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碧挥挥手,试意丫鬟们都退下。四姑娘没发话,秋兰与秋雁都犹豫,但见阮碧一个眼刀过来,吓一大跳,慌不迭地退了出去。

“再说,四姐姐你怎么救?跪在母亲面前求她饶了林姨娘吗?你真要是跪在母亲面前,只怕林姨娘的罪又加一条——离间挑唆庶女与嫡母的情份。还有,你不觉得事情很奇怪吗?柳絮怀孕了,怎么会半点消息都没有?别人不知道她自个儿还不知道吗?她可是一个奴婢,怀着父亲的孩子,于她来说是件大大的好事,她怎么可能瞒而不报呢?”顿了顿,阮碧低声说,“姐姐,容妹妹提醒你一句,大周礼法规定,士大夫只能有两个妾室。若是奴婢想要升为妾室,还得先除掉一个。而残害子嗣足够除掉一个妾了。”

四姑娘浑身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阮碧,嗫嚅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若是没有人背后支持,柳絮多半是生下孩子来博出头,又怎么会把孩子弄没呢?”

四姑娘抹净眼泪,深吸口气,坚定地说:“五妹妹说的是,我去求祖母。”

这个四姑娘,性格还是挺坚强的,可惜遇事太少,还没有砺练出来。阮碧只好继续循循善诱:“四姐姐,是妾重要,还是阮府的子嗣重要?是当家主母的体面重要,还是妾室的去处重要?”

四姑娘牙关咬紧,又说不出话来。

阮碧继续敲打:“姐姐,你须记得一件事情,林姨娘有今日遭遇,与你脱不了干系。若非你自作主张,柳絮还是她的贴心丫鬟,也不会搅出这番是是非非了。”

“我知道,多怪我。”眼泪又浮起,四姑娘极力地忍住,拉住阮碧手说,“妹妹,我知道你胸有丘壑,希望妹妹能救姨娘一回,来生我衔草结环相报。”

第二十六章 进退之道

阮碧摇摇头说:“姐姐高看我了,我与你一般地位,拿什么去救林姨娘?”

四姑娘见她方才说的头头是道,只当她有办法,没想她来这么一句,愣了愣,以为她不情愿,拉着她的手说:“好妹妹,你师傅是紫英真人,你又得长公主的青眼,若是在祖母面前说几句,她说不定会听你的。姨娘她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更不会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她肯定是被冤枉的。”

林姨娘是个什么样性情的人,阮碧并不清楚,但也知道她不会蠢到干出这种傻事。

只是,在这个大宅子,真相有时候并不重要,奴婢们的清白老夫人也不会关心,更不会去主持公道。对外,她在乎京西阮府百年累积的名声,对内,她只要内宅各方势力相安无事——偶而互相争斗可以,但不要太出格。所以,大夫人和二夫人的几次斗争,她都是各打一巴掌,让她们消停,不要闹事。

老夫人年龄虽大,却是事事清楚。在她心里有个名单,谁是最重要的人,谁是次要的人,谁是随时可以牺牲的人…大夫人绝对排在前几位,而林姨娘便是属于随时可以牺牲掉的人。所以,与老夫人说林姨娘是清白的,那是白搭,那是自个儿找没趣。

阮碧想了想,为难地说:“四姐姐,母亲是当家夫人,管理奴婢姬妾,便是祖母都不便插手。让我去祖母面前说这些,她只会觉得我不懂事,不知进退。”

其实这些道理四姑娘也懂,默然片刻,说:“那这一劫姨娘她逃不过了…”

阮碧点点头说:“这一番责罚姨娘是逃不过的…”

四姑娘闭上眼睛,泪水潸潸。

“不过,四姐姐,你也别急,虽然逃不过这顿打,但是姨娘目前暂无性命之忧。”

四姑娘睁开双眸,她原也不笨,只是因为关心乱了分寸。听阮碧一说,凝神仔细思忖片刻,也知道林姨娘虽然凶险,性命却是无忧。原因有三,其一,京西阮府在京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姬妾争宠,残害子嗣,是败家之兆,这种丑事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京城百姓笑话?所以大夫人不会将林姨娘送官的。其二,阮府诗礼传家,礼及下人,素有善名。大夫人只会重重处罚姨娘,却不会当场杖死她,是为了阮府的名声,也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其三,若是当场杖死林姨娘,大老爷生出怨恨,得不偿失。还不如杖伤了,让她在床上躺个三五月,形容憔悴,让大老爷生出嫌弃之心。再找个不听话的丫鬟服侍她,让她在疼痛与无望中慢慢死去…这一套大夫人原是玩熟的,否则林姨娘的背怎么会几个月不好呢。

想到这里,四姑娘悚然一惊,抹抹眼泪说:“妹妹说的是,我明白了。”

“四姐姐明白怎么做了?”

四姑娘张张嘴巴,又摇摇头。

“四姐姐,勇猛刚进是好事,知难而退却是智慧。当形势不如人的时候,迅速地退到安全的地方,积聚力量,等到形势转换,再卷土重来,比一味的进取要强很多。”

四姑娘若有所悟地说:“退?往哪里退呢?”

“对大部分女人来说,娘家往往是最安全的一条退路…”

四姑娘骇然失色说:“这如何使得?姨娘她丢不起这个脸。”

被夫家退回娘家,那是一生的耻辱,会被左邻右舍的口水淹死了。

“名声坏了,还有机会再重新好回来了,命没了,便是什么也没有了。”顿了顿,阮碧意味深长地说:“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四姐姐,别忘记姨娘还有你和三弟呢…小妹言尽于此,四姐姐自己守夺吧。”

说罢,开门出去,带着秀芝回到蓼园东厢。

半个时辰后,汤婆子满脸兴奋地蹭进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哎唷,五姑娘,咱们府里出大事了。”

阮碧笑呵呵地问:“什么大事儿?”

“那个林姨娘把柳絮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没了,方才让大夫人逮着了,打了五十板子,啧啧啧,听说抬回筱竹园的时候,那脸跟青石板一个颜色。”汤婆子嗟叹说,“那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这五十板子下去,怕是骨头都化了,啧啧啧…”

“可曾请大夫了?”

“请了,请了最好的大夫。怕小丫鬟们照顾不好林姨娘,还把自己身边的宝丽拨到她身边照看了。听说还开库房拿最好的药材出来,给柳絮和林姨娘用。”汤婆子的三角眼精光闪闪,颇有深意地说,“这些事情,大夫人向来不含糊。”

阮碧没有多问,叫秀芝赏了她。

黄昏去老夫人院子里请安的时候,大夫人也在,虽然极力克制,眉梢还是喜色隐隐。也该她得意,一箭双雕,通杀两方。既除去长久以来的心头大患,又把柳絮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没了。老夫人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开枝散叶,多子多福。她可不这么想。多一个子嗣,就是给阮家轩多添一个麻烦。

大老爷当晚从衙门回来,听说林姨娘挨处罚,也没有象上两回那么激动。他先去看的柳絮,坐了小半个时辰,说了好些安慰的话。然后再去看昏迷的林姨娘,只站了几分钟。

两天后林姨娘才醒过来,四姑娘去床前侍疾一天。

听说第二天,林姨娘就主动跟大老爷忏悔,说是柳絮落胎,虽非她有意为之,但倒底于她有关。她心里愧疚,夜不能寐,愿意遁入佛门,潜心向佛,为胎儿祈福,为阮府积善。

大夫人当即就否决了,说潜心向佛、积善祈福是好事,但没有必要去庵里,阮府里一样可以。不过大老爷同意了,又去说服了老夫人。

在一个暮色四合的黄昏,一顶小轿把林姨娘从后门抬出阮府,送进了京城郊外的红叶庵。

这桩风波随着林姨娘的离去才渐告平息。

日头渐渐缩短,立秋、中元节方过,中秋节又近在眼前。

第二十七章 缓兵之计

算算日子,上月十九号紫英真人返回玉虚观后,就一直没有见过她,毕竟是师傅,不能一直怠慢着。再说冬雪还住在观里,不知道情况如何。阮碧向老夫人和大夫人请示去玉虚观一趟,老夫人二话没说准了,大夫人颇有点不情愿,但再不情愿也得准了。

那日大早,阮碧正吩咐秀芝把上回兰大姑娘送来的罗坑茶带上孝敬师傅,却听外头寒星说:“姑娘,大夫人屋里来人了,说是紫英真人来了,请姑娘过去一趟。”

阮碧怔了怔,忙带秀芝到大夫人院子。

走到偏厅门口,听见紫英真人说:“…没想到二姑娘对道教经典也有这么深的研究,比五姑娘不遑多让,善哉善哉。”

又听二姑娘谦逊地说:“真人过奖了,只是平日无事,翻阅了几本,谈不上研究,更不敢与五妹妹相提并论。”

阮碧哑然失笑,想来这阵子二姑娘在闺中,定然是下过苦功夫,以期在紫英真人面前博个好印象。这想法原也是没错,只可惜,事事走的他人后面,又有什么出头日子呢?难道紫英真人还会再收一个阮府的姑娘当弟子?

边想边走进偏厅,偏厅里只坐着二姑娘和紫英真人,却不见大夫人。

看到她,二姑娘带点责怪地说:“妹妹怎么才来?真人等你久了。”

阮碧懒的理她,上前行礼。“弟子见过师傅。”

紫英真人拉起她仔细看了看,颇有深意地说:“长高了也长胖了,与前阵子不可同日而语了。”

言下之意,若没有我这个师傅,你的日子没这么滋润。阮碧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说:“方才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明日去玉虚观见师傅,不想师傅就来了。”

紫英真人慈爱地说:“你也不必常过来看我,我每月风雨不阻要进宫里两趟给太后皇后讲经,顺道过来看看你就是了。前些日子已来过京城一回,原想着来看看你,只是出宫时晚了,我便直接回观里去。今日来的早,先来看你,晚点还要入宫,你也拾掇拾掇,随我去吧。上回皇后提起你了,问我怎么不把新收的小徒弟带进宫里去呢。”

二姑娘在一旁,听的很不是滋味。

阮碧却听的心里一紧,碍于二姑娘在场,不好说话,笑着说:“也好。”

派人去禀过大夫人,得了准后,跟着紫英真人出门,上了马车。马车出槐树巷,却不是朝皇宫方向,而是东拐西弯地进一条小巷子,一直到巷子底的一幢院子前。下人打开小门,马车直接驶进院子里停下。

下马车,阮碧环顾四周,院子是个大四合院,静悄悄的,冷冷清清。

紫英说:“这是太后赏赐我的院子,让我在京城有个落脚的地方,我甚少来,只有几个下人住着。”

话音刚落,有人从东厢房里冲出来,激动地叫着:“姑娘。”

定睛一看,居然是冬雪,阮碧惊讶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冬雪尚未开口,紫英真人说:“亏你是个精细人,这事却做的实在不咋地。你让她在天清寺雇的马车坐到观里,韩王爷随便派人查查,不就知道了?他若是闹到观里要人,我也不能不给。所以,我没让观里的人收留她。果然没几日,她族兄就跟韩王府的人找上来了,四周一打听,听说果然被赶走了这才作罢。”

一旁的冬雪红了眼睛。

阮碧暗叫惭愧,那天事态紧急,也来不及细想。“确实是我疏忽了,多谢师傅救了冬雪。”

紫英真人淡淡地说:“谢什么?你是我弟子,她是你从前的丫鬟,少不得要照拂一二。再说,韩王那德性,我也实在是瞧不过眼。”

她说的冠冕堂皇,阮碧却心里存疑。没错,紫英真人是个好人,可能看韩王也确实不顺眼,但是当着众人的面赶走冬雪,随后又将冬雪安排到京城的宅子里,其中定有一番周折,便是因为看自己的面子?那自己的面子莫免太大了。再说,她们的师徒关系不过是场交易,虽然互相欣赏,但各有利益,不可能象真正的师傅徒弟一样同心同力。

紫英真人冲冬雪摆摆手说:“你先下去吧,我跟你家姑娘还要进宫去,以后有空再聊。”

冬雪虽不情愿,也只得点点头退下。

紫英真人拉着阮碧进正房,关上门,指着桌子放着的一身青布道袍说:“把这一身道袍换上随我进宫吧。”

阮碧微作沉吟,问:“为什么要换上道袍进宫?”

“没有什么,只是图个方便。”

阮碧才不相信这种鬼话,正色地说:“这个方便可不能图,容易出事。若是皇后要召见阮府五姑娘,我不该身着道袍进去。若是皇后要见紫英真人的俗家弟子,我也不该身着道袍进去。”

紫英真人早知道她心思很多,耐着性子解释:“你是我徒弟,换上道袍也没有什么。先帝和太后也曾经穿过道袍。”

“原也是没有什么,若只是让我进宫里一逛,也是没有什么。可是真人,你只是想让我进宫里一逛吗?”

紫英真人脸色微变,不吱声。

她果真又想把自己送进宫里,阮碧叹口气说:“真人,你原也是个精细人,怎么一扯上赵皇后就乱了心思呢?我穿这身道袍进宫,名不正言不顺,若是碰上有心人给我安个乔装打扮私闯禁闱的罪名,不仅是我的错,也是真人的错。”

紫英真人心里已认可这番话,但是恼怒阮碧识破自己的居心,又牵心赵皇后,冷笑一声,说:“我若是精细人,又怎么会屡屡上你的当?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在施展缓兵之策,什么与我交易,什么到时候由我处置,其实都不过是拖延的话。枉我还真心待你,你如今得了天大的好处,却一点也不想付出,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这回确实是阮碧占大便宜,她也确实用了缓兵之计。所谓交易,所谓将来任由她处置,只是为自己争取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若是形势改变,也许就不用履行交易条件,或者用其他条件替换。若是不行,那她也做好第二手准备。

但这一点,阮碧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说:“真人这么说就过份了。当初我提出条件,也是真人自己答应的,你情我愿,又非我强迫。”

紫英真人被堵的无话可说,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小看了她,叹口气说:“你厉害,我是说不过你。”

阮碧怕她寒了心,想了想,说:“真人,从前种种孰是孰非暂且不说,如今你是我的师傅,我是你的弟子,这京城无人不知。你与我已是一条线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一点,你也明白吧?”

紫英真人冷哼一声说:“我若是不明白,也不会在长公主面前说你好话。”

“好,既然如此,咱们以后坦诚相待,如何?”

紫英真人看着她,不点头也不摇头。

阮碧只当她答应了,说:“我心里颇多疑问,还望真人相告。”

“说吧。”

“这第一桩,真人今日为何忽然又想送我入宫?”

紫英真人黯然地垂下眼眸说:“皇后她…病了,身边实在是无得力之人,所以我才想着送你进去。”

“那也应该由她下旨召我…”

“这宫里都是一些势力眼,如今谢贵妃势大,有心有力的早依附过去了,谁肯听她的号令?乞巧节那日,她想召见你入宫说话,可是管事太监惧怕谢贵妃的淫威,没有一个敢跑一趟。如今也只有我能帮着她了。”

“那赵家呢?”

“赵夫人也是个性子柔顺的,那里会有什么主意。赵将军又在西北,鞭长莫及。”

阮碧想了想,又问:“第二桩事,真人送我入宫要做什么?”之前,她一直不愿意深入了解,是怕入局太深,不好脱身。但是如今看来,自己便是不想入局,紫英真人也不会放过自己。索性跳进去,了解个透彻明白,也好应对。

紫英真人莫测高深地说:“留在皇后身边,至于能做什么,就看姑娘自己了。”

到底还是老狐狸,这个回答可圈可点。

阮碧又问:“这第三桩事,赵皇后究竟是真人什么人?”

紫英真人眸光闪烁,半晌,说:“好,我也不怕告诉你。”顿了顿说,“她是我姐姐的女儿,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阮碧诧异地问:“令姐是赵夫人?”

紫英真人黯然地摇头说:“是已过世的赵夫人所出的…”

过世的赵夫人,这阮碧倒不清楚了。只是隐约觉得紫英真人有点语焉不详,颇多矛盾的地方,但看她意思,也不会再明说。只好作罢,说:“多谢真人坦言相告,那我也告诉真人,你与皇后用的办法大错特错。”

紫英真人转眸,不解地看着她:“哪里错了?”

“真人想要送我入宫,可是让我留在皇后身边,与谢贵妃斗,倘若能得与她争宠更好?”其实这句话从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嘴巴里说出来是挺怪诞的,但是阮碧没将自己当小姑娘,就连紫英真人也习惯她的犀利言语。

“没错,确实这么打算。”

阮碧斩铁截铁地说:“这就是错。”

第二十八章 奇货可居

“姑娘倒是说说到底错在哪里?”

阮碧心想,错就错在你总想送我入宫。

心思微转,编出一套说词:“真人,皇后原是超品,地位尊贵无比,本朝历来有规矩,无过错不废后。是以,皇后只要安守宫室,又有赵家作为后盾,无人可以动摇其位置。而贵妃不过是一品,虽然育有皇长子,但是皇后还年轻,谁敢保证她将来不会生下皇子?时间拖的越久,对皇后越是有利,而对贵妃却是不利,所以贵妃才会步步进逼。”顿了顿说,“我认为,皇后适合用缓兵之计,而不是主动迎战。”

听了这番话,紫英真人摇摇头,说:“姑娘虽然智慧过人,到底还小,不懂情爱,谁能忍受丈夫宠爱别的女人呀?”说到这里,她深深地叹口气。她哪里知道,不是阮碧不懂,而不是故意不提及这方面,若是她一个十三岁小姑娘,对情爱有超出年龄的见解,紫英真人不奇怪才是。

阮碧眨巴着眼睛,不服气地说:“真人,我怎么不懂呢?我父亲有一房妾室,甚得她欢心,可是又如何?前些日子不也被送出家门了吗?我看书里都说,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我父亲妾室都换过好几房,夫人却始终只有这么一个。”

紫英真人依然摇头。

阮碧又说:“真人,便是要斗,也绝不能让皇后自己或是身边的人去斗,因为一旦出事,就直接引火烧身,脱不了干系。最好是让别的嫔妃跟贵妃斗,皇后就可以坐享渔翁之利。”

紫英真人一怔,若有所思地看她。

阮碧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我看母亲可都是这么做的。”

紫英真人恍然大悟,感慨地说,“名门世家确实与一般人家不同。我方才还在诧异姑娘小小年纪,怎么会懂这个,原来是耳闻目染呀。”

她主动给自己的聪颖找到一个合理解释,阮碧心里满意,粲然笑着。“所以,送我入宫是下下之策。谁都知道我是赵皇后的人,我无论做点什么,大家都会直接算到她头上,反而容易坏事。真人,你说是不是?”

紫英真人心里认可她的话了,但是又怕自己不知不觉中上她当了——与这位五姑娘打交道几回,每回说着绕着,最后都被她岔到歧路上了。又将她的话重新想了一遍,警觉地看着阮碧说:“你又拿话哄我了,我若是把你送到太后身边,谁知道你与赵皇后的关系呀?”

阮碧笑了起来说:“真人,若是你把我送到太后身边,这将是另一个大错。”

紫英真人问:“又哪里错了?”

“真人把我送到太后身边,无非是想我与谢贵妃斗,让赵皇后坐渔翁之利。先不说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单问真人,我会蠢到与谢贵妃去斗吗?”顿了顿,阮碧一字一顿地说,“任何时候,我一定会争取当渔翁的。”这一番话她早就藏在心底,怕紫英真人听了不快,一直没有说。今日说出来,便是要彻底打消她送她入宫的念头。

紫英真人直直眼着她良久,嘲讽地说:“今日方知我收下的徒弟是何种人物。”

阮碧微笑,说:“真人,这样的人物是你弟子,不是更好吗?当年秦王庶子子楚在赵国做质子,被赵人看轻,独有商人吕不韦以他为奇货,而后子楚得秦国天下,吕不韦也成为仲父,传为美谈。”

紫英真人微微震动,早就知道这个弟子非同寻常——否则也不会收她为弟子,但真不知道她的内心如此狂放。“好好好,我就拭目以待,看看是不是真的奇货可居?”

阮碧自信满满地说:“放心好了,真人很快会见到的。”

紫英真人扭头看看沙漏,说:“时候不早了,我去宫里了,你自个儿雇马车回去吧。”说罢,到外面登上马车,看着挥手致别的笑靥如花的阮碧,长叹一口气,知道这一生怕都是斗不过这个徒弟了。

真人走后,阮碧和冬雪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叫下人去街上雇了一顶软轿过来。回阮府的一路,心里十分畅意,因为知道从此之后,紫英真人都不会再动送自己入宫的念头。

这一回,她确实用的是缓兵之计,但也确实做好第二手准备——实在不行,让四姑娘入宫。只是这第二手准备到底龌蹉了点,非到万不得己的时候,她也不想用。

回到府里,直接去老夫人的院子里,却见曼云等一干丫鬟都在门外,或站着,或立着。

见到她,曼云笑着迎上来,拉她到旁边站着说:“老夫人和大夫人在见东平侯夫人呢。方才听说你随紫英真人进宫里去,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走到半路我有点不舒服,便回来了。”

曼云关切地问:“那里不舒服?”

阮碧轻咳两声,说:“喉咙里痒,时不时地想咳一下。”

“是秋燥的缘故,不是大事。前些日子徐大夫给老夫人开过滋肺生津的方子,待会儿我拿给你。”

“多谢曼云姐姐。”

“谢什么?秀水的事情,我心里歉意,一直也没有找到机会跟你说。”

“秀水是秀水,姐姐是姐姐,放心好了,我心里清楚。”阮碧拍拍她的手说,“我先回去了,过会儿再来。”

正要转身离开,正房的门帘一动,大夫人扶着延平侯夫人的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