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先生。”蓝朵跟过来,“我说的话,你可以考虑一下。”
而他还陷在一片恍惚中。
该来的总会发生,这段日子跟她在一起,像是梦境,那么不真实。
她还是跑了。
“走吧。”温徒没动,他心中有暗流在缓缓翻涌,朝着不为人知的方向蜿蜒,“你的帐,我会找你算。”
21、第 21 章 ...
一束手电筒的光线划破黑暗。紧接着, 头顶上的灯被打开。
阮宥本能地用手挡住眼睛, 脚步声朝着他的方向来,在门前停下, 一阵钥匙碰撞的清脆声。
铁门”哐当“一下推开。
“阮宥。”有人叫他,“出去了。”
阮宥站起来跟着人往外走, 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一走出门外,他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等他的人。
温徒。
他看着温徒笑了一声:“没想到把我弄出来的人是你。”
手里的手铐被揭开, 没收的手机和钱包也还到手里, 温徒领着他出了派出所:“上车。”
阮宥看看他,上了车。
拘留所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几天来,阮宥一直没睡好,靠在软和的椅背上,眼睛木然睁着。
“头发怎么黑了?小心老头看了不高兴。”
温徒道:“那就让他不高兴。”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稀奇。”
温徒陡然变得沉默, 目光冷了下去, 阮宥顺着他的话想了想,从椅背上弹了起来,坐直了身子。
“你…?”
温徒莫名来了句:“钟弥走了。”
“你都知道了。”阮宥抽了口凉气, 被抓进去蹲号子以来,他最担心这个。
他并不在乎蓝朵去揭发自己,她要那么多钱简直是个笑话。
然而,他发现钟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跟温徒真的走到了一起。
他亏欠钟弥, 不忍心让他们之间产生隔阂。
温徒侧头:“我早知道了。”
他顺手从座位旁抽出一只厚厚的信封,扔在阮宥腿上。
厚厚一叠照片,那可不是摄影作品,没有构图、光线可言,而是来自私家侦探的杰作。
大概是从跟钟弥见过几面以后开始。
阮宥翻到最下面几张照片,那是他走进了钟弥家的小区,上了楼,坐在她家的门前。
那一天,是钟弥和温徒第一次约会,阮宥不放心,后来,去她家门前等她。
阮宥想起那一天他去过两次,第一次,是为她戴上了项链,那条蒂芙尼的锁骨链…
他买完单后,出来时,遇到了温徒。两个人擦身而过,互不相视。
后来温徒在钟弥的脖子上看到了它,一目了然。
阮宥这下有了觉悟,自己果然不是个做大事的料,策划个阴谋也漏洞百出,自嘲道:“让你见笑了,你尽管去跟老头说,他要问我,我都承认。”
温徒不语,阮宥又加上了一句:“但是钟弥…她没有想要害你,她早就收手了,她对你是真…”
“不用你告诉我。”温徒打断他的话。
“我知道。”
温徒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那就好?”阮宥放心地靠回去,“你说她走了是什么意思?”
温徒想起在光恒的那一幕,把经过说了一下。
“这蓝朵,想钱想疯了吧,”阮宥一拳砸在车门上,闷闷的一声,“你既然都知道,那现在应该去找钟弥啊?”
温徒摇摇头。
“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也利用了她。”
温徒一岁不到就去了大阪,在那里长大成人,回来沪市,始于一个契机。
非常巧妙的契机。
正值Miyake计划开拓中国市场,负责人的合适人选中,他正好是个中国人。
此时,阮宥也正为了女朋友和阮家大闹。
温徒的出现正好填补了阮黎安“理想中的儿子”的空缺。
还因为阮黎安早些年的身不由己,对他母子心存愧疚。因此对于温徒在国内的事业,阮黎安动用了自己所有的资源,全力支持。
温徒有着与阮黎安年轻时极其相似的面容,他还特意染了头发,让阮黎安误以为他遗传了他的少白头。父亲总是都喜欢与自己最像的那个儿子。
而其实,温徒恨他,从来没有把他当成父亲。
当年温曼怀着温徒五个月,是阮黎安背叛了她,转头就与阮宥的母亲举行了婚礼。
温曼在沪市无依无靠,举目无亲,她在自己的公寓里痛了两天,才生下了温徒,是她亲手剪断了脐带。
温徒永远不会原谅那个卑劣的男人,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加以利用,这还不够。
他要诛心。
得知阮宥违逆阮黎安的事情,其实温徒是欣赏的。
这只不过是重演了阮黎安当年的事而已,当时阮家也想尽一切办法阻止阮黎安与温曼在一起,并在最后成功拆散了他们。
如今,自己的儿子走了相同的老路,阮黎安也扮演了自己当年最痛恨的棒打鸳鸯的角色。
多么讽刺。
阮宥自己大闹了一通以后还嫌不够,想拉温徒下水,于是便牵扯出了钟弥。
温徒在发现他的计划时,最初也觉得很有趣。
确实有趣,如果连他这个好儿子,也以相同的事情,站在了父亲的对立面,阮黎安到底会是什么反应。
温徒觉得将计就计,也没什么不可,他也很想看看,阮黎安面对这一切要怎么收场。
毕竟他对父慈子孝,顺理成章继承遗产,没什么兴趣。他有别的手段,抢也好骗也好,重要的是诛心。
然而,所有的计划顺利进行,却出现了一个意外,那就是钟弥。
她不是颗合格的棋子。
她是所有的计划之外。
最初,温徒发现她连说句谎话都会紧张,躲躲闪闪地不敢看他,不禁想笑,也不知道阮宥是从哪里找了个这么单纯的孩子。
这样的战五渣,也从侧面反映了阮宥基本上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人总会被与自己完全相反的人所吸引。
温徒太会伪装,于是也更喜欢不会伪装的灵魂。
他觉得,跟一个谎都说不好的人在一起,很轻松,他永远能猜到她心里面在想什么。
钟弥让他觉得舒服。
甚至于,一直以来的失眠,在她身边,也奇迹般地自愈。第一次跟她回家的时候,他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一直到天亮后才醒,他多思多猜忌,很少能睡个囫囵觉。
温徒好奇钟弥这种性格的女孩子是在什么样的家庭环境里长大,才养出一副玻璃般一望就见底的肚肠,他鬼使神差地去了一次她的家。
就是很平凡的小康家庭,家教很规矩,会教导女儿循规蹈矩、自尊自爱的那种普通人家,连幸福也是如此普通。
他很羡慕。
但钟弥越来越令他不满。
他吻她,她不反抗,他要交往,她没有异议,他要她,她也没挣扎就给了他。
他给予她就承受,但她对他却从来没有任何期待。她这一颗心明明很柔软,他却怎么也捂不热。
即使温徒开始心急,借着醉酒说爱她,她也没有特别大的波动,转眼就轻轻松松说了回来。
那一刻,他很迷茫,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没办法分辨,她是真的,还是假的,并且还打心眼里希望她对自己是出自真心。
他竟占了下风。
离开她去日本的那一个多星期里面,她也不曾来过一个电话。
温徒发现自己错了,她真的很合格,很完美地执行了阮宥给的任务,把他的一颗心吊起来,想要给她更多更多。
回沪市那一夜,她全盘崩溃,倚在自己肩上,说了很多话。温徒不再去琢磨她到底是真还是假,他决定就让这件事有个了结。
时机已经成熟,Miyake在国内站稳了脚跟,与阮氏集团的各领域协议分别都签订了不下于五年,阮黎安对他没有任何防备,不顾阮夫人的哭闹,赠予了他大量的股份。
这无疑是最适合去跟阮黎安摊牌的时候。
他剪掉了白发,从此不必再伪装成恭顺的儿子。
然后蓝朵出现,把这一切打乱。他与钟弥之间,虚假的,真实的,顷刻间轰然倒塌。
什么也不留。
钟弥夺路而逃的那一刻,他心里猛然钝痛起来,终于怀疑起自己做这一切的意义。
为什么要来沪市?
为什么要复仇?
他费劲了心思做了那么多事,只想给母亲讨回一个公道,却在不知不觉中利用了无辜的人。
逼走钟弥的不是蓝朵,是他自己。他多希望可以在一开始就信任她,告诉她,捏碎她噩梦里的泡沫。
我知道你在说谎。
但是我不在乎。
22、第 22 章 ...
半年后。
三月。
热带雨林没有冬天, 一天之内就能完成温度的骤变, 冬天就是夜晚,夏天就是白天。
钟弥盘腿坐在独木舟上, 顺着亚马逊的河流漂泊,船夫坐在船头唱着西语歌谣, 她抱着自己的照相机,用镜头捕捉转瞬飞过的水鸟。
时间一晃,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四个月, 从雨季迎来了旱季。不会再被突然而降的倾盆大雨打成落汤鸡, 天上偶尔会温柔地落一点淅淅沥沥的小雨,这让她想到家乡的春天。
来亚马逊是因为郭总的资助,公益投资也是他产业的一部分,可以为品牌积累好感度,也可以合理避税。
当初他问钟弥有什么想法,钟弥在家把电脑上的地球仪转了半周, 看到了南美, 那是离亚洲最远的地方。
这是项目的最后一个月,钟弥白皙的皮肤被日光晒成小麦色,原本就立体的五官反而更立体, 眼睛也因此显得格外清亮,黑白分明。
夜幕将要降临,船夫划船而归,钟弥收获不小,她拍到了黑凯门鳄捕食水豚的画面。回到旅店, 她吃了一点冷掉的烤牛肉,打开电脑,把拍到的照片导进去,先前不小心泡了几个昂贵的相机,她已经养成习惯,每天把照片都备份一遍。
门这时被敲了敲,是每天替她打扫屋子的贝卡阿姨,她说:“亲爱的,有人找你。”
钟弥算算时间,郭总每隔半个月会让人寄点药品过来,但是快递一般都会让前台代收,贝卡会直接把东西送到她房间。
她谢过了贝卡,回到洗手间照了照镜子。
这里即使处于旱季也时不时下雨,长发不容易干,她剪短了很多,随意扎在脑后,有不少发丝散乱下来。
她好好梳理了一遍,忽然觉得自己是多此一举,故意又揉乱了。
钟弥走到旅店门外,温徒侧对着她,坐在长长的木椅上。
这里的人大多穿得原始,皮肤黝黑,他干净的衬衣西裤,和苍白的肤色,出现在这种地方,显得分外矜贵,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会怠慢他。
看到钟弥,他站起来。
“什么时候来的?”
“今早。”他找到这里时,她已经出了门,这里的人都认识她,说她天黑就会回来。
他会来找她,其实她吓了一跳。
亚马逊湾的项目她签过保密协议,这次拍摄是秘密进行的。他找自己,一定费过一番周折。
半年了。
半年没有联系,先前,她在网上了解到一些他的消息。
光恒集团的老总阮黎安似乎有心提前引退,把大笔的资产转移到了长子温徒的名下。
多半是阮黎安得知了阮宥的事,天平再度向温徒倾斜,之后一切便都是顺理成章了吧。钟弥来到亚马逊湾,几乎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后,偶尔也会想起这些,蓝朵一定拿到了不少钱。
说起这位长子,网友津津乐道,几张气质冷冽的照片在网上流传,她们对温徒为什么不姓阮,感到十分好奇,故事也有了好几个版本的说法。
而钟弥的视角下,故事则是她的秘密最终败露,她落荒而逃,如今他来找她是为了什么呢。
钟弥心里应该涌动点什么情绪,不过,在这里熬了四个月,她的神经变得有点粗,也变得无欲无求。
见到他便有了种大喜大悲也风轻云淡了感觉。
“吃过饭了吗?”
“还没。”
钟弥便带他进了自己的房间,去给他弄点吃的。
她也不是不忌讳跟他独处,不过这几个月已经折腾得她没什么人样,他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
钟弥去旅店的餐厅看了看那些粘稠的豆子汤,折了回来,他坐在她的床上,四处看看。
她还是有玩拍立得的习惯,又拍了不少新的照片,挂在墙上,从刚来的时候开始,到现在一直在更新,他完整地看到了她四个月来在这里发生的变化。
钟弥让他让让腿,从床底拖出一只小箱子,里面装了不少泡面,她平时都不舍得吃。
她拿了一包借了厨房煮,把餐厅的牛肉热了热,码在上面,又去切了一盘木瓜。
她把小木桌上的电脑收起来,食物端上去,让他凑合吃。
在这种条件下,已经是她能提供的最好的招待了,她在心里面替他磕碜,来亚马逊湾体验丛林生活的白人很多,那些有钱人会不惜重金去住树屋酒店或者豪华轮渡。他倒是跑到自己这儿来受委屈。
可她坐在他身边,看他吃得很斯文,跟他在高级日料店里吃生鱼片的表情没什么区别。
钟弥低头看他的高档皮鞋,沾了污泥。
这是鳄鱼皮吗?她走了个神,每天拍野生动物让她在这方面倒是很敏感。
“你住在哪里?”
“离这里不远。”
附近的环境她知道得差不多:“是树屋吗?”
“嗯。”
“吃完就回去吧。”钟弥觉得他在这里呆着,挺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