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内侍又说:“小的后来听王爷那个贴身侍卫叫罗有德的叫叫嚷嚷着,说什么铁石心肠,王爷都伤成这样子,叫她来见,她也不肯来。还说,王爷就是急于见她,才会内伤没好赶回京城,这一路颠簸,以后指不定会留下后遗症。”

太后恍然大悟,转头看静静躺着心灰意冷的晋王一眼,心里微叹,二字对她已是情根深种,罢了,罢了,横竖不过是个女子,便遂他意又如何?只是此事涉及到沈阮两府还有惠文长公主,可不能硬来。思忖良久,心里有了主意,对安内侍说:“你去一趟京西阮府,传阮五姑娘来见我。”

“是。”安内侍会意地点点头,领命而去。

太后仍然进卧室,坐在床边拍着晋王的手说:“晞儿,母后遂你的愿。”

晋王心里一惊,不敢相信地看着太后,死气沉沉的眼睛也忽然有了光彩。

本来太后心里还点犹豫,见他一双眼睛忽然流光溢彩,最后一点犹豫也荡然无存。俯下身子,伸手怜爱地摸摸他的脸颊说:”你得赶紧好起来,瞧你这样子,母后心里真难受。”

晋王看她这些日子清减甚多,心里也是愧疚,轻轻地点一下头。

等了半个时辰,安内侍吧哒吧哒地小跑到门口,停住,拍拍身上的灰,悄步进来,行礼说:“娘娘,王爷,我把人带来了。”

晋王眼睛一亮,赶紧瞅他身后,却不见人影,又迷惑地看着安内侍。

太后问:“不是带来了吗?人呢?”

安内侍斜睨床上躺着的晋王一眼,轻声说:“还在王府门口。”顿了顿说,“她看到马车停在晋王府门口,便坚决不肯下来,还托奴才带几句话给娘娘和王爷。”

她的反应太后并不意外,凉凉地说:“真是胆大妄为,都敢抗旨了。说吧,她都托你带了什么话?”

“她托我给娘娘和王爷带的话是…”安内侍回想一下,清清嗓子说:“人之一生,贫富贵贱,夭寿贤愚,禀性赋分,各自有定,恰如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小女子不过蒲柳之姿,不敢期望伴随松柏之质。愿太后垂怜,准我望秋而落,来世定当衔环结草以报太后与王爷的圣德。”

东晋时,顾悦勤于政务,三十几岁华发满头。同龄的简文帝见到他,心生诧异,顾悦便自称蒲柳之姿,又称简文帝是松柏之质。阮碧这番话的意思是:我知道自己不过尔尔,不敢期望与晋王相伴,请太后放我一条生路,来世定当涌泉相报。

晋王听得别转了头。

太后则冷哼一声,说:“她如今倒忽然生出自知之明了,可惜,晚了。”

晋王闭上眼睛,疲倦地说:“母后,我乏了,打发她回去吧。”

“回去?为什么要让她回去?”太后忿忿地说,“谁准许她把我二字玩弄于股掌之间?你为她可以千里奔波慷慨赴死,她却计较着名份地位,不肯踏进王府一步。这个自私自利的丫头,她心里只有她自己,哪里有半分想着你?”

晋王默不作声,心里也有一股怨恨——她确实有不来王府探望的理由,但她也太绝情了。她的绝情让他觉得自己是剃子挑担一头热,也让他觉得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一个笑话。

太后看到他脸色青灰,伤心欲绝,心里恨意昭昭。“她从前顺着你,谋的还不是一个晋王妃的位置?如今见到没有希望,便打起退堂鼓,想要退而求其之。如此狡诈多变的丫头,你还恋着她做什么?她没有说错,她就是个蒲柳之姿,根本不配做你的正妃,便是让她做妾也是抬举她了。”

顿了顿,对安内侍说,“把她叫进来,她若再抗旨不遵,叫禁军押她进来。”

“是。”

安内侍应了一声,退出正殿,一路小跑到大门外,到阮碧坐着的马车边,冷淡地说:“阮五姑娘,你还是下来了吧,抗旨不遵可是要掉脑袋的。再说了,太后娘娘吩咐过了,你若是不下来,叫禁军押着你来,到时候就难堪了。”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车厢里阮碧沮丧地闭了闭眼睛,揭起车帘下了马车。刚站定,一阵嘈杂马蹄声伴随着车轱辘声由远及近,转身一看,只见一列队伍已近在咫尺,当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少年神采飞扬,正是顾小白。

他也看到她,神情惊讶,勒住马头问:”你怎么在这里?”

阮碧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到惠文长公主的声音响起:“小白,你在同谁说话?”跟着传来清脆的珠子撞击声,她从珠帘后探出头来,看到站在西角门口的阮碧,睁大眼睛问:“你怎么在这里?”

阮碧到马车前曲膝一礼,说:“回禀长公主,是太后娘娘叫我来此觐见。”

“觐见?在晋王府觐见?”惠文长公主皱眉,思忖片刻,隐隐明白什么,一张脸沉了下来,严厉地问,“这究竟怎么回事?”

阮碧苦笑,带点恳求地看着长公主。

长公主彻底明白了,脸如黑炭,迭声说:“荒唐,荒唐。”

顾小白却还没有明白过来,满脸懵懂不解,看看长公主,又看看阮碧。

阮碧眼巴巴地看着长公主,心里念叨,不是说一见如故,不是说前世见过吗?却听长公主怒不可遏地说:“回去,回去。”跟着整个队伍开始骚动起来,纷纷拨转马头。

顾小白迷惑地又看阮碧一眼,但还是拨转马头。

阮碧微叹口气,这一路走过来,夹缝求生,她已经尽力了。她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这不是她能选择的。无论她如何努力,命运只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穿过重重朱门,终于到晋王的寝殿。

一进门,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差点把阮碧熏晕过去。她低头垂眸,跪到地上,磕头行礼。“小女子见过太后娘娘,见过晋王爷。”

话音刚落,就听太后冷哼一声,说:“阮五,你好大的架子,要让哀家三请五请。”

“小女子不敢…”

“不敢?有你不敢的吗?抗旨不遵,勾引皇裔,藐视宗室,还有什么是你不敢…”

晋王忍不住打断她:“母后…”

太后别有深意地瞥他一眼,继续说:“…若非看着晋王的面子,哀家早就砍你十回八回…”

听到这里,晋王恍然大悟,太后这番说词不过是想打压一下阮碧的气焰,让她顺服于他。只是依她的性格,怕是适得其反。心里担心,转眸看她,却见她头垂得极低,根本看不到表情,几根青丝贴在她雪白的耳边,也是纹丝不动。

自皇宫一别,已是一个多月,尽然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哀家知道你心里怨恚,可是你想想,这一切是谁造成的?佛经曰,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到这一地步,你别以为是哀家愿意的,要怪就怪你自己,痴心妄想,攀龙附凤。”

阮碧低声说:“太后娘娘明鉴,小女子不曾存着攀龙附凤之念。”虽然知道喊冤是没有用,但还得喊一下,否则岂不是默认了?

安内侍上前一步说:“大胆,居然敢搬驳太后。”

太后摆摆手,示意他退下,说:“罢了,念你年幼无知,且饶过你这一回,望你以此为鉴,往后自重自爱,不要再行差踏错了。”说罢,再不理她,转眸看着晋王,柔声说:“晞儿,母后出宫已久,这就回去了,你好好养伤,改日我再来看你。”

“是,恭送母后。”

太后又温柔地拍拍他的手,这才站起来,眼梢都不扫伏在地上的阮碧一眼,带着一帮内侍宫女扬长而去。

阮碧伏在地上,听着一干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了无声息。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晋王冷淡地说:“母后已经走了,你起来吧。”

这口气,这声音,恰如外头的北风。阮碧心生凄凉,又想起方才太后一连串的“攀龙附凤”“勾引皇裔”,顿时心灰意冷,生硬地说:“小女子不敢。”

一声“小女子”,把两人的距离拉得远远的。晋王想到自己身受重伤,缠绵病榻,她一点关爱表示都没有,却急于撇清楚两人的关系,心也彻底冷了。

两人一个躺着,一个跪着,都是心灰意冷,不想说话。

过着半盏茶功夫,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跟着传来余庆的声音 王爷,到喝药的时间了。”

晋王心灰意冷地说:“端回去吧,我不想喝。”

阮碧冷冷地说:“你还是喝了吧,否则我又要担多一个罪名了。”

晋王勃然大怒,问:“我让你担了什么罪名?”

“方才你没有听到吗?勾引皇裔,攀龙附凤。敢问晋王爷,小女子如何勾引你的,又如何攀附你的?”

晋王微微收敛怒气,说:“那不过是母后的气话,你也当起真来?”

“我当真不要紧,别人当真才要紧。总之,你喝药吧,你早点痊愈,我也早点解脱。”

“好好好。”晋王怒极反笑,“还喝什么药!我早点死,你才彻底解脱。什么蒲柳之姿,什么松柏之质,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你想嫁给小白?好一句活物当然好过死物,在你眼里,我早就是个死物了吧!”

“那我在你眼里又是什么呢?我们相遇相识,是我勾引皇裔。你厌恶了,一把把我推开,然后跑得无影无踪,又被赐了婚,也没有一句话交待。我算什么!我算什么!”阮碧也是怒不可遏,拔高声音问,“你遇刺受伤回来,只因为我不肯过来看你,便又成了铁石心肠,不惜让太后下旨逼我。晋王爷,你想过没有,当我走进晋王府的大门,我还有路可退吗?你为什么从来不替我想想?”眼泪流了下来。

这一番话好象冷水浇熄晋王心里的怒火,没错,她并不知道自己跑到延州是为了寻找证人,也不知道那日在宫里发生什么事,自己当时也确实推开她,自己也确实被赐婚了。她的反应也是情有可原,想到这里,心里一软。但想到她至今还惦记着退路,心里又是一阵恼怒。“这几桩事说来话长,其中误会重重,你且起来吧,我慢慢说给你听。”

阮碧凄然地摇了摇头:“说什么,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不用多久,京城的百姓们都知道我阮碧走进了晋王府。”

“便是全京城的百姓知道又如何?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听到这一句话,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

阮碧抬起头失望地看着他,泪光盈盈。

第105章 两个选择

晋王眉头紧蹙看着她,满心不是滋味地问:“你就这么不情愿跟我在一起吗?”

阮碧摇摇头说:“我没有不情愿和你在一起,但不能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晋王垂下眼眸,默然半晌说:“你起来说话吧,地上凉。”

阮碧不动,用手背抹着眼泪。

晋王没有办法,揭起被子,趿着鞋子过来,拉她起来。他躺在床上还没有发现,他这一下来,阮碧就发现他瘦得厉害,身上穿着的白色中衣都显得空空荡荡,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有几道浅粉色伤痕,心里酸楚,说:“你真是的,明明知道北戎人恨你入骨,还不小心一点,只带着这么点人跑到边界?”

话音刚落,感觉到握着自己胳膊的手紧了紧,跟着晋王说:“你到底还是关心我的。”口气幽幽,带着一丝埋怨。

心里又是一揪,阮碧知道自己不肯来探望他,让他伤了心。“我知道你怪我不肯来看你,可是你想想。在皇宫里的时候,太后娘娘一句话都没,就让我跪在外面,后来你又推我一把,当时你看我的眼神就象我是猛蛇毒蝎一般。再后来你又被赐婚了。到如今我都还是云山雾里,换作是你,你如何是好?”

提到皇宫里发生的那桩事,想到她母女这一生便是因为这桩事改变命运,想到两人婚事也坏在这桩事上。晋王心生愧疚,沉吟片刻,含糊地说:“那日在宫里是发生了一些事,我当时脑海里稀里糊涂的,并不是有意推你。这桩事说来话长,一时间说不清楚,将来我再慢慢同你说。”话是这么说,其实他打定主意,一辈子都不告诉她。“至于赐婚一事,也非我所愿。你只要知道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

非你所愿又如何,心没有变过又如何?

阮碧苦涩地笑了笑。

看到她的笑容,晋王的心也好象泡在黄莲里,说:“你呀你,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只觉得言词无力,伸手揽住她,紧紧地抱着。

闻着他身上的淡淡药味,阮碧心里又是一阵酸楚,但想到如今这种乱七八糟的局面,自己若再跟他牵扯不清,真就象《井底引银瓶》那首诗里的女子一样“误妾百年身”。于是,硬起心肠推开他说:“不要拉拉扯扯,我可不想再担着勾引皇裔攀龙附凤的罪名。”

晋王被推得一个趄趔,顿时气血上涌,头晕眼花,扶着床柱说:“母后说的是气话,她只是担心我,你不要放在心上了。什么勾引皇裔,什么攀龙附凤,我倒是真希望你勾引我攀附我,可是一直以来,你都是一副随时转身临阵逃跑的模样。”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起来,嘴角刚咧,眉头皱紧,忙用拳头掩着嘴巴轻轻咳了两声。

阮碧见他神情异样,咳完后也不放下手,心知有异,拉开他的手一看,星星点点的腥红,嘴唇也染上,又急又气,扶他到床沿坐下,说:“好端端下床来做什么?快回床上躺着。”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气岔了而已。”

“岔气能咳出血来了?分明就是内伤未愈。”阮碧没好声气地说,想起方才他抱着自己时,能感觉到肋骨突出,心里着实难受。又想起方才推了他一把,心里十分懊悔,扯出手绢,轻轻地擦拭着他嘴边的血渍,低声问,“要不要叫太医过来?”

晋王连迭摇头,好不容易看到她,他不愿意任何人来打扰。

阮碧略微思索,便明白他的心思,五味杂陈,默默地擦干净他的嘴,又拉过他的手背擦着。

晋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到她低首敛眉,眸底一丝温柔,心满意足,只觉得受多重的伤都值得了。

屋里一时安静,屋外的声响便传了进来,隐隐听有人轻声在问药快凉了怎么办?然后余庆好象说再等一会儿。阮碧看了面若白纸的晋王一眼,站起来走出卧室。

门外,余庆跟门神一样地站着,旁边站着一个宫女,手里端着盘子,盘子上放着一碗药,还有一碗粥。阮碧伸伸手,示意宫女把盘子给自己。

余庆面无表情地睨她一眼,嘴角抿紧,象是下定决心一样,语速飞快地说:“五姑娘,我家王爷着急赶回京城,路上颠簸厉害,所以内伤一直没好。”阮碧微愣,还没有回过神来,又听他说,“还有王爷今日午膳未进一粒米饭,还望姑娘劝劝他,一定要保重身体。”

他一向少言寡语,忽然冒出这么两句,可见着实憋不住了。阮碧微微颔首,端着盘子到晋王身边,问:“怎么不等伤好再回来?”

“养好伤回来,就得过腊月六号了。”晋王边说,边拿起药碗一仰子喝个精光,大概是药很苦,他立刻皱眉砸着嘴角。

原来如此,阮碧垂下眼眸,不是不感动,可是感动又如何?就算晋王再喜欢她,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先不说赐婚一事,单单太后所为所为,也让她无法容忍。

太后之所以能成太后,果然有非常之处。单说今日这桩事,倘若她直接下旨指她做晋王的侧妃,阮老夫人和阮弘肯定会上疏力辞,惠文长公主也会生气,只怕沈家也有意见。所以她没有这么做,而是宣阮碧到晋王府觐见她本人——顿时把事情变得说不清楚道不明白,让惠文长公主找不到发火的理由,让阮家和沈家都找不到使劲地方。但阮碧云英未嫁之身进入晋王府,而晋王此时又受了重伤,但凡有点脑筋的都能看出诡异之处…总而言之,她想借助百姓的风言风语让阮府与阮碧屈服。

可惜她看错人了,阮碧在心里冷笑一声。她也是有脾气的,不能总任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锦衣玉食固然重要,但是没有尊严地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晋王仔细分辨她的神色,皱眉说:“你又在动什么脑筋?”

“没有。你把粥也喝了吧。”阮碧收拾心情,直到不露一点端倪才抬起头,怕他想多了,安抚地笑了笑。

却不想这忽然展露的笑容,反而让晋王心里突的猛跳一下,隐隐觉得不安,仔细瞅着她一会儿,又没有发现异常之处。伸手拿过粥,凑到嘴边,立刻皱眉说:“我实在是吃不下,喝药喝倒胃了。”把粥一放,忽然想到什么,拉着她的手说,“我想吃你做的面疙瘩。”

阮碧诧异地看着他。

“王府里的厨师怎么也做不出来。”晋王说着,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个雨夜,浑身湿透,饥肠辘辘,那碗热呼呼的面疙瘩让他一直暖到心底。又想起她一身素衫走过乌漆墨黑的抄手游廊,步步生莲。当时,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她走在王府的雕花朱廊里,肯定更动人。

“好,我给你做一碗。”

寝殿的配殿里就有个小厨房,各色东西都备着。厨房里清过场,只留一个烧火丫头。许久没有洗手做羹汤,阮碧动作生疏很多,好在做面疙瘩实在谈不上技巧。等汤一沸,把面疙瘩落了进去,看着它们在水载浮载沉,看着水气萦绕变幻各种形状,忽然间就怔忡了。倘若那个雨夜,没有一时好意做了一碗面疙瘩,他会不会还对自己这么上心?

不管如何,就让这碗面疙瘩来结束一切吧。

第106章 归去来兮

吃完面疙瘩,已经过了申时三刻。晋王虽然不舍,也知道不能留着她。仍叫安内侍送她回去,只是坐着的却是晋王府的马车。等她一走,许茂豫来了,捋着胡子笑呵呵地说:“王爷得偿所愿,如今总可以安心养伤了。”

听到这话,晋王非但没有一丝欣喜,反而皱起眉说:“茂公,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许茂豫但笑不语。

晋王仔细回想方才见面情景,开始她生过气,落过泪,后来慢慢心平气和下来,甚至比平时还温柔三分,绝口不提一句今日入晋王府的事。她越是不提,他才越担心。她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子,更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性子。她要是不折腾点什么,反而不象她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提了起来,下床写了一封信,叫进余庆:“叫人把信送给云英。”

余庆接了信,退了出去,本想寻个侍卫送到阮府。不想没走几步,就碰到有德,看着他手里的信问:“可是要送给云英的?”

余庆点点头。

“我去就是了,正好闲得发慌,顺便找云英说说话。”有德说着,一把夺过信,转身就走。到自己的房间,换成一身寻常服饰,选了条近路,骑着快马直奔阮府的侧门。一进巷子口,感觉到一扑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赶紧长“吁”一声勒住马。只见巷子里三三两两地站着十来人,身着寻常服饰,腰间却挂着刀,个个身材高大,精壮剽悍,一看就知道非寻常人。

再细看,就发现好几张熟面孔,虽叫不出名字,却认得是官家的班值。

他天天跟着晋王出入禁闱,那帮人自然也认得他,相视一眼后,其中一个走上前来,带着笑问:“罗大哥怎么到这里来了?”

罗有德看他面熟,隐约记得一起喝过酒,说:“王爷叫我过来了,给阮都知带句话。”

那人低声说:“这会儿不方便,过会儿再来吧。”

罗有德也压低声音,好奇地说:“无端端跑到这里来了?”

那人指指天说:“兴致偶发,我们怎么敢问?来了半个时辰,过会儿估计就走了,方才我过来时,旁边那条街有个酒肆,罗大哥先去喝一壶。改日小弟再请你喝酒。”

罗有德点点头,拨转马头,跑了几步,果然见一个小酒肆青幡招展。他下马进酒肆,要了一壶酒,眼睛却只管盯着巷子口。过了半个时辰,才见十来个班值前呼后拥着一辆马车出来,想来官家就在马车里。

等他们走远,他一仰脖子喝光酒,扔下一串铜钱,出酒肆上马奔到阮府的侧门。门房替他传禀,一会儿阮弛笑容满脸地迎了出来,说:“有德大哥,你怎么来了?”说着,亲热地攀着罗有德的肩膀往里走。

有德低声问:“官家来做什么?”

阮弛含含糊糊地说:“是来看先父的藏书。”

阮府藏书汗牛充栋,天下皆知,罗有德虽出身草莽,也略有耳闻,“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阮弛领他到书房,叫了云英过来,知道晋王有事要交待,便避开了。

云英一见有德,拉长了脸说:“你总自夸如何了得?怎么自己生龙活虎,倒让王爷受了伤?”

提到这事,有德眉眼顿时耷拉下来,说:“北戎刺客太多了,而且只冲着王爷去,我实在是挡不住。”

“自个儿没本事,怪起别人。”云英冷哼一声,伸手说,“拿来吧。”

有德有心逗弄她,笑嘻嘻地说:“拿什么?我可是专门来看你的,有些日子未见到你了,想念的紧。”

云英白他一眼说:“少来,昨日不才在王府里打过照面。”

“只瞅了一眼,连你模样儿都没有看清楚,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瞅你倒越是越变越好看。”

云英脸涨通红,气呼呼地说:“你几时变得这么坏了?王爷伤得这么重,你不在王府里守着,还有闲心闲情来戏弄我。”

有德被她说的脸皮一哂,讪讪地说:“我只是逗你一下,你想哪里去了?王爷是心病,今日见到五姑娘,过不了几日就会好的。”说着,从怀里掏出信递给她,又问,“方才官家来做什么?”

云英诧异地说:“方才是官家来了?怪不得三老爷让我们呆在屋里不要出来。”边说边拆开信看着,眉毛微蹙。

有德看她神色忽变,关切地问:“怎么了?王爷吩咐你的事很难?”

“唉。”云英叹口气,把信折好,“难倒是不难,就是让我多到五姑娘屋里坐坐,多跟她说说话。可是如今我一想五姑娘屋里那只鹦鹉,心里就犯堵,真心不想见她。原本以为王爷赐了婚,我这差事就算完结了,可以回王府了,不想还得呆下去,真真是倒霉透顶了。”

“你别担心,再过一阵子,便可以回王府了。”

云英听他说的笃定,诧异地看他一眼,问:“为什么?”

罗有德便把今日太后召阮碧到晋王府觐见的事情说了出来,未了,得意扬扬地说:“这回,她就是煮熟的鸭子再也飞不了。”

云英却深知阮碧性情执拗,脸色凝重地摇摇头说:“五姑娘这么犟,怎么肯认呢?怪不得王爷让我多看着她。”

罗有德摸摸下巴的胡渣,很不以为然地说:“再犟还不是个女人,还不得嫁人?就她的才情品性原本就不配做王爷正妃,能做王府侧妃也是她八辈子修来的。”

云英心里着急,无意聊天,推他一把说:“你快回去吧,我得去看看五姑娘。”说罢,匆匆走出香木小筑,往蓼园方向走,走到半路,只见秀平和秋兰站在假山边嘀嘀咕咕,看到她过来,两人迅速地分开。

秀平迎着她走过来,问:”云英,你是不是要去找五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