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绝道:“你亲自去请成朔,今夜到我书房会话。……窦建魁,容不得了。保定帝,保皇党,一举……”

“连太子也勾搭上了。”

南宫绝手撑着床塌,脸庞凑于我之上,俯视着我。

太子……窦建魁说太子问他要人,可是我什么时候见过太子呢?是汝阳王府满门问斩那日打了我一顿鞭子的时候吗?心中不禁有些自嘲,相着,大约是今日在窦建魁的将军府,他无意中瞥到我罢。

抬起头,望着南宫绝。

先前的暴怒早平息了,此刻的他很平静,平静的只像是一个与女人相处着的男人。

他俯视着我,望着我,脸上眼底都布满重重阴霾,不是愤怒,只是阴郁,郁雨天那样的阴郁。

此刻的我虽拥着丝被坐着,只露出一截臂膀,脖颈,脸和秀发,但丝被遮掩下的身体却是才经过男欢女爱的赤-裸,不着一物,一丝不挂。丝被的遮掩,非但没掩去无边春色,还增添了无尽的诱惑。南宫绝看着我露在丝被外的小段细腻臂膀,优雅的脖颈,年轻貌美的脸,丝缎般顺滑的秀发……散放着少女芳香的同时,又有着女人的妩媚;少女未褪尽的稚气里,又掺杂着欢好之后独有的妖娆。那青丝痴缠在肩膀上,泼墨般地依附在赤-裸的后背上,仰头的温柔间,更有一缕发丝垂落脸颊这,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托出双手拨开油亮乌发……真正万种风情……尤其是还存留着欢好后甜腻味道的春室。

南宫色指骨几翻跳动,终克制住,没有伸出手去拨弄我颊边乌发。

他看着我,看着我。

他紧咬着唇。

没有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人美丽些,再美丽些,但他显然不是。他恨不得在我脸上画上几道黑杠,恨不得我丑如无盐。

他出去了。

但很快又回来了。

他手里抓着几样衣物,俱是黑色的。黑色的鞋袜,黑色的衣裙,黑色的纱帽,他将它们尽数丢在了床上,喘着气道:“以后,每天都穿着这些!只要一迈出我卧房的门槛,就给我像这样捂的严严实实的!

我拿过那些衣物,一一穿着,然后掀开丝被要下床,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搬过来住,”撑身下床的手背被他按捺住,他仰首闭目,发出的声音再不复先前的冷戾专横,“搬过来,把你的东西。”他沉缓而轻声地道。

上部 第53章 被他识破

入住兰析院,今天已经是第二十八天了。但南宫绝一直没有回来过。自那晚书房与成朔会话后,他便过去了官邸。饮食起居都在那边。这些日子我差不多都侍在他的卧房里,基本上足不出户,就绣绣鸟兽虫鱼什么的。然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二十八天,朝中发生的一切变故都闻达于我的脑海。

窦建魁出身市井,恶习难改,梵音寺对进香的女客出语粗俗,不料那女客是皇太后身边得脸的宫人,回宫向皇太后哭诉窦建魁的调戏,以及指桑骂槐的对皇太后不敬。

说起当朝皇太后,实在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早年圣德先皇帝英年驾崩,皇太后垂帘听政,处理起国事有条不紊,颇有则天女皇帝之风。保安帝保定帝皆由她一手辅佐提携,而今虽早已还政于保定帝,于慈宁宫颐养天年,但在朝中的影响力还在。虽年已七旬,却老当益壮,越老,行事越独断专横。

窦建魁显然是捅了马蜂窝了,然后悔为时已晚,皇太后已然拄着龙头拐杖增去向保定帝讨个说法;窦建魁平日行事恶俗显摆,树敌众多,眼见他有出事的苗头,朝中厌恶他的臣僚纷纷上书保定帝,弹劾之辞源源不绝;与此同时,金銮殿上刑部大人命众人抬着几筐检举窦建魁欺善扬恶贪赃枉法等等罪名的状子,请保定帝过目裁度;齐王殿下背皇漓出列,义举窦建魁行止不端,醉香楼群芳苑两位花魁即可佐证。保定帝自不会拂北皇漓的颜面,传呈两位花魁。便听到两位花魁说不完道不尽的哭诉。那不口,自没有人注意到带两位花魁上殿面圣的北皇漓,听着两位花魁对窦建魁的指控,会一愣一愣的;太子殿下似乎也极是厌恶窦建魁,检举了些不良恶行落井下石。

这些罪状虽然都不是罪大恶极的,但窦建魁要保住一品武将的地位显然再不可能,何况出列指正他的同,是满堂朝臣,刑部大人,齐王殿下,太子殿下,当朝皇太后,每一个都是重量极的人物,保定帝都不可得罪,唯有合卒保帅。保定帝当即罢免了窦建魁武将一品的官爵,连降三级。窦建魁原来地位,由成朔顶替。成朔一上任,即刻指正窦建魁克扣军需,以次充好,私赚囊钵,战场上多次因此怠误军机,致使将士惨重亡。窦建魁带回京城的部将们,更是群起而奋告,私藏军火,对梁国江山社稷图谋不轨……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了。

窦建魁被打入天牢的当晚,就畏罪自尽了。

没有人知道,窦建魁‘畏罪自尽’的那晚,当朝的丞相大人,去拜会过他。

没有人知道,最后群起而奋告他私藏军火,对梁国江山社稷图谋不轨的,他的部将们,是他收入囊中的,原来汝阳王府的那五万兵马。

……“保定帝午时三刻驾崩,太子殿下北皇晟于宣德殿继皇帝位……”

剥开蜡丸,短柬上的字迹并未带给我多大的惊诧,窦建魁死于天牢已有十来日了,保定帝身边没了物以类聚的窦建魁,气数差不多也该尽了。只是,皇位更迭,今日宣德殿的场面该有多惨烈,但愿不会损到北皇漓什么。

“郡主……”

奶娘看着我,几番欲言又止。

我看着奶娘。

奶娘终是道:“相爷今日遇刺,是不是……是不是你……”

这些日子一直没间断与荷尔穆等人的联系,甚至云坤跟随北皇漓朝中走动,朝堂之上的大小事务云坤也会于荷尔穆一并转告于我,商权斟酌,发号施令。这蜡丸便是相到传递信息的物件。奶娘虽丈夫早逝,夫家无人,但十来年每日都会回家一趟的。为我们互通信息,倒也不引人起疑。

早知今日南宫绝有意对保定帝下手,所以计划提前,想趁他对保定帝动手时,一方面揭露他弑君的事迹,一方面解决掉他—保定帝遇刺必然会引起宫中秩序混乱,汝阳王府行动的人也好趁机离开,再说内应也早安置好了。

可惜正中了南宫绝心意,他致死保定帝的同时,反来一招贼喊捉贼。

我看着短柬上的字迹……丞相无大碍……他怎么没死!

……二十八天没有回过丞相府,这日黄昏时分南宫绝回来了。

那日窦建魁捂伤离去丞相府,他请成朔书房会话,‘窦建魁容不得了,保定帝,保皇党一举……’的话自他的口中吐出,废寝忘食的这些日子,显然忙的就是这些事。现在窦建魁和保定帝都成了硬绑绑的尸体,章武帝北皇晟即皇帝位,保皇党大势已去,他忙完了,回来丞相府我并不意外。

他仰靠在桌案旁的椅子上,我也有二十八天没见到他了,抬眼望去,他俊雅的面容憔悴瘦削了些,不甚疲惫的样子,不过此刻的他很放松,很舒心,半闭着目望着皇宫方向,嘴角嗪着了却家父遗嘱的轻松。他并没看我,仍是半阂目望着皇宫方向,不痛不痒地道:“明月,给我砌盏茶来。”

我搬过来的那晚,他便将他房里的侍女打发走了,显然有意将我当丫鬟使唤了。

停下手中正做着的针线,站起身给他砌茶。她随意拿起我绣的鸳鸯看着,鼻中若有笑意,“怎么绣的是鸳鸯?”

“绣的不好么?”我笑着问道。

“唔,好。”他实话实说道:“拿到市面上出焦,一定顾客盈门。”十二岁前,他学的可一直都是经商方面的知识。他沉吟道:“说起鸳鸯,倒想起了一事,下个月皇上就大婚了……不是保定帝,是今日即位的太子殿下,章武帝。保定帝,今天午时三刻驾崩了。”

“哦?”我自然已经知道保定帝驾崩的事,不过此刻还是适时地流露出惊讶。

午时三刻?

十年前南宫世家是午时三刻斩首的,他复起仇来,变都是午时三刻呢。汝阳王府是,保定帝亦是。

南宫世家的仇人,又少了一个呢。我将茶盏递去给他,脚下有些不称,一个趔趄,手中滚热的茶便整个地泼了出来,正中他肩膀上已经包扎好了,且换过衣服,根本看不到有伤的伤口。茶水浸泼下,血水立即就蔓延了出来,他疼的一阵抽气,我吓的花容失色,忙着赔礼道歉,故作不知的手足无措,只差没跪着请罪了。

“该死的刺客,今天让保定帝‘驾崩’的事差点让他们给搅了!”

南宫绝没理会我的赔礼道歉,也没见怪,只指使我重取一件他的衣服来。我取来衣服递与他,他本要接,陡然又改变了主意,忍着疼,蕴了笑意望着我。我低头,磨磨蹭蹭地去脱他的衣服,望见那伤势,就做出关心的样子,蹙眉问道:“怎么受伤了??”伤口很深,可惜刺偏了,再往下刺几分的话,就正中心脏,我问道:“抓着刺客了么?”

“今日宫中太混乱,给逃了,”南宫绝一边伸手往我展开的衣袍里套手臂,一边道:“他们是有备而来的,本来以为是窦建魁的余党,不过……”我听的心中突地一跳,南宫绝继续道:“他们行动一致,进退有据,窦建魁的手下,不会有这样的部署。况且,窦建魁的部将们都缺乏对主子的忠诚。你看禁军入支,才不过一个月,在我的手下就服服帖帖了,浑然忘记了他们以前的主子是窦建魁,要说忠诚……”

南宫绝看我,深郁的眸光讳莫如深,“还是汝阳王府的兵马啊。”

我心中突突乱跳,面容上却只作平静,说道:“汝阳王府还有什么兵马,不是连窦建魁手中的原来汝阳王府五万兵马,前几日保定帝还在世时,都一并交给了齐王殿下么?”

南宫绝哼声道:“汝阳王府的那十万兵马被北皇漓握着,不就等于被你握着么?”

我纯雅无辜地笑道:“我一个女孩子家要军队作何用,难不成还要组织娘子军上战场冲锋陷阵么?我倒觉得啊,你是汝阳王府的义子,保定帝不该把汝阳王府的兵马给齐王殿下一个外人,该尽数给你才对。”

“坏丫头,以为我受伤了就欺负不得你么!”

口上说着欺负不得的话,但一把揽我坐于怀中,温香软玉在怀,闪烁着狼性光芒的深郁目光,哪有半点受伤了便动不得荤腥的脆弱?倒是因为他的突袭,我猝不及防惊咋的时分,手臂又似无意住他肩膀伤口上扒去,几乎用尽了我所有气力,狠狠地抓揪了一把,小儿女状的娇痴嗔怪中,他若看得到我伏在他胸口的表情,一定是铮铮咬牙的,连秋水般清澈的眼神,也必定喷射着噬骨的恨毒。

不意外又听到了他咝气的痛哼声,他忍着痛,抵额与我厮磨道:“哼哼,汝阳王府的兵马,给我我也不敢要啊。窦建魁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你要我也落得个屈死天牢的结局么?”

窦建魁可不算屈死,汝阳王府的军队在他麾下,查到的他私藏军火,对梁国江山社稷图谋不轨是实!当日汝阳王府事件他落井下石,我自是要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了!

南宫绝的手仍拿着那副鸳鸯绣,眸中笑意点点,“汝阳王府覆亡的当日,窦建无耻的将那五万兵马收归囊中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了他未来的下场。”

南宫绝脸上笑纹若浮光掠影,明亮的黑眸望着我同样乌黑的眸子,倒映出我翩若惊鸿的身影,他一字一字,阴魅地道:“内外夹击,使他腹背受敌,这件事上,我们配合的很好不是吗,明月?”

我如坠冰窟,通体雪凉。

上部 第54章 被他识破(2)

南宫绝没再与我抵额厮磨,他坐正了,拿着鸳鸯绣的那只手臂揽着他怀中我的身体,另一只手臂稳稳地拿起茶壶,往被我倾泼的空了的茶盏里添茶。他添的很稳,便有沉凝的气流随差些缭绕的茶雾蔼蔼盘旋着,茶水满到盏沿他就住了手,将茶壶放下,稳稳端起茶盏。当他慢慢将一盏茶饮的尽了,半阂着的眸子才转向我。

他‘嗤‘地一口笑了,睨着我,“偷鸡不成反被蚀把米,遇上你,窦建魁也真是不幸。”

自然早没如先前那般曲意迎承他了,望着窗外蕊白的桂花,真是香呢,可今年这个八月,真是冷呢,懒散地靠坐在他的怀里,自然不是舒心的慵懒,是冷淡的疏懒,连语气也带了几分懒怠:“窦建魁被打入天牢的当晚就‘畏罪自尽’,相父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要开始兴师问罪了么?却不知他识破了多少?是只从群起而奋告窦建魁的部将底细到那是原来汝阳王府一兵马,我又去过一遭窦建魁的将军府,断定我与荷尔穆他们有联系,还是已经识破了我与昔日部将联手做过的其他事,甚至是他今日致死保定帝,我意图获取证据,更使人行刺他取他性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越是心没底,这一刻越该不动声色,以静制动,等他慢慢发话。倒是先前惊骇到绝望的心绪回缓了些,身体虽然仍旧冰凉,但心情还算平静,不至于自乱阵脚。

他望着我,很是疏懒地笑,笑意一若室外的残阳漫天漫地,一块一块一粒一粒碎在地上,等着人拾拣起来,那样疏懒和暖的笑意乍看是那样的明媚,让他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平易近人了起来,可再看,分明如芒在背,每一道光线都洋洋洒洒地蕴着含蓄的威胁。

兴许他还不知道我做过的其他事,但他显然想以这似将人看到骨头里去的笑容乱我心神,方寸一乱,什么不都揣度出了么,多省事。可我屏心敛气下,他慢是发现这一套似乎对我不管用,他睨视着我,笑了笑,说道:“其他的事,我并不想去查—免得我禁不住会做些伤人、也伤己的事。”他望着我,嗑目笑着,“但想着每晚都抱着一把‘剑’睡觉,一不留神就会要命,还真是闹心。”

他靠在椅背上,歪着头,手撑着额,连神情语气也带着着懒怠:“算了,这一次……我不追究。”

他拍拍我手臂,温声道:“刚才被你那一抓,我肩上伤口又流血了,去找些纱布药棉来重新包扎一下。”

……这一次,再不敢对他的伤口存些别的意念,清洗,上药,好生缠着纱布。

他闭着目,靠在椅子上,享受着我的服侍。

残阳的余辉透射进卧室,手中机械的动作让我睡意上涌,他显然也是,昏昏欲睡中听得他带着睡意的声音:“将你送去窦建魁将军府的那次,有意让你与汝阳王府的部将们接头,也是送走你的一些原因。”

“明月,你要对付别人可以,我甚至可以帮你。”他沉吟道:“可若想着对付我的话……”

他仍旧闭着目,“或者咱们约法三章如何?”他道:“第一,没有百分之百能致死我的把握,你不要针对我;第二,别人算计我的时候,你不能落井下石;第三……我还没有想到。等哪天想到了,我再补充。在外面得提防别人,回家还得提防你……我半夜睡的正熟,你会抡剑将我杀死,我得提防的人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增加一个你。”

“好像约法三章每一条都是对我有利的,”他总算有些自知之明,笑道:“我也可以附加你一些福利,就像汝阳王培育我,让我有能够与他抗衡的实力一样,我也可以培育你,让你有实力使我一败涂地。但在你还不够资格成为我的敌人时,别将矛头指向我。有一句话,不是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么?你看我也隐捺了十年,你就不能也隐捺十年么?十年之后,你再与我了清一切恩怨情仇,这样才公平。”好像时光流转,回到了我们的年少时代,最后一句话,带了那样的孩子气。

十年,想都不要想!

“我是女子,不是君子。”而你,更不配被称作君子!

协议没谈妥,他并没流露一丝失望,显然意料中事。他恬淡笑道:“最近我又多了一座靠山,你那家门血仇得报,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这回,他是真的睡着了。

章武帝北皇晟登基后,采用了丞相南宫绝的建议,只除了几个重要的位置换了北皇晟的人,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其他人事关系几乎未有变动。包括北皇漓在内,住日富贵荣华亲王地位没被削弱影响,至少短时期内,北皇漓北皇缮依旧是金尊玉贵的亲王。而章武帝北皇晟初登基,皇权尚未稳固,也想借与北皇漓北皇缮两位堂弟亲睦关系收揽人心。

此次皇位更迭,保定帝驾崩,尊号为‘高宗法天隆运、至诚先觉、体元立极、敷文奋武、钦明孝慈、神圣纯皇帝’;章武帝的生母,保安帝的皇后,保定帝的花-蕊夫人被尊为孝仁皇太后;皇太后顺位被称尊为太皇太后。伴随着章武帝北皇晟位登大宝,另一个复出的,重登政治舞台的人是昔日的皇太后,今日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一则怕章武帝登基后会对北皇漓三兄弟不利,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北皇漓 等人常伴身侧,祖母的她,对北皇漓三兄弟明显比对章武帝北皇晟的感情亲和些;二者,章武帝北皇晟的身上有一半突厥血统,这也是太皇太后有些不放心的;再者,便是太皇太后本身就对政治权利有着强烈的控制占有欲望。

“北皇晟不知怎地,就是令我不放心,总觉得他会是我最大的敌人,我怎么会不留着一手?”

暗地里,一手将太皇太后推到与章武帝并驾齐驱政治巅峰地位的丞相大人—南宫绝两指抚摸长剑,慢慢笑道。

新帝即位,朝堂之事虽百废待兴,但目前最主要的是新帝祭祖、庙宗等大事,这些事宜自有礼部完善斟酌,负伤在身的南宫绝得章武帝特许在家养伤。

他肩上伤势虽然不在要害,但伤口深,照理说得静养个两三月,岂料他自身痊愈力那样地好,简直是健壮如牛,才忙完将窦建魁、保定帝一举歼灭,令保皇党摧枯拉朽一应的事,赋闲在家养伤期间,又与太皇太后背地里两相往来。

窦建魁于梵音寺调戏的正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宫人,我甚至料定,在那时候,甚至更早,南宫绝就与太皇太后狼狈为奸了。

虽然保定帝是灭门南宫世家的仇人之一,他助章武帝登上帝位一臂之力,可人家还是太子殿下的时候,他就绸缪着制肘人家的招数了!真真……我虽对章武帝背皇晟心有芥蒂,也不由替北皇晟觉得右愤可恨。

我捧着茶在一边侍候,九月这时节虽然不太热,但正午的太阳照射下,我穿这样的一身衣服--全身上下捂的严严实实的,太阳灼烤下,我还是热的虚乏,他正要练剑,笔喘着气跑进内院通报道:“相爷,王骄公主来了。”

自今年二月汝阳王府满门抄斩,半年来,玉骄已然是丞相府的常客。而一直以来,南宫绝对玉骄这位贵客可谓是殷勤有加,每一次玉骄到来,他都会陪着她去游园。我入住兰析院这两月,他更是屡屡将我锁在他卧房,他自陪玉骄别处去谈天笑地。可不知怎地,他在丞相府养伤的这一月,照理说,他负伤在身,玉骄来探望他,他会更觉得心里快活才是,可近几次来,他无不是冷而淡之,上一次,更是言辞犀利恶毒,不留丝毫情面对玉骄下了逐客令。

玉骄踏凌晨内院,想来因为屡次被羞辱,这次来见南宫绝,也没带一个宫人,独自一人前来。许是南宫绝上次将她羞辱的太过了,这一次到来的她,冷若冰霜,连身上服饰都是湖水蓝的清冷,不复往日的轻佻暴露。我一眼看玉,玉骄跟换了个人似的。不过,映入眼中,这样的她,无疑更赏心悦目。也本来就是个美人,打扮的浮艳了,反让人觉得轻浮低俗,这样如一枝腊梅孤世而立,绽放寒香,倒增了傲世风华。

南宫绝抚摸剑刃回头,本来又要冷言冷语另以羞辱,乍见今日玉骄形貌,眼中掠过惊艳和愕然,一怔之下,羞辱的话倒是没吐出。

“我来只问相爷一句:往日的承诺还算数吗?”

内院中的仆侍,我,都像是被玉骄自动视而不见,她只望着南宫绝,问道。

玉骄的态度很严谨,但南宫绝轻轻一笑,形态却是与之相反的漫不经心,竟是问道:“什么承诺?”

人怎会健忘至此?显然他是意在戏谑,甚至于不愿意履约了,玉骄饶是平心敛气,这一刻也不禁 被激的怒火澎湃,但他按捺的还算好,只是哭喊道:“我嫁来汝阳王府,嫁给云溶明,你给汝阳王府的男人戴过绿帽子,汝阳王府失势,满门问斩后就娶我!”南宫绝在听到‘汝阳王府失势’几字时眉头一皱,听到‘满门问斩’几字时,眼底更是覆上了一层阴霾,这样的情绪变化,往日玉骄或者察觉不到,但今日敏感的她却是察觉到了,她哭喊 了,甚至有些歇斯底里,“你骗我的是不是,你不会娶我的是不是……“寒意覆上眼底,南宫绝几乎是想也没想就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娶一个嫁过人的女人?“玉骄一怔之下,哭声倒是止了,可止的恁突然,喉咙中咯噔了一下,才绝望地道:“你以前说的,你喜欢我,你爱我的话,也是骗我的?“南宫绝将剑交给笔,拉过我,望着我,春水般笑着,“这样的话,换作明月,就一定不会相信的。”

我捧着茶,淡淡抬眸望他,他与玉骄男盗女娼的事,把我牵扯进来做什么!

“我若喜欢一个女人,爱一个女人,是不会说出来的。”而说出口的,一定是假话。南宫绝笑着玉骄的话,望着的人却是我。

南宫绝的这番举动,却让玉骄将目光移向了我,显然也是知道我被南宫绝收入房中的事,玉骄怒我不争,哀我不幸,对着我哭骂道:“你真是瞎了眼怎么和他在一起!云霓裳,枉我一直那么羡慕你,甚至是嫉妒你!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对不起你,对不起汝阳王府,他做过多少对不起汝阳王府的事……”

在这一刻,我唯一反感的女人,玉骄对我的谩骂,却成了我这么久日子以来,听到的最舒心的话。

可是南宫绝已怒形于色,叱喝道:“将她带出去!”

立即有侍卫一左一右拉扯着玉骄,玉骄百般挣扎下,还是不敌侍卫的力道,玉骄望着南宫绝,做着最后的反叛,哭天抢地道:“父皇驾崩了,我没了依附,你就这样对我了是不是?一直以来我那么喜欢你,真是瞎了眼,瞎了眼!南宫绝,你卑鄙无耻,我得势时你便对我好,利用我,现在我推失势了,你就翻脸无情,过河拆桥……”

南宫绝勃然大怒,抓起我托着的茶盘里的茶盏就掷了出去。

却是掷在拖玉骄的侍卫的身上。

他的身手,不至于连茶盏都掷不准。

他到底不忍心,到底留了些情面。

但效果是达到了,这最后一击,足以令玉骄彻底死心瞑目了。

玉骄被侍卫带出内院,最后映在我眼中的,是玉骄泪流满面,却又理智清理的眼神。

或许我天生就欠缺同情心,对她没有一分同情。

当日与南宫绝鸡鸣狗盗,就该想到今日局面。他根本就是失心疯,是一条吐着信的毒蛇。

而大嫂因她而死,汝阳王府的灭门之劫她亦参谋其中。

今日的眼泪,是她该一滴不少地落在汝阳王府的。

而想着玉骄,南宫绝却不胜烦忧,靠坐在花荫旁的椅子上,揉着眉心,说出来的话,懊恼中居然夹杂着一丝丝宠溺:

“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上部 第55章 狻猊

“相爷,齐王殿下登门造方。本来我们要拦着的,可齐王殿下……”笔支吾了一阵,为难地道:“现在他坐在正厅喝茶,请也请不走。”

南宫绝轻笑道:“今日还真是贵客盈门。”

南宫绝叫住往卧房走的我,“明月,一起去。”

“是。”我回转身来。

入得正厅,北皇漓见到南宫绝,起身,颔首,南宫绝亦是回礼。北皇漓的目光一直落在南宫绝的身上,倒是看也没看站于南宫绝身后侍候着的我。我一身黑纱,连头上都带着黑色风帽,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北皇漓自是没认出我来。

南宫绝笑着问道:“齐王殿下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汝阳王府出事后的两个月,本王每每到来丞相府,丞相都以明月不在丞相府的托词回色本王。实不相瞒,月前窦建魁将军府上,本王与明月见过一面,为何这一月来,我每每到丞相府拜访,丞相也推托不见?”北皇漓面色僵硬,一如置身窦建魁将军府西苑筵席那次,连语气也带着那样的官腔,只差没着亲王朝服。他今日穿着深紫色家常服饰,显然是打算长久地在丞相府坐下去了。

南宫绝为自己倒着茶,轻笑道:“呵……这一月,不是皇位更迭,忙嘛。”

好一句别有用意的皇位更迭,北皇漓嘴角明显地抽-动了一下。

保定帝吧崩,而今皇位上坐着的人是章武帝北皇晟,齐王蓼下北皇漓虽不属保皇党一列,但却是保皇党极为推崇的皇嗣,风浪尖上的人物,能容于章武帝眼中,暂时身家平安已是幸事,地位自不可与保定商在世时同日而语。而南宫绝依然是那个皇权在握的丞相大人。也难怪北皇漓屡次登门造访,意欲见我,南宫绝不是找着托词就是避门不见,直到保定帝驾崩后,南宫绝才做出正面的回应。

南宫绝端着茶喝着,神态怡然安详。

北皇漓慢慢压着郁火,面无表情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本王过来,还是为见明月。”

南宫绝不语,只是示意我过去给北皇漓添茶。

北皇漓这才将目光投注到我身上,只是我这身打扮着实令他愕然,他呐呐道:“这……”

“哦。”南宫绝抿着微笑解释道:“我府上的一名侍女,因为貌陋难以示人,所以平常这副装扮。”

此语自没有消除北皇漓的疑虑,北皇漓微带讥讽道:“这样的仆婢丞相没有遣出府去,真是宅心仁厚啊!”

我给北皇漓添着茶。

北皇漓狐疑地看着我头上遮住了容颜的纱帽,又看着我斟茶纤巧白净的手,“明月?”北皇漓额上青筋一跳,突然唤道,他站起身来,一把取走了我头上纱帽,。我与北皇漓两两相对,北皇漓又是怔惊,又是怜惜,不可置信之后,望着南宫绝,勃然大怒道:“南宫绝,你太……!”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北皇漓动怒。

南宫绝依旧神态安详地坐在那里。

“明月,跟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