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玥见她无动于衷,又笑着朝宁璨道:“让宁公子见笑了,其实只是闲来无事,来这边看看风景。”说罢,话锋一转,“来了杭州一段时日,一直还未上府上拜访,择日不如撞日,不知今日登门拜访,是否方便?”

虽然自己表妹和这位太子殿下有罅隙,但人家到底是太子,未来的天子。他如今努力考功名,日后还不是为他做事,宁璨深知宋玥说到底就是自己的主子,他只能尽己所能不让他伤害表妹,却也无法对他作何。他笑着点点头:“殿下造访府上,是我们宁府莫大荣幸,自是随时都方便。”

宋玥开了口,本来三人其他的出行计划,只得生生搁置,直接回了宁府。

因为宋玥是微服私访,便没让惊动府中上下,只宁任远和宁璨亲自招待,伶俜则回了自己的别院,今日本来和苏冥出行,心怀期待,她需要了解这个人,只有了解才能为己所用,偏偏半路杀出宋玥那混账,扰乱了她的计划。

不过在云林寺里,苏冥说不信佛只信自己,让她很是震动。到底有着怎样的经历,才叫他说出那样的话。

她正兀自在院子里胡思乱想着,忽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待她回头看去,便见一身锦衣的宋玥立在了那月洞门口。

“十一!”见她看过来,宋玥眉头微微蹙起,低声唤道。

伶俜寒着脸看他一眼,起身要进屋,宋玥则已经径自走了进来。长路见状上前拦住他,而门口的几个带刀侍卫则抽出了佩刀。宋玥朝后面摆摆手,笑道:“长路,我跟十一说几句话而已,用不着这般如临大敌。”他顿了顿,又哂道,“你是知道我身份的,难不成想跟你前主子一样,以下犯上?”

长路表情微微一变,但人却没有动。刚刚走进屋子的伶俜闻言,也知宋玥再如何混账,但人家确确实实是尊贵的储君,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她就是他的子民。她压抑下自己想杀人的冲动,深呼吸一口气,复又走出来站在门口,遥遥看向被长路拦着的人,冷眼道:“长路,让太子殿下进来!”

长路只得让开了路,宋玥勾了勾唇,扬起手中纸扇,一派风雅地朝屋子走去。他今日穿一身紫色锦衫,头戴金束发冠碧玉簪,长身玉立,风姿卓绝。即使是伶俜对他恨之入骨,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却是生了一副好皮相。只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俊朗的外表之是一副黑心肝。

两人在厅中的红木圆桌对坐下,伶俜让青萝沏了一壶茶上来,然后便打发了人下去,厅中只余两人。宋玥自顾地给两人斟了茶,不紧不慢呷了一口,抬头看着她笑道:“你终于肯静下来听我说话了。”

伶俜皮笑肉不笑道:“殿下如今贵为太子,小女子不敢造次。”虽然她恨不得一杯热茶泼在他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上。

宋玥笑:“十一,虽然这件事很玄妙,但老天既然让我们重活一回,不就是为了弥补上辈子的遗憾么?在我心里,你仍旧是我的妻子,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伶俜冷笑:“你的妻子是裴如意,我不过是被你们两个苛待的小妾。我真是不明白,你不去找裴如意,一直纠缠着我不放是作何?”

宋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十一,我知你怨我,我承认那时是我的错,那时我将权势看得太重,当初齐王平定藩乱之后,我一直被他压制着,不得不仰仗裴家。裴如意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当初她的陪嫁丫鬟因为想做我的通房,就被她寻了借口杖毙,我哪敢对你好。只默默等着翻身之后弥补你。”他叹了口气,“那次去西山前,我已经给英才哥带了信,若是我出事,叫他务必妥善安置你。哪知你那么傻,竟然服毒自尽。”

他说得这些,让伶俜微微有些愕然,但很快又被厌恶的情绪所占据,说到底这个人是为了权势将她当做牺牲品,如今又来扮愧疚深情。她冷哼了一声:“殿下说这些有何用,那都是上辈子的事,跟我们现在没有半丝关系。”

宋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目光柔柔地看着她:“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不等伶俜回答,他又自顾说了下去,“是侯爷四十寿辰的那日,侯府宴请四方,谢伯爷带着你去祝寿。你跟着几个世家小姐在荷池水榭看锦鲤,大概有七八个女子,我一眼就看到了你。那日你穿着一身粉蓝相间的襦裙,束着双平髻,插几朵粉色珠花。后来我才知你就是沈鸣的未婚妻,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失落。”看到伶俜冷眼看过的眼神,他有些无奈道,“我知道你将沈鸣的死迁怒于我,但我真的没想过杀他,上辈子没有,这辈子就更加没有。是他自己身患怪疾,这怨不得别人。”

伶俜冷笑:“你们不正是利用他的怪疾,才能将他除掉么?”

宋玥叹了口气,目光定定看着她:“十一,你到底要如何才能相信我?何况这大概就是他的宿命,你何必要画地为牢把自己困住。”他顿了顿,软下声音道,“回到我身边好不好?这辈子不会有裴如意,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你是我的太子妃,也是以后的皇后。咱们好好过,我只要你一个人,其他人都不要。好不好?”

伶俜面无表情道:“不好,一女不事二夫。我这辈子只会是沈鸣的妻子。”

宋玥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在自己讨好般说了这么多,换来的仍旧是她斩钉截铁的冷言相拒,他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道:“可惜你肯定还记得曾经是怎样躺在我身下承欢的!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伶俜表情越发难看,这确实是不能改变的事实,因为有着前世的记忆,定然就还记得和宋玥曾经的亲密,即使那些亲密都是不堪和痛苦。她冷笑道:“正是记得,才更觉得沈鸣无可替代。”

这话刺得宋玥面色大变,他当然还记得当初她在自己身下时的不情不愿,也记得那日在松柏院外,看到她和沈鸣痴缠的亲吻。

☆、74.第一更

宋玥面色沉沉地看着她半响,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十一,就算沈鸣对你来说无可替代,但你也必须接受现实,他已经死了,而我们还活着。”说着他表情已经变得有点决绝狠厉,“你想为他守一辈子寡,也要问我答不答应?”

伶俜微微一僵,反应过来,继而又笑道:“怎么?太子殿下这是非娶我不可?你可别忘了,谢家的十一小姐是济宁侯府世子夫人,这是众人皆知的事。你身为太子想娶一个守寡的世子夫人做太子妃,难道不怕成为天下的笑柄?就算你想娶,那也得皇上和你母妃答应才行!”

宋玥勾唇轻笑一声:“这个就不用你担心,我保证一年之后就光明正大迎娶你为妃。”

看着他笃定的神色,伶俜心中已经开始发凉,宋玥这混蛋她再了解不过,若是他想做何事,绝对会不惜代价去做,就好比上辈子,他若是不造反,老老实实去藩地做个权倾一方的藩王,实在轻而易举。可他明明知道造反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却还是铤而走险放手一搏,哪怕是丧命也毫不畏惧。现如今他一门心思想要娶自己,恐怕也是什么不择手段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她默默看了他片刻,冷笑道:“天底下待字闺中的良家女儿那么多,殿下非要我这个为过人妇的女子作何?”

宋玥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起身,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不在乎。”说着,又勾唇笑了笑,凑上前低声道,“何况你和沈鸣根本就还没圆房,不是么?”

伶俜脸色大变,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说何。而宋玥却因她的表情,有些得意地笑开,“以我对沈鸣的了解,他既然说了等你及笄,就一定不会在之前动你。如今看来我猜得没错。”说完,他掸了掸衣服,缓缓转身离去,边走边头也不回地道,“十一,我宋玥说到做到,你就好好准备一年之后做太子妃。”

待到宋玥带着人离开,伶俜恼羞成怒地将圆桌上被他用过的茶杯,用力摔在地上。瓷杯碎裂的声响,将长路和青萝引了进来。青萝拾起地上的碎片,小声道:“小姐,太子殿下惹恼你,你摔咱们自己的杯子作何?”

伶俜撑着双臂捂住眼睛,用力深呼吸了几口气,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想着刚刚宋玥所说。他要娶自己,于情于理其实都不太可能。他身为太子,娶妃哪是自己想娶谁就能娶谁的,何况是她这个寡妇。照理说她不该被他的鬼话吓到,但只要想到那厮是什么人,她就不得不担心。

长路见她烦躁不安的样子,低声道:“十一小姐,小的冒昧,刚刚听到了您和太子的谈话。”虽然他不太明白什么前世今生,但太子要娶十一小姐,他是听得明明白白。太子对十一小姐不安好心,他们是一早就知道的,当初十一小姐和世子成亲后几天,太子去就藩时,就偷偷趁世子发病掳过一回人。太子被射杀那日,也是因为他掳走十一小姐,害得世子不顾怪疾发作而赶到王府要人,方才出了事。如今他明知十一小姐恨他入骨,竟然还明目张胆地放话要娶人,若是世子泉下有知,不知会多难过。

伶俜放下手,看向他,目光少见的冷厉:“长路,你去查一查太子来杭州带了多少人,守卫情况如何?以及这两日的动向。”

长路听她这样说,试探道:“十一小姐,你是想……”

伶俜点点头:“我本打算慢慢筹划,但恐怕还没筹划好,宋玥就能让一道圣旨下来,将我强娶回去。到时候为难的不止是我,还有舅舅姨母。我实在不想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长路略微思忖片刻:“无论十一小姐想做甚么,小的一定鞠躬尽瘁。何况对我和我大哥来说,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替世子报仇。如今太子在杭州,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咱们培养的那一群死士,是时候用上了。”

伶俜神色复杂地看向他,最终还是点点头。

刺杀是最愚笨和冒险的复仇方式,她先前从来没想过要用这个办法。一直以来都是打算从长计议,但宋玥这样咄咄逼人,让她不得不选择铤而走险。与其一年后被迫嫁给那混蛋,生不如死,还不如现在就鱼死网破。反正活着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苟延残喘不过是为了给沈鸣报仇。

宋玥离开后的宁府,依然平静如常,晚膳时,宁璨还说了些笑话逗众人开心。没有人知道伶俜打算作何,她吃了饭陪舅母表妹说了会儿话,就回了自己别院。长安长路本就是习武粗人,对他们来说为世子报仇无非是杀了宋玥和沈瀚之,其实先前他们就有这打算,无奈伶俜并不苟同,说就算刺杀成功,他们自己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不过是两败俱伤的蠢法子罢了,何况要刺杀成功委实微乎其微。但如今伶俜开了口,两人自是斗志满满,恨不得立刻手刃宋玥。

这晚两人探路准备,伶俜就在别院等着消息。今晚正好是朔日,太阳落山后,天色便黑沉沉一片。伶俜让翠浓掌了灯,自己坐在别院的石凳吹着夜风,望着头顶墨色天空。心中不由得想,不知如今在地下的沈鸣,还会不会经历朔日的痛苦?

一杯茶喝完,别院月洞门口响起低低的脚步声。伶俜望过去,借着院中灯光,看到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立在门边,正是白日见过的苏冥。她微微愣了下,扯起嘴角笑了笑,开口:“苏公子有事?”

苏冥道:“闲来无事夜游宁府,见着谢姑娘的别院有灯,便来打了个招呼,不知是否打扰?”

伶俜赶紧摇摇头,心中想着如今已经决定了刺杀宋玥,恐怕往后也用不上这位惊才绝艳的秦王幕僚,但上辈子他将披风搭在自己身上的恩情,却是不能忘的,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报答。她想了想道:“苏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妨进来喝杯淡茶。”

苏冥勾唇笑了笑,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脸上,沉默片刻道:“我本以为谢姑娘是有雅兴,不过看来是心事重重。”

伶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看向黑沉沉的天空,良久之后才道:“苏公子在秦王身边,不知有没有听他说起过我夫君济宁侯府世子的事。”

苏冥点头:“秦王与世子是至交,在下确实听他说起过一二。”

伶俜道:“那你想必知道我夫君身患怪疾,每个月朔日晚上都会发作。别人只道他发了怪疾会失去心智六亲不认,但没人知道他发病时有多痛苦。别人只以为他暴虐成性,却不知他其实是个至善至真的人,从来都没有害人的心思。他什么恶事都没做过,却生生承受了那么多痛苦,最后还死在乱箭和大火中。”

她本是轻描淡写地叙述,但眼里却止不住泛着泪光。

苏冥默默看着她,从袖子中掏出一块丝绢,伸出手要替她擦眼泪,最后又稍稍放低,只将丝绢递给她。伶俜愣了下,接过那丝绢,擦了擦眼睛,又重重舒了口气,勉强笑道:“让苏公子见笑了。”

苏冥摇摇头,轻笑道:“原来谢姑娘心事重重是因为触景生情,谢姑娘待夫君情深意切,令苏某很感动,世子爷泉下有知,定然也十分欣然。不过苏某想世子肯定也希望谢姑娘过得开心,不要一直沉湎于悲伤中。”

伶俜叹了口气:“实不相瞒,若不是还有一些事情未做,我可能早已经随我夫君一起去了。他那个人一直孤孤单单的,我哪里放心他一个人上黄泉路。”

苏冥忽然脸色一震,眉头深深蹙起,轻喝道:“荒唐!若是你夫君知道你有这种想法,只怕死了都不安心。”

他声音忽然拔高,吓了伶俜一跳,抬眼看他,却见他面露愠怒,一双乌沉沉的眼睛,定定看着她。她也惊觉说这样的话不合适,讪讪笑了笑:“苏公子误会了,我只是随便说说,哪里会真的寻死。”

苏冥面色稍霁:“苏某听秦王殿下说过世子十分疼爱小夫人。想着若是换做我死了,定然是希望心上人好好活下去,绝不愿意她为我殉情。”

伶俜笑着点点头:“苏公子说得是。”不欲再谈这个话题,转而道,“苏公子这次来杭州,除了给秦王殿下查看生意,听惠中大师讲学,还有其他事要办么?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就是。”

苏冥不紧不慢道:“其实这次来杭州最重要的是来看望一个故人。想看她过得好不好。”

伶俜随口问:“是吗?苏公子不是西北人么?原来在杭州还有故人,已经看望过了吗?她过得如何?”

苏冥点点头:“已经看过了。”却又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本以为她过得很好,但好像并不是太好。”

伶俜愣了下,问道:“不知我能不能帮的上忙?”

☆、75.第二更

苏冥摇摇头,笑道:“说起来是我做得不好,不过她是个很明白事理的女子,我相信她想通后会好好的。”

伶俜蹙眉露出一丝戏谑:“原来是女子。”但她没继续下去,一来是今日情绪低落,二来是苏冥是个严肃正经的人,大约是不喜欢这样的玩笑。她想了想,从荷包里掏出一枚扳指,“苏公子,这是我夫君留下的遗物,秦王殿下日后或许用得着,麻烦你转交给他。”

苏冥皱眉看着那扳指,迟迟没有接过来,只淡淡问:“既然是世子留下的遗物,谢姑娘为何要给秦王?”

伶俜云淡风轻道:“我可能用不上了,不如给秦王兴许还有用。”

苏冥默了片刻,神色莫辨地看了看她,终于还是将那扳指拿了过来,却没有说话。在伶俜看来,这回刺杀不论成功与否,她大约都难逃一劫。而日后秦王是否要谋事还未得知,一旦他要谋事,定然是需要大量的银子,这二十万两必然能助他一臂之力。她也相信,一旦宋铭上位,清算宋玥和沈瀚之是迟早的事。

苏冥将扳指拿在手中看了片刻,又微微蹙眉看向对面的人,淡淡道:“时候不早了,谢姑娘早些歇息,苏某告辞了。”

伶俜点点头:“苏公子慢走!”

苏冥离开不久,长安长路就从外头回府。长安微微喘着气道:“十一小姐,已经查清楚了。这两日太子下榻在明月山庄,他这次南巡只带了不足一百随从。明晚他要和苏总兵会面,慰劳这边的将士,回明月山庄应该会在日暮之后。而通往明月山庄那条路,素来僻静,我们只要提前埋伏好,应该不是问题。”

伶俜大喜:“真的?”

长安点头:“而且太子这次是微服出巡,出门通常只带二十几个个侍卫,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

伶俜沉默片刻:“那你们俩就下去安排,照计划进行。我明天跟你们一起去。”

长安面露惊愕,忙不迭摇头:“我们决不能让十一小姐涉险要,您在府中等着消息即可。”

伶俜道:“不亲眼看到宋玥人头落地,我不甘心。”其实她只是不想他们因自己送死,既然注定是一件送死的事,那么她就陪他们一起。

长安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强求,只唉声叹气道:“若是十一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跟世子交代。”

伶俜笑道:‘放心,我自己去和他交代。’她心意已决,别人的劝说自是不会听。况且自从沈鸣过世后,她反倒不再荒废习武,如今身手突飞猛进,委实已经算是不错,至少不会拖别人的后腿。

本以为会彻夜难眠,但竟然出其不意一觉睡到大天亮。隔日,伶俜和舅舅一家用过午膳,给每人送了一份大礼。舅舅宁任远是一只名贵古董瓷瓶,表哥宁璨是两支上好的狼毫,表妹和舅母各自得了一套珠宝首饰。

宁任远看着那名贵的古董瓷瓶,笑道:“今儿非年非节的,十一怎的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伶俜道:“十一承蒙舅舅收留,打扰了将近一年,从来没好好孝敬过舅舅舅母,委实不太懂事。这两日想起来,很是愧疚,所以就准备了一些薄礼,还望舅舅舅母表哥表妹都喜欢。”

宁任远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一家人说这些话作甚!我将你当做自己亲生女儿,这就是你的家,哪是甚么收留不收留。”

伶俜笑道:“我知舅舅待十一好,不过这也是十一的一片心意,还望舅舅别嫌弃。”

宁任远笑着摇摇头:“我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嫌弃。不过以后可别这样了,太浪费银子。”

伶俜点头。

过了晌午,伶俜借口去看铺子,跟长安长路一起出了门。明月山庄距离城中有一段距离,入山庄的一段路两旁草木茂盛,正是藏身隐秘的好地方。

伶俜手下有一百多死士,其实也是沈鸣留给她的,当初是苏家让长安长路为沈鸣培养着,一直都未用上,如今算是第一次出任务。为了掩人耳目,一百多人从不同方向,分批抵达,隐藏好后,从路上看不出一丝异样。

伶俜躲在树丛中,手中拿着一把剑,那是当初她习武,沈鸣送给她的剑。她总想着有朝一日,用这把剑亲手杀死沈瀚之为沈鸣报仇。但现在想来是已经不可能,不过也无妨,既然沈瀚之能为了宋玥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想必宋玥在他心中是重中之重,只要宋玥一死,无论是沈瀚之还是李贵妃,一切有如摧枯拉朽。这样想着,伶俜就有种快意油然而生。

这一等就等到了快亥时,路上终于有马蹄声声想起,藏在两旁树木中的人悄无声息,直到那马车走近,忽然听得长安大喝一声:“上!”

黑暗中,从树丛中蹿出来的人影,如同鬼魅一般,朝那马车队伍扑去。本来安静的山道,忽然把夜色惊动。

“有刺客!护驾!”有侍卫大声叫道,刀剑的火光和碰撞,有如战场的千军万马,随后便是升腾至上天的信号弹,将夜空点亮。

伶俜望着那信号弹,心道不好,照着长安所安排,她一开始并未出来,只躲在树木中看着局势。宋玥不过带了二十余人出行,虽然很快落於下风,但那顶马车停在中央,一直有几个大内高手紧紧护着,一时半会儿未被攻破。伶俜屏声静气地盯着那车子,一动不动。

就在长安一跃而起,将那金顶马车从上而下劈开时,宋玥已经从里面跳开落在地上。天家子弟各个文武双全,宋玥又是其中翘楚,武功自是不一般。加之有侍卫拼死护着,长安长路一时半会竟无法近身。

就在宋玥和他仅剩的几个侍卫被围困在中央时,周围忽然亮起一片火光,原来是已经有援兵迅速赶来,这些举着火把的援兵不算多,但却是拿着这个时代最顶级的兵器——火铳。听到碰碰的声音响起,看到一片死士相继倒地,伶俜才知自己到底还是小看了宋玥,他带这么少的侍卫出行,定然是有准备,原来是带着这么多火铳。

眼见着自己的人,面对火铳毫无反击之力,形势顷刻就已经逆转。穿着粗气的宋玥笑道:“你们蒙着面我也猜得到你们是谁!我劝你们束手就擒,我还留你们一个全尸。”兴许是有了火铳,他底气大增,在几个侍卫的保护下,以雷霆之势突出重围,跃到手持火铳的援兵旁边,一声令下:“杀无赦!”

眼见着在火铳射击之下,众人无力抵抗,躲在树丛中的伶俜咬牙闭眼高声叫道:“住手!”

宋玥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见到树丛中慢慢站起一个身穿劲装的少女。他身旁一个侍卫举起火铳就朝伶俜射击,好在他眼明手快,将火铳打歪,那火药弹堪堪从身旁划过。宋玥朝那人恼火大喝:“孤让你朝她开火了么?”

那人被吼得瑟瑟发抖,不敢做声。两边的人见到这情形,都不敢再轻举妄动。伶俜握着剑不紧不慢走出来:“宋玥,你放了我的人,我任你处置。”

长安大叫:“十一小姐!”

伶俜面无表情地朝他摆摆手,一步一步走到宋玥面前,将剑丢在地上:“是我要刺杀你,他们只是听命于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随你。”

宋玥因为受伤,额头上还淌着血,他借着火把的光芒,看向身前面色淡漠的少女,往后踉跄了一步,讪讪笑道:“十一,你竟然真的要杀我?!”

伶俜低头沉默不言。

宋玥笑得更大声:“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对我就半点情分都无?”

伶俜一字一句道:“我的夫君是沈鸣。”

宋玥敛了笑容,只冷笑一声:“看来是我对你纵容了!”他顿了顿,“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现在就跟我去山庄,并且不许寻死觅活,我就放了你这些人。”

☆、76.第一更

伶俜惊愕地抬头看他,他额头有血慢慢淌下来,愈发显得他表情狰狞冷厉,她知道这个人今晚不会放过她。

宋玥对上她的目光,又不紧不慢说了一次:“这些人的命就在你一念之间,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就放他们走,也绝不会秋后算账。”

长安大叫:“十一小姐,不要答应他,我们来这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宋玥面色一震,双眼眯起,随手将身旁侍卫手中的火铳夺过来,朝长安腿上射过去。砰的一声,只听长安闷哼着噗通跪在地上。

伶俜脸色大变,抓住宋玥的手:“住手!”她知道这个人有多心狠手辣,若是她不答应,这些人恐怕马上就会横尸遍野,她红着眼睛看他,面上俱是隐忍的羞愤,“我跟你走!”

“十一小姐!”跪在地上的长安痛苦地大叫。

伶俜深呼一口气,转过头道:“是我害了你们,不该一时冲动让你们冒这个险的。太子殿下不会拿我怎样,你们先回去疗伤,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宋玥勾唇嗤笑一声:“青山?你们这小破山丘我还不放在眼里。”说罢,朝那些人挥挥手,“你们可以走了!若是磨磨蹭蹭,别怪我马上改变主意。”

长安长路不为所动,那些跟着他们的死士自是无动于衷。伶俜见状皱眉喝道:“你们是想白白死在这里么?!快走!”她知道宋玥改变主意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长安撑着受伤的腿起来:“十一小姐你放心,我们会来救你的。”

看着几十个人搀扶着离开,消失在夜色中,伶俜微微松了口气,转头冷着脸看向宋玥:“我贱命一条,要杀要剐随你。”

宋玥冷哼一声,寒星一般的眸子直直看着她,脸上除了冰冷一片,再无其他。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颚,将她的脸抬起:“你知道我不会杀你的,不过你太令我心寒了。今晚我就让你认清自己到底是谁的人?”

伶俜面无表情道:“我是沈鸣的人。”

宋玥轻笑一声:“可惜你们已经阴阳两隔了。我说过,若是你敢寻死,我马上秋后算账,刚刚那些人的狗命一个都不会留。”

伶俜也笑:“宋玥,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心肝还是比墨汁还黑。”

宋玥勾了勾唇,伸手将她紧紧揽在怀中,朝手下吩咐:“把马牵过来,回明月山庄。”

马被牵过来,宋玥直接抱着伶俜飞身上马,一言不发快速朝山庄飞奔而去。他一手执辔,一手紧紧箍着伶俜僵硬的身子,灼热的鼻息就在她耳畔。虽然时隔多年,但这气息仍旧让伶俜熟悉,是让她恐惧又憎恶的气息。她已经不敢想今夜会发生何事,从未如此生无可恋,偏偏宋玥掐着她的软肋,连寻死都不能,难道这就是她的宿命,注定要跟自己怨恨的人纠缠不清?

到了山庄门口,早已有人候着迎接。宋玥抱着僵硬的伶俜下马,朝人吩咐:“今夜严加把守整个山庄,火铳手和□□手全部待命,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那打头的侍卫首领抱拳道:“收到!”

吩咐完毕,宋玥就半拖半拽着伶俜往内院走,见她僵着身子不情不愿,唇角冷冷一勾,直接打横抱起,又低头覆在她耳边阴森森道:“怕甚么?不过是带你重温旧梦罢了!”见她咬着唇狠狠瞪向他,他却只是轻轻一笑,“本来是想给你多一点时间做准备的,但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不把你马上变成我的人,你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

伶俜冷笑:“就算你要了我的身子,我的心也永远是沈鸣的。”

宋玥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无妨,反正沈鸣已经死透了,活着的人才是胜者。咱们来日方长,就算是块石头,也会被我捂热。”

他抱着她疾步走近下榻的别院,里面的两个丫鬟见着他面上流着血,赶紧上前行礼询问:“殿下,您受伤了!”

宋玥厉声喝道:“都给我出去!”

平日里宋玥待下人都还算宽厚,丫鬟哪里见过他这副模样,吓得赶紧噤声离开。

宋玥直接进了寝房,将怀里的人丢在床上,就在伶俜挣扎着想爬起来时,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两条纱巾,将床上的人摁住,捆住双手绑在了架子床的柱子上。然后才喘着气坐在床边,伸手在自己额头抹了一把,看到满手的鲜血,又俯身将沾满血的手往伶俜的唇上抹,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恨不得想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么?我成全你!”

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伶俜紧闭着嘴左躲右闪,口中还是被他塞进了不少血味,她作呕般啐了两口,涨红着脸大叫:“宋玥,你疯了么?!”

宋玥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总算是松开手未再□□她的唇,然后不紧不慢掏出丝绢,在她唇上轻轻擦拭,将血迹擦了干净。伶俜红着眼睛瞪着他,脑皮一阵阵发麻。这人的阴晴不定她再了解不过,她不知道今晚还会被他如何羞辱折磨。而且他是真的跟疯子一样,明明头上受了不轻的伤,却似乎浑然不觉。

宋玥给她擦干净唇上的血迹,又胡乱把自己头上的伤口擦了擦,便随手把丝绢丢掉,整个人转身覆了上来,朝那被他擦得嫣红的唇吻上去,伶俜下意识转过头避开,于是他的唇便只落在她白皙的耳后。

他倒也不在意,含了含她的耳垂,哑声笑道:“怕什么?你本来就是我的女人,等我今晚要了你就把你送回宁府,我回去想办法把你舅舅调回京城,最迟明年我就明媒正娶你过门。”

“宋玥,我不会嫁给你!”不知是害怕还是愤怒,伶俜的身子禁不住战栗。

而这样的战栗显然取悦了宋玥,以至于对她的话完全不以为然,只继续笑着道:“这可由不得你,不过你太不听话了,未免眠夜长梦多,我今晚先要了你。”看着她微微发抖的身子,笑了笑,“你知道么?这辈子为了等你,我还没碰过女人,你今晚可得好好补偿我。”

说着又在她耳边亲了一下,那触感对伶俜来说,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般难受,她转头朝他啐了一口:“宋玥,你不得好死!”

宋玥不以为意地抹了抹脸,笑道:“你这是何苦?咱们又不是没有过,还记得你刚刚嫁入王府吗?那时你初来乍到还算听话,第一夜虽然痛得厉害,但是一直咬着牙不出声,最后实在受不了,才开口求我。我就喜欢你求我!”

伶俜想捂住耳朵,偏偏手被绑住,只得恼羞成怒大叫:“你闭嘴!”

宋玥轻笑一声:“我偏要说!我还记得你左胸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动起来的时候很可爱。你动情的时候,浑身都会红得厉害,像熟透的蜜桃一般,勾得我恨不得把你拆吞入腹。还有……”他贴近她的耳畔,低声道,“你每次都夹得我好紧,让我恨不得把你弄死,又想就那样死在你身上。若不是怕裴如意吃醋伤害你,我真想每天都跟你睡在一起,每天都让你下不了床。”

伶俜双眼红得像是火烧火燎一般,抬起脚去踹他,却被他狠狠抓在手中,然后对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怎么?不爱听!但我说得就是事实,你是我的女人,这就是事实。你不想听那我就做给你看,帮你回味回味从前的感觉,让你彻底认清自己是谁的人。”

宋玥将她的脚丢开,自己坐起身脱了外衫,只留下身亵裤,露出精壮的身子。又粗暴地剥开伶俜的衣服。须臾间,床上的少女已经只剩下一件凤穿牡丹刺绣红肚兜,那饱满圆润的胸口,正随着她的喘息而起伏。

宋玥的身子一下就热了起来,只是正准备继续扯掉肚兜的绳子时,却见伶俜正咬着牙无声流泪。他到底心软了几分,深呼吸了口气,本来放在她脖颈处的手,滑到上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凝白的肌肤,低声道:“你听话点,我不会伤害你。我知道你喜欢沈鸣,是因为他待你好。你放心,往后我也会好好疼你,他能为你做的我都能做得到。咱们从头来过,以前的不开心都一笔勾销好不好?”

他的声音如此温柔,但在伶俜耳里还是如同魔音穿脑,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只想自欺欺人逃避这一切。可她还是感觉到宋玥的手像是毒蛇一样,慢慢向下,抚摸在她的脖颈处拉住了肚兜绳子。但是预期的凉意并未来袭,或者说身上的肚兜并没有移开,而是感觉宋玥似乎软软靠在了自己旁边,半响再没有动弹。

她有些奇怪地睁开眼睛,却看到床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一个面无表情的清俊男子。伶俜惊愕地睁大眼睛,还没出声,一张宽大的披风盖下来,将她整个人裹住,然后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起来,直接扛在肩膀上。

☆、77.第二更

伶俜被包裹在披风之中,眼前一片黑暗,但她不敢出声,因为她相信苏冥一定是来救她的,即使她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为何会救他?但是她就是相信他。在经过最开始的震惊和错愕后,她渐渐镇静下来,而在镇静下来后,她忽然发现发觉鼻息间若有若无的气息好像很熟悉,熟悉得让她心中噗通跳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虫鸣蛙叫声入耳,仿佛是进入了山间,直到周遭又忽然安静下来,只听得水滴声,伶俜才被放在了地上。她手忙脚乱将蒙着自己的披风稍稍扯下来,抬头看向苏冥,却只看到他一个往前走去的背影。她又紧张地环顾了下四周,原来是在一个温泉山洞中,微弱的烛火堪堪将洞内照亮,前方不远处的温泉正冒着白雾。

她身上只有一件亵裤和肚兜,也不敢将披风拿下来,只裹在身上,试探着朝那温泉走去的人开口问:“苏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她几乎是屏声静气,因为那熟悉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