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好好的,让他们少操心一点。”温徒搂过她,算了算,这一年来,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

是段孽缘,他自作孽。

钟弥随他回了温宅,到处都维持着她走时的那个样,后院里的葡萄架上爬满了青色的葡萄,看样子还很酸,要过段时间才能吃。

在大阪住了两周的小独栋回来,钟弥感觉这幢别墅大得空荡荡的,虽然不像小房子那样空间拥挤,但总是少了点人味,她问温徒:“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不觉得很寂寞吗?”

她不明白,寂寞对温徒这样的人来说是常态。不过,当拥有了可以信任的对象,心境就会有所变化。

“现在不是有你了。”温徒当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到了夜里,就让她体会了一下,住在这里的好处。

可以无所顾忌地弄湿床单,不用手忙脚乱收拾残局,他抱着她就换了间卧室进去,舒舒服服地躺下。

“某些时候房间多还是挺方便的。”温徒把她搭在自己背上的爪子拿下来,放进被窝,她甚至都没力气反驳一下。

以前跟温徒在一起时总是很拘谨。

真正跟他互相打开了心扉之后,钟弥就发现,他是一个很好的模特。

回到温宅后的几日里,钟弥好好跟她的一堆胶片机叙了旧,这个叙旧的过程中,带上了温徒。她乐此不疲地带他在温宅前后,找着合适的背景和角度,为他拍了不少照片。

借着拍照让温徒听自己摆布的感觉…还挺爽的,钟弥使唤他的偶尔会提心吊胆一下,好像有点得意忘形。

不过一旦他有不耐烦的迹象,她冲上去亲亲抱抱安抚两下,竟然也就莫名其妙地服帖了。

胶卷洗出来的照片总有一种充满年代感的魅力,温徒本身长得有腔调,鼻子和下巴的形状无可挑剔,那是摄影师最喜欢的五官。钟弥看着这些照片,遗憾温徒碍于身份,不能太高调,不然她完全可以把它们都传上网分享,拍出来的效果完全不输给男模。

而温徒自己最喜欢的一张照片,则是他们初遇的时候,她无意中拍下的特写。

“这里有你的影子。”他的手指点在眼睛的部位,浅色的瞳孔里,映出她清晰的轮廓。

那在摄影师看来倒是不稀奇,只能归结于机器像素高而已,钟弥拿过单反刚想演示给他看,却慢慢放了下去。

“你喜欢,那我就多拍几张这样的。”

等温徒开始去公司上班,钟弥也得了空,跟主编约出来喝了一次下午茶。

“我这里积压了几个人物专访,想拍摄风格新颖一点的几组封面和内页,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摄影师,就想到了你。”主编说到这里顿了顿,转而问她,“日本之行怎么样?”

“挺好。”

“难道是去见父母了?”主编火眼金睛,一猜一个准。

她是个明白人,早就敏锐地嗅到钟弥与温徒之间有不同寻常的情愫,她用钟弥一方面是因为钟弥确实有能力,还有一方面,也有讨好温徒的缘故。

“见了的。”钟弥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主编试探道:“这么说,定婚期啦?”

“还没有那么快…”钟弥自己都没想过这一层,“我暂时不考虑,我才刚毕业呢,想先搞好摄影。”

有事业心的女性总是值得被欣赏,尤其是主编自己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她点着头笑:“那我就放心了,以后还有很多事想麻烦你呢。”说着就拿出一页名单,“你看一下。”

钟弥扫了一眼,能上封面的都具有一定的名气,好几个眼熟的明星赫然在列,而看到表格的最后一行,她皱了皱眉。

阮黎安。

“阮老板在我们这里也有一个专题,我想他是温总的父亲,交给你来拍摄最合适不过啦。”主编对其中的内情浑然不知,兴冲冲地指着那一行跟她说。

“…哦,好。”钟弥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而站在她的立场,她也不知道到底合适不合适。

这件事总得跟温徒说一声,晚上温徒发现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问:“你怎么了?”

钟弥把拍摄的事情说了一遍,他扬眉,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是多大的事:“去吧,也不是第一次为他拍照。”

先去寿宴上已经拍过一次。不过,当时都是抓拍,记录为主,不用刻意地与照片里的人交流。

仔细想想,也快迎来阮黎安五十六岁的生日,所以拍摄这么紧急,因为要赶在他的生日月发行杂志。

钟弥怪不好意思地说:“我挺怕他的,没跟他说过几次话,感觉比你还严肃。”

主要还是来自阮宥的影响,一个把亲生儿子逼得服药自杀的父亲,在钟弥这里没有什么好印象。钟弥去疗养院看望过阮宥的那天,听说阮黎安来过,不知道说了什么,气得阮宥自己把点滴都给拔了。

温徒安抚着她:“如果是因为害怕,那就不拍了。”

钟弥便笑了一阵,她只是撒个娇而已,何况就算真的不拍,也不知道要找什么理由去拒绝主编。抛开别的,其实为阮黎安这种国内首屈一指的有钱人拍杂志照,完全可以为她的履历表添上漂亮的一笔。

再走进杂志社,里面多了不少新面孔。

万苏已经被辞退了很久,取代她的是个看起来精明能干的姑娘,衣着打扮也有品味得多,领着钟弥去了影棚,还安排了助手。

钟弥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有了配助手的一天。

阮黎安很守时,是在拍摄时间前五分钟到的,人其实没什么架子,对身边的人很随和,但是有种令人心生畏惧的气场,连主编那个很会说话的助理面对他都有些胆怯。

“阮先生,我们开始今天的拍摄吧。”钟弥等他就位,便拿起相机检查了一下功能。

阮黎安点头:“好。”

阮黎安是同年龄的几个大老板中,外形比较不错的一个,胜在身材保养得当,没有油腻的啤酒肚。加上他过早花白的头发,人显得仙风道骨。温徒是长得跟他像的,可以想像阮黎安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个风度翩翩的男人。

拍摄的过程中,他很配合,坐在那里也能自然地找到镜头感,钟弥拍得顺利,正庆幸可以早早拍完时,阮黎安开了口。

“钟小姐,我记得你。”

钟弥放下相机,看他依然保持着她引导下的坐姿,表情很平常。

“没记错的话,你是我儿子的朋友。”

钟弥反应了过来:“对的,我是阮宥的朋友,上一次您过生日,我替您拍了全家福,您还有印象吗?”

阮黎安说:“记得的,你拍的很好。”

“谢谢您的肯定。”钟弥把相机举起来,继续拍。

没想到,对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他也有印象。

更没想到的是,阮黎安并无意结束话题,反而跟她攀谈起来。

“钟小姐,今年多大了?”

“我二十三岁。”

“还很年轻,前途无量。”

“谢谢阮先生。”钟弥纳了闷,原来阮黎安是这么友好的人吗?

她本来想,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然而除此之外,别的话他也没说,仿佛只是跟她客套一下,好让她尽心为自己拍摄而已。

拍得快,很快就收了工。钟弥本想直接回去,在家把拍好的照片后期处理一下,温徒那边来了电话:“拍完了吗?”

“你怎么知道?”钟弥怀疑地抬头看,明明头顶上没有摄像头。

“阮黎安来了我这里。”温徒声音顿了一下,“在我办公室里喝茶。”

想想也很理所当然,儿子就在楼上,顺道也应该上去看看。

“那你还在给我打电话?”钟弥想他真是悠闲。

“我是想让你别自己先走,在下面等我,等我处理完事情,一块回家。”温徒微微地不悦,把“回家”两个字刻意说重了一点。

29、第 29 章 ...

钟弥没在杂志社等, 那样太明显, 特别是以前知情的那些同事,看她的神色又要暧昧几分。她还是到楼下的星巴克找了个座位坐着, 那位置临窗,半个小时后, 她看到一辆白车从地下车库出来,紧接着阮黎安出了写字楼,上了车。

温徒在这之后打电话问她:“你在哪里?”

他送完阮黎安, 顺道就乘电梯去了杂志社, 结果那边说她早就走了。

“你去找我了??”钟弥反应奇大,这不是太明目张胆了吗?办公室里的饭后谈资又要多上一项。

温徒听到这种语气,声音立刻带了股寒气:“我自己的女朋友不能去找吗,你到底在哪里?”

钟弥在星巴克里等了他下来,乖乖地把手放在了他手心里,跟着他上楼, 去他的公司。

其实钟弥不是很想出入温徒的办公室, 一方面是不想太高调被八卦,另一方面,也是忌讳阮黎安。

可她的想法很天真, 温徒接下来的话就点醒了她。

“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温徒在电梯里说,“虽然是迟早的事,阮黎安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

“啊?”果然?

所以,人家在拍照的时候就有意跟她说了好几句话。钟弥急忙把先前那几段对话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越想越窘迫, 估计只有她这种傻瓜才会一厢情愿地认为,那只是成功人士对小辈慷慨的关心吧。

其实以前还在杂志社的时候,就有很多同事发现了她和温徒的关系。当时她是不愿意同出同入的,但是温徒坚持要她坐着自己的车上下班,说是他没有搞地下恋情的爱好。

而现在重新在一起,知道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温徒,这是你希望的吗?”钟弥想到温徒跟自己坦白的时候,曾说他是想借着跟她在一起,跟阮黎安大闹一场的。

虽然这听起来是一种利用,但如今,钟弥要考虑的不是这个,她更担心温徒跟阮黎安闹起来,会两败俱伤。

温徒的脸却顿时黑了一层:“你在想什么?”

“我一点也不希望他能注意到你,如果可以,把你藏起来都行,但问题是藏不住。”

确实如此,温徒的身边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要想让她成为秘密,除非她永远藏在他的别墅里不出门,即使出行也要躲躲藏藏,不能跟他同时出现在公共场合里。

但他不会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她不是囚笼里的鸟,也不是他的附属品。

“对不起,误会你了。”钟弥诚恳地认了错,脑门被他一弹,发出清脆的声响。

温徒皱眉:“我的话你从来就没记住。”

他明明跟她说过的,他要整垮阮黎安是他自己的事,怎么都不会再把她牵扯进来。

就因为这事,他们分分合合经历了一整年,同样的错误,他不可能再犯第二次。这傻兮兮的孩子,居然还在怀疑他的动机。

“以后我每一句话都会记好,记牢。”钟弥捂着额头向他表决心,往后退了退,示弱道,“温徒我错了,你别弹我。”

是停下开了门的电梯救了她,温徒不言语,抓过她的手,往外走。

温徒的办公室位置设置得比较私密,从楼梯间有专用门进去,走一段长廊,开了门禁,里面是片专有的天地。可即便如此,今天也不是很凑巧,电梯门口站了好几个正要下楼的员工,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温总,温总。”员工的问候声此起彼伏。

温徒神色自若,点了个头就拉着钟弥进公司了。

钟弥想起刚才他难看的脸色,硬生生地把“以后我自己来你办公室,就不用你下去接了”这种话,咽进了肚子里。

温徒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就把她圈在了手臂和门之间。

钟弥理解不了男人对于某些场合里的热衷,但被他亲着亲着,还是警觉到了危险,不满地推了推他,把“办公室Play”的苗头掐灭在他的肖想中:“我今天刚来的例假。”

温徒顿时觉得心里不快,跟她在一块的日子还是太短,连这种特殊的时间还没掌握清楚。

但他还不算太现实,照样吻遍了她的脸,该有的温情一样不落,末了很绅士地揉揉她的头发:“我过会儿有个会,你在这等我,开完会就回家。”

他出了门,却径自回了电梯,一路下行,到了地下车库。

车库里有个保安室,处于翻修状态,里面的设备早几天前就被搬空,还在等新的设备下来,平时没什么人,关上门,就是一间密室。

高特助站在门前,看到温徒,把门打开让他进去。

里面抱头蹲着个脏兮兮的矮个男人,双手戴着手铐,畏畏缩缩地抬起头,他头上还卡了一只墨镜,看上去很滑稽。

温徒冲他笑了笑,上前替他把墨镜戴回鼻梁上,遮住他惊恐的目光。

“跟多久了?”

“…今,今天,刚上班。”

温徒一时没说话,往后退了两步,俯视着男人。

高特助锁了门,走过来往那人嘴里塞了团东西,把人拎起来一抬腿,膝盖狠狠顶上了他的肚子。

眼泪都给生生痛了出来,从墨镜的边缘往下流,等他呜咽过后,高特助把他嘴里的东西拉出来扔在地上。

“跟多久了?”温徒又问了一次。

“去、去年就开始,中间有段时间、没、没跟。”

“只有你一个人?”

“只有我。”

高特助上前又是两脚,都是在不致命的部位,痛得他直呼求饶。

“阮老板…出的钱多,连我在内,一共有五个人。”

真的是低估了阮黎安。

温徒扯了扯嘴角,先前一些他不太明白的事情,好像渐渐有了头绪。

“那说来听听,你们都发现了什么?”

问题还是出在阮宥身上,他的信用卡消费情况,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阮黎安监控。

因此当时为钟弥添置东西所划出的每一笔花费记录,阮黎安都有所察觉,担心他是又跟夏悠悠复合,便派了私人侦探去跟踪,然后发现了钟弥。

查钟弥的不仅仅有温徒,阮黎安更甚。在这一点上,父子两个的思路出奇一致。

弄清楚钟弥在做什么以后,阮黎安冷眼旁观着,原本想适时提醒一下温徒,却得到了消息,温徒也发现了不对,在着手调查。

温徒果然很像自己,心思缜密,行事仔细。阮黎安想到阮宥,只觉得这个儿子,他宠得太过,也保护得太过,为个捞女要死要活,还妄图托别人下水,实在是成不了大器。

等发现蓝朵黑吃黑,反过来向阮宥勒索以后,这件事就变得更有意思了。

阮黎安得知阮宥为此还要卖掉跑车去当封口费,摇摇头,本来还想看看阮宥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到头来落到这种下场。这更加证明了他跟温徒实力悬殊。

不过,温徒那边一直在跟钟弥耗着,迟迟不点破,又有些让人不安。

于是,阮黎安决定由自己来结束这一切。

他派人去找了沈征,带他去做伤势鉴定,到警察局报了警。

一旦阮宥被抓起来,蓝朵拿不了钱,就会把这件事捅破,有个彻底的了结。

然而,在事发的前一天,温徒来了电话,想把自己的女朋友带给他见见。

阮黎安为此乱了方寸,重新找来私人侦探,问他,温徒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女朋友。

答案是只有钟弥。

阮黎安开始怀疑,温徒对这件事到底知不知情,有没有弄清楚,还是说,明明清楚,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后者明显更糟糕。

所幸在见面当天,蓝朵就站出来把事挑明了,后来的事让阮黎安松了一口气。钟弥远走高飞,南美洲的项目一去就是五个月,阮黎安以为,两个人从此就能断了联系。然而,时隔大半年,他发现钟弥又回了温宅。

阮黎安在杂志社拍完照片后,便上楼去了温徒那里,向他问起女朋友的事。

“我记得你去年说过要带人过来让我见见的。”阮黎安笑道,“说是临时有了变故,要改天,结果后来一直没听到消息。这位女朋友,什么时候能再让我见见?”

温徒也笑了笑:“好,那我问问她的时间。”

他心里当即有了数,阮黎安不可能平白无故对人又产生兴趣。

只可能是他掌握了钟弥的存在。

阮黎安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道听途说,也不大可能来问他。

温徒便多长了个心眼,派高特助去了写字楼的监控室一趟,调出了这些天他们出入时的监控录像。

也就发现了几个躲在角落里鬼鬼祟祟的男人,看起来,是每天不同时段分了工在不同的地方蹲守。

温徒上了电梯,回办公室之前先进了洗手间,仔细洗了手。

推开办公室门一看,沙发上趴着个小猪,手放在身体两侧,脸朝外,睡得旁若无人。

温徒作为一个失眠障碍患者,不是很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可以随时随地都能睡得这么香。

他走过去蹲下身,手指在她唇上抹了抹,一手的口水。

睡得有点久,口水在沙发上淌了一滩。

钟弥被他碰了两下,渐渐转了醒,感觉到满脸的湿润后,猛地爬了起来:“我怎么睡着了…”

温徒看看她,看看沙发,她的目光也朝下看了看,脸腾的一下子通红,红到了耳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