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长宁听了也是心中一喜,原本林子墨调任回京成了户部的员外郎,他这次回京就该能见到多年未见的亲姐姐,谁知道他回来的时候,林子墨却告假回乡祭祖去了,故而这段时间一直都为能相见,原本还想着自己离京之前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现在倒是好了。

君长宁索性官府也不脱,直接往林子墨的宅子去了,那边大概也早就收到了消息,门房看见他们前来满脸都是笑容,立刻就进去通报了。说起来君长宁跟林子墨倒是有几分渊源,曾经也颇有几分惺惺相惜,虽然相隔多年未见,倒是并不显得陌生。

林子墨已经是四十出头的人了,留着一把山羊须,带着几分书生的儒雅和官员的严肃,见到比自己小了十几岁,跟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小舅子,倒是露出几分笑容来。林子墨自己也是科举出生,所以对同样科举出生的君长宁好感更甚,加上他们又有姻亲的关系在,所以说话的时候便带了几分亲近。

君长宁对这位姐夫还是很有好感的,说话的时候倒也有几分真心,在知道君长宁马上就要赴任长海知府的时候,就是林子墨也忍不住有几分嫉妒,小舅子才入官场不到十年,直接从翰林院的侍读变成了正四品的知府,这样的升官力度,就是那些世家子弟也就这般了。不得不说这位小舅子是受到皇帝器重的。

林子墨出生寒门,跟世家林家的关系一直不好,所以自然也借助不了林家的力。在那个小地方一待就是许多年,如今虽然回到了京城,却还是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虽然是个来钱的职位,但官职却是比小舅子低了不止一级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后头君玉宣已经忍不住派人来请,林子墨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着说道:“快去见见你姐姐吧,已经念了你一路了,若是再不放你走的话,她可是饶不了我。”

君长宁微微一笑,因为没有见到侄子侄女,心中便猜测应该是在后头,于是便跟着小丫鬟往后院走,虽然他是外男,但毕竟是君玉宣的同胞亲弟弟,又有林子墨的话在,倒是不用非常避讳。

等走进后面的厅子,迎面而来便是春花灿烂,一屋子的丫头小姐,为首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妆容精致无比,端庄大气又不失女人的妩媚,君玉宣出嫁的时候他才是个小豆丁,幸好他不是真正的小孩,所以还是一眼便认出大姐来。

君玉宣不等他说话,眼神中便露出几分惊喜来,连声说道:“是十郎吗?快过来让姐姐看看,我的十郎都长得这般大了,要是在外头见着,姐姐怕是不敢认了。”

君长宁微微一笑,便在君玉宣旁边的位置坐下,在这位大姐的失态中倒是多出几分熟悉来,只是说道:“大姐姐这话不好,就是大姐姐不认识十郎,十郎也必定能记得大姐姐的。”

君玉宣听了倒是忍不住一笑,她其实并不觉得十郎还能记得自己,毕竟她出嫁的时候十郎那才几岁,虽然这孩子从小聪慧机敏,但到底年岁小,多年未见恐怕只记得有大姐的存在,却忘记她长得什么模样了。只是这话君玉宣当然不会说出口,弟弟对待自己亲近自然是只有好处的,于是便笑着说道:“十郎还是这般会说话,怪不得每次都哄得娘亲只疼爱你了。”

君长宁哈哈一笑,又说都:“这可不对,娘亲每日都念着姐姐的好。”

两人都寒暄了几句,君长宁才把眼神放到了旁边几人的身上,两个孩子一个十□岁的样子,一个十五六岁的样子,还有一个小姑娘看着似乎才十岁出头,大概就是君玉宣所出的两个嫡子一个嫡女了,其余的孩子倒是未见到,大概君玉宣也不乐意让娘家的弟弟见到那些庶子庶女的。

发觉君长宁的眼神,最大的嫡子林明安跟君长宁不过是差了五六岁,自小就是听着娘亲夸奖自家小弟弟如何如何出色的,心里头就有几分计较的意思,这会儿见到本人,却觉得这位小舅舅确实是月华无双,怪不得爹娘都是满口称赞,再想到舅舅如自己一般大的时候,已经当了状元成了知州,而自己现在不过是刚有了一个举人的功名罢了。

比起大哥林明安,弟弟林明平却没有那么多的计较,他是小儿子,身上的压力就没有林明安那么大,向来都是活泼好动的性子,这会儿见到小舅舅年轻长得又分外的出色,心中便有了几分喜欢。而最小的姑娘林明雪倒是露出几分不好意思,脸红红的坐在一旁。

注意到儿子女儿的眼神,君玉宣微微一笑,拍了拍君长宁的手,朝着三人说道:“还不快来见见你们舅舅,都看傻了吗。”

这话倒不是君玉宣打趣,在她看来,自家小弟真的是越长越好了,这些年她也见过不少有着美名的姑娘小姐,倒是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眼前这人的。只是十郎毕竟是男子,身上更有一种俊秀风姿,也不是一般姑娘可比的。

看着三个外甥外甥女,君长宁倒是微微一笑,有道是舅舅看外甥,越看越喜欢,君长宁觉得自己大概也是如此。君玉宣是个会教养孩子的,就是林明平略显活泼了一些,却也是个知书识礼的好孩子。君长宁早就准备好了见面礼,这会儿便拿了出来,两个男孩分别是珍贵的文房四宝,而女孩儿便是精致的首饰,看着都不是凡品。

君玉宣瞧了倒是有些惊讶,但一想到弟弟去的地方虽然穷,但君家只有他一个男孩,肯定不会寒酸了自家儿子,手中有些好东西也是应该了,便笑着让几个孩子收下,又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话,过了一会儿又让几个孩子离开,才开口说道:“长宁回京之后,有没有去看过舅舅一家?”

君长宁微微一怔,张氏跟张家的关系一贯僵硬,后来因为求学的事情几乎是闹僵了,当年他上京赶考,张氏甚至还特意交代若是舅舅派人来请便去看看,若是没有便算了。当时他中了状元,心中还以为张家肯定会找上门来,谁知道直到去了秦关也一直并没有。

君玉宣瞧了他的反应,心中便有了底,笑着说道:“也是张家不厚道,当年家里头出了事情,也并未跟母亲知会一声。”

却原来早在许多年前,张家舅舅就投在了端亲王的门下,当初皇帝便看他不顺眼,找了个地方将他外派出去,张杰人又不是个好人才,端亲王自然也不会特意保他。他们的好舅妈李氏怕张氏知道他们家失了权利,断了一直以来的银钱,居然将这件事瞒了下来,反正张氏向来都是将礼物什么的送到老宅,他们留下一人守着就是。

当初君长宁进京,张氏气不过李氏的态度,便不许他上门拜访,想等着李氏低下头来,君长宁在京城没待多久便去了秦关,所以这件事便一直没有人知道。还是后来君玉宣进了京才发现,而这时候张杰人又因为端郡王的事情被贬,现在不过是七品芝麻官,远在云南那边,一辈子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回来。

君长宁微微皱眉,心中倒是松了口气,听母亲张氏的话便知道,他舅舅一家可不是省油的灯,说实话跟这样的人家搭上关系,肯定是有说不尽的麻烦,毕竟孝之一字就能压死人。显然君玉宣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君家一群孩子对张家的舅舅舅妈都没有感情,毕竟这些年连面都没有见过,张氏在他们面前又是从来不掩饰对李氏的厌恶之情。

君长宁在林家待到了傍晚,直到吃了饭君玉宣才放他出来,送他出门的却是林明安,林子墨下午有事去了户部,至今还未回来。经过大半天的熟悉,几个孩子对君长宁的感官都不错,毕竟年轻又有才学,谈吐又带着几分风趣的舅舅,出手还十分大方,他们能不喜欢才怪了。

林明安瞧着月下愈发出色的人,心中的争胜之心倒是少了一些,有些别别扭扭的说道:“父亲常说舅舅自小聪慧,才学是一等一的好,以后外甥还要舅舅多多指教。”

君长宁听了微微一笑,拍了拍林明安的肩膀,看着跟自己一般高低的孩子,笑着说道:“那是自然,只要明安不嫌弃舅舅多管闲事就行,过几天我便要前往长海,到时候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写信给我。”

林明安听了心中高兴,又说了几句话才依依不舍的放人离开,君长宁这一天的心情倒是都算不错,毕竟见到了多年未见的亲姐姐,而君玉宣的日子看着似乎过得十分不错哦,虽然林子墨家中也有小妾姨娘,但毕竟是个守规矩的文人,断然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最终要的是,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君长宁,如今也有庇护姐姐们的实力了。

这样的好心情却并未能持续多久,想到多日未见的燕弘,君长宁心中又有几分烦躁,他不知道在那个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眼看着他宁愿自己背负,也不愿意与自己共同承担,便知道事情恐怕不小,甚至那件事情的重要性隐隐的压过了自己,不然的话燕弘怎么可能让自己担心。

君长宁叹了口气,这个时代的天空显然分外的干净透彻,今夜却并没有星空,只剩下独一无二的月亮,显得有些清冷。君长宁刚喝了一些酒水,现在有些上头,便不乐意坐车,反正回家的路也并不远,便自己慢慢的走回去,齐家在后头慢慢的驾着车。

快到家门的时候,君长宁却是微微一怔,那个消失多日的人站在家门不远的地方,一身黑色的袍子似乎融入在暗夜之中,双眼定定的看着紧闭的大门,因为夜色太黑,君长宁看不清楚那人脸上的神情,却能察觉到那一丝丝挣扎和痛苦。

齐家一向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皱了皱眉便驾着车先进了门,君长宁上前了几步,便看见燕弘双眼布满血丝,在黑夜之中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魔似的,让人背脊发凉。君长宁却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大概是酒精影响了他的大脑,这一次不再有任何犹豫,一把揪住眼前人的衣襟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燕弘的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他心底究竟在想什么,君长宁忽然觉得有些委屈,难道他们这么多年来的感情是假的吗,难道自己还不值得他信任,不值得他放心吗!他忍不住有些怨念,又紧跟着说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燕弘伸手扶住有些摇摇晃晃的人,扑面而来的酒气让他微微皱眉,君长宁不喜欢喝酒,一般只有太高兴或者太不高兴的时候才会喝。燕弘并不知道他今天去了哪里,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这人伤心了,便忍不住心疼起来,但却只是抚了抚男人的脸颊说道:“你喝醉了,我扶你进去吧。”

君长宁却不依,今天他还非得将事情弄清楚了,只是拽着燕弘继续说道:“我不是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愿意跟你一起承担,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要这样,难道是你后悔了吗?”

隐藏许久的担忧终于说出口来,君长宁微微一顿,抬头向燕弘看去,心却更加冷了,因为这一刻,燕弘居然没有立刻的否认。

君长宁原本的三分酒意都散了开去,君长宁咬了咬下唇,第一次觉得忐忑不安起来,即使刚才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都不觉得燕弘会后悔,而现在他却不确定起来,近日来的种种让他十分敏感,作为心理学出生的人,这一刻他居然惶恐的不敢去看燕弘的表情,怕看见任何让自己心痛的动作。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君长宁错过了燕弘眼中的痛苦挣扎,过了好一会儿,燕弘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嘶哑的难听:“如果我说,我要娶妻呢?”

君长宁猛地抬头,眼神中露出惊恐来,他甚至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燕弘口中说出来的:“你说什么?”

“我要娶妻,内阁李老的嫡孙女。”燕弘却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看着君长宁一字一句的说道。

君长宁只觉得手脚冰凉,一巴掌直接甩到了燕弘的脸上,冷声说道:“你再说一遍。”

“我要娶妻,内阁李老的嫡孙女。”燕弘微微偏过头,似乎并不在意挨了那一巴掌,只是将话再讲了一遍,他仔细的看着君长宁的脸色,男人脸上的惊讶痛苦,像是针扎似的刺痛他的心。

君长宁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这一刻他不想去猜测燕弘究竟是有什么苦衷,娶妻,妻子在任何时代的意义都是不同的。曾经燕弘身边的妾侍,以这个时代的观点来看,那就是随手可丢的奴婢,即使生了孩子有些不同的也不过是身份稍微高了一些,但妻子却不同,那是名正言顺,可以站在他身边的人。

君长宁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都说七年之痒,难道他们也是遭遇了这一个!君长宁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捂着眼睛问道:“你可知道,无论你有多少的苦衷,走出这一步之后,我们再难回去从前。”

说完不等燕弘回答,君长宁又说道:“我可以不去长海,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留在京城帮你,再艰难的事情,我们总能做到的,根本不需要联姻这样的手段,这样也不成吗…”

燕弘久久没有回答,君长宁有些慌乱的放下手,只是说道:“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答案。燕弘,我君长宁可以陪你同生共死,但绝对不会去跟一个女人争夺,你要好好想清楚了。”

说完这句话,君长宁几乎是落荒而逃。而燕弘却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眼看着他的爱人,他一辈子最珍视的人一点点走远,甚至不敢往前一步。他怕自己只要走出这一步,就全功尽弃,再也没有了复仇的勇气,将这个人也拉进仇恨的深渊,共同陷入危险的处境。尽管不知以后自己会不会后悔,但他却明白,至少君长宁得要活着,自己才会有后悔的机会,否则的话,一切都是枉然。

82、缘起缘灭

这时候天气已经慢慢入秋,京城便变得凉快起来,应该正是好睡的时候,君长宁却整夜整夜的难以入眠,似乎生怕错过了那个人前来的时候,但事实上,从这一天开始,燕弘又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似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原本君长宁还有几分幻想,但随之而来的,镇北大将军与李阁老的嫡长孙女订婚的事情,却让的心沉到了谷底。若说这些年是没有感情的,燕弘只是对自己玩玩,君长宁是肯定不能相信的,他对燕弘还是有几分了解,只是偏偏这个人选择了他最不愿意承受的道路,他们两个人很快就要愈行愈远。

君长宁苦笑着拿出长笛,想要纾解心中抑郁,却又想到这还是燕弘费尽心思给他找来的软玉笛子,放到唇边便又放了下来,眼中露出几分难舍的难堪。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放下那个人,即使知道他宁愿放弃自己,也要去做现在所做的事情。但君长宁却无比的清醒,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他都不可能接受一个有妻有子的燕弘。

燕弘要成亲的消息,齐家自然也是知道了,作为君长宁的仆人,他第一感觉就是愤怒,恨不得冲上门去将那厮揍一顿,但冲动的齐家身边还有一个贤惠的女人在,齐家的一把拉住他,连声说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给少爷招惹麻烦吗?如今少爷与燕弘的关系谁都不知道,莫非你还要闹得天下皆知不成,倒时候吃亏的还不是少爷。”

齐家恨声说道:“难道就这样便宜了那家伙,当初就不该放任少爷,那家伙早就有了子嗣,这些年少爷却为了他守身如玉,前些年看着倒好也就罢了,如今竟然敢坐下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

齐家的叹了口气,其实在她看来,是有些不相信燕弘大将军居然会始乱终弃的,这些年下来,大将军对少爷那真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怎么可能一夕之间就变了。但如今这样未尝也不是件好事。在女人看来,自家少爷的容貌是太过于出色了,难免容易招来一些非议,如果真的一直不娶妻,将来纸包不住火,肯定会闹出去,而如今燕弘先放了手,他们家少爷还有什么理由一直守着。

齐家的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分析了一遍,又说道:“我看少爷虽然伤心难过,却并不是生无可恋,你也说过少爷是最孝顺的人,如今没有了燕将军,回去宁邑之后,夫人老爷肯定是要为他娶妻的,难道少爷还忍心为难两位老人家不成,到时候成家立业,不必以前好。再说少爷是个男人,就当是吃了一次亏,别人不知道对他也没有啥影响。反倒是你注意这些,要是闹出去少爷的面子可就丢光了。”

齐家被自家媳妇一说倒是动了心,在他看来,跟男人在一起总不是正当事情,当初他拗不过少爷,只能勉强同意了,现在一听倒是觉得或许真的是一件好事。就像媳妇所说的一般,燕将军与少爷的事情,只有自己几个人知道,将来少爷娶妻生子之后,那厮也没有脸面再缠上来。

君长宁并不知道齐家的已经将丈夫劝好了,他倒是担心一心只为自己的齐家会找上门去跟燕弘对上,便吩咐下去没有自己的吩咐,谁都不准出门。那边君玉宣又上门来请了两次,君长宁照常去了,旁人看不出一丝不对劲来,只有齐家明白,以前从未醉酒的少爷,这几天几乎都是醉死了才能入睡。

君长宁的调令已经下来,虽然皇帝给了他三个月假期,但路上来去就得花费不少的时间,之前他不走是因为心中还有希望,等着燕弘跟李家小姐的婚期将近,君长宁觉得自己也没有等下去的必要,难道真的让他上门祝贺不成,他自问是没有这般的宽阔胸襟。

知道君长宁要走,最舍不得的倒是林家的明安明平两兄弟,这两位跟着小舅舅玩得好,对于这位风趣幽默不拘一格的舅舅十分喜欢,觉得跟严肃严厉的老爹完全是两个层次,好几次都恨不得直接在这边的小院子住下了,君玉宣乐得看他们甥舅亲热,倒是也不拘着他们。

启程的日子就定在第二日,君长宁坐在窗前,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们在一起前前后后算起来,已经快到二十年短时间,即使是没有了爱情,也该还有亲情在,那人却是这般的决绝。君长宁隐隐猜测到一些燕弘这般做的原因,却还是不能原谅,那个人到底是亲手推开了自己。

君长宁微微闭眼,这段时间他都没能好好入睡,眼睛一闭上就是酸涩不已。蓦地,男人忽然站了起来,拿起手边的盒子走了出去,就是齐家要跟上也没有允许,在齐家担心的眼神中径直走了出去。

君长宁并没有绕圈子,径直去了醇亲王府,他知道这段时间燕弘一直住在这边,从那次住进去之后再也没有搬离。醇亲王虽然不喜这个嫡长子,却是拿他毫无办法,才半个月的时间,原本在醇亲王府作威作福的良妃像是霜打之后的茄子似的,再也威武不起来,这会儿听见有人要见燕弘,倒是赶在他之前到了大厅。

君长宁有些惊讶的打量门口的女人,心中暗暗猜测到她的身份,良妃长相确实出色,又有几分男人钟爱的楚楚可怜,即使现在年纪大了起来,却并不显得苍老,更有几分成熟的妩媚,只是眼神十分不善。

良妃擅自来见外男其实是十分不合规矩的事情,这会儿看见君长宁心中更是不忿。她向来都是自负美貌,谁知道眼前的男人挺立的站在那儿,倒是将自己完全的比了下去。良妃眼神一转,倒是生出一些心思来,捂嘴笑道:“这位想必就是世子的朋友君大人吧,今日一见果然容貌非凡,也怪不得世子将你放在心上。”

君长宁一听便皱起了眉头,这话倒像是指着他跟燕弘有什么似的,虽然之前他们之间确实是有些什么,但这话由燕弘的庶母说出口却是不对劲。没等他回口,燕弘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带着十分的冷意:“我倒是不知道醇亲王府哪来的规矩,外臣求见的时候,是由侧妃出来招待的。良妃莫不是将自己当成了可以服侍客人的奴婢了。”

良妃听见这话脸色一冷,冷笑一声说道:“我不过是正巧路过罢了。”

君长宁微微皱眉,他今日过来,确实是没想过会遇见良妃这个麻烦,但人家毕竟是侧妃,他还是准备低头行礼。

这时候燕弘却是一把拉住他,淡淡说道:“君大人却是不知,良妃娘娘虽然被叫做良妃,却是没有品级的妃子,君大人贵为朝廷命官,不用向她行礼。”

良妃原本的脸色青着,现在完全黑了,狠狠瞪了燕弘一眼,到底只能甩手而去。

女人的离开并没有让室内的气氛缓和下来,反倒是更多了几分僵硬,燕弘并不看身边的人,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放在台面上的一个瓶子,半晌才出声问道:“你来找我有何事?”

君长宁苦笑了一声,曾几何时,他要见燕弘径直进去就是,连秦怀明那几人都不会阻拦,而如今不但要层层通报,还得坐在这里候着大半天。以往燕弘见他出现,哪一次不是欢喜无比,而现在呢,却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难道自己已经成了这个人的负担,宁愿他再也不要出现了吗。

这般一想,君长宁喉咙便有些酸涩起来。他却是当局者迷,没有想过燕弘正是因为太在乎,所以甚至不敢去看这个人现在看着自己的眼光是不是充满了失望,正是太担心君长宁一开口就要跟他断绝一切关系,所以犹豫不决,甚至让良妃跑到了前头。

君长宁很快收敛好自己的情绪,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是过了天命之年的男人,说起失恋上辈子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这一次更加刻骨铭心一些,这一次要离开他的,是他以为会在一起一辈子,会相守到老的人。但说到底,终归也不过是一次失败的恋爱罢了。

心理学教给君长宁最多的,不是怎么样看透别人,而是如何的收敛自己。即使心中痛得撕心裂肺,他脸上照旧是带着淡淡的笑容,除了齐家甚至连君玉宣都看不出来。但燕弘如何的了解他,哪里不知道他的十郎不过是强作欢笑罢了。

半晌,君长宁叹了口气,却是没有勇气再去问他最后的决定,事实上在与李家小姐的婚期传出来之后,他便知道这个人已经做了决定了。他将手中的盒子放到桌上,淡淡说道:“我明日就会离京,这次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这便当做我送予你的新婚贺礼吧。”

君长宁说完这句话便要离开,燕弘下意识的一把抓住这人,这一刻他却是有些惊慌起来,像是恍然明白了,无论自己有多少的苦衷,就像长宁说的那般,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回到过去。甚至这次之后,他们将会形同陌路,无论他将来站到多高的地位,将心中的仇恨付诸现实,也不会再有这个愿意为了自己付出生命的人了。

君长宁微微一顿,蓦地回头说道:“若是你同我一起走,这件事便当做没有发生过。”君长宁想要自私一次,那个所谓的李小姐的名誉关他屁事,他不想要放开这个相守多年的爱人,所以才会说出这般,不合他性子的话来。

燕弘却只是拽着他不说话,君长宁原本烨烨生辉的眼睛慢慢的暗淡下去,半晌伸手扯开了抓着自己的手掌,一根一根手指将他掰开去,冷冷说道:“世界上从未有过两全其美的好事,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何必这般惺惺作态,真让我…觉得恶心。”

狠心的话语灼伤了被留下来的人,君长宁的背影带着一丝决绝,就像是当初他愿意为了自己辜负父母的期望,一辈子不娶妻的那一刻似的,只是长宁的决绝让燕弘觉得欢喜,如今的决绝却让他觉得绝望。

燕弘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悲痛,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大厅里的一切都砸成了碎片。唯有那放着檀木盒子的桌子还完好无损。燕弘深深的喘着气,伸出去的手几乎是哆嗦的,他不知道如今为了仇恨,为了让醇亲王跟良妃付出代价,所做的事情值不值得,但他却明白,自己终有一天是要后悔的。

檀木盒子里头静静的放着一块暖玉,那是燕弘寻找多时,费尽心思才找来的,这六年来君长宁贴身佩戴,除了沐浴几乎都不曾摘下,如今却只是孤零零的躺在木盒子中。君长宁甚至并未像他索取当初的定情信物,也许在男人的心中,只要将他给予的还回来就足够了,他胸口的那块琥珀,即使送回去,也只有被砸成碎片的份儿吧。

蓦地,燕弘看见玉佩之下压着一张纸片,虽然知道不可能,忍不住还是升起一股希望来,打开一看却是脸色暗沉,上面带来的是一个消息,一个对现在的他至关重要,却与风月无关的消息,长宁甚至不愿意留下除此之外的只言片语了吗。

君长宁说走就走,他在京城并无多少认识的人,只跟君玉宣打了招呼就是。两辆马车在天不亮的时候就离开了京城,甚至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因为君长宁心中明白,燕弘并不是那种拖拖拉拉,优柔寡断的人,他如果想要追随,昨日就会做出决定,最后一刻才恍然大悟什么的,那是电视话本里头才会发生的事情。

果然,他们马车虽然走的不慢,但骑马肯定是能追上,但一路上并没有旁人出现,君长宁只当自己心如死灰,靠在车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齐家虽然心中担心,但到底是觉得媳妇说得对,断了这段感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远远的城墙上,燕弘却长久的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作为他左膀右臂的秦怀明是军中少有的,知道两人关系的人物。瞧见自家主帅的脸色,秦怀明忍不住问道:“将军若是不舍得君大人,何不将他留下,即使在京城危险一些,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也不一定保不住他。”

燕弘却只是摇了摇头,将远望的眼神收了回来,淡淡说道:“我不愿意他冒一丝的危险。”如果只是对付醇亲王,他固然不用这般紧张,但燕弘未曾想到,醇亲王为了保住良妃母子,为他们留下醇亲王的位子,居然不惜跟那两位郡王交好,若是长宁留下,那三人都要对付他的话,自己固然可以护住一些,又哪能是时时刻刻的,若有一个万一,那他将会后悔莫及,还不如让他先离开京城。

83、宁邑君家

君长宁刚离开京城就病了,连续那么多天的功夫,他几乎都是整夜整夜的不睡,又有几次借酒浇愁,原本就是长途奔波的身体哪里能承受得住。他当年出生的时候就是早产,在肚子里又是没有抢过了九姑娘,身体一直都并不好,小时候甚至有几次生病的快要死去,后来还是君家想尽了办法,才把孩子一天天养大了。

当年君老太太跟张氏恨不得以身替命,君家又是有钱的,多少好东西供养着。君长宁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虽然心中也是厌恶吃药,但每一次都是乖乖的吃进去,所以等他周岁的时候,身体便开始调养的好了起来,中医在调养人的方面,倒是比西医更加值当一些。

等他长大去了青山书院,君老爷也是不肯让自家儿子吃了苦头,虽然明面上看都是吃食堂的东西,但各种补品却也是从未断过,齐家为此还练得一手好手艺。而这几年在秦关日子是苦了一些,燕弘却是把他捧在手心里头,有时候吃用的倒是比在君家的时候更加精贵,这么养下来,身体能不好才怪了。

但大概就是因为这么多年来,君长宁几乎连风寒都很少得过,这一次病倒便来势汹汹,人说病来如山倒,君长宁刚踏出京城,几乎就软倒在了马车里头,他又是咬牙不开口,还是齐家觉得不对劲才发现他居然已经发起了高烧,吓得连忙停车找大夫。

与其说身体病了,还不如说是一场心病,看着自己宁愿辜负这辈子最疼爱自己的父母,也要追随的爱人,如今为了不知名的原因,便要放手让他离开,君长宁心中哪里能够不恨。当年他失恋的时候,虽然也是有几分伤感,但对女人的感情毕竟不深刻,更多的是有些怅然罢了,但这一次,却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伤心欲绝。

君长宁一边觉得自己不应该,既然燕弘都做了决定,自己何必还为了他要死要活的,这样更加对不起君家的亲人,但又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即使脸上再平静,再理智,身体却直观的做出了反应,没几日便有些昏昏沉沉起来。

齐家心中焦急的很,但路上找了大夫一看,只说是风寒入侵,忧思过度,药水灌进去也毫无作用,自家少爷依旧是浑身发烫。齐家心中将燕弘恨得要死,又有些拿不住主意是不是要回去京城,毕竟路上的大夫,哪里有京城太医院的好,以自家少爷现在的身份,拿着帖子说不定能求一个过来的。

倒是齐家的更有主意,在她看来,自家少爷那是心病,这会儿回去京城还不得撞上那位的婚礼,到时候少爷恐怕是痛上加痛,更伤身体,这里距离宁邑也不远,那边也是有好大夫在的,更重要的是回去君家之后,就是为了君家的两位长辈,少爷也会打起精神来。

齐家向来是说不过媳妇的,听了这话也觉得有道理,只是将马车调整了一番,快马加鞭朝着宁邑赶路,一路上君长宁便有些喝不下药水,就是喝进去也会立刻吐出来,才短短几天的功夫,似乎把一身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都瘦了下来,眼睛下面都露出几分青黑来,他长得又是俊秀,这般的模样端得叫人心疼。

好不容易赶到宁邑,齐家早就派人回去通报,那边张氏君老爷还未为儿子回来高兴,便听见了这个消息,心中更是担忧,等见到了瘦成骨头的儿子,张氏只觉得悲从中来,又只能勉强控制着眼泪,连声吩咐人将准备好的大夫请过来。

那大夫跟君家的关系非常不错,君长宁多年以来的身体都是他父亲调理的,他自然也是知道这位君少爷的情况,所以一摸脉相便猜到了几分,回头说道:“夫人放心吧,君大人虽然看起来病得很重,其实是风寒入侵加上有些水土不服,偏偏大人又是心事重的人,才导致高烧不退,我看之前大夫的药方也是对症,大人的病情已经缓解了一些,只需好好照顾便能康复,但身体到底是亏损了一些,还需要好好滋补才是。”

张氏听见这话才放下了心,又是亲自送了大夫出去,回屋子的时候便见君长宁已经醒了过来,当下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连声喊道:“我的儿,你这不是要剐了为娘的心吗,娘现在真是后悔,当初就不该一心逼着你考科举,现在倒好,先是去了秦关六年,连个面儿都见不着,好不容易回来了还大病了一场。”

君长宁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回家了,身边响着张氏和君老爷担心的声音,他最不乐意看着老父老母为自己操心,强逼着自己醒了过来,便看见张氏两眼含泪,满目悲切,六年未见,张氏却像是老了许多,君长宁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因为担心远在边疆的自己,一时之间又是愧疚又是心痛,只是说道:“娘,是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张氏见他说话带着几分沙哑,又是担心起来,见他还要起身连忙给按了回去,给他扯好了被子说道:“十郎哪里不孝,天底下再也没有比我儿更孝顺,更出息的儿子了,倒是爹娘不对,逼着你入朝为官,好好的熬坏了身体。”

旁边的君老爷也是如此想,儿子才二十出头,已经是正四品的官员,在君老爷看来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但如果这个官职是儿子熬坏了身体换来的,他却是也不愿意要的。光宗耀祖虽然重要,但长宁可是他们家唯一的儿子,当年孩子还未出生的时候,他只想着有一个能传宗接代的儿子就好,后来儿子越发优秀,他的心就大了,如今看着瘦骨伶仃的儿子,君老爷心中也是有些懊悔。

君长宁却知道自己这场病的缘故,心中更是愧疚,但却不能对两位老人来讲,又是想到若是真的带着燕弘回来,这时候老父老母不知道又该如何的伤心,心中又是有些凄然。脸上便露出几分来。

张氏看了便以为孩子是在外受了苦,想想也是,长宁背后也没有一个靠山,走到今日全靠了自己,虽然听说皇帝颇为喜欢长宁,但谁都知道,在朝廷里头皇帝只做的了一半的主,不然的话,孩子也不会一去秦关就是那么多年。秦关现在听着是好地方了,但边疆那边严冬酷暑,风沙又大,哪里是养人的地方。

君老爷见君长宁有些精神不济,张氏却还在絮絮叨叨的,连忙扯了她一把说道:“十郎还在生病,你让他好好休息。十郎,你先睡一会儿,等药熬好了再叫你。”

君长宁也是有些支撑不住,听见这话便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到了家还是父母在身边让他觉得安全的缘故,君长宁渐渐的熟睡过去,虽然如今的他早已长大成人,甚至能庇护父母,但在这两位老人的身边,他依旧觉得更加安心。

张氏依依不舍得走出门,当初君长宁身边的几个丫鬟如今早已经嫁人生子,一时之间也不好将她们叫回来,张氏不放心其他人照顾儿子,就把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拨了过去,几个丫鬟虽然也是后头升起来的,却也是见过君长宁的,知道这位俊美无双的小少爷是君家的宝贝蛋儿,自然是十分尽心。

等走出门,君老爷才叹了口气说道:“儿子在朝中的事情也能浑说的话,你刚才那番话,要是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你对皇上不满,到时候平白给十郎添乱。”

张氏微微一楞,她刚才也是有些失态,这时候回过神来便明白过来了,只是说道:“我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看到十郎这样心疼,早知道当年就不该让他进官场,如果是留在君家,还不是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不比现在好。”

君老爷叹了口气,抚了抚老妻的肩膀,只能安慰道:“好了,以后别再说这话了,十郎是个有出息的,他自己知道该如何做,再说了,如今他可是官老爷,走到哪里不是受人尊敬,难道还不比一个商户之子来得好。”

张氏也不过是抱怨抱怨,她当然是知道当官才是最好的出路,这些年要是没有十郎的名头镇着,他们君家能这般安耽。以前她出去交际的时候,那些个官夫人都是居高临下的看不起,但自从长宁出息了,自己到哪里都是能受到礼遇。更别说如今长宁回来了,以后还是长海知府。

张氏觉得自家儿子是世界上再好没有的了,就是那些管家子弟也是万万比不过的。如今成了长海知府,长海距离宁邑并不远,君家在那边又是有着许多生意,肯定能照顾着些。而自从这个消息传来,上门来打招呼的人都是络绎不绝,从这里便能知道,长海知府可是个好差事。

君老爷见她平静了一些,这才又问道:“亲家那边你通知了没有?”

张氏难得露出几分尴尬,笑了笑说道:“刚才只忙着十郎的事情,倒是忘了这一茬,我这就让人去通知,这些年也是苦了玉荷,这次十郎总算是回来了,段段不能委屈了她。”

想到为了自家儿子守了六年的顾玉荷,就是君老爷心中也是有几分歉疚的。其实三年前的时候,君家也提起过让顾玉荷另配婚事,毕竟那时候他们并不确定再有一个三年是不是长宁就能够回来,张氏怕让儿子操心过度,对于这些事也不大敢跟他直说,只能旁敲侧击的问一问。

只是那顾玉荷却是个死心眼的,说了要等就是等着,君家见她如此,所幸是让人上门正式提了亲,至少这样一来,在别人看来顾玉荷一直不出嫁也是有了缘故的,不会说一些难听的话,将来就算是退了亲,也比人家说老姑娘嫁不出去是因为身体有问题这些来得强。

君老爷听了张氏的话也是点了点头,又说道:“之前你还整天瞎操心,怕长宁在秦关那边经不起诱惑有了庶出的子女,如今可安了心了吧。也不想想那可是我儿子,怎么可能在女色上把持不住。如今这样,对顾家也是有了交代。”

张氏也是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那些信中的暗示还是有用的,自家儿子聪明,肯定就发觉自己的意思是不想先要庶出的孙子孙女,倒不是她不想要抱孙子,但人顾家闺女一直在这边等着,长宁要是带着妾氏子女回来的话,怎么样都是说不过去:“知道了知道了,临了还要夸一句自己,算了,我亲自过去顾家一趟,如今长宁回来了,婚事也该赶紧办了才是。”

张氏说完这句话却是风风火火的出门了,君老爷心中好笑,但也没有拦着他,长宁现在的年纪实在是不小了,就是顾家的闺女都已经二十出头,再不办婚事的话可真的晚了,他可是盼着能抱上孙子呢。

这边张氏风风火火的出门了,那边顾家却也是早就收到了消息,顾庭兴毕竟是宁邑的父母官,消息自然比其他人更加灵通一些。君长宁要成为长海知府的消息,他也是第一个就知道的。但想着君长宁即使回了家,也该是先休整一番才回来拜见自己,倒也不是很心急,倒是几个内眷知道了这件事,一个个脸上都带出几分担心了。

顾氏最担心的事情自然就是君长宁在那边有没有弄出庶出的子女来,男人的性子她无比的清楚,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哪有忍得住六年都吃素的,她是不奢望君长宁为了自家女儿守身如玉,但庶长女倒也罢了,如果有了庶长子,女儿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这些年顾氏不是没有劝过顾玉荷,但顾玉荷就是被鬼迷了心窍,咬紧牙关不松口,偏偏顾庭兴还觉得自家女儿这是贞洁,私下里支持着她。三年前定亲之后,顾氏便知道盼着君长宁早日回来才是正题,当时张氏倒是也提起过先让顾玉荷嫁过去,虽然君长宁不在,但代娶的事情不是没有。

顾氏考虑了几天,到底是没有答应张氏的说法。虽然这样一来,自家女儿的身份是明确了,但也同时表明了,女儿成了君家妇。若是君长宁在外头有一个三长两短,难道女儿还要守一辈子寡不成,再说成了亲的话,女儿就要住到君家去,张氏看着虽好,到底是婆婆而不是母亲,对女儿还能好过自己。

顾氏心中其实是有一些计较,如果君长宁没事归来自然是最好,但如果他真的出了事,女儿没嫁过去还能退亲,到时候再嫁即使找不到好人家,也比守寡强一些不是。这会儿听见君长宁回来,顾氏心中大叫上天保佑,看着羞红了脸颊的女儿,又是一阵头疼,想着一定要先去打探打探,君长宁身边有没有跟着小妾庶出子女回来,这些年是君家对不起他们,如果真的有的话,她也有办法让他们先处理了。

84、亲事

君长宁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便觉得浑身有些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但之前那种忽冷忽热,连大脑都无法掌控的感觉已经消失了,想来也知道是在家得到了良好的照顾,病症已经去了大半。生病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不知道是不是正因为大病了一场,他这时候头脑倒是更加的清晰起来。

如果是上辈子,君长宁并不介意自己为了一段感情伤怀多久,因为在那个世界,并没有会关心他,担心他的人。但如今却是不同,君老爷和张氏把他捧在手心,如果自己有一个三长两短的话,老父老母恐怕也是会活不下去,所以即使在悲痛万分的时候,君长宁也从未想过自寻短见,那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只有女人才会软弱到因为感情而毁灭自己,君长宁一向都这样觉得。他甚至觉得,自己这次生病不过是种种因素集合在一起的缘故,并不是自己伤心过度之类的狗屁问题。不过是一次失恋罢了,一个来自未来的人,怎么会在乎一场失败的恋爱。

服侍君长宁的大丫鬟青竹十分机灵,她也是君家的家生子,只是君长宁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也是见过几次俊美无双的大少爷,那时候心里头就想着,这辈子要是能照顾到大少爷,就算是立刻死了也就值了。大概也正因为如此,青竹一直比旁的丫鬟更加机灵,没几年就被张氏看重,让她在身边伺候。

青竹原本倒是没有旁的心思,但后来便渐渐知道,君长宁身边并没有旁的伺候的人,如今张氏将自己给了少爷,那若是少爷喜欢自己,收用了自己也是有可能的。虽然心里头有百般的心思,但青竹好歹也是当了几年的大丫鬟,知道这心思一点儿不能露出来,瞧见君长宁微微睁开眼,便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喜,俯身说道:“少爷您醒了?可觉得那里不舒服?”

君长宁微微摇头,眼前的丫头有些眼生,他倒是没有注意女人可以露出自己好看的一段颈子,只是让她扶着自己靠着枕头一些,开口问道:“老爷和夫人呢?”

青竹见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心中便有些失落,只是笑着回道:“是顾家的几位来了,老爷夫人正在前厅见客,若是知道少爷醒了,定然是会很高兴的。”

顾家自然只可能是顾庭兴一家,君长宁倒是也有些想念自己的老师,这几年有时候顾庭兴和程越无也会给自己写信,当然都是谈论一些国家大事,男人跟男人之间,尤其是师生关系,很少会讲到私人事情。他也就知道顾庭兴自从当了宁邑县令之后,便一直也没有升迁,但宁邑确实是个好地方,他心中倒是也不急,每天只是跟程越无谈论天地。

君长宁倒是想要起来拜见,青竹连忙扶着他说道:“少爷可千万别起来,病还没有好呢,要是再招了风可了不得。”

正说话的时候,另一个大丫鬟青云走了进来,瞧青竹差点整个人都要压到少爷身上去便皱了皱眉头,上前几步说道:“少爷醒了,正好药煮好了,趁热喝才有效呢。”

青竹见有人进来自然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倒是也不去抢青云的工作,任由她挤开自己准备喂少爷喝药,君长宁最不耐烦一口一口的喂药,倒是燕弘每次生病的时候,不依不饶就让自己这么干。想到那个人,君长宁的心情便有些不好,但面上也不显,只是接过药碗一口喝了。

青云只当是没瞧见青竹得意的眼神,心中暗道外头未过门的少奶奶还在呢,谁不知道老爷夫人对少奶奶是一万个满意的,在她还未进门的时候就勾引少爷,那就是自己找死。青云接过药碗,才刚放下就听见外头有动静。

却原来顾家知道君长宁生病了之后心中担心,又因为张氏去的时候给顾氏吃了一记定心丸,第二日女人便带着家眷过来探望。说实话,顾氏对君长宁有几分不满意,更多都是觉得君长宁长得太过出色,未免会觉得自家女儿长得平凡,虽有顾大人的师徒情谊在,但他们总管不了人家小俩口的屋里事。

后来顾氏却也是想通了,男人都是好色的,差别就在于一个有些人还知道要脸面,有些却是面子里头都不要了。君家虽然是商户,但君长宁是正经的科举出生,现在看来又是平步青云,官职已经比自家老爷都高了好几阶,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爱惜羽翼。只要他注重名声,断然就不可能宠妾灭妻。

再说了,就像妹妹所说,女儿就是嫁给了一个长相一般,家世还不如自家的。一嫁过去就得吃苦,自家能照应着的时候还好,以后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是表兄表妹什么的,怨侣也是多得是。

既然自家女儿是嫁定了君家,顾氏对君家的态度便一直都是好的,微微一次失态也不过是当初君长宁外派的时候想要退亲。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娘家的照顾有限,婆婆要是想要给你穿小鞋的话,有的是光明正大的办法,所以一直跟张氏的关系处的极好,就怕给女儿添了麻烦。私下有多少怨言不说,明面上肯定是做的极好,听见君长宁生病在床便忙不迭的过来了。

张氏带着顾氏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便看见青竹迎了出来,给她们打起了帘子,轻声说道:“夫人,顾夫人,顾小姐,少爷刚醒过来,才喝了药。”

张氏听了这话心中一喜,快步走了进去,顾氏倒是下意识的瞧了姿色秀丽的青竹一眼,再看了一眼跟在身后一脸紧张,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个丫鬟的女儿,心中又是叹了口气。

“娘,师母…”君长宁看见来人便要起身行礼,张氏虽然心疼,但有顾夫人在倒是不好直接把人压回去,但顾氏是个知道分寸的,没等他下床便连声说道,“十郎跟我们还客气什么,身体不舒坦就好好躺着,我们就坐在旁边说一会儿话。”

君长宁点了点头,倒是也不勉强自己下地,靠在枕头上朝着后面站着的女人看去。顾夫人身后的中年妇人他也是见过,正是顾玉辉的生母小顾氏,但她们身后的那个年轻女子却让他觉得有些眼熟,蓦地想到可不就是顾玉荷。

当年他离开的时候顾玉荷才十六七岁,如今却也已经二十出头,自然跟当年有了一些变化。只是君长宁一直以为自己曾经的未婚妻早已经另嫁,这会儿见她依旧是一副姑娘的打扮,双目盈盈的望着自己,便有些发懵了。

在场的人自然也注意两个小的对望,原本顾玉荷一脸担心的望过来,等注意到君长宁的注视之后,又是羞红了脸颊垂下头去。顾氏心中一动,仔细一看床上的人,君长宁大概是大病未愈,脸色还带着几分苍白,只是精神头看着还不错,并不影响他原本的俊美,反倒是更添了几分让人怜惜的孱弱。

那一双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家女儿,顾氏觉得就是自己也不一定能撑得住。不过这一看倒是放了心,君长宁心中估摸着也是有女儿在的,不然的话这会儿怎么会直勾勾的看着,可见也是心里头念着的。

君长宁却不知道,自己一时之间的疑惑却让旁边的几个妇人都误会了。几个女人对视一笑,小顾氏上前一步,笑呵呵的拍了拍顾玉荷的肩膀,对着君长宁说道:“虽说是未过门的媳妇,但长宁再要这样看下去,咱们玉荷可要害臊了。”

君长宁心中微微吃惊,但他一贯装冷静惯了,脸上却不露出分毫来,只是笑着说道:“几年不见,玉荷出落的越发好看了。”

顾氏听着倒是心中舒坦,她虽然也知道女儿长得不出色,尤其是在这位君家十郎面前,但情人眼里出西施,要是君十郎能觉得女儿长得好,那就再好没有了。

张氏见他们两人关系融洽心中也是高兴,她虽然更多的都是为自家儿子打算,但对顾玉荷却也是真的喜欢。未婚夫妻见面,又有长辈们在,在燕朝倒并不算什么不合理法的事情,张氏满意的看了一眼顾玉荷,笑着说道:“恐怕我们十郎是等不及了,顾夫人放心,我们君家断然不会委屈了玉荷的。以后啊我只当她是亲生女儿。”

顾氏微微一笑,其实在两个小的面前说这话是有些出格的,顾玉荷羞涩的低着头再也没有抬起来,但两家的婚事确实是拖得太久,张氏这般做也是要让他们放心。顾氏心中领情,便上前几步说道:“看着十郎倒是精神还不错,家里头还放在两支老山参,待会儿便让人送过来,长宁平时吃着也好。”

张氏也知道这是顾氏的心意,推脱了一番便接受下来。君家虽然不缺这些,但丈母娘给的自然不同。顾氏这次过来,也是张氏提了婚期实在太赶,她也有想要看看君长宁到底真的只是张氏口中所说那样,只是水土不服的小病,还是病得很重,君家想要将自家女儿诓骗过来冲喜。这会儿见到君长宁便放了心,想着婚事早点办也是好事。

君长宁听到这里心中震惊不已,但当着顾家三人的面却不能露出分毫,只是露出几分疲倦的样子,顾氏自然也就顺理离开,又说顾庭兴跟程越无原本也要进来瞧瞧,又担心人太多反倒是扰了他的安静,于是就没有过来。君长宁自然是表示等病好之后就去拜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