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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渐渐转向他,不可思议地问:“你是这儿的房主?”

他点点头。

“所以我妈能找到这份轻松得像养老般的工作,是拜你好意,我现在的反应是不是不对,我应该痛哭流涕感激你,是不是?岳仲桉,你是怎么做到背着我做这些事却瞒得滴水不漏的?再三瞒着我,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她一口气说完,呼吸起伏急促,情绪激动。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怕你拒绝我,如果这么做,让你感到受欺骗,我向你道歉……”他低求着,想握住她的肩,安抚她。

“你别碰我!”她躲过他,尖叫着捂住头。

“对不起。”他说。

“你自以为是为我好地骗我,有多少次了?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说吧。”她盯着他问。

他一时无言。

“别再为难哥哥了!”小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朝他们走来。

她急忙收起悲伤的表情,装作无事。

“哥,都是为了我,才让你默默做了这么多事,还不能说。现在,我妈都不在了,该和我姐交代清楚了。”小远恳请地看着岳仲桉。

当她亲耳听到小远口中说出“我妈”、“我姐”这样的词后,整个人震惊了。

“小

远,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她抓住小远,不敢相信。

小远脱下身上穿的长袖T恤,露出手臂上的纹身。

那道纹身,她记得。

当初在找弟弟时,被那个跛腿男子绑住,坐在一旁有纹身的青年……小远居然就是那个纹身青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太突如其来,她理解不过来。

“姐!我就是友声啊……”小远冲动喊道。

“不可能!”她不停地摇头。

“我知道我这种人,绝不会是想象中的弟弟,所以我不敢和你相认,不敢和妈妈相认。我想努力去考大学,学摄影专业,想有出息,让妈妈和你能看得起我,我再和你们相认……可是,妈没有等我有出息起来,就走了……”小远哭着,缓缓跪在地上。

跪在她面前。

“小远就是你弟弟。去年,我去北京找的他。他正劳教被放出来,我带他做过DNA,确实是林有声,没有错。”岳仲桉说着,拿出那份亲子鉴定报告。

她看过之后,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些年跑到哪里去了,你知道我和妈妈找你找得有多苦吗……”她嚎啕大哭。

“姐,我怕你们看到我这副样子,宁愿找不到我,也不能接受我成这样……当年的事,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收养我的养父母,让我改口叫他们爸妈,我不叫,他们就打我。后来,我从养父母家跑出来了,到处流浪,住过收容所,

当了小混混,在垃圾桶找吃的,抢小孩子的面包吃,我就是这样一个下三滥的人。”

“傻不傻,你不管是怎样的人,你都是我弟弟。当初跛腿男人看到条短信就走了,给了我逃生的机会,是你发的短信吧。”她想到这里,问。

小远点头。

“那时我不知道你是我姐,只是出于同情。”

她扶起小远,仔仔细细“望着”,颤抖的手,攀上小远的脸庞,这就是她苦苦寻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弟弟。还是那么瘦,难怪她越到后来越和他亲切,和母亲一样总有错觉,好像他们就是一家人。血浓于水。

“要是妈知道,该多好……”她忍不住地呜咽。

“我觉得妈走的时候,是知道的,她在我耳边轻喊的两声,是儿啊……儿啊……”小远一字一泪地说。

她也相信,妈妈是没有遗憾地走的。

平静些许后,她看向岳仲桉,问他:“你怎么知道小远就是友声的?”

“后来回想觉得不对劲,不应该是单纯看到寻亲启事见财起意,敢狮子大张口,可能是因为真知道些什么。所以我去监狱探视那个跛腿男人,满足他提出的条件,他就把有次小远的养父母找来,碰到他,说起小远的身世,收养小远时的岁数,口音,告诉了我,最后证实了。”他说。

“姐,你千万别怪哥,是我求他不要告诉你们。他为我们一家默默做了很多事,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像他这 样对我们好。“小远央求着。

她如梦初醒。

他让小远来这里当保安,和母亲朝夕相处,也因此,她和弟弟能得以陪在母亲身边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先谢谢你……”她浑身无力,好像使出了全部的解数,翻出那张相片。

“请问,这个穿白色夹克的男人,是谁,是你父亲?”她指着问。

原来她今天本想要问的答案,是这个。他释然了,如果时光倒流,他选择在得知时的那一刻就告诉她。越是怕伤害她隐瞒着,最后伤害更深。如果她没问,下周他就要去青海一趟,也会查清楚后把事实向她说明。

“是我父亲。当年我和他,还有他另外两个生意上的伙伴,一同去的青海湖。”

“你们去青海湖,究竟干嘛?我要听实话。”她逼问。

“我问过他,他告诉我,另外两位是他爱好狩猎的朋友。”他说着,闭上了眼睛,低下头。

她控制不住地发抖。

“然后呢,做了什么?”她遏制住情绪,继续问。

“他们进入青海湖自然保护区,原本是打算偷偷狩猎,没想到刚踏入保护区就被你父亲盯上。”

“所以……是他们杀害了我父亲?”她紧咬住牙关。

“不是!”他坚决否认。

“因为你父亲紧盯不放,他们狩猎失败,就准备离开青海湖,可谁成想接下来你父亲发现一只普氏羚羊幼崽死了,于是他怀疑是我父亲和朋友三人所为。他找到我父亲他们,

发出警告,别想离开保护区他要报警。因此发生冲突,你父亲被我父亲的两位朋友打伤。”

“你怎么知道你父亲没有动手?”

“他亲口和我说的。”

“他当然挑好听地来说!难怪他反对我们在一起,是因为他看到我时,就想到我父亲!”她脑袋炸开般,嗡嗡作乱。

“我没有维护他的意思,我的心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别再说了。其实你从澳洲回来,看相册时,就知道了吧,你没有告诉我。是感觉你有时很反常,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捏着相片,起身往外走。

“小远,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儿吧。”她对小远说。

“姐……”

“你今天要是留在这里,和一个可能是害死我们爸爸的人的儿子在一起的话,那你就永远别再喊我姐!”

“我跟你走。”小远简单收拾好东西。

岳仲桉请求她,凝望着她的眼神:“别走,我一定会查出真相。”

她没有回会望他的眼睛,绝然地说:“从你得知后没有告诉我时起,你就没有资格对我说真相了。”

她和小远走了。

他们租住在她曾和母亲相依为命,住过的那个小房子,虽然老旧,却有许多她和母亲的回忆。

尤其是厨房,总能想到母亲端着一盘菜从里面走出来。

她不再接听岳仲桉的电话,不再见他,不允许小远和他联系。她向园里请了长假。母亲的死,加上和岳仲桉之间的问题,牵及父亲 的死,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难以面对。

那段时间,她总感到头痛,想等从青海回来再去周良池那儿看看。

通过网上搜到的百科资料,她发现,岳平然有一项爱好是狩猎,十年前曾几次亲赴非洲狩猎取乐。

也是在她父亲溺亡之后,岳平然突然移居国外。

疑点重重。

岳仲桉,终于明白命里没你。

在成为一个很好的人与你相见时,天知道我经历了多少次努力。

爱是和努力没有多大关系的事。

我们的分开,让我懂了,分开就是分开,不能爱就是不能爱,这和你本身好不好,你对这个人好不好,并没有多少联系。

一天深夜,手机急促响起。

是园里打来的,这让她立刻睡意全无。

“哈格快不行了,快来园里!”江老师在电话那头焦急地说。

她赶到考拉园,将哈格抱在怀里,它紧抱住她胳膊的双臂越来越松,越来越无力,哈格的眼睛慢慢闭上了……

岳仲桉也来了。

他很难过,哈格的死,好像意味着他和她那层纽扣断了,也预示着他们之间像哈格与桉树一样的关系,不复存在。

多日不见,再次见,竟是因为哈格的死。

她隔着考拉园的玻璃望着他,竟发现自己已看不清他的脸庞了。她以为是自己眼里泪水朦胧的,她拭去泪,再看他,依旧是模糊一片。她怀里抱着死去的哈格,悲伤无以复加。

那个曾是她在世上唯一看得清的脸庞,在这一

刻,如同世间每一张脸,无法相认。他不再是她的例外。

他察觉到她目光里的茫然和恍惚,拍着玻璃窗,呼唤她的名字。

以前有多相爱,多亲近,现在就有多相斥,多遥远。

她抱着哈格走出考拉园,他上前唤住她。

“嘤其……”他极少唤她名字。

她抬起头,视线模糊。

“你看我的眼睛。”他哽咽着说。

“岳仲桉,你解脱了。我彻底看不清你脸,从此你的世界清静了。”她看向她的目光,和看向别人的时一样,游离不定,抓不住四目相对的位置。

这是他无数次看她朝向别人的目光,这次,是朝向了他。

他也将和那些人一样,成为她模糊不清的世界里,一个认不出来的路人。他清晰地想起她笃定望着他的眼神。

而今变成这样。

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害了她。

“你看不清我了吗?”他喃喃地问。

“也许是好事,看得清,反而难过。没有交集了,不再见面,看清看不清,有什么区别。”

“我们去医院,去看医生,一定会治好的,一直都能看得清我的,怎么会看不清了呢……”他边说边拭眼泪。

“别再勉强彼此了,别逼我恨你……”她忍痛狠心道。

“你恨我好了,总好过你把我抛下。我偏要勉强,偏要站在你不要的世界里等你!”他说。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又何必开始。

她从包里,拿出那个他送她的微观模型,当着他

的面,摔在了地上。模型里的小考拉和桉树摔得分开了。

“我们不要再见了。”她抱着哈格,毅然离开。

他悲不自胜。

曾经独独能记住他的她,如今不认识他,要与他恩断义绝,这是他的报应吗?

是啊,他总是自以为是,自命不凡,自作聪明!他以为他可以处理好,却还是失败了。

她是潜意识里对他失去信心和信念,万念俱灰,再也不想记住他的脸了。

就算她看不清了,可他能记住。

他记住就够了。

哈格的死,让她反省,不能够再继续待在动物园里,生活在这儿的动物,虽有人类的饲养,却终究没有唤起人们对动物更强的保护意识。

之前黑猩猩就吃了人们投食进来的吸管,差点噎死,最后开刀取出。

她想赋予渺小的自己,更多的力量。

她无法亲眼看着这些原本属于野生环境里的动物被圈养后,日复一日失去野性和自由,最终死去,甚至因为人类的胡乱投食而死。

应该走出去,去救治那些因为人类伤害而受伤的野生动物。对,像父亲那样,成为那样的动物保护者,成为像珍妮古道尔那样的人。

她将请假,改成辞职。

获悉她辞职,上班最后一天时,他再次来园里看她。

因为怕知道是他不愿意见,所以他系上那条周良池系的蓝色领带,坐在她办公室,静静等她回来。

他没有说话。

又疲惫又恍惚的她,乍一眼差点真将他误认为

是周良池了。

“你怎么来了?”

他微微点头,能这样多看她一会儿,也很好。

“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工作挺久了,很舍不得。这些年活着的最大动力就是找弟弟,还有还父亲清白。直到遇见岳仲桉,我像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束光。我那么信任他,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他的父亲,可能害了我爸爸,我无法接受……”她呆若木鸡,自说自话。

她一进门就知道,刚才不是周良池,是岳仲桉。她对他已经熟悉到,即使不看脸,他坐在那儿,哪怕系上和别人一样的领带,她也知道是他。

他身上那熟悉的尤加利气息。

他以周良池的身份,上前拥抱住她,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转身便走。迈出的每一步,他都在心里决定,无论多大的代价,也要查清楚真相,哪怕失去全部。

她办公桌上的一张白纸,写着一段话,是岳仲桉的字迹。

那是他们说好要一起看,却没能看的电影《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中,一段台词:

“你是我将死之时唯一想要说再见的人,因为只有这样,这个我称之为人生的东西,才有其意义。而若我有一天听到你死去的消息,那我所知的我的生命,这个在你面前和你对话的我,也将不复存在。”

无语凝噎。

八月底。

她带着那本工作簿和相片,回到青海湖,和当年同样的时节,细查父亲的死亡真相。

“小远,我坚信我们的爸

爸,他不会是自杀,更不会做出伤害野生动物的事。我这一次去,等找到真相再回来。“临别前,她在机场对小远说。

“那你和他呢?”

“除非爸爸的死,与岳平然没有关系,否则,我和他不可能了……”

她不知道,岳仲桉先她一步抵达青海湖,开始了漫漫寻找。

之后,她在青海湖四处寻找当年的目击者。每个她所到之处,他都走过。她按照相片上左上角的山峰定位,找到了拍摄相片的原地。那是青海湖边不远处的一座村庄。

她走访村庄附近年龄稍长的村民,询问十五年前,是否有见到这样这一行人来过这里。

许多村民得知是有关十五年前林贡之投湖的事,都选择缄默,一问三不知,摆手赶紧离开。

她在村子一户人家里住下来,想慢慢深入摸清。在这期间,她也义务免费给村民们家中的牲畜治疗些疾病。

不久,一场传染性疾病席卷整个村子的羊群。许多村民家中的羊接连患病。

村民们得知她是兽医,纷纷求助。原先那些态度冷漠的村民,都变得特别殷勤。

她没有想那么多,扎进羊圈里,先挨家挨户帮村民们的羊群治病。经过诊断,她确诊这些羊是患上羊小反刍兽疫,也就是羊瘟。她对症开药,一一给每头患病的羊注射治疗。

经过她的细心医治,村民们的羊群渐渐康复。

她的用心和真诚让村民们看在心里,也感激她的辛

苦出手相助。对她的态度也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变成同情她的遭遇。

有天,一位村民在她给羊检查健康状态时,主动告诉她一件事。

两年前,这个村民赶集时,碰到一个叫成虎的卖牦牛干的小贩,两人为做牦牛干生意而攀谈起来,后又相邀在餐馆喝酒。

成虎喝醉后,谈起他当年的往事。

常言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成虎酒劲上来,也不知是不是吹牛,说起十几年前,还哄过一个大教授跳青海湖。村民问成虎,那教授最后有没有活着上来。醉醺醺的成虎,没有回答。

她听完,觉得这一定是重要的线索,找到成虎很关键,她忙向村民问到成虎的下落。

第二天一早,她就踏上去找成虎的路。

在成虎住的村庄入口,她问一个路过的大婶,大婶给她指过路之后,奇怪地嘟哝了一句:“这成虎是发财啦,咋又有要找他。”

“婶,除了我,还有人打听成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