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坠下死人谷之前没有找到宝藏:从死人谷回来后,他成了一残废,足不出户,更没有去找宝藏。他说他找到了……”难道藏宝的地点,是死人谷?

胸口起伏间林烁前来拜见;因为见吴拆打点行李。所以来证实南宫绝即将返京的事,林烁好言道:“丞相身体尚未康复,不宜丹车劳顿,何不等身体痊愈了再起程回京?”

南宫绝微笑道:“本相不在京城已有三四月了,实在担心皇上政务劳苦,所以想早日替皇上分忧。”

南宫绝已如此说,林烁便不好说什么了,拱手道:“末将护送丞相回京。”

“诶,不必了。”南宫绝摇手,微笑依旧,“本相过来南阳,也带了不少随从。抹大人是御前侍卫统领,久不在京城护驾,臣民心中不安,林大人还是别随着我这带伤之人耽误时间。速回京城复命教本相安心些口请林大人告诉皇上:臣随后糊氏达京城。”

林烁抬眼觑了南宫绝一眼,终是默言告退。

笔给南宫绝倒着茶。疑虑道:“林烁会不会依相爷的话返京?”

“会的。”南宫绝接过茶嗫着,“就算我近日不回京,这伤重之身也无法外出寻宝藏。林烁是聪明人,明白这一点,不会再在这里与我耗费时间。他与其说是过来确证我近日返京的事。不如说是前来辞行。”

林烁进言他身休痊愈了再起程回京的好意倒是真的,南宫绝自己一身墨点子,也带着墨点子的眼光看别人。

不过确如南宫绝所料,林烁翌日就带着御林军回京了口起程之前林烁去了趟殷家看顾殷素烟,也多亏了林烁,生死关头将殷素烟救下。金善的蓝骢虽仍是伤着了殷素烟,但伤的不重,不日便能康复。不过她与我同在生死关头,南宫绝不管不顾她却救下了我。经此一事,殷素烟对南宫绝心灰意冷,总算绝了对南宫绝的感情。我松了一口气。她与玉骄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看清了南宫绝的本质,悬崖勒马迷途知返,不幸中的大幸。

林烁看了看我,似从殷素烟因蓝骢受伤之事联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沉凝哀伤。尽管如此,他仍是没把过错归咎到射伤蓝骢那一箭的主使者身上,自己包揽了罪过,与殷家人谢罪道:“我没有管教好部下。”

亦是这一日。殷老爷前往南宫世家。主动与南宫绝捉出解除婚约,殷老爷惋叹道:“那日素烟与明月姑娘同在生死关头,丞相没有相救素烟。却救下了明月姑娘,我心里也就明白了。””。”

南宫绝愧疚难当,这几日来第一次下床,忍着身体的疼痛以世侄礼数与殷老爷请罪。殷老爷没诚惶诚恐。也没雅拒,只是叹息一声。临走时说道:“素秋一个人在京城,无依无靠,还请丞相多加照顾。”

“一定的。”南宫绝亲自将殷老爷送出卧室。

殷老爷的身影渐远。南宫绝叫了声我的名字,将我拥住,大有没有婚约一身轻的舒泰。

亲侍汤药。衣不解带地将他服侍:欲拒还迎。娇羞一如情窦初开的少女口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一路行到京城,南宫绝的身体渐趋好转,至少行走无碍。不会再觉得疼痛。而粱国的丞相大人与明月郡主。偷影成双,孟不离焦,俨然已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劈人。南宫绝上朝匆匆,下朝匆匆,一心都在丞相府的兰析院,甚至对走进明月小筑也再无避讳。也再不将我圈禁在丞相府这个华丽的牢笼里。每每下朝归来,俱是带着我或驾马或趋车外出,赏繁花锦绣。看万丈红尘,露面繁多,自然不可避免时常路遇朝中同僚,同僚笑言,怎么着,丞相去南阳的时候,咱们就说丞相与明月郡主好事将近,说准了吧。南宫绝也不避讳,回说,婚期将近。

虽然南宫绝身体已然康复,但连着每晚紧紧抱住我,贴的密合不分,也不越雷池一步,这夜是我十七岁生辰,见他神神秘秘,我心下终是了然口我手持烛台,被他以黑布蒙住眼睛抱往卧房门口时,已先从那瓶合一欢散中取出一粒媚一药吞下。可以与他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但身体太忠贞,根本对他从来都是排斥和抚拒。已与他浓情窜意到这种程度。今晚再本能地抚拒他的话。只会令他起疑,现在的我这么“爱”他,身体上不该热情似火么?他受伤两月,连着两月没有被他碰过了,不该表现得对他的身体极度需求么?

随着卧房的门被雅开,香气扑鼻而来,紫色风信子的香气。

蒙住眼睛的布条被他拿走,卧房的景象映入我眼中。卧房里没有点灯,但我手持的烛台那一点星光将整个卧房照耀的更加如梦如幻口卧房的地扳上。床上。全部铺满了紫色风信子,如果布置这一切,带我走进这间卧房见证这一切的人不是南宫绝,是别人,我一定会被感动的。可惜了。但喜悦容光焕发的表情还是成功地表现在了我的脸上,南宫绝抱着我在卧房中转圈的时候。我只觉身体躁热,腹中气流乱蹿,手上也有些无力,烛台被我丢落地扳上。那只先前持烛台的手臂,与另一只手臂一起勾住了南宫绝的脖子,眼瞳光亮闪耀,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他只以为我是被他感动,但我心里清楚,是先前悄然吞下的媚一药药效发作了。

伤重两月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碰我动我,每个夜晚将我抱的紧疼。身体滚烫战栗,可是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行不得房:伤好后,我又生辰将近,他想要这样美好的时刻留在今晚,每个夜里又自甘忍受煎熬。此刻我含情脉脉望着他的目光,他怎受的住?跨前一步,将我放在铺满紫色风信子的大床上,越是期待。越是留恋每一个时刻,他并不如狼似虎。甚至还走着斯文路线,他望着我。想要好好看我的样子。可我已经忍不住了,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叫嚣着呐喊着,那媚一药的药性竟是如此强霸,我想要男人,那样迫切地想要一个男人……

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借此力道坐了起来,因为欲一求眼神迷离,哆嗦着嘴唇去吻他的脸颊,他的唇,吻遍了他的每一个五官,吻又往下移,去吻他的下颌,往下拉了拉他的衣襟,吻他的铁骨……”

他的身体绷紧而又颤票。脸色紫涨,显然是再无法忍耐了。只听‘哗’地一声,直接撕下的是我的下裙,我张开腿。期待地夹紧他的腰身,缠紧他的身休,他的腰身凶猛往前一挺,刺痛了我,但那填充了我空虚的身体,满满涨涨的感觉却让我止不住发出了舒服的呻一吟。他继而撕扯走了我上身的衣服。暴风骤雨般地冲刺着。我像软体动物般旬旬在他的身上。去解他的衣服,眼神迷离口干舌躁地吻他,他在冲刺中往床头走着,两个人的情潮汹涌中,我最后遮体的石榴红肚兜甚至缠绕在了他的腰杆上,解也解不开,就如同刷向大床的两具身体,翻滚讲缠,缠绕起伏……

我们是在第二天才沉沉睡去,具体是第二日的什么时候,也不记得了口而醒来是呻一吟着醒来的,一是身休酸痛,二是他从我背后抱紧我,在我背后起伏着。好在媚一药的药性还未完全褪去,尚能承受雨露,但勉强承欢过后也不禁疲累的虚脱了口南宫绝也有些筋疲力竭,紧紧抱住我的时候,身体仍在颤抖口“明月。”南宫绝在我耳边道:“明天就跟我进宫。让皇上赐婚,我等不及了……”

臣子们赞誉的南宫丞相与明月郡主偷影成双的事情自然早也上达天听,章武帝许了南宫绝。亲自为我们主婚。这事南宫绝也与我说了。已有章武帝金口玉言,自然得是我与南宫绝一道进宫请旨与谢恩。云绅与荷尔积打探属实,自寡建魁将军府宴客后,昔日的太子殿下,已至九五之尊的章武帝一直在找那位月姑娘。并没因南宫绝所预料的查探整个梁国所有青楼的工程艰巨。章武帝当真有遣人一个青楼一个青楼地找。清晨清好。妆点妥当,我将血字昭然。南宫绝一直随身摇带,这两日却因沉缅与我的鱼水之欢散落塌下的,南宫世家昔年谋反证据确凿的藏宝图小心收进袖中。无论是替皇室清除南宫世家昔年余孽,还是献上南宫世家的宝藏,抑或自荐枕席与章武帝献美为妃,都是大功一件。进宫面圣,我等了很久了……

南宫绝从室外进来,亦是一身光鲜,弯身站于我身后,撑身在妆台前,望着妆镜里我精致容颜,微笑着道:“妆点好了么,我的丞相夫人?”

我最后点了点唇脂。侧首嫣然一笑。“结束了。”

在今天,我们之间的一切孽,一切债,恩怨情仇,都将结束了。

上部 第66章 北方有佳人

马车离开丞相府,行在人山人海花团锦簇的大街上,我才反应过来今日又是一年一度的花朝节。

去年即是花朝节前后,汝阳王府入狱,满门斩首的。距离我云家满门族人血洗刑场,已然一年。我微微侧动身体,眼中余光不动声色看着车厢里搂抱住我,不知是嗅着满街花香,还是嗅着我发间香气的这个男人。就是他,斩杀了我汝阳王府所有亲人,让我痛失血亲;就是他,让我身败名裂,从高高在云端坠到地狱。如颜婢膝,青楼妓-女般以色待色,还得遭世人唾弃,残喘苟活。都是因为他……

恨极之下拉扯着垂到胸前的一串宝玉项链,配合身上浓装盛彩的衣服,是南宫绝让我如此装饰的,华贵让人不敢直视,荣华逼人眼目,俨然我已是他的丞相夫人。不喜欢这样繁盛的妆奁,拉扯项链的手不免更使力了些,却被南宫绝的手掌握住。抬眼对上南宫绝的目光,我心里惊了惊,后知后觉意识过来我是在做什么,低了头,低声说话,完全只像是刚使了小性子的模样:“我不喜欢这串项链。”

是鲜少与他使小性子,告诉他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样等同于要求的拒绝让他笑了,他凑在我耳边,轻声允诺道:“喜欢什么,自个儿去库房挑。”

哪个男人不喜欢自己怀里的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他当然肯锦衣玉食地养着我,正如一直以来不克扣我的日常用度,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他接收汝阳王府顺带接收下的云家家产,我一辈子也用不完。而我本就不在意金玉,此刻赌气般说不喜欢脖子上的项链也是为了掩饰心绪,明知今日进宫即是我们了断关系之日,不会再有在他含笑注目下挑拣饰物为他妆奁为他嫣媚的时候,却也为稳他的心般,侧头望住他,与他讨一个空头支票般的约定:“什么时候?”

“晚上,”他望着我笑道:“不用等到晚上,进宫回云后就挑。什么时候都可以。”这句话,却是等同于将丞相府的财政大权交给我了,当真在把我以丞相夫人相待?

我眉目蕴笑,透过马车罅隙看着街上人潮。

当然不用等到晚上,我们之间的一切纠葛,仇怨,到今日为止。

这是章武帝即任皇位 来的第一个花朝节,宫中自是热闹非凡,一派节日氛围,连他仅有一位皇后,和几位名份低微的宫嫔的冷清后宫,都一派和之气。

外臣不得步入天子后宫,南宫绝有自由出入宫禁的牌,皇宫里甚至有专为他而设的宫宇,带着我径自去往坷皇后的昭阳殿。因章武帝与文武百官游官踏春,他得先过去那里,所以将我暂且留在坷皇后身边。早年宗亲府授课就认识坷皇后,她并不比我年长多少,人温慈和善,很好相处,携于我御花园漫步,热拢之情照然若显,可见后宫生活 孤寂冷清。早闻听章武帝心有所属,今日本该帝后一同接受百官朝贺的花朝盛节,章武帝也独自行动,并不带上坷皇后,章武帝对坷皇后的冷淡更见显然。

今日我怀着不轨意图进宫,坷皇后越是友好,越教我心有不忍,遂不想与她增厚感情。游园之时借口出恭,拜退离去。自南宫绝的马车进入宫门,就没离开过云坤的眼线。北皇漓已经坷皇后的照阳宫外候我多时。见我出来,拉了我就一阵奔跑。她本是皇家贵胃之身,生于宫中长于宫中,对皇宫自是熟悉。将我带至宫中舞妓伶人排练的地方,气喘吁吁问道:“明月,真要这么做吗?”

“郡主!”而一年不见,候于此地的春夏秋冬见到我,其他都顾不得,只是悲喜不分,才唤了我一声,已是齐齐涕泪纵横。却顾不是与她们嘘寒问暖,拿睛神环视她们一眼,她们哽泪,齐齐点头。北皇漓黯然出去门外,心中是长长怅叹,面上却不能表露一分,只是等候。我们主仆五人换着衣服,服饰俱是我绘画设计,暗下由人交于北皇漓裁制准备。俱是罗裳白纱,不过春夏她们的要简单些,我的繁复些。无颜女子穿着怕也让人误以为天仙下凡,何况我们主仆。

褪下身上南宫绝之于我的隆重服饰,穿上轻纱舞衣,可解那项链怎么也解不掉,索性狠狠扯下,珠玉宝石滚落一地,滴溜溜乱转。饶是宝石熠熠生辉,也沾染上了地上的尘埃,一如我纵使依旧白纱罗裳,清雅美好,仙女般不食人间烟火,可被南宫绝玷污一年,纵然即将脱离地狱,逃出生天,也再洗不干净,怎么也洗不干净。那双有着粗茧习武人的手掌抚遍我身体每一个角落,每一处凹凸残留下的温度;那不知道多少个日夜,换着多少个令我屈服的姿势往我身体里驰骋带给我的梦魇,洗不干净了……

身体踉跄,手撑着妆台,却东府不下去,也哭不出声来,只是地声,满眼都是泪水,满脸都是极度痛哭中才有的表情,自汝阳王府满门抄斩那日后,就再没像今天这般尽情肆意地悲恸过 。像是要哭尽一生痛苦的悲恸……春她们根本就不敢过来劝慰,北皇漓的声间从我两身全传来,“别哭了,哭肿了眼睛不好看了,皇上就不喜欢了。”

自荐枕席,“你是不是也在看不起我?”

明知北皇漓说那话,一语中的,凑效于止我悲泣,语气更是深沉的悲伤,毫无嘲笑我的意思,我还是质问出了口。

北皇漓板转过我的身体,嗤笑出声,神情却是无限的悲凉,“我在看不起我自己,把我喜欢的女人往别的男人的床边送。”

北皇漓望住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眼的毅然决然,与我眷恋说道:“明月,不会再让你等多久……”

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而初春的上清湖也是寒雾弥漫,看着当真是皓茫烟波,北皇漓将我们主仆五人送上竹筏,与我惜别,此情此景,无端令我想起柳永的《雨霖铃》来。对于北皇漓,我本无男女之情,那凄婉幽宕的词,显然预示不出我与北皇漓之间的什么,但竹筏飘动,离得湖岸离得北皇漓渐远,往章武帝那里飘去,离得章武帝渐近,倒像在预示今日我与章武帝自荐枕席,我与章武帝的未来和结局。

心中漏跳一拍后陡然心跳加速,我是在想什么,章武帝,昔日的太子殿下,我根本就不认得的一个人。今日我是第一次面圣,第一次见到我梁国的皇上。这是我与章武帝的第一次见面……明明这是再事实不过的事实,这样的宽慰自己的时候,不知怎地,竟有些底气不足。

而那厢湖岸边站着的北皇漓随着竹筏与他的距离拉远,当真看不清楚了,最后北皇漓的身影变作一个茫点从我眼前消失,再看不见。竹筏从上清湖这皇家天然湖泊的上游飘下,有水力推宕,甚至无需人工划桨。上清湖的下游,章武帝与文武百官踏春游宫,赏看百花的身影已隐约可见,宫女们像花蝴蝶般地行走君臣之间 ,斟酒添茶服侍,虽离的远将他们的身影看不真切,将他们的话语听不清楚,但每每花朝盛节都是这些事,臣子们自是例行公事,就着春日竞相绽放的百花吟诗人赋,歌颂梁国的锦绣繁荣,江河百川,极尽称颂章武帝是位明君之能事。下游水域 处有风景如画杨柳岸堤,连接两岸湖堤的是一座月牙般的石拱桥,这时章武帝一袭明黄龙袍行在最前,往石拱桥上踏步。随在章武帝身侧的是死了变成灰我也认识的南宫绝,虽然离得他尚远,并不能将他的面容瞧真切,但我却知道那是他。章武帝与丞相大人踏上石拱桥 ,其余臣僚们自是纷纷跟随而来,不甘落后。一时文武百官都踏上了石拱桥赏看两岸垂柳花草,碧波烟芒,评头论足,似在交相赞好。而章武帝和丞相南宫绝更是驻步石拱桥正中,站在最高处环顾周遭盛景。

这时只见章武帝和丞相南宫绝环顾了其他几个方向的景观,往上清湖的上游转过身来。

与此同时,一叶竹筏从上清湖上游飘飘而来。

湖面有皓茫烟波,使人不能以肉眼看到那叶竹筏,只见五个着同色轻纱舞衣的女子周身笼罩茫茫雾气,翩翩渐近,真真从千里烟波楚天阔处到来,让人恍然以为她们是仙女下凡。只有南宫绝,如同何时何地,他死了化成灰我也认识他一样,他亦然,离的远并不能将女子们的面容看清晰,他也一眼就断定那个起舞《霓裳》,翩翩若跹的女子是我。然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间武帝的眼中分明已生起了惊艳。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阻止这一切的心,这一幕映现眼前的一刹那,他已骤然明白了她的意图,什么山盟海誓,什么伉俪情深那些都是诓人的假话,为了这一日,这一刻,她不知等待了多久,忍耐了多久,好个忍辱负重,云霓裳!掏心掏肺出一腔感情,得偿的竟是如此不堪的真相。感情被她恣意玩弄,他蒙在爱情的鼓里犹自不觉,他真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明月,明月,你竟敢如此欺我骗我!随着她的身影渐近,面貌越来越清晰,恨怒都变的淡了,心像被活生生镂了一个洞,痛的无法呼吸,以至于认出她这么久,竟一直没意识到该生起阻止这一切的意念。竟是麻木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意识过来该做什么时,他已知晚了。他侧目看章武帝,那个先前还只是对她很是惊艳的章武帝,在看清她的相貌后,身体明显一阵颤动,以至于站立不稳,手扶住了石拱桥的栏杆才得以稳住踉跄的身体。章武帝俊朗的面容呈一种雕铜色,那是剧震颜色。见到她,章武帝的身体竟然会生起这样剧烈的震动。章武帝并非贪色之人,先前即便惊艳,也只是纯粹出于对美好事物的赏心悦目,过后就会抛之脑后,将她忘的一干二净,可他知道,章武帝的这反应代表着什么。

金属藏娇,将她锁在自己身边,天天面对她,见惯了她的美貌,尤物般的身体,他都忘了她有多么地美,对于男人有多么大的杀伤力。甚至还少根筋地带她进宫,让章武帝看到她,他真是疏忽。他是真的、真的忘记了她的美貌,所以、所以留着丞相夫人的位置虚位以待,让章武帝为他和她赐婚,和她在一起,与她的美貌无关。就如同一个英俊的丈夫数十年如一日爱着自己的丑陋妻子,丈夫看不到妻子的丑陋,他也看不到她的美貌。可是他看不到,并不代表别人看不到。譬如石拱桥上抽气的臣僚,亦譬如对美色淡然的章武帝也被她成功地蛊惑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章武帝震惊的俊颜上慢慢浮现出一种狂喜,那是宝物失而复得的狂喜,他也有过,他也经历过,死人谷绝处逢生,不仅意外找到了他家的宝藏,还生还了,再见到了她,再拥有了她,甚至她还‘因为感动,本就一直欣赏他的她再无法阻挡对他的情意’虽然现在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在当时,他确实是生起了和此刻章武帝一样的宝物失而复得的狂喜。从死人谷活着回来,不赶紧医治身上的伤势,倒是迫不急待地先云他钵可汗居住的行馆接了她回来……

看着章武帝脸上从先前到现在,一系列奇异的表情,他顿有所悟,疑窦如醍醐灌顶豁然明朗。

嚯,时间间隔的太久,她又被他彻彻底底地占有--至少身体上是这样的。他都忘记了,她曾经有那么一位情人。

章武帝还是太子殿下的时候,曾被保定章派人追杀过。太子殿下重伤逃亡之下,半途之踪。那次她赴往云州,替兄行商,恰巧从那条路上经过。还为此事与窦建魁起了纷争,幸好她赶来为她送行时从中斡旋;

恭迎太子回朝,丞相大人的他是在云州万安寺接到不知去哪里觅身养伤康复后的太子的,万安寺,就在她的长风山庄旁边;

最终汝阳王五十寿辰上,知道她有情人。假设那情人即是太子的话,亦与太子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时间段吻合。

现在想起来,章武帝与她的恋情是确确切切地事实了。以前是当真没把她的情人为谁联想到章武帝的身上。他有想过北皇漓,甚至是年幼的北皇缮,甚至是她二哥。就是没想到会是章武帝北皇晟。不过虽然没想到会是北皇晟,但人都有第六感,他的第六感尤其准确。他一直在做破坏北皇晟和她的感情的事。比如最初不告诉北皇晟,长风山庄的主人是她;比如塞给北皇晟一个皇后。

又比如,为了破坏她与心上人的感情,她去福家,他尾随跟踪过。

后来为了斩断她与心上人的联系,一气之下火烧福家,太子却为此小事亲自登门汝阳王府,向管辖那地域的汝阳王问隙;为了给汝阳王排忧解难,而保定帝又在追查太子与突厥联系的驿点,他借嫁祸,以福家为编排。本想在大火烧掉的福家做些伪证,以取信于保定帝,不想他事后前往福家,竟意外勘察出了好些与太子有关的线索。福家真是太子党的驿点,他误打误撞上了。事后,太子还怀疑起他的居心,若非如此,再加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他,太子背后搜刮汝阳王府的罪证,意欲铲除汝阳王这个政敌,灭掉整个汝阳王府时,他也不会见死不救,还替太子做那面子上灭掉汝阳王府的恶人。汝阳王事发,她第一次踏进他的丞相官邸来找他,他就告诉过她:他会仔细看看,这些折子列举的罪状有无疏漏。毕竟,他才是最了解汝阳王,最了解汝阳王府的那个人不是?倘真是他搜刮的汝阳王汝阳王府罪证,岂会有丝毫的漏洞?哼!

虽然那些奏章,自汝阳王为官以来,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的罪状,时间人物地点无不捏造得言辞凿凿,由不得人不信;近十年来,汝阳王的大小罪状,更是细枝末节,描绘的有声有色。可是了解汝阳王如他,还是轻易就找出了大大小小的漏子。她临踏出他官邸的书房时,他吟道:“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共赴‘巫山云雨’,是她不来的。

所以,汝阳王府满门抄斩,怪不到他头上。

所以,后来的每个日夜,共赴巫山云雨,也怪不了他。他以商量、两相情愿的方式邀请她,她嗤笑以鼻,那么,胁迫胁迫,又何妨?

南宫绝再看章武帝北皇晟,心情便变得很好,非常地好,前所未有地她。

这个灭门汝阳王府的元凶,主谋,今日以前她有多么地恨他,今日以后,她就该有多么地恨北皇晟。她的,情人。

明月,你问我将汝阳王府作为我的丞相府,我不怕丞相府半夜三更闹鬼吗,我住着,不会觉得毛骨悚然吗。我怎么会害怕?怎么会觉得毛骨悚然?你妄想藉媚上惑主致死我这个‘灭掉汝阳王府不人戴天仇人’,可你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你以为攀附北皇晟可以损伤到我,根本就损伤不到,只会平添你的痛苦罢了。明月,正如小时候我辅导过你功课,你固然天赋异秉冰雪聪明,也只是我的学生,这一辈子,也只够资格做我的学生。不乖的学生,老师已经想到惩罚你的方式了,南宫绝的手紧攥成拳。

北皇晟看着她,狂喜地知着,脸上还是那种宝物失而复得的喜悦,。南宫绝悻悻地一哂,笑吧,你就笑吧,看一会儿你还笑的出来?而他自己,显然是笑的出来的。所以他刻意忽视手攥成拳的疼痛,以置身事外的心态,宛如一个旁观者观摩着这一切,甚至还转向她,含着一抹雅然笑意,心无旁骛地赏看着石拱桥下,她于白雾弥漫的湖面上翩若惊鸿的舞姿。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上部 第67章 最愚蠢的事(1)

竹筏飘至下游,章武帝与文武百官伫立的石拱桥下静潭,没有水力的冲击,便不再飘移了。此地有柳絮花雨,漫天缤纷;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两岸百花齐放,以为花朝应节。波光鳞鳞,湖面上飘荡的尽是花朝节日洒下的鲜花朵朵,花瓣孱孱,载浮着足下竹筏,一切景致都恰到好处,唯美妙哉,宛如得天神助。水面清湛如镜,倒映出芙蓉面。色若棠梨,脂若敷嫣,人面桃花相映红。

一如一路作舞到此,并不去抬眼相望石拱桥上君臣的反应,我只管醉心舞蹈,心无旁骛。今日一曲《霓裳》,过去十年功底。为达目的,更是几近耗尽心血。这《霓裳》舞美到极致,也危险到极致,转圈收放稍有疏忽不慎,便可令舞者身残体损,万分不能出错。若非如此,今日也会召春夏为冬伴舞。加之此舞醒以胡乐更引人心驰神往,春夏主文,随我十余载,一人习成琵琶,一人吹得玉笳;为凑奇效,更趋美观,我刻意增加了《霓裳》舞的一此飞舞动作,我不懂武艺不会轻功,主武的秋冬可以从中帮衬,而今日若不生其他变故,之于南宫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洗刷汝阳王府冤屈,重正云家名声,过回我想过的生活,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春夏秋冬,甚至是佑儿,是回归我身边的时候了。

轻命云手,玉袖生风,舞至激荡处,宽广的衣袖飞舞得如铺洒纷扬的云霞,头上珠环急促的铃铃摇晃作响,腰肢柔软中柳,渐次仰面俯下去,激得如夏日骤雨,似笔走游龙绘丹青,行云流水若龙飞若凤舞。春的琵琶犹如银瓶乍破水浆迸,夏也吹奏出铁骑突出刀枪鸣的士气。凤舞出潭湖,灿金花瓣洒下,花雨漫天迷离。是时一缕清越笛音昂然而起,乐声清泠于耳畔,一个旋舞已见北皇漓亦是到来,立于石拱桥杨柳岸上,执一竹笛悠悠然吹奏。除了北皇漓锦上添花的笛音,春嘈嘈切切错杂弹的琵琶声,和夏跌宕悠扬的玉笳声,石拱桥上下一片寂静,静的就中同没有一个人在般。

……

舞乐早已歇,君臣还心旌神移于鸾凤舞,陷于余韵,久久没回过神来。我依旧身在竹筏之上,向竹筏前端走了两步,清颜白纱,青丝墨染,趋步生姿仿佛从梦境中走来,微低头,并不敢直视君颜,眼中余光却锁定石拱桥上那黄身影,款款下拜道:“丞相大人恭祝皇上宏基永固,大业千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为丞相南宫绝进献帝王,以充掖后-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心下冷笑,我虽是自荐枕席而来,但当然不会表明这是我的意思,会扣上南宫绝的名头。我已先一步昭告世人,南宫绝这是在把我进献给章武帝,便成功地堵了南宫绝的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得未雨绸缪,万一他抢先解释辩驳,阻止这一切的话,此刻他便再无解释。纵使解释,人也只会以为他行事荒唐,前后不一,非但不能力挽狂澜,还在文武百官面前失去威信,引得章武帝不愉。

而章武帝不好美色,虽为我惊艳,有没有将我收纳后宫的心思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此刻我以丞相南宫绝作为我的‘后台’,将‘献美之人’冠上南宫绝的名讳,大庭广众之下,章武帝必不会拂南宫绝的颜面,是一定会笑纳下我的。这也是我的考虑。如此一来,章武帝即便稍后即知是我要成为南宫绝的丞相夫人,要被他赐婚于丞相南宫绝的明月郡主,赐婚一事,也有了转圜的余地。赐不赐婚,就都在于他这位权利至高无上的帝王了。反正,我这前的语言铺垫已是为他铺好的台阶,他顺着下即是,是万也不会支有损他君主威严,扫他颜面的。以他与南宫绝君臣之间的面和心不和,他也乐见南宫绝吃憋。只要他之后单独召见我,我即与他面呈阂家冤屈,南宫世家谋反确凿的证所,献上南宫世家的藏宝图。南宫绝朝丞相沦为阶下囚,为我与南宫绝赐绝一事,即便章武帝之前金口玉言,也再不用理会和作数了。

纵使思虑周全,心下还是有几分忐忑,特别是我已与章武帝示款下拜许久,石拱桥上的章武帝并未有只言片语的表示。加之因为章武帝未有示下,文武百官们也没有一个人敢嵌叹唏嘘-即将成为丞相夫人的我,是丞相南宫绝将我‘进献’于章武帝的,一个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一个位及人臣的宰相,都是他们言论不起的。石拱桥上下,甚至是周遭方圆静的花开花落的声音都听的到。我还好,至少表面看来我是极其镇定的,与我一道下拜的春夏秋冬却不禁心跳如。她们并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可今日与以往都不同,石拱桥上伫立着的,是操纵人生死大权的帝王。

万赖俱寂,好似拉至满弦的箭矢就要脱弦,好似岩熔炼温度高升到就要火山喷发出来,又好似那样的寂静中,谁随时会吼叫几声,以打破这样的无声。可是没有,没有想象中那样的吼叫声,相反地,声音很低微,有人发出了很低微的声音,好像那人怕声音大了,会惊吓到他小心翼翼去呵护的人儿,怕声音大了,惊散了眼前的团圆:

“月儿……”

就想起了换这身舞衣前扯下的那串宝石项链,若再回到那一刻,我立马会弯下身去,一粒一料地拾拣它们。我想象着我中美在地上拾拣那些宝石的画面,光华璀璨,明明就在我眼前,伸手可及,可我怎么也够不着,不甘心,也不知疲惫,近乎机械和麻木地拾着,拾着……

那低微颤抖,又带着梗塞的声音不像是趺苏,我是通过那一声月儿断定出他是趺苏的。在这世上,就只有二哥和趺苏唤过我月儿,不可能是二哥,而本该从趺苏口中发出的声音,却确确实实地从那个一袭明黄龙袍的男子口上发出。虽一直不敢直视君颜,但那皇明黄自今日映进我眼底,就一直存在我眼中。刚才是我梁国的皇帝,章武帝在唤我没错。章武帝……

我逼迫自己不去相信,但事实面前,还是有许多以前忽视的细节给予至沓来,一股脑地涌现心头:

大哥陷身厥牢狱,趺苏,我以为的那个突厥男子,仅靠着宝剑作为信物,即可使章武帝的外公--突厥老王上不假思索地给予支援。

趺苏于长凤山庄伤愈,留书告辞的那日,章武帝,昔日的太子殿下正好被丞相南宫绝迎回东宫,云州街头与我擦肩过,机缘错失。

南宫绝火烧了福家,中断了我与趺苏的联系,章武帝,昔日的太子殿下火冒三丈,亲赴汝阳王府,与管辖那地域的父王问隙。

汝阳王府满门问斩,我赴往刑场的路上偶遇东宫仪仗,太子殿下哂笑不齿下,曾让我以为是幻觉的趺苏的声音。

没有再维持敛衽下拜的姿势了,站直了身,可依然没抬眼去望石拱桥上的章武帝,或者趺苏。一径低着头,便见着湖面上倒映出我的清好身影,章武帝手扶栏杆伏在石拱桥上的颀长身影也倒映在湖中,与我的影子交相呼应,宛如一对完美无暇的璧人。我的情人,呵斥从人,大街上鞭影接踵而至,加诸在我身上的屈辱……不是不怨,可也仅仅只是怨而已,又能怎么样呢?他又不知道汝阳王府明月郡主是我,那日我高烧下嗓子也哑了,想必他也没听出我的声音,不知道为救家人,拦下东宫仪仗,雨中与他下跪的女子是我。他若知道的话,一定不会那样对我的……

最后对他的一丝怨怼都化作了委屈的眼泪,泫在眼眶,勉强撑着不滚落,免得被人笑话。却更没有抬头仰望他的心思了,这眼泪汪汪的样子怎好意思?何况文武百官尽都在此。倒是他在长风山庄养伤时,素日照料他的冬与他相交颇深,此时知道他即是章武帝,望着他,不可置信地向他确证着:“趺苏公子?”

冬的声音悲喜不分,我与春她们一路走来,却是明白的,那声音既有着对他当日见死不救,相逢对面人不识的悲愤,双有着终见天日的喜悦。是啊,他是帝王,往后不管怎样,我们都不会再过那种苟且偷生的日子了。

这一年来过的日子……

眼泪依旧旋在眼眶里不落下,脸上却浮起了微笑,纵然与他求救那日,他认出了我,因为我救下了汝阳王府,与我之间的关系怕也与今日无异。在那的几日前,既被南宫强-暴;与而今南宫绝的床费心这上忍辱负重承欢一载,又有什么区别呢。趺苏……我依旧爱他,心中最柔软缱绻的地方依旧为他保留着,我还想和他在一起。只但愿趺苏,我的情人,他和别的女子的情人不同,他是帝王,不会像别的男子那般看重爱人的贞洁。

说不看重,又怎么会不看重呢?窦建魁的将军府与我遇见的那次,就为此轻视过我,他刚刚唤我名字哽涩轻颤,许是……许是不怪罪我了罢?

便有些喜极而泣,纵使依旧含住一眶泪水忍住不下落,甚至是低着头,但这眼泪汪汪的样子想必还是被趺苏瞧在了眼里。果然,微仰头,就看到扶着石拱桥栏杆,整个身体伏在栏杆上的趺苏,我肯抬头看他了,这意味着什么,他明白,他便是在等着这一刻,终于等到了,他脸上绽出激越的笑意,哽颤道:“月儿,你待在那,我下来。“扶着栏杆的手挪开,他往右退步,想要下来石拱桥 ,目光却还恋恋望在我身上。便撞上了他身侧的南宫绝。南宫绝之于我与章武帝‘似是早相识,且有男女之情’的事实似乎并不意外,他一脸的平静,一直那样的平静,也不因趺苏是章武帝但心他自己的处境,他就跟个旁观者似的,负手背后,泰然若素地看着我与趺苏重逢的场景。他在桥上,我在桥下,我又在他的前面,看不到他背负身后交缠得紧紧的两只手。刑部大人就站在他的后方,望着那两只紧缠脉动的手,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趺苏退步的过程中撞上了南宫绝,南宫绝也是一丝反应都没有,虽是趺苏的失足,但趺苏是帝王,照理臣子的他该与趺苏谢罪,但他没有,目光仍是望着桥下竹筏上的我,神情是临界漠然的平静。好像他超凡脱俗,成了仙,成了神,身体,血脉,甚至是精神都冰封成尘。可是这样不正常的僵冷平漠还是出卖了他。趺苏虽然还不知道南宫绝与我的关系,心底里,却本能地生起了对南宫绝的憎恶。

“丞相献美有功,朕铭感五内。“趺苏说着感激的话,可神情和语气都沉沉凝凝。

南宫绝便像是回过神,目光从我身上收了回来,微俯身,退步,虽然他刚才的神情,并看不出有丝毫走神的迹象。他清越笑出了声,微笑着与趺苏道:“月姑娘天人之姿,刚才那曲舞也跳的好,臣看着也失神了呢。“

月姑娘……

已与他彻底翻脸摊牌,他维持尊严使然,称呼起我来自也极尽侮辱之能事。一声月姑娘,是叫给我听的,在与我宣告:正如今日与章武帝自荐枕席,月姑娘……我在他心中,就是这样的一个青楼妓女。

他清越的笑声,微笑的言语,最后一句话的弦外之音,不仅在羞辱我,更是在告诉趺苏,我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那个‘也’字,臣……也……,那个谑叹的感叹词‘呢’字,更是隐喻了我被他赏玩了不知多少个日夜,身体被他进出了不知多少次的事实,他以趺苏不知情的方式,戏谑着趺苏头上那顶绿蛋子,羞辱着趺苏。

上部 第68章 最愚蠢的事(2)

不得不承认他对于我的影响力,就要与他说再见的时候,我仍是被他气的身体一阵阵发颤,他就像一条脏臭的毒蛇,穷途末路的时候,都要缠住你往你身体里钻,都这时候了,还不忘羞辱我,羞辱趺苏,都这时候了,他还不放过我,甚至以‘月姑娘’的方式,提醒趺苏,我是一个‘妓-女’,说这话对别人起不了作用,可趺苏是见证过我是‘妓-女’的事实的。

趺苏显然不愿意别人再将我看作‘月姑娘’,盯向南宫绝的止光刀片般锋利。而趺苏除外,此刻在场的文武百官大半都知道我是汝阳王府明月郡主,甚至趺苏身边的太监总管胡公公,都知道我这一年来与南宫绝无媒敬合的龌龊事,知道我与南宫绝即将‘修成正果’,要被章武帝赐婚了……不料今日状况突发,出了南宫绝将我进献给章武帝的事其中原委臆断不出,可章武帝与南宫绝之间的眼涛暗流臣子舞却隐约感觉的到。趺苏不清楚我的身份,不清楚我与南宫绝的深层关系,只会对于南宫绝称我为月姑娘愤慨,听不出南宫绝对他的羞辱,可是清楣我与南宫绝关系的臣子们,他们,是听的出来的。帝王与丞相这间的战火一触即发,臣子们既期待又隐忧,或紧张兴奋,或担惊受怕,如果,大家心中的那根弦都绷的紧紧的。趺苏盯过南宫绝,移身离去石拱桥,往我处走来时,本来静静的臣子间,乍然风吹草动起来,虽然听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低声交谈,但已然躁动了。

趺苏就站在湖边青石上,竹筏已经泊岸,与他对望着,我迟迟没有上岸。见我未有动作,春夏秋冬亦只娉婷站于我身后。

望着趺苏,陡然觉得今日与他自荐枕席,花费了那么多的心机都是多余的。可若不行此一举,再不知我舞还要咫尺天涯多久,明明同在一国京城,他在皇宫,我在丞相府,也能见不到面那么久。甚至于阴阳错,屡次相逢对面人不识。

“我一直在找你。”趺苏望着我,话语带着伤伧的苦恼: “可一直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我将梁国的……青楼都翻了过来。”

在青楼里,当然找不到我……

南宫绝!

我勉强浮出微笑,问道:“不嫌弃我的身份了么?”

趺苏道:“没有嫌弃。”

他道:“那天我最气的也是你欺骗我。才出姓窦的将军府我就后悔了,可又拉不下脸面回去找你……等到黄昏,终于忍不住,又过去了……”他郝然笑道:“后来冷静下来更是想明白了,你没有欺骗我的感情。姓窦的根本就不可能指使你救我于长风山庄,他会直接杀了我。”

他事后有找我我知道。

可他到底省去了坷老丞相府,他去提亲的那一段。

无奈地想,省去了也好。章武帝已经大婚,已有皇后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他避讳不提,此刻于他,于我,都好。

这时石拱桥上臣子们的交谈声更大了,趺苏并不知道他舞谈论的是什么,只以为是在非议他这位帝王恋慕妓-女的事,趺苏宽慰我道:“别搭理他们。”趺苏是当真不介意他以为的,我的过去。连我是‘妓女’,人尽可夫的过去都不介意了,我只侍奉过南绝一个男人的事实,他……更不会介意罢?如是,趺苏将手伸向我,与我温声道:“月儿,来。”

我便将手伸给了趺苏,随他上了岸。

我不想要我的夫婿是帝王,可是这成了既定的事实,除了无奈地接受,又能怎样呢?他是帝王,不是我以为的寻常男子,他已经有了皇后,也许以后还会有别的后妃;而我早失清白,不是往日那个冰清玉洁的女子,即便他已有有女妇之夫,他日兴许还会三宫六院,我亦失去了置喙的资格。唯一还和以前一样的,是他仍旧喜欢着我,而我也喜欢着他。我喜欢的人,他也喜欢着我,纵使感情不再圆满,存了遗憾,但我们还能在一起。南宫绝创毁,我之一生,能得如此结局,也算不幸中的幸事。

只是望着趺苏,和趺苏同在一方位,趺苏背后北皇漓的身影亦映进我眼中,与北皇漓目光对上时,我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即便之前与章武帝自存枕席,我也是做着对南宫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重正汝阳王府名声后,就抽身离开,带着佑儿隐居世外打算。是没想过要与章武帝长长久久,将我一辈子的岁月耗在宫中的,可而今知道章武帝即是趺苏呢,自荐枕席后,我不想要离开了。虽然回避着北皇漓的目光不再去看他,但他眸中的黯然,却印刻在我心里,陨光般任我怎么也扑不灭。伴随着黯然,他眸中还有另一种怔诧同情又怜惜的光火,亦是久久盘旋在我的脑海,驱之不散。

花朝节气的时候还是有些冷的,方才作舞不觉得,这会歇息片刻了,上来湖岸,清风吹来,舞衣穿在身上便显得有引起单簿。趺苏解下身上明黄披风,不顾文武百官的讶异,径将帝王专署的明黄披风在了我身上。此举显然无形中奠定了我的地位,不论是在我尚还未进入的后宫,还是整个梁国。然后他结束了他身为帝王,于花朝节领文武百官游宫踏春的例行公事,径将一众臣子撂 在那里,带着我往他住的含章殿而去。

以前不是没进过宫,但踏足帝王的宫这还是第一次。被他携握着手往宫阶迈步,目光望着的却是宫阶之上的玉堂宫阙。脚下每迈出一步,心中的敬畏就甚一分,不是敬畏这恢弘建筑,敬畏的是这里住着梁国历代的帝王,天子卧塌赋予含章殿的意义。

站在宫阶最高处,驻步,回转身极目远望,紫气盘旋,云烟皓茫,万里江山似都尽收眼底,犹如站在人世最高处俯瞰苍生。江山如此多娇。回眸望着我身侧的趺苏,越觉得他俊美如神邸,雄地伟略堪比史上大帝。

“月儿……”趺苏结实的手臂环住我纤柔腰身,将我的身体靠拥在他怀中,他的目光从脚下浩茫岚雾中收了回来,望着我的瞳眸依旧如当日那般清亮,兑现着当日诺言:“我说了,我会送你一个天下。”

当日只为是情人间情浓意浓的感慨话,空头支票,当不得真,意不想今日一切尽在眼前,天下,触手可及。

没再如当日那般回得我不想要天下,只要爱情就够了的傻话,历经磨难,我再非当日那个纯稚少女,知道权利代表着什么。我微微地笑了。

才与趺苏伫立窗前,被他拥着,在他寝宫内耳鬓斯磨说着话,胡公公进来谒见,胡公公老练的目光在我脸上望了一转,与趺苏道:“皇上,文武百官们集结到来含章殿,在含章殿外求见。”

臣子们集结到此,显然是有要紧事,趺苏知道推辞不过,烦躁地道:“有什么事,不能容后再秉议?”

胡公公望一眼我,欲言又止,体察君颜,微笑着请示道:“奴才替皇上婉拒了他们罢?”

“不必”趺苏显然也知臣子们是因我而来,“整天不忧国忧民,朕的家事倒是管的紧。”目光转向怀中的我,又是一派柔软缱绻,唇俯在我耳边,呼吸暖暖道:“我先去见见他们,这一辈子,我要定了你。看他舞有什么话说。”我心里苦笑,文武百官们面见趺苏根本就不是因为我是青楼女子,与章武帝身份不符,影响他帝王清誉的事。趺苏他还不知道我是当阳王府明月郡主,虽然我这时候向他阐明,他会相信我,相信我不是那样诬告家人保全自己的不肖女,但往事不堪回首,到底不想主动与他提及我的身份。至少与他重逢时光美好睥今时今刻,不想去主动提及。

但见我陡然伤悲,趺苏以为自惭身份,在与他的爱情面前心生退却,他的两只手掌覆在我的两边脸颊上,手指去抚摸我的眉眼,安我的心般炯炯望住我,情真意切溢于言表,“月儿,我放弃了你一次,后悔到现在,找寻乐到现在,不会再放弃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