:太子亲自驾临坷老丞相府上,允诺了与坷小姐的亲事。”

太子一直不对那桩婚事做回应,今儿个却诺了,着实意外,南宫绝雕刻玉石的手顿了顿,惊异地轻哦了声。

随后又是静默,只听得马车车轮碾过地面的囵囵声,马车里坐着的两个人竟是无声无息。

我就那样紧着披风端坐着,透过车窗的罅隙看着外面的世界;南宫绝仍然在雕刻着蓝田玉,不发出一字半语,便连抬头望我一眼也不曾。僵滞的气氛中,感觉先前他强行压下的危险气场似乎又有了放散的趋势,一刀一刀雕刻玉石的动作比先前更加地孤傲,孤傲的愤世嫉俗,好像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惹着他了,连受他奴役受他压迫,被他满门抄斩的我也惹着他了。他僵硬的像是一尊冥顽不灵的雕像。

快到丞相府门口时,我终天正眼看他,请求道:“我很久没有出去过了,可以去城外走走吗?”

他没有应答,甚至没听到我说话似的,倒是本该在丞相府门口停下的马车并没有停下,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再停下时,已到了城外一处风景优美的庄子。

随从们停下马车后就原地不动地站着,南宫绝依然在雕刻着玉石,显然没有要下来马车的意思。

我自行下去,提了裙裾踏过芳草地,掬了溪水洗手。太阳当空照,很热,便随意把披风解了。一个人玩乐,甚至马车就在身后,也并不觉百无聊赖甚至局促,芳草绿荫,晴蜓点水,蝴蝶蹁跹,我甚至兴致所至伸臂点足转圈跳起舞来。

既为缅怀趺苏,又为魅惑马车里的那个男人。

这一次,把我送给窦建魁,我既与部署取得了联络,又没被窦建魁占得便宜。可是下一次,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万一,他再生起将我送人的念头的话。

血仇得报,沉冤昭雪前,我忍辱负重服侍他一个人就够了,实在不想与别的男人再有那等污浊肮脏的关系。

以色侍人也要有个限度,当真人尽可夫么!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清楚自己形貌的美好,起舞起来毒人心肠,尤其是穿着从将军府出来这样刺激人感官的衣服。

马车旁的随从们早不敢窥视地背转了身,南宫绝仍然在一下一下地雕刻着玉石,有一下,刀子甚至扎进了他另一只手的手背,流溢出鲜血,当我舞到‘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时,他终是抬眸往我看来。

深郁的眸子里那点猩红,一如他手背上鲜血的颜色,那样狼性的光芒,一如昨晚闯入我房中的窦建魁。只不过,一个猥琐,一个克制。

南宫绝克制的很好,马车重往丞相府而去,我坐进马车后,他哪怕拳头握紧再放松,放松再握紧,也没触碰我一下。我也没再看窗外了,紧着披风端坐,靠于车厢上,闻着安神香,浅睡,脸上挂着大家小姐贞静的微笑。

回到丞相府,随他往兰析院走着,一前一后,他走的慢,我走的更慢,在他身后看着他慢慢走动,却全身线条僵硬,肌肉紧绷。入得他卧房,他所有的矜持,所有的克制便全变作碎末烟消云散。从窦建魁将军府的西苑,到兰析院卧房门外,一直隐捺的他,像是一条冬眠的毒蛇,在这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复苏了。

卧房的门被他重重推上,别门闩的时候我只觉背部和后脑一痛,身体已被他抵在门上。

意料之中的房-事,意料之外的激烈。

睡在绵软的床上,我全身犹觉得被碾压过般的乏软无力,回来丞相府时太阳还在半空,现在已然西下,他却还不满足,身体沉重地覆压在我身上,唇瓣从我胸前上移到我唇边,纠缠着我的唇舌,想要延续到天荒地老般地厮磨。他的手抚弄着我的身体,云驱散我肉-体精神上双重的疲乏,点燃已经焉掉的星火。

卧房外好像有谁十万火急地到了,抓耳挠腮要进来,吴坼等人尽管拦阻着,也不抵来人求见的固执,双方的交谈声由小到大。断续细弱的吟哦中,微浅的意识辨听出与吴坼等人交谈甚至是争执的人是窦建魁。

南宫绝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争执,但他显然并不打算理会,在我身体里研磨律动依旧,甚至更加护住了我的后脑,加深了吻。

“丞相!”

可是这时窦建魁却訇地推开卧房的门,闯了进来。

窦建魁到来了这么久,兴许在卧房外是听到了卧房里的缠绵的,可他将卧房的门推开,踏进卧记房,卧房里房-事的激烈还是让他吃了一惊,十万火急地到来,本是有满腹的话要与南宫绝说,这一刻,竟是硬生生哽在了里。

南宫绝低咒了一声,又在我身体里重重地抽-动了两三下,快速地结束了欢好。

其实窦建魁虽是闯进了内卧房,但隔着重重紫帏纱缦,也只能模糊看到床上欢好的男女,具体的旖旎顽艳,只能凭借着想象。但纱缦这头的南宫绝与我,却是将他看的清清楚楚,难免羞恼成怒。你看吴坼他们多明白事理,知道卧房里的缠绵,即便窦建魁推开了房门,他们也不踏进一步,而是背转身回避。

如果说今日我面前的南宫绝是眠了一冬的一条淫-蛇,这一刻,窦建魁面前的南宫绝便是从沉睡中醒来的怒狮。南宫绝从床上下来,拿起睡袍穿上,甚至连鞋也没穿,赤脚走到一边桌案上,抓起盛满墨的砚台就往窦建魁脸上掷了过去,“给我滚出去!”

窦建魁到底是习武之人,砚台被他避开,不过砚台里的墨水作天女散花状倾下,窦建魁却没那等功力闪避了,窦建魁的头摸上他肥硕的圆脸,再看手心时,已然全黑,同时一滴墨汁从窦建魁的眉心滑落到鼻尖,再滑落到唇瓣,再从下巴尖滴落到地上,更增添了他的滑稽狼狈。

南宫绝挥开紫帏纱缦走了出去,怒气有增无减,“你还有脸来见我?!”

“我……”受此侮辱,窦建魁本来是要冷笑的,可一个我字才出口,立时想到了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窦建魁似乎有求于南宫绝,甚至性命和脑袋都握在南宫绝手里似的,窦建魁脸上冷笑还没作出,表情就转为了苦苦哀求,“丞相,丞相,这回您可要救我啊!”

南宫绝怒极反笑,“嚯!弄些花魁笼强行人心玩权弄术知道北着我,求人的时候就记起我了?上顺在丞相府,还说‘服侍你’敢在我面前玩花样了!”

窦建魁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冷笑道,“你生这么大的气以为别人不知道为什么吗!不就是为我把明月郡主你那义妹,哦!”窦建魁猩猩笑着,“‘你收留的与明月郡主相貌肖似的明月姑娘’,我把她和花魁们一起送出去服侍别人吗!服侍我是服侍,服侍别人也是服侍,有什么区别?你根本就是让他服侍别人不愿,让她服侍我也不愿!若真今儿个服侍谁了,或者服侍我了,你提不定就不是掷个砚台了事了!你……”

窦建魁的话音突然狰狞,眼珠也有些凸出,他伸着右手臂指着南宫绝,“你……你……”

“我再刺进去三分,你就别想活着走出去了!”

南宫绝长剑在手,铮铮道。

窦建魁一边小心地退步,意图退出胸口的剑刃,一边陪着小心,安抚着南宫绝暴躁的情绪,再不说激怒之类的话了,事已至此,再不开口提这会过来丞相府的要事,只怕一会儿再无法开口,即便开口,天大的事,南宫绝也不会买帐了,窦建魁道:“是,是这样的,太子……太子现在在克府上,他问我要人……”

窦建魁道:“太子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描述的女子相貌,就是明月郡主……”

窦建魁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南宫绝显然更怒了,剑身一抖,本就还在窦建魁体内的剑刃又刺进去了几分。

窦建魁这回没有退后,甚至还连贯地说完了,竖南宫绝丧失理智下,动了杀念,说与不说是一样的,而继续说下去,或还有一线生机,“太子现在还在我府上候着,我借故去传他要的女子,从将军府后门溜了出来,来丞相府求救……”怕南宫绝更加暴动,窦建魁小心翼翼地道:“我知道丞相是不会把明月郡主交出去的,我是……我是过来与丞相商讨商讨,看看寻个什么法子,打发走太子……”

让我过去交军府小住,不就是背着南宫绝,借筵席将我进献于太子,以我诓拢太子么。不过我已被南宫绝带回丞相府,那头太子又来要人,他不得已来丞相府求救。名为求救,实变相地撺掇南宫绝将我交给他,由着他带回将军府,太子还在他府上等着呢。可长剑威逼下,他不得不八面玲珑,说言下由衷的话,什么商讨商讨,什么寻个法子,什么打发走太子。南宫绝怎样其用心看不穿,本就青筋暴露扭曲着的面容更加愤怒了,但这回倒是没有再将剑往窦建魁身体里刺了,再刺真的要出人命了,一个一品文官,一个一品武将,一定程度上说,他们的身份是对等的,哪能真的将窦建魁杀死于自己府上,先前也不过是因为……因为……竟然丧失理智到执相向了。以窦建魁如今的身份,竟然半个怒字都不敢有,未尝不是屈于这把剑的威逼之下。可叹,太子上门要人,他本可直接说我是汝阳王府明月郡主,此刻就在丞相府,太子立即就会转战丞相府。可他却想自个人于私自将我从丞相府带过去,尽往自个儿身上揽好处。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没那门子私心,哪来此刻负伤在身,反被南宫绝制肘了。

南宫绝显然也冷静理智了许多,收了剑,说道:“现在马上回去你府上!”

窦建魁没有方寸道:“可是,太子……”

南宫绝道:“那些花魁不都是你从各地方找来的吗?你回去回禀太子,就说那位月姑娘是临时上门来凑分子的,具体是哪座青楼的,她也没交代清楚。告诉太子,今日筵席一结束,她领了酬金就回去了—梁国上下这么多妓院,太子爱找人,就让他一个一个慢慢找去!”

窦建魁看着南宫绝手中仍在滴血的长剑,适才南宫绝怒狮似的样子仍让他心有余悸,按捺下悻悻,怒力堆着笑脸道:“我先回去,就按丞相说的办!”

“慢着!”

南宫绝却叫住了窦建魁,长剑重又指向他,南宫绝逼视着他,一字一字生冷地道:“敢再跟我玩什么花样的话—”

喀吱的声音。

南宫绝手中长剑落地,生生断作两截。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道。那可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呵。

窦建魁看着地上断剑,咻地变了脸色,先前眼中尚有悻悻,这一刻,玩味顿失,捂着胸前伤口,转身就离去了。

我则长久地看着地上断剑。

这样上好的一把宝剑,他就这样毁了,毁的一点怜惜和心疼都没有,倒好像,顺手的,比这还好的兵器,他多的是。

这把刀,是汝阳王私下送我的。

父王?

你这没见过?……怎么会?可丞相好像见过它的样子,昨晚与我说起它,丞相引经据典不说,还说曾用它练过一套刀法……奇怪了,这样的事汝阳王的女儿不知道,丞相反倒知道。

窦建魁将军府西苑中,与刑部大人的对话慢慢回响在我脑海。

“物以类聚,和保定帝一样的腌()东西!”

南宫绝手撑桌案,似精疲力竭,心力被掏空,又似满腹忧愁烦闷积郁胸口,让他直不起身。他抬头望向卧房外面,声音有些嘶哑地唤道:“吴坼!”

“相爷,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