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姐,我是苏紫。”

刘娜在电话里劈头盖脸地一阵嚷嚷,你担心死我了,你到底去哪里了?你这个死丫头现在才想起我来…

说得苏紫心头一暖,接下来的话便顺畅多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等着,我问一问。马上给你答复。”

才过了两个小时,苏紫就接到了刘娜电话:“A城有家周刊,你去不去?他们那里正在招编辑。总编是我朋友。”

第二天,苏紫怯生生地走进这家刚刚创刊不久的周刊,面试的那个人正是总编。

“你是C大毕业的?”

苏紫直觉地点头,后来又摇了摇头,她应该永远也毕不了业了吧?

总编是个女的,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给你个主题,你随便写1000字出来看看。”说完指着旁边的电脑。

胆战心惊地写完,总编看了一眼,居然对她说:“你明天来上班吧,去行政部填个表格。”

苏紫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啊?”

总编笑了:“你还要怎样?有试用期的嘛,试用期要是表现不好,还不是要走人。”

“但,但你们不需要看学历的吗?”

“你叫苏紫,是吧?我看你的文笔,我很喜欢。报社就是这样,你学历再高但写的东西不行,我们照例不会要。这里是不看学历只凭能力的,只要你有能力,即使只是高中毕业我们也要。明白?”

苏紫忙不迭地点头。走出报社大门的时候,她坐在台阶上,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第一次觉得这座城市变得和蔼起来。她从包里掏出一包烟,点燃,然后吸了一口。

吐出烟雾的时候,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抽烟不是为了想念谁,她只是想抽,如此而已。

第十六章 泪干的时候天就亮了(1)

苏紫前所未有地专注于工作,她太清楚这份工作对她而言有多重要了,不仅因为这份收入能够带给她温饱,更重要的是,它为她打开了另一扇窗。

报社上班的时间很机动,大部分的时间是自己在家写稿。苏紫没有钱买电脑,只好去网吧,有些环境好的网吧收费不便宜,她只能选择去一些便宜的网吧,在嘈杂无比的环境里,周围充斥着游戏的声音,音乐的声音,叫骂嬉笑的声音,她只能全神贯注地不停地在键盘上敲打着。

更多的时候她在不上班的时间,腆着脸求保安开报社的门,让她进去写稿子。然后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连叹息都能形成回响。她没有退路,只能一味地拼,往前走,甚至不敢抬头望路。在这期间,她目睹了7、8个实习生的离开,总编轻描淡写地说:“你明天不用来了。”就这样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那段时间,她做梦都被惊醒,她梦到总编骂她,说她写的全是垃圾,说她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人能写出什么好文章,然后跟她说你走吧,明天不用来了,醒来的时候一身都是冷汗。

那是噩梦般的三个月,那段时间,她的头发长长了,却一直没有修理,一觉醒来,枕头上全是头发,一根一根,触目惊心。

等到黄昊在A城找到她的时候,属于苏紫最黑暗的那段时光已经过去了,此时,她已经被报社正式聘用,成为一名正式的编辑。而她也搬出了筒子楼,在离报社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单间住下。与刚到A城的景况相比,真是地狱人间。

“要不是在报纸上看到你的名字,我真不敢相信你竟当了记者?”黄昊是在报社找到她的。

连她都不敢相信,黄昊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听说你没有毕业,又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好不容易才从倪真那里问到了你在A城,她又死活不告诉我你的电话。我一下飞机,原本是想找个报社登寻人启事的,没想到在报纸上看到你的名字。我也只是抱着来问问看的心理来的,没想到真是你,我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谁呢!”黄昊变了好多,虽然依旧会吸引旁人的眼光,虽然依旧一笑就会露出阳光,但苏紫知道眼前的黄昊比在学校时的黄昊沉稳了许多,谨慎了许多。

换作之前,他肯定会飞奔上来,不管不问就披头盖脸地把苏紫说一通,现在,他更像是一个朋友,只是关心,所以凑巧碰见了。甚至连自己都主动忽略他找她找的有多么辛苦。

苏紫笑了笑,一个人在异乡的日子,突然遇见旧人,终归还是温暖的。她热情地招呼着黄昊,然后一溜烟跑去办公室跟总编请假。

第十六章 泪干的时候天就亮了(2)

苏紫不知道带黄昊去哪,只好回了自己家。黄昊看十来平方的单间,诧异地说不出话:“你就住这样的地方?”

苏紫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当然不能想象平常人是怎么生活的,要是黄昊知道之前的一年的时间,苏紫都住在更肮脏不堪的地方,他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觉得这里挺好的。”苏紫一边给黄昊倒水,一边说。她的确是这么认为的,房间虽然不大,但有床,有椅子,还有苏紫前不久分期买回来的电脑。她一个人住,已经足够了。

黄昊有点手足无措,他局促地坐在床边上,看着苏紫在这个十来平米的小房间里转身,洗杯子,烧开水,倒水。他的眼微微有些发热,一种长久以来连他也不明所以的执着突然就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你这么千辛万苦地找,那么心心念念地放不下,不就是为了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吗?

一度,黄昊也安慰自己,不就是一个女孩子吗,有什么好稀罕的,他冲着苏紫嚷:“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说的那么信誓旦旦,那一刻他是真为自己不值的,他那么卑躬屈膝了,他那么低三下四了,居然还博不到她一个青眼?他有什么理由继续折磨自己呢?

一度,他也以为把苏紫抛开了。谁说不是呢,他有那么多可供选择的,比苏紫漂亮的大有人在,比她温柔的大有人在,比她乖巧的大有人在,比她有性格的也大有人在,他有什么理由继续缠着不识好歹的苏紫不放?只是,偶尔,他还是会有片刻的出神,总会有在某一个闪念,他会想起那个倔强的眼神,他会想起她恶狠狠地闪过来的两巴掌,他还是会想起那一日在江边,她又哭又笑的模样,怎么办呢?他还是没有办法忘掉。苏紫,是毒,越陷越深,欲罢不能,他痛恨自己。

等他想明白再回头去找她的时候,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

先是得知了苏紫被开除的噩耗。他吃惊,然后追问,不依不挠,顺着蛛丝马迹追寻事情的真相。

任之信的婚礼,他去了。他却没有看见她。

接着,任之信离婚了。掀然大波。他自然会有所耳闻。

等到所谓的八卦传到耳朵里,竟已经是毕业一年后的事情了。此时的他已经在上海,正在筹办自己的公司。

那些层层叠叠的谜终于抽丝剥茧地呈现在他面前。如果不是他的母亲在电话里抱怨当年任家的不厚道,他又如何得知这个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女孩当年是在怎样的景况下离开?他无从得知端倪,却足以清楚地了解到事实的大致轮廓,不过这已经够了不是吗?

第十六章 泪干的时候天就亮了(3)

任之信欺骗了这个女孩。

任之信连同他的妻子陷害了这个女孩。

接着因为利益分配不均,任之信离婚了。

但,那个女孩呢?那个始终沉默的女孩呢?她现在在哪里呢?她,过得好吗?

这样的念头折磨着黄昊,是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莽撞少年了。他拥有的不过只是那段放肆的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有一个对他视而不见的女孩。女孩的背影却深深刻在了他的记忆里。

于是,他开始了寻找。想找一个人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凭的不过是只是有心无心而已。

他看着如今的苏紫,他跟她将近2年的时间不见了吧?她的头发已经及肩了,远不像当初看着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她,给他的感觉竟像当年那个叫王靖雯的女子,眉目之间说不出的清冷。可如今,她把头发高高地扎起,笑容温暖,竟有些人间烟火的味道。

什么时候,苏紫竟也会对着他那么笑了?黄昊的心竟漏跳了一拍,犹如一个触不可及的梦突然近在咫尺。

“你现在在哪里呢?”苏紫把水杯递给他,黄昊的手不经意间碰到了苏紫的手指尖,水杯那么烫,她的手指却那么冷,冷得他心里一个哆嗦。

“我在上海,自己做事情。”

“哦,是吗?那多好啊。”

“谈不上,混口饭吃吧。”

“黄公子这样还叫混口饭吃,那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是连饭也吃不上了?”

黄昊有些尴尬地笑,他被苏紫的另一面弄得有些猝不及防,什么时候苏紫也学会这么客套地跟他讲话了?什么时候那个直来直去说话从来也不拐弯的人也会像现在这样跟他寒暄了?

黄昊有些不适应,只能尴尬地笑,他甚至还有些怀念当年苏紫面无表情对他说的那些话:“黄昊,没事别跟我斗闷子”“我不喜欢你”直来直去,他真是变态,竟开始怀念起当年苏紫的决绝来,至少决绝里透些爽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她,场面看似热络,但她跟他的距离却那么远。

“苏紫,跟我一起去上海吧!”他隔了好久,才打断了苏紫的话。

苏紫楞了一下,心好象顿时被钝器撞了一下。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看着黄昊,竟有些感动。

一点点的回忆就泛了出来,从记忆最深处,从她忙碌的日常生活之下,在她试图掩盖的表象之下,她被他这句话,牵扯出了往事,一丝一丝,连着血,一点一点拔了出来。

第十六章 泪干的时候天就亮了(4)

她对这个男孩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她记起的竟是她打了他,被任之信把处分的事情压了下来;他跟在她的身后,陪着她在江边吹了一晚上的冷风,那天她刚好听到任之信的婚讯;她跟他坐在任之信的车里,他不停地说话,她却一句也听不清楚,她只对着前面的那个背影,坐如针毡…她见着这个从回忆里走出来的人,想到的偏偏是另外一个人。

她其实是感动的。在那些浮光掠影的碎片里,她还是记起了眼前的这位阳光少年。他那么莽撞,他跟她说,苏紫我喜欢你。他跟她说,苏紫我要追你。他跟她那么不同,唯一的相同之处恐怕就是执着了吧。

苏紫笑了笑,“上海不太适合我。”她终于学会,连拒绝都那么委婉。她终于没有像当年那样,话说的那么决绝,决绝到不给自己留任何缝隙。

黄昊有一点说对了。她后悔了,她果真会后悔的。天上掉下的馅饼你不拣,偏偏要去争不属于你的那一块。

“苏紫,任之信不适合你。”他还是说出口了。

苏紫一点也没有诧异。该知道的人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人早晚也会知道。她之所以逃离,怕的不就是这些吗?

“我知道。”她还是笑了一下。多奇怪,这样的时刻,听到耳里,她竟然还是有力气伪装出笑容的。换作以前,她一定会说即使不适合,也由不得旁人来说三道四,但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失去棱角,渐渐磨平心里那根刺,虽然刺在心里,但至少外表是看不出来端倪了。

“我没奢望过你会喜欢我,你跟我去上海,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苦。苏紫,你一个人这么撑着,什么时候到个头啊?”他说得那么委曲求全,他也明白得到苏紫的爱是一种奢望,却不忍心见着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他想帮她,他让她重新站起来,哪怕自己的角色只是一根拐杖,他也心甘情愿。

苏紫摇了摇头,“我怕别人说我不识好歹。”

“苏紫…”他还想继续游说,却被苏紫打断了:“走吧,我带你去吃这里的名小吃。我们家小区门口有一家很好吃很好吃的小吃店…”

她拖着他走了出去。一路上,两个人再也没有提起过让彼此难堪的话题。

黄昊说李曼还给他打过几次电话,苏紫没细问。感情这码事由不得人的,你知道最适合你的那个人是谁,爱的偏偏又是另一个人,情不自禁,不由自主,大脑无法控制,她想起李蔓,想起黄昊,想起自己。什么叫自作孽?爱上不该爱的人,都是孽障。

临走的时候,黄昊塞给苏紫一张卡。

苏紫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第十六章 泪干的时候天就亮了(5)

黄昊尴尬地收回。只敢留给她一个电话号码,但他知道,这个号码苏紫永远也不会打的。

苏紫没有送黄昊去机场,她看着他上了出租车。她想,要是他在她在最落魄的时候出现,她会不会真的跟着他去了上海?即使不会,她又会不会真的收下那张卡?她不知道答案。

她渐渐感觉到了现实的残酷。在现实面前,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所谓的清高、倔强都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而所谓的感情都变得虚妄。她得庆幸,如果不是生活的痛压迫着她朝前走,此刻的她还陷落在泥潭里,做着一个随时都可能破灭的美梦,如果不是在那些为了房租、生计、工作愁得发苦的日子,她想她应该没有快把伤口掩藏在现实的表象之下。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好,她知道,有些东西一触及还是会痛不欲生,但至少,她的视线始终注视着前方,再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她觉得,原来自己还是幸运的。

黄昊在飞机起飞的那一刻,留恋地看了一眼这个苏紫所在的城市。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碰见她了。

他在青年时期记忆最深刻的那段恋情在飞机腾空而起的那一瞬间,被他抛弃在了身后,被他掩埋在了记忆的最底层。

总有一天,这些刻骨铭心的记忆都会在岁月的摩挲中逐渐变成碎片,老去,陈旧,最后逝去,成灰。

或许若干年后,曾经的阳光少年,成为一位中年男人,他有地位有事业,他得到了生来就被赋予的一切,他站在人生的最顶峰,或许身边还有美眷犬子,他满足地叹了一口气,在发出夫复何求的叹息后,忽然觉得心有一块是空的,他不知道这空虚的角落原本是装着谁,只觉得一声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叹息突然惊醒了他,曾经他痴痴追逐的那个身影最终只幻化成了午夜梦回里的某个单薄的背影,还来不及看到背影的主人,梦就醒了。

或许,他还会在某一个女孩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似曾相识的神情,或许还会在自己的妻子身上找到一些似曾相识的小习惯,但当他看到这些的时候,只是有一点恍惚,很快,他又清醒了,而当初他执着的一切,他默默追随的一切,他委曲求全的一切,他变得不像自己的一切,他死缠难打,他痛彻心扉,他彻夜难眠,他走火入魔,他如疯如痴的一切,都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梦境而已。

等到飞机穿进云层,刺目的阳光突然刺痛了他的双眼。黄昊拉下了遮阳板,阻断了与这个城市最后的一丝光线。

黄昊低声呢喃:“苏紫,我会放下的,那你呢?”

第十六章 泪干的时候天就亮了(6)

这个问题,苏紫没有答案。有些绝症的病人,总以为自己并无大碍,以为只是普通的炎症,直到某一天,他突然痛得昏厥,突然咳出一口鲜血,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病入膏肓。

苏紫原先也以为自己并无大碍。等生活的枷锁松开了些,等她终于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以后,那些筮骨穿心的痛才慢慢浮出水面。

你有没有上过手术台?

当你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你甚至还可以虚弱地跟亲友微笑,示意他们自己没有事。那个时候麻药还没有完全过,你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接着,半夜你醒过来。

伤口的痛一波又一波的袭来,连绵不绝,痛不欲生。你想叫,但周围都没有人。他们都以为你好了,睡一觉就没事了。但其实不是的,真正的痛苦才刚刚开始。

你翻来覆去地疼,甚至后悔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手术,你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手术出了什么差错,为什么那么疼,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

钝感不是无感,不是麻木。钝感只是在短暂的麻木后才把伤传递到你的痛感神经,在你以为并无大碍之后,给你一个绝地反击。让你嘲笑自己的自以为是,让你嘲笑自己的故作坚强,因为你根本还没有体会到什么叫真正的痛。

这个痛,刻着任之信三个字,像一个蛊,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在吞噬着心脏,每痛一下,心脏就一阵瑟缩。苏紫并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痛也是毒,这个毒的名字就叫任之信,她戒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中毒有多深。她总是在噩梦醒来的晚上,大叫着“任之信”的名字,狭小的房间里没有人回应。她开始哭,越哭越大声,“任之信,任之信,任之信…”她叫着这个毒的名字,她口口声声呼喊着痛,但始终没有人回应,终于被眼泪淹没。

总是在这样的时候,苏紫的恨才一点点泛滥开来,控制不住,怎么能控制呢?

她像放电影一样每天晚上都回放着回去。

她是主角,也是观众。

第一次见着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模样呢?啊,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第二次的时候,他质问她。她觉得委屈。那个时候,她怎么能预料到故事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局呢?

第三次,他跟她讲着别人的故事。她听进去的是旁人的隐私,走近的却是他的内心,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任之信的名字开始着上了颜色。

第四次,不,到底是第几次呢,他抱着她离开,带她去了自己的家。那一幕,那么深刻,她怎么能忘记呢?她想,就是那一夜吧,那些不知名的情愫都在生根萌芽了。

第十六章 泪干的时候天就亮了(7)

后来,他也是有过迟疑的吧?那么千回百转的开局,她的爱情开始得千回百转,连过程和结局都是那么地千回百转。

她渐渐地想起了全部,他的吻细细密密地砸下来,他那么小心翼翼,他那么欣喜。苏紫在回放的电影里寻找的答案,她想,他总归还是付出了真心吧?

他问她,会不会留下来?

她还是开心的。她想留的,只是不能留而已。

之前的回忆都是酸涩里夹杂着甜蜜的,她甚至开始想念起皮皮,她甚至开始牵挂着它长成什么样了,它还好吧?它会不会跟着他去他的新家呢?

最后,为什么成了这样呢?

他真的没有来找她,他真的找不到她吗?他知道她在筒子楼里的日子吗?他知道她连毕业证也没有拿到吗?他知道她曾经绝望得想要死掉吗?他知道她为了忘记他忘记得有多么痛苦吗?他知道他的名字时刻都还留在她的呼吸吗?他知道她依旧在想他吗?他知道吗?

这样的电影,放到最后始终没有“THEEND”的字样出现。

她总是在回忆到了一半的时候,就开始流泪。原来,苏紫你也会流泪的啊,你留给世人一个倔强的背影,一个人俯瞰自己伤痕累累的胸口,然后用眼泪去洗涤这些伤口,每一滴滴下去,就是一股钻心的疼,一滴,一行,这么永无止境地泪着,这么永无止境地痛着。

终于,连伤口都麻木了,你的泪干了,而,天亮了。

倪真到A城,是苏紫去接的她。

她隔着汹涌的人潮,看见倪真朝她走来。两个人,都没有开口招呼对方。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倪真习惯性地把头靠在苏紫的肩膀上:“苏紫,我好累。”

苏紫的心瞬间被这句话淹没。

她想念倪真,想念大学的一切,除去最后那嘎然而止的收梢。

倪真来A城,是来参加饶小舒的婚礼。

是的,她结婚了。成为她们中最早迈进坟墓的那一个。但新郎却不是莫俊。

饶小舒在毕业前的两个月回到A城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次公司聚会上,她认识了即将要娶她的那个男人。整个过程都犹如闪电般快速,彼时莫俊还在C城上着大三的课程。

等到那男人跟她求婚的那一晚,她终于跟莫俊提出了分手。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过挣扎,但挣扎与否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要结婚了,跟另外一个男人。

当初信誓旦旦认为爱情就是一切的饶小舒比她们任何人都早一步对现实妥协。不要提幸福与否,或许幸福从一开始都跟爱情没有任何干系。

第十六章 泪干的时候天就亮了(8)

这一切,苏紫都是从倪真的口里知道的,最后倪真说:“饶小舒也邀请你参加了,她说怕你觉得尴尬,只请了我,你和李蔓这几个大学同学。”

苏紫从倪真的讲述里拼凑着关于饶小舒的细节。她跟她在一个城市,却鸡犬不相闻。她不是一个善于笼络人心的人,即使这些同寝室的同学分开后,她再也没有任何联系。别说旁人,连她自己都觉得凉薄。

到了婚礼那天,她还是陪着倪真去了。

新郎的样子,苏紫记不太清楚,一位面目模糊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