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

他轻声说:“真的很抱歉。”

她放佛受了蛊惑般,任他的唇轻轻落在面上,温柔地吻去她的泪水。

突然间客房门打开,婆婆的声音传了过来,“舒舒醒了吗?赶紧喝点姜糖水,治感冒最好的。”

乔舒放佛触电般,赶紧推开周臻书。周臻书淬不及防,身子半倒,脑袋撞到沙发扶手上,不由得皱起眉头暗自呼痛。乔舒脸红通通地,说“妈。你还没睡啊。”

婆婆走近来,摸摸乔舒的额头,“嗯,没发热。肚子饿不饿,我给你下点面条。”

周臻书站起来,“我去吧。”

乔舒赶紧说:“我不饿,不想吃东西。”

婆婆踌躇一下,“那臻书去盛点姜糖水来。”

乔舒拉住婆婆的手,“好了好了,您赶紧去睡吧。”

婆婆看着他俩,突然乐了,“感情两个人有话说啊,那好那好,我去睡了,哎哟,人老了,没眼力介了…”

她转身回房去。

周臻书盛来姜糖水,“喝吧,完了蒙着被子睡一觉。”

乔舒眨眨眼睛,“继续给我讲个故事吧。”

周臻书叫苦道:“又讲!”

最后还是给她讲了一个冷笑话:电器用品举办讲笑话大赛,规定每个电器都要讲一个笑话,而且让现场的每一位观众都哈哈大笑,否则要被抓去阿鲁巴。首先上场的是洗衣机,他笑话一讲完,全程哈哈大笑,突然听到电饭锅说“好冷哦”,所以洗衣机就被抓去阿鲁巴了。

接下来上场的是最聪明的计算机,他的笑话一讲完,所有的家电全部笑翻了,又听到电饭锅说“好冷哦”,于是计算机也被抓去阿鲁巴了。

第三位是最幽默的台灯,台灯很有自信地讲完笑话,大家全部笑倒在地上打滚,电饭锅又说“好冷哦”,正当台灯要被抓去阿鲁巴时,电饭锅很生气地站起来,转过头对坐在他后面的冰箱说“我受够了,你笑就笑吧,嘴巴不要张那么大,很冷欸”…

乔舒笑不可抑,追问:“你怎么有那么多故事讲?”

周臻书说:“平时上班精神紧张,不时地就上网找找笑话看,松弛松弛神经。”

他看一眼她,“先在心情是不是好多了?”

乔舒默默地笑笑,良久说:“别给36D讲故事。这件事,只许为我一个人做。”

周臻书的心一跳,“嗯?”

乔舒一把扯起被子蒙住头,低声嚷:“睡觉睡觉!”

第二天,乔舒和周臻书早早便抵达西塘。父亲果然在院子里搭了个阳光棚,大约怕阳光太刺眼,还从棚顶挂了好些碧绿的藤萝,直垂到地面,看上去煞是好看。父亲正和牌友们打得热火朝天,看到乔舒和臻书也只匆匆打个招呼。

周臻书笑,“不是说你妈不喜欢他打麻将?”

乔舒说:“我妈说,在自家打总比跑别人家打好,起码是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心里踏实。”

乔楠和陈霖还没到,母亲在厨房里忙活,一边喜滋滋地说起乔楠这婚事,真让人喜出望外。盼了这么多年,这小子终于结婚了。对象还长得不错,又能干。母亲自己没文化,总觉得读了书又能上班挣钱的女人特了不起。

乔舒只默默地听着,不做声。

乔楠和陈霖姗姗来迟,乔楠解释说:“拍婚纱照去了,累得半死。”神色间却喜气洋洋的。

看他那高兴劲,乔舒有心想说的话,全咽回了肚子里。也是,感情的事便如那春江水,冷暖自知。她何必瞎操心。

仍然找了个机会,偷偷问陈霖:“你真爱我哥吗?”她并不客气,单刀直入。

陈霖看着她,坦然地道:“我很喜欢他。我可能还做不到很爱他,但以后会的。”她垂下眼帘,“他对我,真的很好。”

乔舒说:“务必想好了才结婚。前车之鉴。”

陈霖微笑,“我懂。”她看一眼门外,“你们,其实还是很般配。未必不是没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乔舒笑笑,“我妈他们还不知道,别跟他们说。”

陈霖到:“我知道。”

至此,乔舒也只好故作大方,叹息着道:“祝你们幸福。”

陈霖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如果不是你哥的话,这句话可能会说得比较由衷。”

乔舒被她看穿心思,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陈霖掏出手机,递过来,示意乔舒看。乔舒纳闷,“嗯?”

“有个人,不停地给我发短信,威胁利诱我离开乔楠。”陈霖说,“我打电话过去,她不解,就是没完没了地给我发短信。”

乔舒打开短消息,发现几条短信的内容都差不多,“我才是楠哥最爱的女人”,“你这个臭三八,你不配跟楠哥在一起”,“你要是再缠着他,小心点”…

乔舒皱起眉头,“是谁呢?”突然间想起那个名叫小贝的女孩来。难道是她?她突然想起来,在夜色吧偶遇陈霖和乔楠的那一晚,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当时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是谁,眼下突然恍悟,那人是小贝!想来,她应该是尾随着乔楠两人而去的!

“你跟我哥说了吗?”乔舒问。

“没有。”陈霖答。

乔舒说:“换张卡吧。”

陈霖说:“我也这么想。”

乔舒说:“我去准备桌子。”

陈霖突然叫住她,“谢谢你。”

乔舒笑笑,出门去。

她去找乔楠。

乔楠正在指点父亲出牌,大约是打错了,父亲放了个一炮两响,父亲瞪着眼,叫嚣着赶他走。

乔舒趁机上前去,“喂。”

乔楠回过头,“唔?想说什么?祝福还是警告?”

乔舒说:“这么这么着急结婚?”

乔楠坦白道:“怕她改变心意。”

乔舒审视着他,“为什么这么爱她?”

乔楠微微笑,“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拍拍乔舒的肩膀,“感情这个东西就是这样,往往出其不意,峰回路转。所以亲爱的妹妹,你还是操心一下你自己吧。”

他冲她摆摆手,“我去帮忙臻书。”

周臻书正坐在台阶前撕瓜苗。不过是件简单家务活,周臻书却很认真。他应该甚少做家务,但看上去像模像样。

乔舒远远地看着他。

微黄的暮光温柔地打在他的发上,让他的面孔看上去无比柔和秀美。

晚饭吃得很是热闹,乔楠对陈琳呵护备至,乔舒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从前带来的那些粉嫩小女生,他只大老爷一般地吆喝着使唤人家,如今却恨不得生出四只手来侍奉心爱的人。

这世上果真有一物降一物之说啊!

婚礼就定在国庆当天。请的婚庆公司颇具盛名,许诺会为他们操办一个终身难忘的婚礼。

回家的路上乔舒给安筱打了个电话。

这么长时间以来,安筱一直杳无讯息。乔舒深知她的脾气,越是不堪的时候越不喜人打扰,除非事过境迁,她完全恢复生机,才会自动现身。但乔舒实在忍不住了。

电话一接通,安筱便说:“正好,正要打给你。”

乔舒问:“怎么了?”

安筱说:“出来说。”

两人约好在夜色吧碰面。

乔舒对周臻书说:“送我到夜色吧。”

周臻书并没多问,车子驶到夜色吧门口停下,临走时只叮嘱:“别太晚,别喝太多。”

乔舒点点头。

才踏进门厅便碰到一对男女在争吵。女人嚷:“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男人非常不耐,“我请你弄清楚,我们已经离婚了!离——婚——了!”

这把声音好熟悉。乔舒情不自禁看过去,一看之下便狠吃一惊,纠缠着的男女主角竟然是夏景生和程宁。

.

程宁几乎整个身子吊在他的胳膊上,哀求道:“我们可以重新来过的,我改,我全都改!”

夏景生说:“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乔舒赶紧闪到一边,眼睁睁看着俩人拖曳着往外走。突然间程宁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夏景生弯腰去搀扶,程宁近年来体重狂涨,夏景生竟然扶他不起。

陆续有人进进出出,丢下几个惊诧的眼神。夏景生难堪得脸红。

乔舒忍不住上前去,轻轻地拉住程宁另一只胳膊。

看到是她,夏景生又惊又喜,“舒舒!怎么好久没看到你来?”

程宁抬眼看到乔舒,又听夏景生这么一叫,顿时狂跳起来,“好啊,闹了半天你天天来这里就等着会这小贱人啊!”她顺手就甩乔舒一耳光,“你自己也有老公,怎么这么不要脸!”

乔舒被打呆了,捂住面孔,一时说不出话来。

安筱凭空里窜出来,不由分说地回给程宁一耳光,嘴里骂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没有这个男人你就活不下去吗?一大把年纪了,也不检点检点,哪个男人要喜欢你这种疯婆子!”她扭头叫夏景生,“走,夏景生!这种女人,不值得怜悯!”

夏景生叹息一声,伸手拉扯住程宁,“我帮她叫车。”

不顾程宁挣扎,大力把她拉出门去。

安筱兀自愤怒,“妈的,这叫什么事!”转过头来喝,“你傻了啊,人家打你你不会还手啊!气死我了!”

乔舒也觉得自己傻,常常做些连自己也觉得不可理喻的傻事。所以,没有好结果也是肯定的。

安筱叫啤酒。

两人闷头即干尽一大杯。

陡然间一杯酒下肚,乔舒立刻有一丝晕眩。她张口问:“你最近怎么样?”

安筱道:“佳佳病了。”

这小女孩,故意趁着下雨天淋了个湿透,当晚就发起高烧来,直叫着要妈妈。许可只好打电话向安筱求救。

安筱有心不予置理,却是辗转反侧,最后还是软下心来,前去探望。佳佳一看到她就哭,可怜巴巴地抱着不放。安筱忍不住也哭。佳佳死也不肯让安筱走,安筱只好把她带至身边,想及几年养育的情分,不由得心痛落泪,可再一思及其不过一个孽种,心里又是愤恨。

许可来求她,“其实蕾蕾没想过要破坏我们的婚姻。”

安筱说:“那么替我谢谢她。”

许可说:“蕾蕾病了。所以才想着亲近孩子一段时间。”又说:“是我的错。我当时一听说她有了孩子,就昏了头。没有的时候不觉得,可是突然间听说有了,我有可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就狠不下心拒绝她了…”

安筱咭咭地笑,“舒舒,你觉得这剧情狗血不?”

乔舒文绉绉地说:“生活永远比电视剧狗血。”

安筱盯着酒杯出了会神,“她换了乳腺癌,时日无多。”

乔舒大吃一惊,“谁?黄蕾蕾?”

安筱苦笑起来,“我突然间,就恨不起她来了。正因为如此,我痛恨自己。”

许可的解释是,他们只是无意间发生了一夜情。没想到有了孩子,正因为这个孩子,他们之间的来往多了,感情的建立,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半年前黄蕾蕾被检出身患恶疾,于是提出来,去许可家做保姆,跟孩子共度生命最后的时光。于情于理,许可无法拒绝。

乔舒问:“你相信他吗?”

安筱说:“现在一切恢复原样。他和她,佳佳,都在家里。佳佳高兴得不得了。”

乔舒惊呼,“你疯了啊?”

安筱问:“那该怎么办?”

乔舒答不上来。

如果那个敌人彪悍一点,无理一点,也许我们还可以以暴制暴。偏偏她手无寸铁,风轻轻一吹就会倒下,你能拿她怎么办?

乔舒举起酒杯,“来,干杯!”

醉掉可能会好一点。

夏景生来到的时候安筱已经伏在桌子上。夏景生在乔舒身边坐下,轻声问:“她醉了吗?”

乔舒答:“肯定不。”

夏景生凝视着乔舒,“对不起。”

乔舒回他以犀利的眼神,“为什么说对不起?替她说?”

夏景生说:“是我连累你。”

乔舒笑了笑,“你已连累我多年,一句对不起哪里够。”

夏景生答:“所以想要后半生去偿还。”他伸手温柔拨动乔舒耳际的发,“如果你愿意。”

乔舒动了动嘴角,“我已经不能信任你。”

夏景生说:“我会努力。”

乔舒掉过目光,伸手去拍安筱,“安筱安筱!”

安筱动也不肯动。

最后两人一齐把安筱拖出夜色吧。

夏竟生文:“去哪儿?”

乔舒答:“我家。”

等车子驶到乔舒家楼下,安筱悠悠醒转,迷茫地问:“这是去哪儿?”

她自行摇晃着下车,冲他俩摆摆手,“醒了。我自己上去,我有钥匙。你们走吧。”

乔舒啼笑皆非,她抢上前一步,“我扶你上去。”

安筱推开她,“走吧走吧。放心,我一点也没醉。我只是累。很累。”她尚记得抬起手腕来看表,“哟,这么晚了。走吧走吧,不是说和周臻书扮恩爱吗?”

她一个人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