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一脸惊恐，瞪大了眼珠子，道：“是哪位神仙？”
孟泽挽起衣袖，像是要打一架似的，笑道：“果然似天帝大人这般忙的神仙，不晓得素书大人为此养了近半月的伤。”
天帝有些蒙，蒙了一会儿，胡须猛烈一颤，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掌拍在宝座上，说道：“是小女婧宸！她生性顽劣，搅起无欲海旋涡，二位被旋涡卷入，差点儿丧生。我曾命婧宸去银河请罪，她回来跟我说已经跟素书神尊道过歉了，也得到了神尊的宽宥，看来她是在诳寡人！”天帝转头对身旁的仙官吩咐道，“去把婧宸捆来！但凭神尊处置。”
身旁立着的仙官身着绛紫的锦缎褂子，见天帝发怒，当即跪下，埋头瑟瑟道：“遵旨。”
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位仙官的头顶戴着本神尊的那枚玉冠，本神尊不会将他认出来。
那晚在本神尊面前自称老子的仙官，在天帝身旁原来是这般奴颜，这便好办了。
我拿着扇子敲了敲手心，孟泽看了我一眼。“可是这位？”他问。
本神尊轻轻一笑，走上前，停在这位仙官跟前，俯身掂着扇柄敲了敲他头上的玉冠，故意问道：“这位仙官，你头上这枚玉冠好生漂亮。”
天帝不明所以，皱眉说道：“素书神尊……小女……”
我摆摆手：“不关婧宸公主的事，她敢作敢当，叫我十分喜欢。”
天帝舒了一口气：“那便好。”又吩咐跪在地上的这个仙官，“你起来吧，不用去叫婧宸了。”
仙官直起身子，我清清楚楚看到两个诀术从孟泽手上飞了过来。孟泽的眼睛看不清楚，于是两个本该落在腿上的诀术打得有些偏，一个落在了仙官背上，另一个落在了腰上。
仙官“哎哟”一声，又跪下了。
我又敲了敲玉冠，重复道：“你头上的这枚玉冠好生漂亮。本神尊以前，似在哪里见过。”
他惶惶抬头看我，愣了片刻后瞳仁蓦然收紧，终于将我认了出来。
如果这位仙官乖乖认个错，我便也不追究了。
本神尊万万没料到，他认出我来，却突然给天帝重重磕头，大呼道：“天帝大人给小仙做主啊！”
我一愣，天帝也一愣。
宝座之上的天帝蹙眉，冷声道：“做什么主？”
那仙官边哭边道：“半个多月前，小仙同一帮神仙夜行归来，遇上这位神尊大人，当时你也问过为何小仙袍子上都是血。那便是小仙体弱，被神尊大人用扇子刺伤了。天帝大人也知道神尊大人的扇子，法力了得，小仙哪里是她的对手！”
话说，这般当着面被旁人诬蔑，本神尊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心肠向来是软的，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同一个仙官计较。
可是听到这番话，本神尊怒气升腾，手中的扇子便不受控制，瞬间变成三尺扇剑，直直落在这卑劣仙官的脖颈上。
他大呼一声，仓皇俯在地板上，不住地磕头：“神尊大人要杀人灭口，天帝救小仙啊！”
天帝脸上有些怒气，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乍听上去是在训斥这位仙官，实际上我能听得出是在指责本神尊仗势欺人。
这句话便是：“连寡人都要对素书神尊礼让三分，你为何这般不开眼，敢去招惹神尊大人？！”
身后的孟泽听不下去了，上前握住我的手，轻声道：“你收了扇子在旁边看着，我来解决。”
他说完便抬手摸了摸那仙官头上的玉冠，笑道：“天帝大人，我看上了这枚玉冠。”
天帝广袖一挥，替那仙官做主，道：“爱卿看上了这枚玉冠，尽管拿去。”
孟泽又笑：“可我还缺一个放置玉冠的物件。”
“爱卿要什么物件尽管开口，寡人这里有诸多宝盒珠奁，随爱卿挑选。”
孟泽略抬了抬那枚玉冠，可能是揪住了那仙官的头发，听到那仙官发出一声痛呼。
“玉冠本就是用来戴的，放在宝盒里便看不到风采了。”孟泽挑了挑眉，道。
“……那爱卿的意思是？”
“不如——”他故意拖了个长音，蹲下身正视那仙官，“不如叫仙官戴着，一同送给我？”
天帝微怔，不过片刻便反应过来，捋了捋胡须笑道：“爱卿既然看得上这位仙官，便叫他跟你回玄魄宫吧。”
说实话，我并不晓得孟泽为什么开口要这个仙官。
孟泽幽幽开口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爱卿的意思是？”
他明媚一笑，起身抽出一把宝剑，剑锋贴在那仙官的脖颈上：“放玉冠的话，微臣只要这颗脑袋就够了。”
莫说仙官和天帝大人，连本神尊也吓了一跳。
仙官吓得丢了魂儿：“求玄君饶小仙一命！求玄君饶小仙一命啊！”
孟泽将剑锋缓缓移到他的下巴上：“这把剑放在哪里，全在我，你若是说实话，本玄君一高兴，兴许还能上移一些。”
“小仙说……说实话，当时小仙深夜回天上，不料路上被神尊大人撞到了……”见孟泽的剑又往脖颈里移去，他慌忙改口道，“不料路上撞到了神尊大人……”剑锋移到下巴，“小仙有眼无珠，当晚……当晚又饮了些酒，眼睛仿若瞎了一样，”剑又移到鼻梁上，“素书神尊一身素衣，瞧着单薄，小仙以为是个来天上寻游魂的鬼魅，一时混账，便伙同其他神仙将素书神尊给……给打伤了……”
剑锋又下移到脖颈上，孟泽阴恻恻一笑：“‘打伤了’一词，听着太轻巧了些。”
“小仙当真万死！平素里欺负这些鬼魅欺负惯了，便伙同其他神仙挨个对神尊大人动用了诀术！”剑锋移到眼眶，那仙官惶恐万分，又道，“小仙见神尊大人的玉冠甚是好看，便硬生生抢了过来……”
剑锋贴近额头，剑面寒光凛凛，孟泽怒气上来，半眯了眼，道：“好像是硬生生从素书神尊头发上扯下来的吧？抢了玉冠之后你们好像并未罢手，几个神仙挨个踢了神尊大人。”
那仙官已经汗流浃背，怕碰上剑锋，所以动也不敢动，只是浑身打哆嗦，颤颤地哭道：“玄君大人说得对……小仙何其卑鄙粗劣，小仙不敢求神尊大人原谅，但求饶小仙一命啊！”
天帝勃然大怒，飞下宝座，照着那仙官的脸狠狠挥了一衣袖。仙官的身子被袖风挥倒，可立马又直起来，脸颊渗出血丝，求饶道：“天帝大人息怒……天帝大人救救小仙啊……”
孟泽不再迟疑，挥开宝剑，银色锋芒贴着那仙官的头皮急速划过，玉冠带着一束头发应声滚落。
本神尊尚在震惊之中，差点儿以为孟泽在翰霄宫天帝的地盘上杀了神仙，可定睛一瞧，便见那仙官露出花白的一圈头皮，四周黑发散落，活似黑压压的山头被挖了坑，填了雪，说不出的滑稽倒霉。
本神尊十分没出息，瞧着仙官这个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仙官怔了半晌，回过头来摸了摸自己散落的发丝，又摸了摸头顶上光秃秃的一圈头皮，望了望滚落在地上的玉冠和头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纵然被削了顶，也比削了命好。只见他反应过来，尽量忍住哭腔，磕头道：“小仙万死不足惜，多谢玄君手下留情，饶小仙一命……”
孟泽收了剑，风轻云淡地道：“你该谢的当是神尊大人。”
那仙官便匍匐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多谢神尊大人不杀之恩！”
我扬扬手：“罢了。”
“天帝大人，”孟泽立在那里，脊背挺直，“至于那夜一同围殴神尊大人的其他仙官，便麻烦你处置了。”
天帝摆出一副痛恨的神情：“寡人一定给神尊和爱卿一个交代。”
这件事情，便这样解决了。
随孟泽走出翰霄宫的时候，天帝说道：“神尊大人忘了拿回这玉冠。”
孟泽与我回头看了那玉冠一眼。说实话，我觉得这枚玉冠纵然被捡回来，我也不太想要了。本神尊曾经宝贝着的玉冠，被这个德行恶劣的仙官戴过，我便……
孟泽果真同我的想法一致，拉着我往外走，低声道：“我觉得那玉冠被旁人戴过，再也配不上你了。”
天帝大人将身旁近十个仙官打入幽冥府，再不允许他们回天上，更有一个堕入畜生道，轮回百年后，再进幽冥府。
孟泽说他有些心疼幽冥府，是不是挖过这些仙官的祖坟，所以才这般倒霉，每回都要接收这些从天上贬下来的神仙，供他们吃喝，还要费尽心思折腾他们。
九月初三清晨，一对毛羽光鲜、体态丰美的比翼鸟衔着一封金光闪闪的帖子到了采星阁。
匀砚趴在栏杆上惊道：“上次见这对比翼鸟，还是在二殿下的婚宴上，二殿下还是从旁处借来的。”
“这对比翼鸟这般稀罕吗？二殿下成个亲还需要借东西？”我接过那金箔为封的帖子，端详了一会儿道，“不晓得是跟谁借的。”
匀砚轻轻抚摩那对比翼鸟光顺的羽毛，想了一会地儿，开心道：“好像是什么国的一个少主……”
“什么国？好像很有钱的样子，连封帖子都要用金箔做。”我说道，打开帖子一看，里面镂刻着一行行书：
“凌波仙临，笑谈痴嗔；饮风成酒，庭扫待君。”
末尾给了一个“九月初四”的日期，最后却无落款、无章印。
本神尊不知道这是什么。
可听完这句话的匀砚已经跳了起来，抱住我的胳膊心花怒放地道：“神尊神尊，是凌波仙会！”
“凌波仙会？”
“凌波仙会就是那个很有钱的什么国的少主宴请八荒神仙的一个仙会，地点在凌波洲，每隔五百年才举行一次！请的都是有名气的神仙。每届仙会上都会有个宝物，那个少主会挑一个来赴仙会的神仙把宝物送给他。”他眼里冒着光，巴巴看着我，“神尊神尊，匀砚这种小仙还没去过仙会，你能不能答应下来，带匀砚去看看今年仙会的宝贝？！”
本神尊眯眼打量那帖子：“这个什么国的少主果真有钱，白请客不说，还要送宝贝。”
匀砚已经找来笔墨，兴奋地道：“神尊神尊，你赶紧写回信啊！”
我掂量了一下，宝贝我倒是没什么兴趣，不过与参会的那些神仙聚一聚，沟通一下感情也是好的，于是大笔一挥，写了回信，说本神尊能去。
那对比翼鸟便衔着本神尊的回信飞走了。
匀砚一直在身边乐得转悠，不住地给我讲他了解的关于那个仙会的事情，场面如何如何隆重，景象如何如何壮阔，神仙如何如何厉害，仙子如何如何漂亮。
他说着说着一拍脑门儿，拉住我高兴地道：“神尊神尊，匀砚记起来那是什么国的少主了！”
我笑道：“说来听听，到底是什么国这般有钱。”
“轩辕国！少主就是轩辕国的大公子！”
本神尊闻言一僵，笑不出来了，慌忙提着袍子站起来。
匀砚不知所措：“尊上要去做什么？”
“去……去追那对比翼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