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次上昭阳殿,一次次被拒绝,痛也一次次的积累。

想当面告诉他,我爱的人是他。

想紧紧的拥抱他。

最终,留给我的是深深的自责与无边无际的痛楚。

不是没想过,他不爱我了吗?他还会要我吗?

想法一浮出,就不敢往下想了。

宁可这样等着,等着他有一天来流仪殿,薄凉也罢,冷漠也罢,甚至无情也好,只要能和我说话就够了。

只要他肯见我,肯与我说上几句话,我就有解释的机会。

“贵嫔,你在做什么?”三儿的惊呼声响起,下一刻,一件豹披落在了肩上:“这样会冻坏身子的。”

“冻坏了,他就会来看我了吗?”睁开眼晴,灰然的望着天空半晌,又望向三儿。

三儿吸吸鼻子,声音有些微的哽:“贵嫔,进去吧,外面冷。”

“或许,我该拿刀在这里割一下。”右手手指在左手手腕处一划,很认真的说。

“贵嫔,你不要吓奴婢。”三儿脸色一下子变白。

“我说真的。”

“不行不行,这些是下三滥的招式,只有不受宠的妃子才会这样做,皇上对这些也不屑一顾的,奴婢相信皇上很快就会来流仪殿看您了。”

“是吗?”

三儿点头如捣葱:“要不然,三儿也不会还在这里侍候您了。是吧?”

是啊,三儿是他的人,当初他就是让三儿来保护我的。

心头涌起了希望。

“贵嫔,我们进屋吧。”

“好。”

刚进殿,殿外一道细长的声音响起:“圣旨下——”

圣旨?与三儿相视一望,心突然跳得很厉害,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日,苏贵嫔心存私欲,屡次冒犯天颜,朕一再忍之,最后忍无可忍,特下旨免去她贵嫔封号,贬为庶民,即刻赶出皇宫,钦此!”

福公公将旨交到了呆若木鸡的我手上。

“怎么会这样?福公公,这道圣旨真的是皇上所下的吗?”三儿一把抓过福公公的手。

“轻点,哎哟,轻点,”福公公被三儿抓得直跳脚,可见痛及,咬牙怒喊道:“三儿,你太放肆了。”

“放肆又怎么样?你说不说?”三儿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说,我说,圣旨当然是皇上所下的了,而且是亲自提笔所书。”

“我不信。”

“不信你大可以去昭阳殿问皇上。”

“你以为我不敢?”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可是圣旨啊,老奴有几个胆量该假传圣旨?再说,皇上都冷落苏贵嫔三个月了,这跟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啊?皇上心中若有这个打算,这道旨迟早是要下的。”

“贵嫔?”三儿一声惊呼。

我才发觉站起的身子摇摇欲坠,若非三儿眼尖扶住我,这会早跌倒了。

“他不能把我赶出皇宫,就算我再错,他也不能这样做。”紧抓过三儿的手,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三儿,你是他的人,帮我想想办法,我一定要见到他,求你了三儿。”

“贵嫔,我们先进殿再说,啊?”

摇摇头,惊惶的道:“你没听见吗?他让我即刻离宫,现在就要见到他,我现在就要见到他。”

想找福公公,把这几年所攒的钱全部给他,只要他能让我见到炎綦,可院中,哪还有他的身影。

推开三儿的扶持,我踉跄的朝外跑去。

“贵嫔,奴婢答应你,带你去见皇上。”三儿拦在我面前,一脸坚定。

当三儿带着我通过一条错综复杂的地道来到昭阳殿地底下的入口时,被守在那里的白玄所截。

他冷冷望了三儿一眼,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叹息了一下,却没再有以前的厌恶与不耐:“苏贵嫔,皇上这次是铁了心的,况且你不是一直向往出宫过平凡的生活吗?”

“我不想出宫了,我要和炎綦在一起,我爱他啊。”我哽咽着:“白玄,让我见他吧,求求你了。”

“不行。你走吧。”

“白玄大哥,你也太无情了吧?皇上肯定还喜欢贵嫔,一个人的喜欢怎可能说没就没了呢?”三儿哀求:“让贵嫔见皇上吧?”

“这是皇上的命令。”

“我不信。”昔日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那样的深情,怎么说没就没了。

“或许一天二天,皇上的这个决定会没有说服力,但是三个月,皇上足足想了三个月,”白玄深深望着我:“你觉得皇上是在儿戏吗?”

三个月?是啊,三个月没有相见,难道这三个月,他就是在决定这件事吗?

心一阵阵的凉,他向来是个决断的人,一旦放下,就真的放下了,一如那日他放我出宫与景临成婚,宫变那天他允我出宫。

缓缓的下跪。

“贵嫔,你这是做什么?”三儿惊得就要来扶我。

白玄拧起了眉:“你这是何必?”

“我想见他,哪怕是说上一句话也好啊。”过于伤心,声音变得涩哑万分。

“不行。”

三儿一把扶起了我,气道:“贵嫔,我们走,不要求这个铁石心肠的人。”

“那我就跪到皇上愿意见我为止。”挣开了三儿的挽扶,我再次下跪。

“就算你再求也没有用。”白玄声音肯定:“我跟随了皇上这么多年,他决定的事,没人能让他更改。”

“我知道,我宁可跪死,也决不出宫。”

一直坚定自己的信念活着。

一直认为该这样活下去。

可遇上了炎綦后,没有一件事是做对的。

真的很没用。

我总是后知后觉,做错了事再来请求原谅。

这样的我,让他失望,讨厌了吧?

我爱他,就算他再讨厌我,也想爱他。

以前,一直是他在付出着,这一次,换我来付出。

只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让他更讨厌?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许是二个时辰,许是三个时辰。

膝盖痛得很,腰以下更是麻木得没有任何知觉。

“贵嫔,你真的那么爱皇上吗?”三儿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

朝她虚弱的一笑。

爱!爱过之后,才知道什么才是爱。

三儿沉思着,似在想着什么事。

半柱香的时间后,她对着白玄道:“白玄大哥,暗卫的最后一条规矩你还记得吗?”

白玄目光微敛,听得三儿又道:“我要让贵嫔见皇上。”

白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三儿,这可不是开玩笑,你要想清楚了。”

“三儿想清楚了。”

“你们在说什么?三儿想清楚什么了?”困惑的望着二人。

不知道三儿是以什么方法让我见到炎綦的。

我,见到了炎綦。

他消瘦了,薄凉的眸色被一看不见底的深沉所取代,精雕的轮廓削尖许些,虽是如此,可帝王的压迫气息更为浓郁了。

“你这是何必?”他轻轻一叹,虽不带肃迫,却有着疏离。

“我,我爱的人是你。”千言万语,这是我最想说的一句话,也必须要说的话。

“朕知道,那日朕听到你说了。”

“那,那你还要赶我出宫?”

“朕可以容忍你爱上别人,因为朕有信心你会爱上朕,但朕无法容易在你对朕说出爱朕后,见到别的男人又犹豫了。”他的声音云淡轻风,就像在谈论一件极为普通的事般,仿佛所有的一切真正的放下了。

心一阵阵的慌乱:“我,不是的,那天…”

“朕要听实话,那天,你看到了棠煜,一步步走向他,朕拉住你的手让你不要过去时,心里可有想到过朕?”

“我,我…”知道有句话叫做‘善意的谎言’,可我不善于说谎,犹其是不想对他说谎,若不然,那天在假山堆上,也不会被赵月芙逼得说不出话来。

“你没有,面对朕再三阻止,你只看了朕一眼,那一眼眼中,仿佛朕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走不进你心底的人。”

“我,我只是太惊讶了,棠煜怎么还会活着,我,我只要去找一个答应,并不是?”

“朕说了要听实话,那时,你心里可有想到过朕的感受?”

“我,我,”眼眶湿了,泪水如珠落下。

“你走吧,你一开始就向往平凡普通的生活,朕将你赶出皇宫,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了,来人,送她离宫。”说完,他毫不眷恋的走向了内殿。

殿门被重重关上。

“还愣着什么?皇上都发话了,快走吧。”宫人走了过来,不耐的朝我挥赶紧咬住下唇,满含泪意望着那道紧关的殿门,我挥开了宫人要来拉我的手。

“喂,你干什么?”见我冲向内寝,宫人慌了。

可没等他拦住我,我已然使力推开了那道门。

炎綦在御案前批着折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开门重响声,抬目之时,目光里是来不及隐藏的沉痛之情。

“你还想做什么?”他的声音中已有了怒意。

见他发怒,紧追进来的宫人害怕的都跪在了地上。

“我错在哪里?”我要问个明白,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挺直背直视着他:“就因为见到棠煜之时,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吗?那你想过我的感受吗?我爱过他,那不是戏,是真真切切的,面对他突然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怎会不惊讶?”

“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泪水再度盈满了泪眶:“你敢说你从没利用过我吗?你敢说你不知道我只是他们的棋子吗?让白玄和三儿保护我,其实也不过是监视,你从一开始就以为我也和皇后她们一样,是前朝党派在你身边的。”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这些事我都可以不在乎,为什么你就要那么执着于这一次?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爱吗?”

“就算朕的爱参杂了许多因素,那你呢?你就是在全心全意爱朕了吗?”

“今天来这里,我不是在求你爱我,”抬头再度擦去滑下的泪水,“只是不想失去你,不想让这份情突然消失,你说过只要你活着一天就会宠我一天,说过爱我,说过会再带我去看日出,这几个月的点点滴滴,它是真实的,是烙在我心底的,我拒绝过,挣扎过,犹豫过,花了很大的时间才让以前的一切慢慢淡化在心底,才能将整颗心空出来给你。我爱你,所以不管你曾对我做过什么,你对我的好足以盖过这些。”

“所有的事朕都记得,只是朕不再喜欢你了,如此而已。”炎綦说得无情:“明日,朕会封几名秀女为贵嫔,其中一名会住进流仪殿。”

“我,我并不介意与别人共侍一夫。”既然决定不出宫,这一切自然是我该包容的。

“介意?朕是皇上,你有什么资格能介意呢?朕说了,朕不再喜欢你了。”目光湿沉沉的望着他,突然想笑。

这算什么呢?

当初,他对我百般容忍,百般喜爱。

现在,又说得这般绝然。

几名站在一侧神情恐慌的宫人见皇帝脸色越来越黑沉,就要上前来赶我。

“我自己会走。”在他们碰上我之时,我厉声道。

不再望向炎綦一眼,昂然挺胸离开了昭阳殿。

我很不争气吧?非要被他拒绝二次才甘心。

爹爹若还在世,定会打我手心,爹爹虽是个教书先生,骨子里却有着极大的傲气,他从不求人,只以理服人。

可我仍觉得,一份爱是要二个人同时付出的,难道就仅凭他一句出宫,我就要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离开吗?

不争气也罢,争气也罢,至少我已确定他不爱我了,能走得明明白白,会告诉自己别再去留恋。

泪水湿了衣襟,我还是很心痛,泪水是怎么也止不住。

待回过神来,才发现已回了流仪殿。

殿内空荡荡的,冷清而寒凉。

身子已有些疲惫,不禁坐了会,这一坐竟坐至了天黑。

他不是让我即刻离宫吗?可这会天都黑了,那些势利的宫人竟还没来赶我走?

“三儿,收拾衣服吧。”习惯性的喊三儿,没人回应。

是了,三儿是他的人,这会应该走了吧?

只好独自去收拾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