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认与乔舒交情非同小可,乔舒的朋友很有限,没有一个她不认识。但这个小贝,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
乔舒坦白道,“我哥哥的女朋友之一。”
安筱愣了一下,立刻大致猜到了事情头尾,失笑道,“你哥怎么还是老样子。”
乔舒忍不住发牢骚,“气死我。又不敢跟我妈说。”
安筱同情地拍拍她手臂,“放心,钱总可以解决问题。”
乔舒不赞同,白她一眼,“最讨厌你这种腔调。”和周臻书简直如出一辙。仿佛付了钱,一切就可以被原谅,被包容。
安筱眨眨眼睛,“这是一个现实的社会。事已至此,钱可以解决,已是最好。天真的乔舒。”
她转过话题,“想想这些年夏景生肯定也过得很憋屈,什么婚啊,这么多年也离不了。”
乔舒恨道,“你还可怜他啊。俗话不是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吗?”
安筱凝视着她,“反应这么强烈,根本尚还耿耿于怀。”
乔舒轻哼一声,“对。尚未修炼成仙,继续努力。”
手机响起来,是许盼晴。
“丫的竟然还敢来问我要钱!”许盼晴咬牙切齿。
乔舒挑挑眉,“嗯?”
“上半年我换了个手机,他给了500块。今天发短信来问我,什么时候还他。”
乔舒惊讶,“这世界真奇妙,真正什么人都有啊。”
许盼晴懊恼,“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这么恶心?”
乔舒下了结论,“无庸置疑,你那时候瞎了眼。”
安筱听着好笑,问,“什么事?”
乔舒轻轻捂住话筒,三言两语便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女人付出了一切,换来了男人的抛弃…”
安筱问,“盼晴?”她微微蹙起眉头,“看上去不像乔舒那么愚笨啊。”
乔舒伸脚踢她,她嘻嘻笑,抢过手机,“那贱人在哪上班?哦。好。十分钟后,帝王大厦门口见。”
乔舒好奇,“干嘛?”
安筱轻描淡写,“欠人还钱,天经地义。问那贱人还钱去。”
乔舒顿时兴奋起来,自告奋勇,“我包里有刀。”
安筱正色道,“咱都是文明人。办文明事。哪用什么刀刀枪枪的。你的刀,留着对付你师母吧。这事儿一闹,夏景生定然不会再退让,离婚成定局,你等着你师母继续上门烦你吧。”
乔舒昂昂头,“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我等着她。”
安筱扬手叫车,嘀咕,“就嘴硬。”
两人抵达帝王大厦时,许盼晴早就站在楼前东张西望了。一看到安筱,获救般迎上前来,有点羞赧,“气坏了,忘了骂他几句。”
安筱笑道,“没关系,这就上楼补去。”
三人进了电梯,直抵十楼。安筱停住脚步,掏出纸笔,“你把大概的花费在这里简单列一下。”
许盼晴微蹲下身子,就着手提包刷刷写下近十项。
安筱拿过来,迅速扫一眼,很是满意,“好。”
乔舒满以为安筱会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进行的是一场谈判。没想到才找到许盼晴男友的公司,安筱便停在公司门外,十二分张扬地叫起来,“罗世钧!罗世钧!”
百忙之中还回过头来问,“名字没错吧。”
许盼晴点点头。
门里有人应声走出来,白衬衫灰色领带。鼻梁上架了副黑框眼镜。乔舒的第一感觉是,这男人好像比从前更见斯文儒雅了。她低声道,“这么副好皮相,是怎么做得出来污浊事的?”
男人疑惑地眨着眼睛,“哪位找我?”一眼看到许盼晴,立刻摆出一副明白了的模样,眼里顿时闪现鄙夷来。
安筱不慌不忙,指指许盼晴,“听我妹妹说,你们分手了?”
男人推推眼镜,咳嗽一声,“是的,感情是不能勉强的…”
安筱打断他,“感情肯定不能勉强。不过呢,账是需要算个清楚明白的。”她从包里取出五张百元钞票,“诺,这是她买手机时,你帮付的500块。还你。”
男人有点迟疑,但还是接了过去,嘴里嗫嚅着试图解释,“其实…”
安筱再次打断他,“不过呢,我妹妹的那些钱,你也需要还给她才行。”她慢腾腾地把手上的纸甩开,“也不是太多。总计大约八项。第一,学费。请注意,这些都是大致金额,以下类同。每年8000,三年总共24000;第二项,生活费。每月1500,一年按十个月计算,一年就15000,三年是45000;第三项,服装费,一年5000,三年15000…”
走道上的人渐渐多起来。
罗世钧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那是…”
安筱看着他,“你是想说,那是她自愿的?她为什么自愿呢?那是因为她不知道她饲养的是一头白眼狼。现在她悔悟了,所以不好意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俩又不是夫妻又不是兄妹,钱财上当然不能混淆。”
围观者渐众,议论声纷纷。
罗世钧求助地看了许盼晴一眼,许盼晴想是不忍,动了动嘴唇,乔舒急忙捅捅许盼晴的手,低声警告,“别作声。”
安筱安静地看着罗世钧,罗世钧软弱无力地说道:“我现在…手头有些紧,能不能…”
安筱温柔地笑笑,“啊,手头紧是吗?没关系的。这样吧,你身上的,手表,手机,哦,还有这件衬衣,领带,皮鞋,都脱了,我给你抵高点,一万块吧。剩下的,写张借条来。”
乔舒震惊得暗自失笑。
罗世钧终于忍耐不住,叫道:“盼晴!”
许盼晴咬咬牙,扭过脸去。
他说要分手的时候,她也求过他,别走。如果她做错了什么,他说,她一定改。只要他不离开。从前他不舍得让她哭,哪怕脸皱一皱他都心疼得要死。但她哭得花了脸,喘不过气来,他只不耐烦,喝道:“你烦不烦!”
安筱步步紧逼,“亲爱的,速度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耽误别人的时间就等于谋财害命。”
罗世钧煞白着面孔,低声道,“别逼人太甚!”
安筱微笑,“那么,先数五万块现金来罢。我也不是那么不近情理的人。堂堂罗大白领,不可能连五万块都拿不出来吧。”
罗世钧苍白着脸,“我下午就会给你。”
安筱仍然微笑着,“现在。”
有顶着大肚腩的男人走近来,疑惑地问,“世钧,怎么回事?”
罗世钧的表情顿时谦卑起来,“哦,没什么。”
胖子板着脸,“像什么话,赶紧处理好!”
胖子甩手走。
安筱眨眨眼睛,“走吧,我们跟你一块去银行。现在的银行啊,动不动就混杂着假钱,咱们拿了钱就直接存银行,比较安全。是不?盼晴?”
许盼晴点点头。
罗世钧着实无奈,微微侧身打个电话,说了许久,才回过头来,说,“走罢。”
楼下就有一间工商银行。
一行人在银行大厅等了好一会,一女子匆匆赶来,脸上表情很不好看,一看到许盼晴就喝道:“你到底要不要脸,都说了不爱你,你还纠缠个什么劲?”
许盼晴急得说不出话来。
乔舒抢上前去答道:“到底是谁不要脸?这年头还真是奇了怪了,做小三的贱人愣是光荣得要死。”
女子愣了愣,凶气敛去大半,轻声嚷道:“关你什么事!”
安筱道,“别废话,拿钱来说话!”
女子很不情愿地取出张银行卡递给罗世钧。扎得整整齐齐的五万块现金递到了许盼晴手上,罗世钧恨声说道:“从此后,咱们两不相欠。”
许盼晴镇静下来,冷冷道,“你错了。你还欠我五万块。”
安筱催道,“哪,纸笔给你,欠条写来!”
罗世钧终于悻悻写下欠条。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许盼晴灿然一笑,“走,吃饭去!我请!”
三人找间茶餐厅,许盼晴拿过菜单,想也不想就点大堆东西,乔舒想起医院里的小贝,急忙道,“我差点就忘了医院里还躺着个病人呢…点个鸡盅吧,看还加点啥,我等会给她送去。”想想叹道,“为啥男人女人恁的多事?”
她再次拨打乔楠的手机,仍然处于无法接通状态。忍不住出声抱怨,“找着人看我不掐死他!”
安筱说,“你那屋子找人收拾了没?”
乔舒郁闷,“东西倒是拣到屋子里了,全堆着。哪有时间找人弄。”
安筱问,“你住在哪?”
乔舒答,“前夫家。”
安筱和许盼晴都吃了一惊,“啊?”
安筱明显地颇感兴趣,“打算复婚?这么快?”
乔舒粗鲁地答道,“狗屁!”
许盼晴失笑起来,“乔舒什么时候会说粗口话了?”
安筱瞪她一眼,“是不是没见过她抠鼻孔?”
乔舒几乎喷饭,“安大律师,你你你…”
她站起身来,“我走了。两位姑娘慢用。”
她出门去,站在路边等车。等了许久,也没车来,只好顶着烈日往前走,前面不远处就是公车站。
刚走几步,突然变了天,乌云瞬间便遮盖了艳阳,等不及反应过来,豆大的雨点已经铺天盖地而来。
乔舒暗叫一声倒霉,小跑至街边商店檐下躲雨。
看样子,雨势一时半会不会停下来,乔舒百无聊赖地四下里东张西望。
目光穿过橱窗,不由得怔住。
店子原来是家咖啡厅,靠窗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笑意盈盈。那男人,不是乔楠是谁?!
乔舒胸中浊气上涌,虽然是至亲兄长,真是也恨不得痛快骂声,这什么破男人!
她抬脚就跨进店里去,凑近乔楠,笑咪咪地叫声,“乔楠哥!”
两人齐齐抬起头来,乔舒先行惊呼,“啊,是你!”
意外得几欲晕眩,乔楠对面坐着的,竟然是陈霖!
乔舒风度尽失,指着陈霖结巴起来,“你…你…”
陈霖面上一阵潮红,解释道,“约了朋友喝茶,正好碰上你哥。”
哪有那么巧。乔舒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十五岁。
她盯着乔楠看,“小贝出事了你知道吗?”
陈霖惊讶,“谁啊?出了什么事?”
乔楠站起来,偷偷捏一把乔舒,脸上却堆着笑,“哦,乔舒的一朋友。”
乔舒恨恨地瞪他一眼。他讨好地冲她笑笑,颇为紧张地看了陈霖一眼,“我去给你买药。”
临走还不放心地看一眼陈霖。
乔舒心里五味杂陈。
她从没见过乔楠如此紧张一个女人。这世界怎么能这么小?他偏偏看上陈霖。
陈霖燃支烟,笑笑解释,“就那晚碰过一次面,也不知他哪里问到我电话…”
不用再说乔舒也已然明白。可是千花万树,为什么偏偏是陈霖?
她张张嘴,想说,“你们不合适。”
可是又觉得这样的说辞疲软无力。他们统统比她经验老道,什么道理不明白。
陈霖微笑起来,“别担心。”她倒安慰乔舒起来。
乔舒觉得羞赧,喃喃辩解,“他配不上你。”
陈霖缓缓吐口烟圈,“我只是有点寂寞。”她微微出会神,摁熄烟头,站起来道别,“我先走了。乔楠来了替我转告一声。”
乔舒并没试图挽留,很多余地问了句,“你不舒服吗?要买什么药?”
陈霖微笑,“没什么。老毛病。一个人的生活,吃饭不太正常,落下个肠胃炎。吃东西稍有不注意就难受。”
她很潇洒地转身离开。
几分钟后,乔楠回来,不见了陈霖,沮丧起来,“我好不容易约她出来一次。”言下之意甚为嗔怪。
乔舒恨道,“你倒好。真正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小贝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你知道不知道!怎么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乔楠答,“我换了手机号。”
乔舒忍不住冷笑起来,“做男人的怎么都这么自私残忍卑鄙!”
乔楠还觉得冤枉,“都说是酒后乱性了。谁知道孩子真的会是谁的。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特意来诈我的。她天天在酒吧里,难道就只跟我一个男人上了床?她如果是什么好货色,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躺在了我的床上!”
乔舒气,喝道:“你还有脸说!”
乔楠也不高兴,“我说的是实话。你要是男人你也会这么想!说来说去,一场萍水相逢,大家你情我愿,天亮后各奔东西,这都基本常识了。难道还真想藉孩子上位?这年头哪有这种事!”
乔舒扯他,“走,跟我上医院去!”
乔楠挣扎着,说:“不去!除非我疯了。”
乔舒看着他,悲哀起来,“你怎么这么残忍?”
乔楠并不为之所动,只说:“如果要对她仁慈,那就是对我自己残忍了。不行。我做不到。”他自钱夹里取出张银行卡,“我能做的,也就这个了。这还是看你的面子!”
他走了。
乔舒还怔怔地。
也许乔楠是对的。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每个人只能为自己负责。如若打落了牙齿也应该和血吞下。如果自恃没有游弋情场的自如本事,无论如何总该谨小慎微。
窗外雨势渐小,乔舒走出咖啡厅,终于叫到车赶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