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他夜里极度纵欲,今日我浑身酸乏,才醒来,人更加的懒怠。磨磨蹭蹭下衣饰妆容看着也慵懒的很,倒真是别有风情。御医女的引领下到来正厅,不意外地照亮了所有的眼目。南宫绝以茶盖拂茶,将我瞧在眼里,没显露出赏心,也谈不上不悦目,他垂睫,好像什么都被掩盖在了眼底。

殷家一大家之人再度整整齐齐出现在南宫世家,由不得我不打起精神来应对,望去,殷家三个儿子还是和往日一眼的痴怔,那三个儿媳仍旧只做她们的旁观者,殷老爷有些局促不安,殷家主母很兴奋,殷素烟也很兴奋,不过多了嫉恨。

一观殷家母女的神色,已知没什么好事。

果然,殷素烟俏着嗓子道:“斐哥哥,就为等她睡醒,我们可都在这坐了大半天呢。我们晚辈倒没什么,爹和娘上了年纪,总是坐着,对身子可不好。”

我怎么觉得殷家主母身宽体胖,跟着自家小女儿兴风作浪,身子好得很。

她们还有的坐,我浑身酸乏,还不得不跟个婢子似地站着呢。

南宫绝丝毫没有让下人搬张椅子给我的意思,与那四位御医女打了个手势,那四位御医女即过去为另一旁椅子上坐着的,以为手臂和脸上都缠了纱布的妇人诊伤。妇人脸上手上都裹了厚厚一层纱布,外有脓血蔓延,惨不忍睹。

一时领头的御医女回禀道:“回丞相大人,病人严重烫伤。”

南宫绝望着那妇人面目全非的模样,眼神冰冷阴暗如同他毒蛇心肠,无丝毫怜悯,证实道:“何人烫伤你的?”

妇人的脸部也被烫伤,说话极不方便,但她的手却是指的我,口中啊啊着。

南宫绝懒懒望着我,证实道:“明月,烟烟和她都说,是你用滚水泼她,致使她给烫成重伤的,是吗?”

我这才意识到这位被烫伤的妇人是昨儿个晚上被我撞到的那位。可昨晚还不是这副样子的。作为南宫世家的琴家,殷素烟都不怜惜南宫世家的吓人,我还怜惜做什么。那妇人肯配合演习诬陷于我,不惜被烫晟这副样子,是她自作孽贪慕富贵,与我何干!

殷家母女的这点小把戏,好笑之下,我不由懒声揶揄道:“不就是一个吓人吗?”

“看看,看看!”殷家主母叫嚷道:“南宫世家的下人就不是人了?”

殷素烟抚慰殷家主母,细声请求道:“娘,这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赶紧找大夫给王大嫂医伤要紧。这耽误了,只怕毁容泼了相貌,王大嫂才三十多岁,年纪轻轻的,还得戴着这张脸活一辈子呢。”

殷家主母拉拢殷素烟,只差将她推荐到南宫绝的面前去,“看看,还是咱们的烟烟善良懂事,不想某些人,心肠歹毒……”

我没什么同情心,却也不心肠歹毒,南宫绝与我相处十多年,了解至深;眼前的戏码也是南宫绝一眼能看穿的,孰是孰非,我甚至无需为自己辩解半句。南宫绝的目光虽没瞥殷家母女,但阴暗却越来越重,怪只怪殷家母女将这样浅薄的戏码上演在丞相大人的面前,简直太低估保定章武帝识人用相的眼光了。我并没有多少的担心,只要殷家母女不要言及汝阳王府之于南宫世家敏感关系的话语,今日我自能安然无事。

可是这是殷家主母陡然转了话锋,句句意在挑衅生事,“汝阳王府的女人就金贵,就可以随意欺辱南宫世家的吓人了?这还没纳进门呢……”

南宫绝虽一直未语,但官气在身自有一派威严,那眼底的阴沉殷老爷也早瞧见了,殷老爷尴尬的坐立都不是,劝阻道:“老婆子,你少说几句!”

殷素烟小声道:“爹,你怎么帮起外人来了?”

殷家主母挑衅生事的声音依旧,“我看啊,她这是借着南宫世家的下人给南宫世家一个下马威,今日屹立在南宫世家的下人身上,他日不就得站在南宫世家的主子身上了么?这哪成啊,南宫世家死去的亡灵们在底下都得不到安宁……”

殷老爷子握住殷家主母的手,颤抖着身体劝阻道:“我叫你少说几句……”

殷家主母说话声依旧,“汝阳王府的女人本来就连南宫世家的下人都不如……”

“汝阳王府的女人当然比不上南宫世家的吓人!”

南宫绝将茶盏放在桌案上,一语出口,总算堵住了殷家主母的嘴,换来一室安宁、

南宫绝面无表情地望着我,说道:“明月,当着南宫世家与殷家的面,今日你必须给个说法。”

殷老爷劝阻道:“丞相大人,算啦……”

殷老爷处于不忍之心劝阻,然只更将局面推向无法收拾的地步,南宫绝动唇欲开口之前,我已先问道:“丞相大人要我怎么做呢?”

不料我先发此话,南宫绝一时倒是不能言语。

他僵硬着连,终是缓慢说道:“去南宫世家祖宗灵位前,向列祖列宗伏地请罪;或者,让被你烫伤的大婶出这口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毅然说道:“我选后者。”

与南宫世家的祖宗俯首跪地?哼,想都不要想!

南宫绝指腹摁在桌案上,似乎想我选前者,去他祖宗灵位前认个错,服个口软,不伤筋也不伤骨,就这样算了。

殷家母女却甚是兴奋,似乎已想象到滚水从我面容浇下,我毁容后的惨烈模样。

殷家老爷与看热闹的儿媳们却有些着急了。

见我意志坚定,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南宫绝眸色沉郁不定,身体僵硬绷紧,似乎再稍微受一点刺激,他立刻就会直直站起来。

这时殷素烟吩咐下人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膳房去滚水来!”

“瞒着!”南宫绝指骨摁着左面站起身来,义正言辞地说道:“既然她冒犯的是南宫世家的威严,就由我亲自动手吧!”

那个说了一整晚会对我很好的男人,掀开茶壶的茶盖,当着所有人的面,迫不及待,不成惶多让地将一整壶热茶迎面泼向了去的脸。

以前盈姑娘与我说,男人在船上的话,都是虚伪的,我一直迷惑,今天终于正式了。

刚来正厅时,殷素烟说,她们在这坐了大半天了,感谢他们等候了我那么久,茶壶中装着的滚茶已经不再滚了,温热的,犹有热气而已。于是并没有也烫坏我的脸,并没有毁容,甚至不觉得烫脸。只是不知是茶水还是别的什么模糊了我的眼睛,茶烟袅袅自我脸上升腾,更让我的瞳仁湿润,似蒙上了一层水雾。我伸手拭脸,抹开粘湿在脸上的发丝,抹落一手的茶叶。一手都是茶香。有茶水溢进鼻子里,倒流,便觉得闭气,赶紧睁开了眼。水渍屏开,正看到南宫绝将皱起的眉宇舒展开来,像完成了一件重大而又棘手的事般,在他望着我的目光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只从他身上绷紧的线条松开,感觉出他松了一口气。

我却没有也松一分情绪。

理所当然地,心中的恨意有添一分。

上部 第60章 南宫世家的祖宗

脸上的茶叶茶水都已经擦干了,奶娘将拧过热水的巾帕交给我净脸。房门被推开了,随着南宫绝走进,侍女们一一退下,南娘也默默出了屋去。我只做未曾察觉他进屋,窗前梳发,连恨意都早被按捺下,就只像情人间闹脾气,对他不理不睬。

南宫绝结实却带着室外冷空气的手臂从我身后环住了我,我轻轻挣着,却有些挣不脱,回眸望着他,冷幽幽地道:“汝阳王府的女人不想再让南宫世家的男人沾染分毫。”字字针锋相对,显然是针对他今天决断的话。见他眸底真切的莫可奈何之意,我适当消了些气性,婉转说道:“丞相大人睿智通透,怎会辨不清孰是孰非 ?要羞辱我,大可直接来,何必拐弯抹角借助殷家人,当着殷家人的面……”

他扣着我的腰,将我的身体依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略有胡髭的粗粝下颔摩挲着我的头顶,脸颊,声音低哑道:“殷家与南宫世家是世交,我不能不给殷家留情面,把两家的关系弄僵。台面上的事情,不得不做,只是委屈你了……”南宫绝道:“明月,我说了会对你好,就一定会对你好的。”

我见好久就收,一派体贴的样子,望着他道:“我今天没让你为难吧?”

他腾空抱起我,恼道:“怎么没让我为难!”

我辩驳道:“殷家人面前,我不是出发都向你讨了吗?你不好开口的,我都替你说了。”

他放我在床上,俯身与我鼻翼相抵,声音低沉道:“你越是懂事识大体,越叫我为难!泼你的那一壶茶,我恨不得泼到我自己的脸上。你知不知道,万一泼向你的真是烟烟准备的滚水,会有什么后果!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倔强地擅作主张,要毁容破相也得先问问我的意见,去南宫世家的族中面前认个错,服个口软有什么不好,嗯?”

他边说话,边在我身上上下其手,我痒的咯咯笑起来,是在撑不住了,握住他的手,虔诚地望着他,仰之弥高,信之不疑地道:“不是我倔强擅作主张,是我相信,丞相大人房谋杜断,殷家母女诬陷我的把戏自能一眼看穿。丞相大人虽碍于世交情面不能秉公决断,必不会是我受太多的皮肉之苦。丞相大人有心护佑明月,明月又怎能不为丞相大人分忧呢?”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为了不破坏和殷家的关系,他会以我做牺牲品!

有心护佑我也是真,他还没有将我玩腻,还不想看到我毁容破相后的样子。

与殷家母女作对?强龙尚不能压地头蛇,何况我?我甚至不用去猜想,一会知道,倘若我与殷素烟宣战,他会帮衬谁?只会令我的处境更难堪罢了。倒不如事事忍让,让他看见我的忍让,人总会不由自主地偏向弱者,正如他今日惩处起我来不忍,我再主动与他请罪,替他说他为难起来不好下达的惩处,这一为他分忧了,就像他说的,我越懂事越识大体,越叫他为难。殷家人我是万万惹不得的,殷家人是他要庇护的,这是游戏规则,碰不得。唯有潜移默化影响他的意志,赢得他的怜惜,不动声色地让他将我纳入他的羽翼之下。

若换做其他场合,我一番为他分忧的话,以我们之间这种关系,只会令他啼笑皆非,然而这番话说在此情此景,却相得益彰。南宫绝静静望着我,轻声唤道:“明月……”他慢慢凑近我,烙热的吻印在我的唇上,显然已是动情。和以往纯属欲望的动情不同,这一次,带了更多的惺惺相惜,知己,甚至是相濡以沫的感情,成年老窖之所以香醇,是因为窖得久了。

身体一如唇舌一样的交缠,两个人的衣服虽还穿在身上,但已有紊乱的迹象,南宫绝的一双手更是剥我衣除我裙,衣带渐宽。

卧房的门被突然推开,殷素烟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男欢女爱的场面,我与南宫绝同居一室,想象中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

“烟烟?”南宫绝转头看向殷素烟,声音犹带着欲望未平的沙哑,没有这样一幕映现未婚妻面前的无措,只是有些懊恼,这样香闺激情的画面上演在一个未婚的黄花闺女面前。

殷素烟好久都是一脸灰白,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扭腰跑走了。

我轻轻推着覆在我身上的南宫绝,提醒道:“快去追呀。”

南宫绝愕然看着我,好久才问:“追什么?”

我啼笑皆非。“丞相大人的未婚妻呀。”我无辜地道:“不能让她误会我们……”

“有什么号误会的,本来就是,就怕她不误会。”南宫绝逼问道:“还是你一心想着将我推到别人身边去!”他惩罚般地在我肩上咬了一口,不是很痛,却也足够让我呻吟,那一声嘤咛出口,因为殷素烟到来被打断的情潮顿时又喷张了。

那之后的几日殷素烟都没有再来南宫世家。

转眼道了正月二十七,南宫绝祭祖的日子。似乎是想到南宫世家满门死在父王的一声令下,南宫绝这日待我总有些冷淡,说过一句让我跟他一起去祭祖后,就没怎么理会我。殷家也一同前往南宫世家的祖坟,他握着殷素烟的手,与殷老爷子攀谈着,自行往他们家坟地而去。我由奶娘扶着,慢慢地走在最后面。与他的凝重相反,今日我异常快慰,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呵,南宫世家的祖宗!

南宫世家的祖坟显然也是这三年他重新修复过的,外观庄严肃穆,气势恢宏,仅仅通往墓园的阶梯就够人爬的。靴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深一脚浅一脚,待我上到阶梯顶峰,已是气喘吁吁,而他们先到的一众人,早已严肃地站立那里多时了。

随着侍者将墓园大门打开,南宫绝等人进入其中,我依旧走在最后。走在最前的侍者将装着南宫绝母亲尸体和父亲骨灰的棺材放在安葬地点,南宫绝与殷家一众人围绕棺材站立,为了做做样子,我亦不得不走过去。

像是为了衬托墓园的气氛,本来零星下着的小雪纷纷扬扬下大了起来,殷素烟回头看了看我,挥动握着她手的南宫绝的手臂,小鸟依人般地道:“斐哥哥,罪人就应该有个罪人的样子,今儿个南宫世家列祖列宗面前,她就该跪着赎罪。”

南宫绝望了眼漫天大雪,似有不忍,然木管再触及满园祖宗墓碑,再无迟疑,转头,一道阴暗2沉郁的眸光投向我。

要我以罪人的方式跪于雪地的意思不言而喻。

殷素烟与我满意示威地一笑。

于是,下葬南宫傲日夫妇,超度亡灵,为列祖列宗祭祀,整个过程,我一直跪着。大雪鹅毛般地落,我身上早覆了厚厚一层,远远看去。俨然雪人一个。殷家母女每看我一次,脸上就多一分快慰。南宫绝索性一直不堪我,他屏息敛气,眼不见为净,脸色僵硬而无情,好像心中做出一个重大决定般地无情,他满脸都写着决绝。毅然决绝。下午时分,仪式终于进行得差不多了。殷家人均已上过香,就来呢南宫绝口里念着南宫世家第三十八代宗孙什么的也将香插进祭坛了,这时南宫绝终于望向我,将雪人的我收入眼底,他的表情和目光不像是对我这个‘罪人’的愤恨,也不像是愉悦,只是微有些暗沉,“明月,”他叫了一声,然声音的哑涩似乎连他自己也被吓着了。

他似乎对我这个‘罪人’还有很多懊恼,然因为喉咙里的哑涩,他便把那些懊恼都丢弃了。他走了过来,将一本册子打开,递给我,声音居然很是低楚,低楚,却又传递着鉴定的力量:“照着上面念。”

再多的屈辱也只能暂时吞进独自里,这种时候,不论册子上写的是什么,我都得念下去,捧着册子,念道:“南宫世家,第三十八代,宗媳,云霓裳……”因为浑身僵冷站站糠糠,牙齿打颤,念起祭文来,几乎是一个词一个词地哆嗦着,殷家母女满意地笑着,然当我念叨‘宗媳云霓裳’时,殷家母女脸色大便,整个殷家人脸色都有些不好,殷老爷默认了,殷家母女却是穷凶极恶的样子,却偏偏祭祀这样庄重的时刻,偏偏在面无表情一脸僵冷的南宫绝丞相大人面前,不敢表现出来,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下,更衬得她们母女俩脸色灰白,简直比雪人般跪在南宫世家墓园里,跪在雪地上的我还凄冷。

宗媳……

南宫绝他什么意思,在以这种方式宣告与殷家解除婚约,与我结亲么?

我被他认定为他虚位以待的妻子?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他说他会对我好,那个好,不会就是指这个吧?

哈。对他只有恨没有爱,又怎么会因做他的妻喜,为他的妾悲?他就是娶满院子妻妾关我什么事?我巴不得我是没名没分地哪一个,与他了无关系的好,最好一清二白……宗媳……名字被他写进祖谱,只会令我汝阳王府蒙羞,令我云家列祖列宗脸上无光……

我不能念下去,我不能再念下去。

好在雪地上跪了半日,身体确实也再支撑不住了,身体一软,在南宫绝满脸惊骇一步抢过来时,我就势昏倒在他的怀里。

“明月!”

南宫绝仓皇叫了我一声,用力抖搡着我,似乎想要将我抖醒。

然后他探我鼻息,在雪地上跪了半日,肌肤根本没有一丝温度,我就是正常地呼吸,也跟昏迷了甚至跟死了没两样。

他横抱着我站起,环视墓园里众人,宣告道:“今日祭祀到此为止!”

而后不顾众人的讶异,抱着我往墓园外跑去。

殷素烟似乎愣了一愣,听得殷家主母尖利叫嚷道:“死丫头,快去追呀!”

“斐哥哥!”殷素烟追了过来。

墓园外的阶梯上,南宫绝横抱着我前面跑着,殷素烟在后面叫着,奋力追着。

我睁开眼,与殷素烟冉冉一笑。

殷素烟睁圆杏眼张开口,呆立当场。

看着殷素烟离的我越来越远,在我视线里越变越小,我收了微笑。

你不是我的威胁,所以我无意招惹你。还以颜色,也只是为了自保。

我不恨你,甚至还欠你的,你爱的这个男人,我迟早会毁掉。

远处殷素烟回过神来,又叫道:“斐哥哥,他没有……”

可是你刚才那一停顿,已经于南宫绝落的好远,后面的话,他不会听见了。

过后你再与他说,他也不会相信的。

他已经不相信你了。

第61章 君臣关系始恶化

自小就被锦衣玉食地养着,身体本来就不健壮,汝阳王府覆亡时心神俱伤。后来又一次又一次地糟蹋了身体,雨水淋雪水泼的。那日南宫绝祭祖雪地里跪了半日,更是落下了病根,南宫绝带我一连泡了好些日子的温泉,身上的寒症才秸除。犹记得热雾缭绕的温泉里,南宫绝抱紧我,那承诺般的语气:“明月,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就像他是我的救命稻草。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依靠,将要托付终生的良人,我小心翼翼地求证道:“真的吗?”

他将我对他的信任瞧在眼底,怡然自心底生起,却又戒备地封铁着他心中的犹疑一一这可能是我假意投诚‘诱敌战术’我们之间不共戴天的世家血仇。他已经得报。他已经释然,肯对我好,可我如何能释然?何以转了性子?他必须要杜绝和预防这一切。他看着我,语声笃笃,“明月,要知道,我是你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是你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而我也愿意让你依靠。你只有我。”他慢慢道:“我也只有你。”

他也在诱惑我。

和我的假意投诚不一样。他好像累了。好像想要诱惑的是我的真心,将我一辈子铁在他的身边,死心塌地地在他的身边。即便他不爱我,即便他对我没有爱情,正如他说他只有我,我们相依为命,一定程度上说。我们真的可以算作亲人。在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也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我们以一种敌人的战争情谊将彼此了解了个透彻。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朋友。是自己的敌人。我们即是如此。在汝阳王府长大的十多年,我们何时不是相互关注,戒备堤防?

他说。他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是哦。真的是哦。常年累月,他以夫婿的身份与我同床共枕。在这世上。再找不出,比夫妻这种肉一体交缠更亲密的关系。可是。我只有他,去依靠他?我笑而不答。借此问道:“殷家呢?与你有婚约的殷素烟呢?”

他面容上的表情是我经常能够看到的淡漠,我们真的是一类人,我没什么同情心。他又何尝不是如此?自己最亲的家人一个一个死在自己的面前,家族覆亡。满门抄折,我们还能有对这世间,对这世道的同情心么?热雾将他赤一棵的身体蒸的有些泛红,他的身体和喉嗓都有些干渴,他走到温泉边沿,拿起酒楼喝了一口酒,脸上笑意一如蒸腾起的热雾般稀薄,抿唇,慢慢吐出八个字:“物是人非,时过境迁。”显然评论的是他对他的烟烟的感情。

都说薄唇的男人薄情,他即是如此,他懒洋洋道:“她还是以前的她,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他回来我身边,拢住我,低头望住我:“从今以后,我们相依为命。”

这日殷素烟一身鲜妍地到来南宫世家,好像找南宫绝有事,不待南宫绝示意,我已自觉离开。

到处逛了逛。捉摸着殷素烟差不多也该走了,便跟了回去。然意外地是殷素烟非但没有离去,屋里还传出南宫绝与殷素烟争吵的声音。南宫绝可是与殷素烟说话从来都是低声笑语的。

窗纸上映出南宫绝与殷素烟的身影,南宫绝握住殷素烟的手,勃然大怒道:“说。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殷素烟似乎吃不住痛,嗫泣道:“是娘,唔……”

南宫绝募地甩掉殷素烟的手,低喝道:“小小年纪,不学好的,尽学些坏的!”然后窗纸给力道冲击破出一个洞,一物从窗纸洞里飞出,正巧落在我脚边。是一个小巧精致的药瓶。我拣起看时,药瓶外的贴纸上是三个字:合欢散。

与玉姑娘盈姑娘接触过。我知道这是青楼里常见的极霸道的媚一药。

敢情殷素烟今日到此,是来引一诱南宫绝的了?怪不得这外面一个下人也没有。

果然,屋里传出南宫绝的刮,斥:“穿好衣服!”南宫绝将两杯茶泼到墙上,又去拽殷素烟的手,“这就回殷家,跟我去见殷伯父!”显然是要将殷素烟交给殷老爷好好管束了。殷素烟畏忌殷老爷,加之是这样羞耻的事曝光,死死挣着不肯与南宫绝回家,失声痛哭出来。“我不回去,斐哥哥。不要告诉我爹……”

南宫绝想要好好管教殷素烟的心意已决,哪里肯听她的话,将殷素烟往门口拖着。殷素烟死命挣,南宫绝似乎也不想伤着殷素烟。一时制伏不了她,将她拖不走。两个人一拖一挣地耗着。这时殷素烟的哭声更肆意,“斐哥哥,你若祭祀那天不承认她是南宫世家的宗媳,有心与我悔婚,娘又怎么会吩使我做这种事情?”

“你……”南宫绝显然理亏,又见殷素烟哭泣的样子,心下不忍,训斥的话说不出,连拖殷素烟回殷家的意思也消减了,慢慢放开了殷素烟的手。

殷素烟落座椅子上,扶着桌子鸣鸣哭着,“你若退婚的话,你叫我怎么办?我还怎么有颜面活在这个世上……”

南宫绝的声音已经转为了抚慰,“我会给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你就是想嫁给皇帝。我也负贵将你送到他的龙床上去。章武帝有了皇后。那么贵妃一定是你。”

“你在说什么!”殷素烟显然当听玩笑就听过去了,但悲伤着实减轻了些,哭咽道:“我只想嫁给你啊。斐哥哥……”

玩笑开过了,南宫绝笑着诓扶道:“好,好,等你哪天喜欢上别的谁了,再告诉我,我再帮你达成心愿……”

殷素烟哭声渐歇。抽泣道:“你刚回来南阳,爹娘问及我们之间的婚事,你还说会善待我的,并没有悔婚的意思,现在为什么想要悔婚了,你说啊,你告诉我啊……”

气氛有些沉凝,南宫绝没有再安慰殷素烟,声音冷硬道:“你真想知道吗?”

他懒怠地道:“我讨厌别人欺负她。章武帝还是太子殿下的时候欺负过,章武帝最重要的东西是江山,和一个女人口我当时不能毁掉他的江山,会两败俱伤的。于是我安排坷家妹妹嫁给了他,一来柯家妹妹是我自己人,安插自己人位主中宫,有百利而无一害。最主要的,当然是毁掉他的爱情;让他遗憾一辈子;初到南阳时,你泼她的那一桶雪水我就不说了,你有很好的理由,消灾避祸。可是后来呢。除夕的前几天因为我刚回来你缠着我;我没有回房,她一定过的很凄惨吧?看她当晚视我为无物的样子我就知道。十多年来。我受够了那种眼神。”

“后来此类的事件更是无消说了,彼此心知肚明,”南宫绝道:“我不会毁掉烟烟最重要的东西。我只是不想再娶烟烟了。”

殷素烟抽噎道:“我们的婚约,就是我最重要的东西啊。”

见南宫绝无动于衷,殷素烟牵衣求恳,“斐哥哥,我错了,我错啊……”

“烟烟……”南宫绝雅拒着殷素烟的手。

苦求无效,殷素烟羞恼成怒,言辞犀利道:“什么欺负她。都是你推拒我们婚约的借口!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娶我对不对?”

殷素烟泼口叫道:“你喜欢她对不对?”

殷素烟往门口退步,“不会罢休的!”

话毕,转身就跑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