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不解地问:“怎么好端端说到我王叔?”

“我这丫鬟赎身之后,重回故里,不想她族兄黑了良心,竟要将她送给韩王做侍妾…”阮碧留意到晋王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她便跑了出来,如今我收留着她,前些日子韩王还派下人四处找她。”

晋王蹙眉,沉吟半晌,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韩王是我亲叔叔。”

早在延平侯府后花园,听到他跟万姑姑在白果树王前面的一番对话,阮碧就知道晋王极重亲情。所以也猜到,他不可能为一个丫鬟开罪自己的亲叔叔,而且,若是韩王看中他府里的丫鬟,恐怕他也会毫不在意地送给他。

但是亲耳听到他的答案,心里还是微微失望,顿时意兴阑珊起来。把手里抱着的书搁到书架上,冲晋王微微一礼,说:“是小女子思虑不周,让王爷为难了。夜已深,小女子先行告退了。”

她忽然客套起来,晋王心里不爽,好声好气地劝说:“说起来她不过是个丫鬟,跟着我王叔也算是她的福份…”

话还没完,忽见阮碧抬起头来,眼眸深处一股怒火流动,跟着她冷笑一声,说:“福份,是吗?王爷,韩王爷前几天还以我二叔为要挟,要纳我为妾,如此说来,也是我的福份了?”

晋王顿时愣了。

不待他回过神来,阮碧恼怒地一甩袖,走出书房,脚步匆匆地直奔院门。

东厢房北侧墙角的暗影里,阮弛看着她的背影,暗暗纳闷,多少人给晋王送女人,个个国色天香,柔顺恭谨,在晋王面前大气不敢多喘,却没让他上心。五丫头脾气这么倔,动辙不搭理,还敢当面发火,偏偏晋王就记住了她,真是怪事。

懵头懵脑走出老远,等阮碧回过神来,已站在水池边。今日只有一弯瘦瘦的新月挂在西边的天空,月色淡淡,周围的一切都是隐隐绰绰,唯有水面折射月光,散发出幽绿色的光泽。

阮碧在曲廊旁边坐下,胳膊枕着脑袋,问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明明早就有心理准备的。没见晋王之前,她在脑海里就预演过彼此的对话,与方才并无多大出入。但是出乎对奇迹的期盼,她还是拿冬雪试探了一回,结果一如所料,期盼落空。他是有点喜欢自己,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五姑娘,五姑娘。”不远处传来秀平细声细气的叫唤。

阮碧怕她惊扰别人,站起来,说:“我在这里。”

秀平快步走过来,拉着她的手,不无埋怨地说:“五姑娘,你怎么就走了?书都还没有理完呢。”

阮碧淡淡地说:“今日我乏了,明日再帮你理吧。”

“哎唷,我的好姑娘。”秀平看看左右,低声说,“人家军务繁忙,从城郊军营里跑一百多里赶回来的,又怕你睡下了,特意先派人过来通知。你看人家刚过来的时候,一脸的汗水…你就这么甩袖走了,岂不是叫人家一夜不安宁?”

想起烛火下他用袖子擦着汗水的模样,不是不感动,但是感动又如何?晋王其人,家国天下,事事厘得清清楚楚。阮碧推开秀平的手,心绪起伏,说话便有点口无遮拦:“秀平姐姐,不要说这些浑话了。夜已深,我要去歇息了。”

秀平也恼怒了,心想,我千辛万苦给你们传信了,替你打掩护,你连句好话也没有,一不高兴还埋怨我说浑话。我秀平是出身下贱,你五姑娘来历不明,出身也没有高到哪里去?不就是晋王看中了,否则我还不想搭理你呢?既然你不识趣,这么一个大贵人的面子也敢拂,我又何必替你遮掩?她本来就羡慕阮碧,只是畏惧晋王,不敢破坏。这么一想,也就不再劝她了,冷淡地说:“既然姑娘不想理,那就算了,秀平只好去陪个罪了。”说罢,转身即走。

阮碧感觉到她生气了,但这会儿她自己心情也是闷闷的,就没在意了。转身回到蓼园,心中块垒堆积,郁闷能遣,而且方才的困乏全消失了,脑袋异常的清醒,根本不想睡觉。正好看到四姑娘绣房的火烛还亮着,便走了过去,敲敲窗子。

“谁呀?”

“是我,四姐姐。”

四姑娘把窗子打开,诧异地问:“看你屋里早就乌漆墨黑了,还以为你睡了,怎么又起来了?”

“不知为何,睡不着,想和姐姐说说话。”

四姑娘仔细端详她一会儿,说:“真是少见,妹妹居然有心事。”

“这话说的,姐姐没有心事吗?”

“自然有,我的心事无非关系姨娘与三弟,却不知道妹妹的心事是什么?”

阮碧说:“姐姐说谎,若真只有姨娘与三弟是你心事,我便将你墙上挂着的芙蓉美人图给烧了。”

四姑娘顿时双颊飞红,含羞带恼地看阮碧一眼,硬着头皮,说:“你想烧便烧吧,看我眨一下眼不?”

阮碧倚着窗子,笑了笑,说:“我这么晚来可不是为了这幅画,实为姐姐的酒而来。姐姐大方点,将你的花露赏我几蛊。”

“这话说的,我还是小气鬼不成?”四姑娘招招手,叫秋兰取来一壶酒两杯盏, “你先睡吧,我与五妹妹聊会天。”

秋兰点点头,把火烛拿到窗边搁着,然后退了下去。

四姑娘给阮碧满上酒,说:“这会儿太晚了,厨房也定然关了,咱们今晚没有下酒菜了。”忽然想起阮碧在惠文长公主府里做的诗,扑噗笑了起来,“妹妹诗文太差了,否则还可以联诗下酒。”

阮碧看着天边那弯新月,说:“新月如诗,咱们用它下酒就是了。”

四姑娘也抬眸看着西边的新月,浅浅如眉,观之可喜。“妹妹果真是雅人,虽不会做诗,却有一颗诗心。来,我敬妹妹一杯,古人说杜康能解忧,愿花露洗却妹妹心中块垒。”

阮碧鼻子一酸,强自按捺,说:“谢谢姐姐,也愿姐姐早日重拾欢颜。”自打林姨娘被送到红叶庵后,四姑娘的笑容就少了,成日里呆在绣房,没完没了地绣。

四姑娘眼眶一热,用手背抹抹眼睛,说:“这么好的月亮,妹妹非要让我流泪吗?”顿了顿,幽幽叹口气,“是我害了姨娘,也不知道她在红叶庵如何了?”

“改日去看看她就是了。”

“母亲不会准的。”

“何必要她准?我有办法让姐姐见到姨娘。”

四姑娘转眸看她,阮碧扬眉一笑,飞扬洒脱尽在眉间。

月色朦胧,照着两位少女,一个在窗里趴着,一个在窗外倚着,一个秀丽如芙蓉,一个宛然如春水。就这么漫不经心地聊着天,一盅一盅地喝着。喝到一壶酒尽,阮碧半醉,秀芝寻来,这才散了。

第四十一章 晋王之怒

原以为喝醉了,会一觉到天明。不想睡到半夜,梦到晋王幽幽地看着自己良久,忽然拔剑砍向自己…阮碧惊醒,心里害怕,又怅然若失,在床上辗转反侧,听着更漏一声一声,一夜就过去了。

用过早膳后,各种困乏不在言下,便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正朦胧入睡,秀芝进来,把手心捏着的一张纸条递给她,说:“方才秀平姐姐给我的,说是给姑娘的。”

心里一动,睡意也跑了。阮碧坐直身子,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接,随即又缩回手,皱眉说:“你还给她,以后无端端地不要接她的纸条,谁知道写着什么?”

秀芝看她想接又不想接的纠结模样,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叹息,说:“好了,好了,姑娘不看,我读给姑娘听就是了。”说着,便要展开纸条。

阮碧连忙伸手夺过,瞪她一眼,颇有点无语。

秀芝跟着她久了,知道她的性情,也不害怕,反而冲她吐吐舌头。又怕她因为自己在,不好意思看纸条,连忙拿起墙角搁着的小水壶说:“姑娘慢慢看,我去浇花了。”说着,走到案边,装模作样地浇起花。

阮碧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丫鬟是丫鬟,你是你,岂可同日而语?

没有废话,也没有署名,字迹刚劲挺拔,力透纸背,一如其人。阮碧看着良久,默默地叹口气。虽不能同日而语,却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倘若他不是喜欢上自己,听闻韩王要纳自己为妾,定然也会说:以你的出身,跟着我王叔是福份。

不过,他对自己的心意是真实的,昨晚布满汗水的脸、今晨的纸条,都是明证。阮碧心里感动,却又惆怅万分。身份悬殊,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阮碧撕碎纸条,扔进纸篓,跳下榻,深深吸口气,说:“秀芝,随我去老夫人院里。”

老夫人正跟管事媳妇说话,见她进来,招招手说:“五丫头,今早我就看你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阮碧摇摇头,犹有余悸地说:“不是病了,是昨晚做了一个噩梦,吓的一宿没睡。”

老夫人好奇地问:“什么噩梦这般吓人?”

阮碧看看左右,欲言又止。

老夫人怔了怔,挥挥手,下人都识趣地退下了。

阮碧到她榻边坐下,凑近她低声说:“祖母,我昨晚梦到三叔要杀我。”

老夫人吓一大跳,问:“无端端地怎么做这种梦?”

“不是无端端的。”阮碧咬着唇一会儿,象是终于下定决心地开了口,“祖母,有一桩事你不知道,三叔他曾经派人杀我…”

“什么?几时的事情?”老夫人震惊万分。

“便是祖母生病我在玉虚观祈福那阵子,有辆马车谎称是府里派来接我的,被我识破后,车夫掳我上车…”阮碧把当日玉虚观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幸好遇到顾少爷救了我,否则我怕是早就魂消魄散了。后来,进宫那回,我被堵在宫门外,看到三叔带着一队禁军过来,身边那个就是掳我的车夫。”

“这么一件大事,你怎么没有提过?”

阮碧低头说:“这桩事也没有人证物证,说出来,也不能拿三叔如何,徒添口舌是非。何况,孙女一直想不明白,三叔为何要杀我?怕误会了他,可是昨日我在花园里碰到他,又看到他露出杀气。”说着,害怕地瑟缩着身子。

老夫人心脏一颤,脸颊两边松弛的肉也跟着颤抖一下,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木香死后紫青色的脸。这么多年了,这张脸总在她梦里载浮载沉,叫她不得安宁。过了一会儿,她镇定下来,说:“五丫头,许是你想多了,你三叔战场里杀过人的,身上自然带着杀气。”

话已点到,阮碧也不再多说了,重重地点头说:“祖母说的是。”顿了顿,又说,“对了,祖母,我听丫鬟们说,三叔的院子里经常有外客出出没没,三教九流都有。虽说香木小筑独立成院,到底也在内宅之中,龙蛇混杂,多有不便,也容易滋生事端。况且,如今三叔腿已大好,若有客人来访,大可到前厅相见,没有必要再留着侧门了。”她前面又说噩梦,又说阮弛曾派人掳她,便是为这段话铺垫的。

阮弛三番五次地对她使坏,封死侧门,不让他与友人恣意往来,也算是小小的报复。再说,开着侧门,晋王出入方便,时间久了,早晚会有风声传出的。封死侧门,晋王来访只能从大门进入,在前厅相见,不可能再入内院,自然也不可能见她,从此算是断绝见面机会了。

感情的事,要断就断的干干净净,藕断丝连,容易留下后患,这是阮碧一惯的看法。

阮碧前面这番话,已经成功让老夫人心生惧意,点点头说:“五丫头说的没错,那侧门原本就是应急之用,如今他腿已好,是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当即叫来管家,吩咐他带着锁匠去三老爷的院子里,把侧门门锁焊死了。

据丫鬟们说,阮弛发了很大的火。

阮碧听说后,只高兴了一会儿,随即五味杂陈。

接下去几日,风平浪静。

二老爷的事情一如阮碧所料,钦差到扬州,先把领头的学子抓了起来,取缔秀才资格。又好言好语地劝说其他学子:官家烛照天下,明见万里,爱才如命,定会给天下学子一个交待。一手硬,一手软,把一干只识纸上谈兵的学子惊着了,怕取消秀才资格不能参加春闱,纷纷作鸟兽状。

老夫人听说消息后,连念几声“阿弥陀佛”,看阮碧的眼光又慈爱几分,把一干姑娘妒忌的心里如同虫咬火炙。得她宠爱,下人们也开始巴结着阮碧,她也心安理德地受着。

是日晌午,阮碧和四姑娘在绣房退了下人说着话,秀芝忽然寻来,站在窗外说:“姑娘,方才大夫人院子里来人了说,紫英真人派人送信过来,说她病了,请姑娘过玉虚观一趟。”

阮碧紧张地问:“得的什么病?可严重不?”

“不清楚,大概是不轻,否则也不会特意叫姑娘过去。”

阮碧微作沉吟,紫英真人若是有事相商,大可驱车来阮府。派人送信,看来真是病了。只是她原本跟四姑娘商量好,过几日一起看紫英真人,顺道去红叶庵看看,如今事出紧急,红叶庵是去不了。

四姑娘见她看着自己沉吟,虽然失望,也只得说:“妹妹的心思我明白,下回再找机会就是了。你师傅病了,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阮碧点点头,带着秀芝和刘嬷嬷到老夫人处,老夫人也早得到消息,说:“既然你师傅病了,赶紧去看看吧。只是天色不早了,而且瞅着要变天,叫你母亲多派几个下人跟着你吧。”

又去大夫人处。

大夫人不情不愿,拖延了好一会儿,才叫人通知马房备车。依然是两驾的青幔马车,驾车的是个胡子微白的老车夫,另有两名年轻力壮的护院骑马跟随。出阮府的时候,已近申时。

今日是阴天,有点小风,凉嗖嗖地刮着。

许是怕变天,路上行人车马并不多,出京城十来里。天色越发阴沉,风在平原上更是肆无忌惮,吹着沿途的柳树摇晃不定,枯黄的叶子随风飞舞。阮碧在窗边瞅了瞅,暗暗祈祷,可别象上回那样子遇到大暴雨呀。

行到半路,忽听后面马蹄声如奔雷,蹄声杂沓,至少十骑以上。马蹄声来的很快,眨间就到近处,跟着传来大叫大嚷声:“快让开,快让开,不要挡着大爷的道。”

车夫挥动马鞭,放慢速度,小心地将马车引到一边。

两个护院也引马贴边慢走。

不想那十几骑奔过来,当首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汉子,二话不说,一鞭子抽在车夫身上:“操你奶奶的,你耳朵聋的,大爷叫你让开,都听不到吗?”

车夫侧头避开,看他牛高马大,又不甚讲理,心里害怕,攥住缰绳放慢马车速度,说:“大爷,小的已经让道了,再下去都是麦田了。”

“操你奶奶的,你还敢嘴犟。”络腮胡子又是挥手一鞭,正好抽在车夫手背上,车夫啊哟一声,马也受惊,灰聿聿地嘶叫着,四蹄乱踢。车夫忙攥紧缰绳,马车堪堪停在麦田边,把马车里的阮碧、秀芝和刘嬷嬷都吓了大跳。

那十来骑也勒住马,都身着锦衣皂靴,胯下所骑也是高头大马,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阮府的两个护院,其中一个叫柱子的,颇有点眼色,见对方人多势众,硬碰硬没有好果子吃,于是上前打个揖首,说:“这位大爷,我家车夫年龄大了,手劲难免差点,没能及时让开,是他的不是。小的给你赔个礼,你大人大量,别跟他计较了。”

络腮胡子双手抱胸说:“行呀,让他来给大爷我磕十个响头,我就饶了他。”

阮府在京城里也有点名头,下人出去虽不至于横行霸道,也没有让谁欺负过。络腮胡子这么说,太过霸道,柱子脸上有点挂不住,笑着说:“这位大爷,我们仨个就他会赶车。他这么大年龄了,要是磕十个响头,怕是直不起腰了,也赶不了车,会耽误我家主人的行程。不如这十个响头先记着,大爷留个名号下来,改日我们登门道歉,如何?”

络腮胡子说:“呵呵,小子,想打探大爷的名号,你还不够格。”

柱子耐着性子又说:“那大爷改日有空,到京西槐树巷阮府,我周柱子作东,给各位大爷陪罪如何?”

阮碧听这个周柱子又是套别人名号,又是亮自家名号,十分机灵,不由地好起,挑起窗帘子看了一眼,只见他十八九岁,身材中等,眉眼虽一般,却干干净净地透出一股机灵劲里,心里喜欢,打定主意,将来要收归己用。

再看挑衅生事的那一群人,领头一人,又高又壮,年龄看似不大,却留着一把络腮胡子。神情并不凶恶,一双眼睛转动着,倒带着几分嬉皮笑脸。再看其他人,个个精壮彪悍,坐姿端正,虽然散开,却隐隐呈包围之状,看着倒象是军营里出来的人。

络腮胡子哈哈大笑着说:“小子,想拿京西阮府的名号来压大爷,你看错人了。”

其他人也纷纷叫嚷:“就是,狗屁的京西阮府,要是大爷们报出名号,足够压死十个京西阮府了。”

“拿京西阮府来吓人,大爷就不吃这套,兄弟们,揍死他。”

说着,当真一哄而上,马鞭飞舞。

两个护院和车夫连挨几下,又看他们人多,根本不敢还手。

阮碧已经看明白,这群人就是故意的,不顾秀芝和刘嬷嬷的阻拦,带上帷帽,揭起车帘跳下马车,大声说:“住手。”秀芝和刘嬷嬷也赶紧下车,站在她身上,紧张地握紧拳头。

络腮胡子吹了个口哨,那群人一起停手。

阮碧缓步走过去,说:“大道朝天,各走一半,我家马车规规矩矩,连三分之一的路都没占到,究竟怎么挡着各位大爷的道了?”

络腮胡子说:“大爷说挡着就挡着了,小丫头懂个屁。”又说,“兄弟们,把那马车也给我砸了。”

几个人一哄而上,几下就把马车给砸的稀烂。

阮碧气得七窍生烟,怒视着他说:“说,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

络腮胡子暗想这丫头可真聪明,也不理她,打个口哨说:“爽快,大爷出够气了,兄弟们,咱们撤。”

跟着一帮人翻身上马,风驰电掣而去。

阮碧看看散架的马车,看看受伤不轻的三个下人,又看看这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鬼地方,心里说不出的沮丧与气恼。

秀芝急的都快哭了,说:“姑娘,怎么办呢?”

“且等等。”阮碧尽力平稳情绪,别人既然蓄意的,定然还会有下招。

果然没等多久,又有马蹄声由远及近,跟着一列队伍出现在视野里,七个人骑马,护着两辆马车过来,第一辆是松木马车,虽没有标志,看着也十分华丽。等他们走近,阮碧差点就吐出一口血了,这一干人她都认得,许茂豫、余庆、有德…全是晋王的贴身侍卫,只是晋王却不在。

奔到近处,许茂豫一举手,队伍停了下来。他驱马上前,看着砸得稀烂的马车、受伤流血的下人,捋着短须,问:“哎哟,出了什么事?”

刘嬷嬷认出他,说:“许先生,方才我们碰到一伙强人,砸烂我家马车,还殴打我家下人。”

许茂豫看着她一会儿,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说:“这不是阮五姑娘身边的妈妈吗?”看向戴着帷帽的阮碧,“原来是五姑娘呀?在下临江许茂豫,与姑娘有一面之识,可还记得?”

演吧,演吧。大家都演的这么起劲,阮碧也只好跟着演了,说:“原来是许先生,怪不得瞅着眼熟。”

有德乐的歪了嘴巴。

许茂豫又问:“五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玉虚观。”

“真是巧了,抽荆在玉虚观祈福三天,在下今日是去接她,既然姑娘马车被砸,不如乘我马车过去吧。”

阮碧在肚子里暗骂,巧个屁。看看天色,看看稀烂的马车,看看受伤的下人,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也只得跳了。“多谢许先生。”举步往第一辆马车去,秀芝和刘嬷嬷也跟上,不想到马车边,有德一伸胳膊挡着秀芝和刘嬷嬷说:“你们两个,坐后面那辆。”

秀芝与刘嬷嬷诧异地顿住脚步,看着阮碧。

阮碧心里一怔,便要后退。

有德动作很快,挡在她后面,低声说:“五姑娘,你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最好立即进去,否则我只好扔你进去了。”说完,又瞪秀芝和刘嬷嬷一眼,“赶紧去后面。”

秀芝和刘嬷嬷吓白了脸,也不敢动,看着阮碧。

阮碧知道她们两个嘴巴严实,不会乱说,但是两个护院和马夫可是大夫人的人,若是动静闹大了,确实于自己不利。只得冲她们一使眼色,秀芝和刘嬷嬷会意地往后面马车走去。

阮碧还犹豫。

有德不耐烦地说:“快点,别让我扔你。”

阮碧瞪他一眼,硬着头皮揭起帘子,弯腰进去。

晋王人斜靠着软榻坐着,眼神有点冰冷地看着她。

阮碧摘下帷帽,强作笑颜,说:“王爷,真是巧…”

晋王冷冷地打断她:“信是茂公假冒的,也是我派人送上门的,马车也是我手下砸的,巧吗?”

“王爷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晋王扬眉,眸底一丝怒火流动,“你忘记了一件事,我是什么人。岂是你能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想见就见,想不见就不见的?”

阮碧赶紧跪下,说:“我绝无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