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绝笑道:“素秋小我两岁,烟烟小我五岁。在南阳的十二年,我们三人每天可都是玩在一起的。”南宫绝低眼望着我,这才留意到我冷漠的样子,他懊恼道:“明月,你无法理解我与她们那种青梅竹马的感情!”

呵,他殷素秋殷素烟的感情就叫感情,我与哥哥们的感情就不叫感情了!

难道斩杀了我的大哥三个,他说起他与殷素秋殷素烟青梅竹马的情分,我还得堆出笑脸,表现出浓厚的兴致吗?

南宫绝的目光在我没有表情的脸上转了一圈,似乎也窥出我是因为什么而不愉快。便也没见怪,继续叙说着他的幸福童年。“……小时候我不学无术,做什么都偷懒,常被父亲罚跪。又一次被罚跪在院子里,太阳炙烤过,夜风露宿过,三天三夜没有喝过水也没有吃过东西,还是烟烟偷偷给我送来谁和馒头……素秋生得很貌美吧?烟烟更美。烟烟是我那十二年里见过的最美的女孩子。我们一帮男孩子都很喜欢她,私下里都争着抢着长大后要娶她做妻子。殷老爷和父亲为我和烟烟订婚后,我每天都高高兴兴的……不得不说,若南宫世家不被满门抄斩,没有家门变故,我可能就会成长为一个那样平庸的大商人,继承祖宗家业,早就娶了烟烟,在家相妻教子。不是南宫世家没有深造我的财力势力,而是我贪玩懒惰,甘于平庸。可是我平庸的快乐……家门变故,一夜之间,不得不奋发图强,蛰伏于汝阳王府,深造,韬光养晦,直到今日位极人臣,今日光鲜是幼时想也没想过,想也想不到的,可是过的一点都不快乐。不过对比之下,倒是认识到小时候的自己平庸至极,简直就是坐井观天偏安一隅没见过大世面的土包子。连那时候身边的人,素秋,烟烟,也跟着土起来。那十二年里,以为烟烟就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孩子,可刚从京城的刑场回来,站在汝阳王府的大门前,就见到了以我那时候的认知,美丽道无法想象程度的女子,她张开双臂跑到斩杀我南宫世家满门的仇人汝阳王面前,叫道,父王,抱抱……以后的年月里,我又见到了很多美丽的女孩子,比如玉骄,平阳,甚至是汝阳王府你那两位嫂子,她们都比烟烟没,待着京城人独有的美,皇城建筑物那样的美轮美奂,大国风范……果然啊,京城才是聚集了政治、经济、文化人类文明的宝地……”

南宫绝低头,见我在笑,以为我是因他谈论美女的论调而笑,他存心打击人似得,强调道:“在我心里,素秋和烟烟永远是美的,哪怕她们到了七老八十……”

而我只是仰脸看着他,微笑道:“殷素烟,是你的未婚妻?”

南宫绝不自在道:“我十岁那年,父亲为我定下的亲事。”

见我脸上仍有笑意,南宫绝咬唇道:“有什么好笑的,这样的事在南阳多的是,京城也多的是!”他顿了顿声,望着我,突然醒悟过来我是在笑什么。他露出了和我一样的笑容,声音却是来自地狱般得冰冷:“你就那么开心吗?”

在我还在微笑的时候,他已一字一字,阴魅地道:“只要我一天没有厌倦你,你就一天会睡在我的床上,哪怕我成婚了还是一样!”

他在我耳根咬着话,顺其自然吻到了我的颈后,手探进我的衣襟,车队囵囵而行,裹风夹雪,里间车厢却幕幕撩人,被他放在暖榻丝被上,犹是推拒,是在不想再车队行驶中与他欢好媾和,听得马车外呼呼风声,又有一阵大风袭来,竟是将车厢窗口的皮帘掀起一角,就是往窗外一瞥,才知车队已行至云州,路过长风山庄的脚下,抵在南宫绝胸膛上的手脱力垂下,目光自瞥到那三个颛臾大字,再移动不了分毫。

棠梨宫。

宫殿虽仍在修建中,但圈地已完善,四周已是宫墙巍峨,那灿金大门上,赫然是那样三个醒目的颛臾大字。

自去年离开云州,再没机会回来过。早知道这里表内章武帝征用,修建棠梨宫,也没来过这里一窥其貌,不想再见长风山庄,见到棠梨宫,是在这样一副情景下:车窗里春意香甜,南宫绝扯去我身上最后一片衣物。

本来计划的行程,十八日即可抵达南阳。不料风雪交加,越临近那样,雪势越大,车队来到南阳城外时,一路行来已然用去了二十二日。后来就是除夕了,行程再慢些的话,大年三十都得赶路。

在京城城外,能闻到官气;在南阳城外,能闻到财气。南阳是梁国经济中心,商贸云集于此,最最繁华的城市。如同这一路每行道一个地方一样,笔在马车外禀报道:“相爷,南阳巡抚大人携官吏前来拜谒。”

“不见。”南宫绝淡淡回绝,一如这一路每一次的拒绝,他紧着我身上狐氅,似乎心思全在我身上,温声道:“南阳不比京城,这里天气冷的很,风寒才好,别又受凉了。”我淡淡回应他嘘寒问暖的时候,也听着马车外笔虚伪的笑声,“大人们都请回去吧,下雪天冷的很,我们相爷不见客。”外面恭迎丞相大人的排场似乎挺大的,过了好一会儿,进去南阳城门的道路才清通,丞相府的车队才得以开进南阳城。

鞭炮爆竹,狮龙起舞,南阳百姓以齐聚街头驻足观望的方式恭迎丞相大人的车队。

十年前,南宫世家以一种天诛地灭的滔天罪行离开南阳,赴往京城行刑。

十年后,南宫绝丞相府的车队洋洋洒洒从京城开进南阳,荣归故里,衣锦还乡。

一年前南宫绝寻访到了殷家人地下落,一面接济京城袁府的小妾殷素秋,一面为殷家在南阳重整家业。到三月前,殷家在丞相大人的关照下,家业比之往日更加兴隆而无不及。来往南阳的这些日子,因为无聊,镇日都待在马车上,许是阔别十多年再回家乡的缘故,南宫绝很兴奋,自然而然很有倾诉欲望,除却他不在京城,格外关注京城朝政动向外,便是迫我鱼水之欢,叙说他的过去了。

于是,南宫世家门口,下来马车,眼前与南宫绝跪拜的殷家人,谁是谁,谁是谁,我已心中有数了。

这一路大部分时候都待在马车上,与南宫绝二人世界中,他换了个人般,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与我,对我关爱有加,呵护备至,甚至将我当做知己般讲诉他的过去,可一到南阳,南宫世家门口一下马车,他又变回了从前。

等级制度森严,叩拜过他这位丞相后,殷家人都局促地打量着他,殷家主母呐呐道:“本来是要到南阳城外去迎接的,可老爷说……”

南宫绝温笑道:“殷伯父考虑周到,不宜兴师动众。”南宫绝转向吴圻,吩咐道:“将围观前来拜谒的闲杂人等都遣散,家中仆役一并各就各位。”南宫绝与殷家一揖,作请道:“伯父伯母请家中上坐。”回来南阳,他是客人;南宫世家门口,他是主人。

携着我踏上通往南宫世家大门的石阶,我也才放眼观览南宫世家的门闱。

人说看家户的门面,已可臆测其家底的殷厚,南宫世家即是如此。仅仅修复南宫世家,南宫绝就用了三年时间,并未增添扩建,就只是将芜败的南宫世家修缮晟十年前的样子。映入我眼帘的,是十年前的南宫世家,朱雀大门,镶金馔玉。从者如云,一呼百应,十年前就富贵至此呵!

行至南宫世家大门门槛,正要跨进去时,正听到南宫绝与殷老爷寒暄:“怎么不见烟烟?”

南宫绝的话音才闭,殷老爷还没回答时,只听大门门梁上哗哗水声作响,南宫绝是习武之人,出于本能做出反应,有意伸展大氅替我阻挡门梁上倾下的水,然他抬头望向门梁上女子倩影,要伸展大氅‘’的动作生生顿住。

门梁上的女子,一定就是殷素烟了。

来往南阳的途中,南宫绝多次提及他的烟烟的美貌可爱,形容其性情,用的是曾用在玉骄身上的十二个字: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他念这十二个字的时候,比玉骄当日离开时,他揉眉心的音调更加宠溺。

早早准备好的一桶雪水自我头顶浇下,下雪天,雪水冰凉刺骨,我全身被刺激的痉挛时仰头往门梁上看去。

女子十八九岁,一身红衣,不论那明艳的装束和容貌,仅只这番行径,也是不知天高地厚呢!

饶是上面站着的女子是他的烟烟,低眼见我身影单薄脸色苍白落汤鸡的样子,南宫绝的目光也有些阴郁。

“哎呀。”殷家主母假意轻轻责怪了殷素烟一句,语气绵软,“快下来,一个女孩子家站那么高,让丞相大人笑话。”

殷老爷则是捶胸顿足,厉声痛斥道:“有你这么对待客人的吗!管家,管家@家法!”

殷素烟叉腰哼声道:“她们家害得斐哥哥家和我们殷家那么惨,难道不该吗?不吉利的人进家门,就该泼冷水消除灾祸。我这呀,是民间一种消灾的做法,她是宗亲郡主,可能没听说过!

民间确实是有这样一种去灾的说法。

南宫绝闻言,,目光中的阴郁瞬即散去了,他浑然无视我被那桶倾下来的雪水浸透了衣服,站在南宫世家的门口,风雪中瑟瑟发抖的样子,他放开了我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以这种更好的角度仰望门梁上他的烟烟,脸上挂着微笑,就别重逢好整以暇地与他的烟烟对望着。

上部 第58章 身体里的遗传因子

”烟烟,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亲自抱你下来?“

先前对我的敌意,只因为我站在南宫绝身边,南宫绝携着我的手呵护备注的样子。即便是他们是未婚夫妻,可有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十多年,很多事都会改变,相恋的爱情甚至会变淡,隔了那么多年,南宫绝待着一位女子,带着我回家,谁想象不到在南宫绝身边,我是什么身份?即便南宫绝没有妻妾,未曾成家,也能想象的道,南宫绝与我同床公正的关系。

这会与南宫绝彼此对望,他的眼里只有她,她的眼里也只有他,一切都像是穿越时空隧道,回到了从前,未见面十多年感情的空白都好像被填满,好像不存在了,一切都回到了过去,他只是她的斐哥哥,那个与她有婚约,因为能娶到她而每天高高兴兴的斐哥哥。

又闻到南宫绝戏谑的话,更觉得自己仍旧是他的全部,她意气风发,踌躅满志,霹雳女郎化作了一滩春水。十来年不见南宫绝,先前即便远远窥见也未能瞧得真切,这会儿望向南宫绝,她眼中明显一亮。面前的他是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是她的未婚夫,她犹记得十年前她的斐哥哥虽然平庸,但相貌也是俊秀,而今再见……

正如南宫绝关于美女的论调,京城才是聚集政治经济文化人类文明的宝地,令人深造韬光养晦的好地方,眼前男子再不是她记忆里,她可以掌控的斐哥哥,她当然掌控不了他,她不在是他的全部,他的心里已经装满了权欲、利欲,弱弱强势,尔虞我诈……他位极人臣,是丞相大人。

殷素烟却是是位美女,哪怕行止不端,也有亮人眼球的地方,格外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但就是带着南宫绝形容的那种乡土气,不是她寒碜,不是他是土包子,即便殷家曾家道中落,她也算人家富贵花,但还是掩盖不了身上平庸的气质,类似于十年前的南宫绝,那一类平方人的平庸气质……

而在京城王侯之家深造多年,在朝堂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摸爬滚打三来载的南宫绝,不止形貌,连气质也光华蕴藉,人中龙凤,龙章凤姿……显然已与十年前的那个平庸少年判若两人,他已不是平庸的人。

一个平庸的女人。

一个不平庸的男人。

未婚夫妻……

南宫绝仍在与殷老爷寒暄,但手心里牵着的女人,已换做了殷素烟。自他浑然无事我被殷素烟泼了桶雪水风雪中瑟瑟发抖的样子,与殷素烟对望起来,就再没看我一眼。无视的彻底。

他已殷老爷寒暄着,心却在殷素烟的身上,不知与殷素烟说了什么,惹得殷素烟咯咯娇笑,他也在微笑,就这样微笑着,从我身边走过。身后从者如云,他被簇拥在前,在殷家人小心的迎承下,踏进南宫世家的大门。

随从们也跟着陆续踏进大门。

有几次,络绎不绝进入大门的随从们,甚至差点将站于大门旁侧瑟瑟发抖的我挤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个进入大门的随从身影才变小,直至消失。

南娘搀扶着我,踉跄瑟缩地迈进南宫世家。

托南宫绝的福,侍女冷冰冰地将我引领进南宫绝的卧房。

就算是少爷的通房丫头,也是住在少爷的屋里,与少爷睡在一起的不是么。

卧房实而不华,低调不张扬,但生长于王府之家的我,一眼便瞧出那面屏风上的墨迹是李太白的真迹,那雕花木柃出自宇文恺之手,茶具是殷商时代保存下来的,连角落里不起眼的铜鼎,也是战国时代的文化产物。

可这样冷的天,卧房里既没有供娶暖的炉火,床上也没有厚实的棉被。

奶娘打听了膳房在哪里后,去为我要浴水,也被冷硬地回绝说没有。当奶娘亲自为我烧好热水送来,我已经冻僵的失去知觉了。傍晚时分饭菜送来,也是冷掉的残羹剩炙。南宫绝纵然痛恨我,也从未在这些方面克扣我什么,甫到来南宫世家就被雪水浇淋,后又这番待遇,不用脑子想,也猜得出是何人想折磨我。

卧房里冷,卧房外更冷,我索性不踏出卧房半步。免得再去受侍女的冷眼。而南宫绝一连两日也没有回来卧房,当然这期间我更没有见到他。这日是大年三十,傍晚时分,侍女不仅送进了被褥、炉火。将卧房升温的暖如春室,更送进了一桌热气腾腾的精致菜肴供我享用。我知道,今夜南宫绝会回卧房了。

果然,才侧身向里入睡,卧房外就有了由远而近熟悉的脚步声,卧房的门被推开,随后又被关上,熟悉的脚步声过来床榻,”烟烟缠着我,两天都没睡觉了,困死了。“南宫绝的声音慵懒而疲惫,他钻进被子卧下,手自然而然搭往我腰上,想将背向他而卧的我翻转身面朝他而卧,然他的手掌伸到我腰身上方后,顿在空中。

气流有些沉凝,但不危险,显然不是因我给他冷背,他在发怒。他的身体有些僵,不知他在想什么,一会儿后,他扭转头,不知他是不是在环视卧房,但他面朝的确实是那方向。好一会儿。他才再转过头来。他看着我,顿在空中的手掌非但没有收回去,还稳稳得覆在了我的腰上。没有把我翻转身面朝他,他就那样用手臂环住我,抱住我,他精实的胸膛贴住了我的后背,密实紧贴,没有一丝空隙。

可是与我的身体贴的没有一丝空隙,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没有破洞了么?

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心也就贴在一起了么?

翌日我醒来时,南宫绝已穿戴整齐,坐在椅子上看书。

但他好久都没有翻动一下,向来的的不专。我自起床,侯在卧房外的侍女也即推门进来服侍,一眼瞧去有些面生,原来不是这几日来服侍我的侍女。更衣时虽见衣饰美轮美奂,大方典雅中透露富贵锦云,吉祥如意,但也没有丝毫诧异,没有哪个男人不想把自己的玩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是么?但南宫绝却从书上抬头,往我看来。

对镜梳妆时,他将手里的书房在了一遍,起身,慢慢走了过来,站于我身后。

“早膳不在房里用了,跟我去膳厅。”他与梳妆妥当,要起身离开妆台的我道。

到了膳厅,才见殷家一大家子人已坐在那里,显然是在等候他。当殷家人见到和他一起到来的我,表情不一。殷家老爷似是默认了什么;殷家主母和殷素烟的脸容有些岔恨;殷家的三个儿子则是痴怔;唯一泰然自若,无所谓的是殷家的三个儿媳妇。

虽然早知我身份,更知在南宫绝身边,我的身份,但我与殷家人并未正式见面,这样出现在整个殷家人地面前,南宫绝显然是有引见我的意思。如是殷素烟待着几分对南宫绝心意的试探,俏生生问道:“斐哥哥,她是谁啊?”

南宫绝露出了今早第一个赏心悦目的表情,望着殷素烟,含笑答道:“她是你嫂……”这回轮到我自作多情了,我怎么觉得他是想说‘嫂子’呢。但是在自己的未婚妻面前,说一个在他身边没名没分地女子是未婚妻的嫂子,这怎么都不妥当,于是南宫绝改口道:“她是你姐……”南宫绝似乎是想说姐姐,但我比殷素烟还年轻些。

连着两句临到嘴边,又吞回一半的称谓,不止愕然了殷家一大家子人,南宫绝也有些啼笑皆非,说道:“她叫明月。”

这句话,不是回答的殷素烟,是回答的整个殷家人。

显然回答整个殷家人,比回答殷素烟一人要容易多了。

为了避免这类啼笑皆非的话语再从他口中吐出,膳桌上,南宫绝索性不再开口,只不时往我碗里夹菜。,明明我面前呈放有专做此用途的碗盘,殷家人面前,他也有意在殷家人面前显露什么,甚至是淡薄什么。

整个早膳过程一桌人似否各怀心思,殷素烟心情再不郁,在南宫绝面前,也只能按捺。殷家主母几次开口,又都欲言又止。南宫绝明明将殷家主母的神情瞧在眼里,也只做不知。并不抬头正眼迎对殷家主母的目光。终于,早上经此那个很久了,殷家人似都用好了,只苦于南宫绝没有放下筷子,于是都装模作样地继续进食。似乎考虑到再不开口,以后即便开口,也没有大年初一的早上这样喜庆吉利,殷家主母终于呐呐道:“丞相大人,您看与烟儿定亲都十多年了,别的女孩儿十四五岁就嫁人了,烟儿早已到了适婚年龄,你们的婚事是不是该提上议程,商榷个日子了?”殷家主母笑道:“以前呀,是两家失去了联系,所以你们的婚事耽搁到现在,现在既然重逢了,也就没有必要耽搁了。不如就趁着新年把喜事办了吧。您在南阳过完年,是要回京城的,烟儿也好做跟你去京城的准备。我们家虽然舍不得女儿远嫁,但是嫁进京城的丞相府,丞相大人又是我们殷家信得过的人,我们二老是不会有异议的。秋儿不是也嫁进京城了吗,烟儿正好去和秋儿做个伴。”

殷家人俱是望着南宫绝,一时倒是没有装模作样地进食,都放下了筷子。殷素烟也露出了早膳上第一个美好笑容,羞答答地低了头,一副乖巧的样子。南宫绝继续往我碗里夹着菜肴,照顾着我的饮食,其实一早上他都在为我夹菜,自己并没怎么吃,而是看着我吃东西,眼中恍惚有流光波动,轻柔而又哽咽般得深沉。而之前的几天我基本没吃东西,今儿个早上倒真是饿了。我是此刻膳桌上,唯一一个往口中舀肉丸的人。

南宫绝又夹起一个肉丸放在我碗里,没什么表情,连说话的语气也没有感情:“再等等吧。”

殷家人面色不好,殷素烟更是张大眼睛望着南宫绝,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而我也做出十来年第一件不雅的事情,在殷家人面前,打了个饱嗝。见我终于吃饱了,南宫绝也终于放下了筷子。

大年初一的早膳之后,南宫绝不论到哪里,都将我带在身边。

因为不离他左右,更加见识到了他的烟烟,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之重。毕竟幼时的感情摆在那里。他待殷素烟很好,是真的好。但却不同于初到南宫世家,南宫世家的大门外,他与他的烟烟对望,他脸上眼底那份纯炙的愉悦。而是比那时候多了客套,多了君臣之礼。连他眼底那宠溺的笑意,也像湖上飘渺的薄雾,阳光一照,就越加稀少,没了;脸上笑容,亦像冬日里的阳光,慵懒,看着舒心,实则没有夏日时节的温暖。

而殷家人,自从南宫绝之于婚期的态度是在等等,殷老爷就勒令殷家人回去了殷家,虽然还是常过来南宫世家走动,但吃住却在自己家里。连作为未婚妻的殷素烟,都被殷老爷严格探寝,日落之前必须回家等等。

这日夕阳西下,南宫绝送殷素烟出了南宫世家的大门,携我往他父亲昔日居住的别院而去。

南宫绝曾说南宫世家也有一片梨树,果然如此。我在他父亲居住的院落看到了。此时节新年伊始,梨树还未开花,甚至还没有发芽。光秃秃的,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一片光秃秃的树桠是梨树。

南宫绝似乎与他父亲有隔阂,神色语气都很是不愉,目光掠过那一片梨树,说道:“我娘就是被他慢慢折磨死的。”

南宫绝因为经过梨园,加快了脚步,跟避瘟神似地走的很快,恨不得立刻远离这个园子,他边走边道:“我不觉得我那慈善和爱的娘有哪里不好,他却不觉得我娘有哪里好。他娶了我娘后,不仅纳了很多妾,还因为不喜欢我娘,连带也不喜欢我。若不是他那些姬妾没给他生出一子半女,他只有我那么一个儿子,虽然为他不喜,却是正室所出,我也不会被立为世子。记得那时候,他总嫌弃我和我娘一样温厚纯良,甘于平庸,说我愚蠢不堪,无所作为。他知道什么!”

因为气愤,南宫绝甚至一句父亲都不称呼,直呼南宫傲日为‘他’。

路途上一个破篓子挡了道路,南宫绝直接一脚踢飞,恨恨地瞥向我,咬牙道:“他一心想念着那个狐媚子!”

明知他这会在气头上,我不该触霉头,仍是不由自主道:“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那个狐媚子!

“因为那个狐媚子不是别人,”南宫绝看着我,宣布答案:“她就是汝阳王妃!”

这令我很是不可置信,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一来母妃本来就生得美,被父王之外的男人爱慕是情理之中的事;二来南宫傲日有南宫世家狡诈如狐的血统,父王也形容母妃有灵狐般得嫣媚,同性相吸,南宫傲日爱慕母妃也不是没有可能;三来南宫绝的母亲在南宫世家灭门的几年前就过世了,但大嫂珠胎暗结,上吊自尽后,南宫绝吐字如刃,说他娘死的时候,腹中也有两个多月的身孕,表明了就是把他娘的死也算在了汝阳王府的头上。

南宫绝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说道:“我本来还有一个妹妹,小我四岁,可妹妹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因为喂育母乳的奶妈的缘故,染上了瘟疫。可他不说寻访名医救治妹妹,还亲手将妹妹投进枯井,活埋至死!”

南宫绝沉痛道:“我娘死的时候,我才七岁。他明知道我娘身体孱弱,还生着重病,腹中又孕着两个月的胎儿,酒醉之后不仅强占我娘,还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我娘二十岁嫁进南宫世家,二十八岁就香消玉殒了,都是被他疯狂暴躁的虐待害死的,在我娘的身体上插把刀的时候,还不忘在娘的心口里也插一把刀。我娘死后,他又在我娘床边哭,假惺惺地唤我娘的闺名,酷暑天将我娘臭掉的尸体抱了七天七夜,就是不让人将娘下葬。真是个疯子!”

南宫绝让人修复了南宫世家,然他父亲住的地方,他并没有让人修复。因为荒芜了十多年,这里杂草丛生,遍地枯枝败叶,加之他对他父亲的讲诉,更将这座十来年没有人迹触摸的院落衬得阴森森的。

上部 第59章 羞辱

这时我行走在草丛里不知是什么东西爬上了我的脚背,因为曾经被蛇咬过,涌上心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蛇缠上了我的腿,这座芜败的院落有长蛇出没是情理之中的事。本能地尖叫起来,向前紧跑了一步,赶上南宫绝,连世家血仇暂时都忘了,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腾空吊在了他的胸前,恨不得脚永远不沾地。

“是仓鼠。”

南宫绝身体紧绷,有意对草丛里那东西下杀招,看清了那东西后便罢了手,没有将手中暗器发出去,只偏头与我道。

仓鼠……

说不怕那是口是心非,但仓鼠对人的性命不会有什么威胁,脚便落了地,逞强做出泰然自若的样子,但脸色的雪白还是掩饰不了,谁知道这阴森森的院子还会出现什么。南宫绝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向我伸出了手,侧身打算继续前行。我没有犹豫就将手伸了过去。他握住我的手时,我也紧紧捏住他的手。就是死,就是下地狱,我也要拖上他。 

越往院子深处走,越叫我心惊胆战,仓鼠蛤蟆之类的遇上了好几回,更叫人嫌恶的是,因为十来年没有人迹出没,廊轩亭阁到处都是蜘蛛网,他那一路涌来扫荡蛛网的剑刃已经裹覆了厚厚一层蛛网粘膜。果然啊,他不爱惜兵器,好像他多的是神兵利器一样。自窦建魁闯入那柄宝剑被他折断,他又毁了好几柄了,一柄比一柄好。

南宫绝在厢房门外停下来脚步,放开了我的手,我看这檐轩格局,这里便是南宫傲日昔年的卧房无疑。果然,南宫绝默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以剑撑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不仅是满屋子蛛网,更有扑面而来的灰尘。我以衣袖掩住口鼻咳嗽着,眼睛望住他,说道:“这样芜败的地方,你不会是不敢一个人走进,才带我来的吧?”

南宫绝睨视着我,“汝阳王的住处我若不使人每日清洁打扫,十年后,你瞧瞧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

他迈步,挺拔的身使体走进厢房,屏息敛气,用长剑扫荡着满屋子的蛛网,以人可以在其中行走。

我站在走廊上,并不进屋去。直到他将屋子里的蛛网扫荡得差不多了,才迈了进去。彼时南宫绝的手里已握着那张藏宝图,对照着厢房会客厅壁正中央的水墨画看了起来。

看来不使人修复南宫傲日昔日居住的院落,不是因为父子之间的隔阂,是因为这里埋藏着的秘密罢了。

并不关心宝藏,我只想将他手中的藏宝图弄到手,交给刑部大人,上呈章武帝。

十年前因为坷中天的力谏,未能将南宫世家斩草除根,十年后,一定可以清除这个余孽。

自第一次在兰析院他卧房过夜,见到这张藏宝图起,我再没见到过。他不在的时候,我也在他卧房翻找过,然并未找到。看来他一直带在他身上。

瞥了一眼他手中图纸我就移开了视线,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去了里屋,显露出对他父亲遗物的兴致。

有一套茶具却是逗起了我的兴趣,拂了灰尘,拿起一个茶碗看着,果然这套看起来像是烧泥的茶具是件古董,以它沏的茶据说也格外清香扑鼻,我还是在《山海经》那类异志偏书上见过关于它的图画。正看着,南宫绝也过来了,我揶揄道:“十年前刑部奉皇命来抄家时,怎么没把这样的国粹抄进国库?南宫世家昔日那么富足,这些年来,这里一定常有盗贼出没,怎么也没把他们盗走?”

南宫绝果然隐有怒意,冷哼道:“他们怎么识货!”

反应过来我有意激怒他,他施施然一笑,将他手里拿着的匣子递给我,蛊惑般地道:“这个匣子更是件古董。”

雕花繁复,黑玉的质地,看起来确实更珍贵,我往他那里走去,问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父亲的骨灰。”他望着我,笑容很轻,声音也很轻。

恰时屋顶上有灰土散落了一些下来,我一只衣袖掩口鼻,一只衣袖拂灰尘后退了几步,一时久无人气的屋子更加阴森可怖,令人毛骨悚然。我惊魂未定,喘着气道:“你拿着那个做什么?”

南宫绝拂拭着散落到匣子上的灰尘,说道:“我回南阳不就是为了祭祖吗?当然也会好好下葬父母大人,让他们在九泉之下早些安息。”

南宫世家满门抄斩,南宫傲日没有葬回南阳祖坟,可以理解,可是他母亲,他母亲不是在那之前就过世了吗?难道……

我睁大眼睛看着南宫绝,南宫绝风轻云淡道:“生同衾死同穴,我父亲当日就说了,等到他过世之后,我再将他和母亲一起安葬,我娘当然还没有入土。娘的棺材还放在这间屋子里。不过尸体应该还没有腐烂,棺材是父亲特制的玉棺,里面又装满了千年寒冰……”南宫绝边说边启动屋子里的机关,他的手按捺在我感兴趣的那个茶壶上,转了三圈,只见一面墙壁洞开,迷失里的一口玉棺赫然映现眼帘,只瞧了一眼,甚至未将玉棺中的妇人看真切,我就腹中翻搅跑出了卧室。一直往外跑着,直到跑出了南宫傲日居住的那处院子,站在院外,才俯身呕吐起来。

即便南宫傲日曾经念念不忘母妃,后来心中装满的女人,也绝对是南宫绝的母亲。

南宫绝显然看得明白,言极我母妃时,才只称呼一声狐媚子,未曾迁怒于我。先前唤他父亲是‘他’,后来又口口声声叫着父亲。

不过,南宫傲日对南宫绝母亲的爱,也太后知后觉,甚至是变态和疯狂了。十多年,竟然都不下葬。

有其父必有其子,南宫绝笔他父亲又好的了多少?甚至更狠绝更可恶,灭我族人,杀我父母,害我兄嫂,对爱的女人一样的……

不,我们之间从不曾有爱情……

还未从南宫傲日卧房惊悚的种种回缓过来,脸色仍有些灰白,跌跌撞撞地走往住的地方。

因为心神不宁,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妇人。

妇人手里端着一盆热水,被我撞到,热水浇到了她身上。

那妇人三十来岁,长的很精壮,并非七老八十,跌在地上了,她瞬即就唯唯诺诺地站起来了,那盆热水应该也不是很滚烫,加之白雪皑皑,即便浇了人,又能伤到什么?要说这样的天气伤人身体,还是殷素烟浇我的那一桶雪水呢。

虽然从来就是主子,没有给下人赔礼道歉的习惯,但往常遇到这种情况,我理亏在先,也不会当做什么否没发生过,可这会儿脑海里满是南宫傲日卧房密室里那口棺材,看妇人无碍,我便漠然走掉了、竟不想此事也落了有心人口实,大作起文章来。

当晚南宫绝挟裹着风雪天的冷气躺进被窝,睡梦中的我不禁一哆嗦,接着他侵入我口中的唇舌,在我身上抚弄的手掌彻底将我扰醒,一番深切炙烈的需索缠绵后,火炉红彤,两个人都有些汗流浃背,我的睡意也被驱赶的没了。南宫绝赤裸的身体贴着我同样赤裸的身体,轻轻笑道:“今天被吓怕了吧?”

我不答,只是侧头看他。

他则就势吻住了我的唇,温热的唇瓣慢慢游移到我的锁骨,我因为觉得痒,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他情不自禁,再度覆住了我,蛊惑人心的声音,在暧昧的春宵良刻萦绕不断:“明月,我愿意像哥哥,不,像情郎那样疼宠你,只要你一直乖乖的,我会对你很好的……”

夜晚被他连连需索,翌日正午时分我才醒来。

南宫绝早已不在卧房,而我的床边站着那四位御医女,似候了我许久。直觉今日气氛诡异,果然,见我醒了来,领头的那位御医女道:“丞相大人传话,姑娘醒来后,即刻过去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