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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主动问她:“林小姐,你有没有看清楚其他涉案人的脸,能描述吗?”

她有些茫然,看看周围匆匆而过的澳洲警察,再看看自己浑身上下满是沙尘,衣服上沾满岳仲桉的血迹,混合着黄沙。

殷红的血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一把抓住向笃的衣襟,问:“岳仲桉!岳仲桉现在怎么样了,子弹取出来了吗,有没有伤到心脏?”

“你放手!”向笃用力拂开她的手。

“暂不清楚,正在急诊手术中。请你配合律师。 ”向笃脸色发青,神情坚决。

“我配合…..”她悲伤地说。

一名

澳州警察将资料递给律师。

律师拿着资料让她看。

她仔细翻动资料。

“林小姐,最后一名持枪打伤歹徒的嫌犯,只有你看见了,需要你辨认。现在初步考虑他和枪手是同一团伙,在对岳总行凶过程中发生分歧,找到他或许也能顺藤摸瓜找出对岳总行凶的歹徒,虽然他阴差阳错救了你和岳总。所以请你仔细想想。”律师分析说。

“当时……离得有点远,我看得不是很清楚,我……”她试图强行回忆。

别说那么高那么远,就算面对面,她一个脸盲症也看不清啊。

向笃始终盯着她的脸。

“毕竟刚死里逃生,脑子混乱,一时想不起来很正常。林小姐你先稳定下情绪,闭上眼慢慢想,那个人有没有什么大致的特征,比如身高,穿什么衣服,什么肤色? ”向笃带着试探性的安抚。

律师在警察面前小声言语几句。

“Every details might help us to find out the murderer.”警察说着,还是希望能多给予一些线索。

她闭紧眼睛,喃喃道:“他是黑色短发,高瘦,灰色上衣……”

向笃眼里微微闪过一丝凉意,但是面色依旧镇定。

“很好,继续往下想!”律师鼓励道。

警察打开电脑。

“这是警方调取的进出该沙漠车辆监控画面,其中可疑男性照片都在这里,你看一下。”律师 说。

她靠近屏幕,仔细看电脑屏幕上的面孔,不断闪出的人脸,没有一张她能看清,额上冒出冷汗,焦急不安。她想赶紧做完笔录,去医院看岳仲桉。

一张看上衣穿着有些眼熟的监控照片跳出来,她连忙喊停,带着犹豫。

“停一下……这个脸的轮廓?”她又立刻摇头自我否定,说:“不是的,我看错了。”

律师纠正说:“林小姐什么眼神,这明明是向先生开车去拍摄场地。”

她扭头望着向笃,似乎目光灼灼,却模糊不清,一时间,空气静止,向笃紧张不安地握紧了拳头。

她深吸一口气,不安地说:“结果或许让你们失望。”

向笃正陷入恐慌时。

她面朝律师和警察,坦白说:“我对人脸的辨识有障碍!Sorry,I have face blindness,I can’t……”

向笃和律师一脸震惊。

“我有脸盲症,本以为我能把握住第一眼印象,从面部轮廓和着装上想起来,结果我根本分辨不了这些人,所以我不能够指认嫌犯。请让我回医院去看岳仲桉。”她沮丧道。

心被揪起般担忧着他。

警车将她护送到了岳仲桉所在的医院。他早已进手术室了。

她寸步不离地守在手术室外。双手合一,在心中祈祷,祈祷哪怕让她折寿半生,换他平安。

想了许多事。

过去究竟犹豫什么?那么多个清晨,一起安静平和地吃早餐,

她都没有告诉他,她是爱他的。

直到现在,才知两个共用早餐的珍贵。那时,窗外的高树,总有一对黄鹂在啼叫,还在树桠间筑巢。下细雨时,两只鸟就躲在树叶下,彼此用嘴轻啄梳理对方的羽毛。

窗内的他和她,各自端着一杯咖啡,静静看着,觉得十分美好。

脸盲症又怎样,记忆大师又怎样?

除了我们不相爱这个理由,此外所有的理由,都不能将我们分开,难道不是吗?

不被按在沙棘上来回死死磨层皮,你是不会相信:你以为的残忍,永远更残忍。你以为不会失去的人,随时可能失去。

想起他对她说过。

“记忆太好也是残缺。很多时候我像个困兽,关住自己,不想讲话,不想接触人,因为想少记得点。”

“林嘤其,我能忍受漫长岁月在我身边的人,只有你。”

“我愿意记住与你有关的一切,哪怕有痛苦。”

她问他:“哪怕爱恨别离?”

“我们之间,只有爱。不会有恨别离。”他说。

想到这里,她受到鼓舞般。相信他一定平安无事,因为他答应过的,他们不会有恨别离。

手术比预想中要结束的早。

他躺在推床上,两名医生一前一后出来。手术非常顺利,她以他女朋友的身份,看到了那枚取出来的子弹。

庆幸子弹完整取出,没有伤及脏器。

她喜极而泣,捂住脸,跟着他回到病房。由于伤情不算危重,不用进ICU,能够 在病房日夜陪护着他。

麻药未过,他昏睡着,在输液。病房里很安静,她遵医嘱,用棉棒蘸水轻轻湿润他的嘴唇。

向笃来看过,坐了会儿才走,告诉她已经联系岳仲桉在美国的父亲,会尽快赶来医院。

她倒一盆温热的水,用毛巾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脏迹。

他半边肩膀上缠着绷带,腿上的玻璃刺入伤,也绷带包扎着。看着平日里整洁刚毅的他,现在无声地躺在病床上,她就很心疼,他这次受太大罪了。

给他擦拭手臂时,看见他手臂上的点状“刺青”。是他儿时背错圆周率时铅笔扎的。她轻握住他的手,摩挲着他“刺青”处的皮肤,想到他那年也只是个六岁的小男孩。

真想穿越到过去,保护那个六岁小男孩。

“小时候,我想保护我妈妈,现在,我想好好保护你。”他曾这样说。

他骗了她,将生路留给她,把自己置于险境。

“我真傻,居然被你骗了。”她泪水涟涟,边擦拭边自言自语。反正他也听不到,索性就把想说的话,统统都对他说出来。

“在手术室外面等你的时候,我特别后悔以前畏首畏尾,不敢正视这份感情。你知道吗,我很自卑,尤其在面对你。你说记忆太好是残缺,那我这种,是残疾了……我不是那种被父母捧在心里呵护的孩子,有时我都挺羡慕那些人到中年父母还健在的人,还可以说一声,爸妈我回来了。没有 父亲的女孩子,会很缺爱敏感吧。我像是雏时就被推进山崖的鸟。我不断告诉我自己,我这一生不能为自己活着。我要不停找,直到找到弟弟……”

她一直握着他的手,说着。

那颗小女孩的玲珑心,是自遇见岳仲桉以后,才被装起来。

在他当着记者的面牵起她说一起走,在他为她去和大猩猩“谈判”时,她体会到,被一个人悉心呵护,是这样的甜蜜。

“我没有恋爱经历,不懂得怎样是最好的方式去爱一个男人。我知道世上没有百分百投契的两个人,可遇见你以后,我确信,你之后的每个人都远不及你。绝不会比你好,只会糟糕。”

一盏昏黄温暖的夜灯亮着,紧握他的手,随意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那样亲近。

她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再坐下,继续和他“谈心”。

“以后不许再骗我了。仅此一次。”她低头,想起他以前会用力捏捏她的掌心,以表示支持和力量。

她捏捏他的掌心,看他呼吸平稳,稍微放心。

“你不要怕痛,我陪在这里。要是痛了,你就戳戳我。”她伏在病床旁,脸贴着他的手心。

“你可是我在世上唯一认识的人,既然你摊上我了,你就得好好的,管我一辈子。”她不讲道理地喃喃自语。

“好……”他微弱却清晰的声音。

他醒了。

她欣喜若狂,凑到他脸庞上方。

“你醒啦,饿不饿,痛不痛?

按照麻药时间,得等天亮了才能喂点流食。“她顾不上去想他何时醒的,究竟听了多少她说的话。

“嗯,不饿,不痛。林嘤其,还能看见你,我真高兴。”他嘶哑着说。

“魂都被你吓飞了!还好,万幸没伤到脏器。失血有些多,起码要休养两个月,你就别想工作了。”她继续用棉棒给他湿润嘴唇。

他偏过头,拒绝地说:“不想用棉棒擦。”

“现在还不能喝水。”

“要你亲一下。”他无理地说,满是孩子气。

真让她哭笑不得。

“看在我死里逃生的份上……”他话未说话,她柔软的唇已覆盖上来,他顿时觉得哪里都不痛了,忘我地投入这场吻中。

她主动的吻,来得太迟了。

他想,幸好活着,否则这美好不知要被哪个男人得到了。她停住吻,躲开他,说:“好好养伤,来日方长。”

“嗯,来日方长。”他不舍地说,却又觉察语境哪里不对劲,有点尴尬。他只好说:“有点趁火打劫的意味,我得检讨下自己。”

“才不是,是我自己想亲你好吗?”她有点得意,看他还能安好地和她打趣,不禁心花怒放。

“现在几点了,你吃了吗?”他看向窗外,夜色已深。

“夜里十点。我一点也不饿。”她强装不饿的口吻。

“去吃点东西再回来,别让我挂心。”

“好……”她顺从地说,将他的手机放在枕边。

她走之后,他努力单手打开手机,登

入邮箱,翻看之前向笃发给他的一份提案。

这次的袭击事件,绝非单纯,枪手直冲他来,素未谋面,肯定是受人指使,他在澳洲除了鸵鸟皮进口贸易,没有别的结怨深到要他性命的事。

将前因后果梳理后,他判断极大可能和境外走私集团有关,断人财路,才会招此仇杀。他搜索新闻,果然上月一家跨境走私皮草产业链被海关部门一举抓获,涉案金额数十亿。

他最不想看到的是,向笃在这其中,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顺着回忆,他想起那天向笃找他谈换鸵鸟皮渠道时的状态,有点不自然。

加上之前RARE一直被人在幕后有组织地抹黑诋毁,他能想到的就是,RARE所谓的满腔正派做品牌,着实打击到某些见不得光的集团利益了。眼下他养伤在床,只能暂时将公司交给向笃代管。

正好借此机会,暗中着手调查。他希望都与向笃无关,。

“哎呀,趁我出去,就偷偷看手机,快把手机放下!”她装作怒嗔道,走到他身旁。

他赶忙把手机放到一旁,像犯错的孩子样,无辜望着她,等待受罚。

“别以为清醒了就当时小手术,你可是做了手术的人。”她给他掖好被子,在旁边的陪护床上躺下。

他伸出手臂,示意要牵一下手。

“为什么会有枪手,我想不明白。”她侧着身子,嘟哝道。

“我猜测……合作上得罪了人吧。你别担心,下

周我们回国,就安全了。哪里治安都比不上我们自己祖国。”

“是啊做个普通人多好,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过简简单单的生活。”

“我们都是很平凡的人,只想平凡地相爱一生。”他慰藉地说着,露出虚弱的笑容。

她凝视着他,两张床中间只隔着一米的距离,这个角度望去,他安然地躺着,他的脸庞,就在眼前。真好,以后再也不要任何灾难了。

“在幕后指使者没落网之前,你都不许工作,就在家里待着。”她吩咐的口吻。

“不工作怎么行,我要娶你。”

“我是你的退路。”她轻声说着,从床上起来,不再犹豫,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有我在呢。”

他鼻子发酸,想想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脆弱时被人一把搂住温柔关切地这么说。

“那你打算怎么养我?”他想逗她。

“我捡大象粪养你啊。”她开始分析哪种大象的粪便是特别贵的。

他忍不住笑,无论在任何时候,她都能让他很安心。虽然小事上她有些迷糊,但大事上她又很果断利落。

她身上有很多他欣赏的地方。因为他是那种事无巨细都要亲力亲为一丝不苟的人,很累,要向她学习,才能活得轻松点儿。

“要想看到最光明的希望,就必须穿过最深层的黑暗。”她说。

麻药效果撤退后,伤口发疼,她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许他说 话,闭目养神,她说,他只管听。

宁静的病房,她给他讲电影故事。他有种错觉,听她讲话,伤口真的不痛了。

她轻声细语地讲述《英国病人》,因为和他们不久刚经历的相似,也是发生在漫天黄沙的撒哈拉沙漠里。

当她说到艾马殊和凯瑟琳被困沙漠,凯瑟琳的腿部受伤无法前行,艾玛殊做出选择,将凯瑟琳安置在山洞时。

他说:“换做是我,我就背着你往前走。”

“可那样两个人都会死。”

“我绝不会抛下你。背着你走一步算一步,我无法想象将你独自安置在山洞,我去寻找出路。”他说着,伸出手,隔着病床,两只手再次紧紧相握。

不知何时,一同入睡。久违的甜甜一觉。

醒来好像世界都好了。管它人间地狱,有你便是上好的世道。

黎明的曙光照进病房。她睁开眼,见他还安稳睡着。她放轻动作,起床去给他准备软热的流食。

一碗香甜的燕麦粥,她还特意把燕麦碾碎,多加点牛奶。

他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是目光寻找她,直到看到她端着碗走进来,才松口气。

“我们桉树先生,准备吃早餐啦。”她给他一个甜美夸张的笑容,洋溢着喜庆,是死里逃生的欢喜。

她不让他自己吃,坚持一勺一勺喂他。

“上次我们园里那只大猩猩生病了,我也是这么喂它的。”

“哪只?那只为女朋友欺负你的吗?”

她点头。

“那应该让它自

己女朋友喂它,干嘛让我女朋友喂。“他说着,一口咬住勺子,连大猩猩的醋都要吃。

有时真觉得他可爱到不行啊。

“林医生,你这是默认做我女朋友的身份了,对吧。”他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

“我看你啊,有点恃宠而骄,要不是那只手臂受伤动不了,还不知道你要不安分成什么样。”她一副拿他没办法的宠爱眼神。

“恃病行凶。”他说。

手术后的头三天,都沉浸在这种愉悦温暖的气氛里,他的伤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再过几日就可以出院回国了。

向笃带着摄制团队先回国,好在广告片拍摄完毕,成果不错。岳仲桉没有在向笃面前提关于枪手来路的疑问。

澳洲警方也在尽力调查。

岳仲桉的父亲岳平然是在第五天来到医院的。从时间上看,作为父亲,是来得有点迟。林嘤其联想到岳仲桉的童年经历,他父亲能从美国赶来,也算不错了。

岳平然走进病房时,她正站在一旁,背诵陶渊明的《饮酒》诗篇,俨然乖学生的架势。他说多读多背,有助于锻炼记忆力。

“岳仲桉,伤怎么样了?”岳平然开口直呼儿子的名字,问。

“没事。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岳仲桉惯例式客气,没有父子之间久别的亲情交流。

她也看不清岳平然的脸,不想露了马脚,简单打声招呼就找借口要去护士那取药,便离开病房,将空间留给父子二人。

岳平然死盯着林嘤其,关上病房门,惊愕地说:“她是谁,你们什么关系?”

“说过了,是我女朋友,以后会是我妻子。”

“荒唐,我不同意她进我们岳家的门!”岳平然坚决反对。

岳仲桉被这句话给触怒了,郑重其事地说:“她成为我的妻子,也不是进岳家的门,是属于我和她的家门。你别把对我母亲的那种封建态度,讲给我听,只会让我更憎恨你。”

“反正这个女人不能娶,尤其你和她一起还差点送命!你恨我归恨我,无法改变我是你父亲的事实,你身体流淌着和我一脉相承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