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心中可惜,但没过多久她就顾不得可惜了,赵大人带着雪月饼走了一趟福临门,跟着一群文人才子喝酒赏月,倒是把雪月饼的名字推了出去。

文人都爱风雅,雪月饼没有其他的好处,就是好看,雅致,新奇,自然也就对了他们的口味,一时间倒是盖过了秋蟹的风头。

青州县就这么点大,很快就有人打听到雪月饼的来路,陆陆续续就有人上门来买月饼了,能在意风雅的人都不差钱,给的银子让姜氏笑眯了眼睛。

章元敬也没料到这个意外之喜,只是没隔几日,他从李家放学回家的时候就瞧见家里头有客人,那是个打扮富贵的中年男人,脸上倒是笑得和气。

看见乖孙回来,姜氏立刻招手说道:“平安,过来我身边,这位是福临门的钱掌柜。”

章元敬心中一转,很快就明白这位钱掌柜的来意了,他们家能有什么值得福临门的大掌柜跑一趟呢,除了雪月饼并无其他,他开口道了声好:“钱掌柜。”

在章元敬打量钱掌柜的时候,钱掌柜也在打量他,只觉得这孩子虽然年纪小,确实是不一般的聪敏,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果然如此。

钱掌柜真心的夸了一句:“不愧是李老的弟子,看着就比人家的孩子懂事乖巧。”

说完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的问道:“之前说的事情,老夫人考虑的如何了,中秋也快到了,若是错过了这几日,怕也没必要了。”

姜氏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她们不卖方子的话,那就是长长久久的生日,虽然每年就这么一段时间,但到底也是来钱的路子不是。

只是福临门的大掌柜亲自上门,她若是直接拒绝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把人得罪了。

姜氏正犹豫不决的时候,章元敬开口问道:“奶奶,钱掌柜说的可是雪月饼的方子?”

姜氏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说起来这方子还是你跟你姐姐捣鼓出来的,若是卖给了福临门,这方子以后就不是咱家了的。”

章元敬倒是笑着说道:“奶奶,月饼方子若是能换钱的话,倒是咱家占了便宜,一来这方子原本也是巧合所得,二来,福临门那么多的大师傅,尝几口的话说不定就做出来了。钱掌柜,我这话说的对不对?”

钱掌柜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确实,做点心的大师傅尝了一口,就说的差不离了,不过做出来的月饼总是容易裂开,还得仔细研究研究才是,只是中秋就在眼前,等他研究出来黄花菜都凉了,我也不骗你们,若不是图一个省力快速,这会儿也不会上门来了。”

姜氏心中咯噔一下,便知道自家这点东西压根没有待价而沽的价值,到底是松了口,叫了孙氏进来原原本本的写下了方子,双方立了契,方子就易主了。

等钱掌柜一走,孙氏就忍不住问道:“娘,卖了多少钱?”

姜氏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孙氏一看,惊讶的说道:“十两银子?那也不少了,够咱家花大半年了,哎,只可惜这是一锤子买卖。”

姜氏瞥了她一眼,骂道:“没见识,不是十两,是一百两!”

孙氏听了倒是惊讶起来,以前章家富有的时候,家底恐怕也攒不下这么多,更别说现在了,顿时惊叫了一句:“值当这么多?”

姜氏却说道:“你也不想想福临门是什么地方,他们那儿一碟子的小点心就得一两银子呢,哼,拿着咱的方子,他们能赚一百个一百两,一千个一百两。”

孙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旁边的章铃兰不干了,问道:“奶奶,既然这么值钱咱们为啥不自己卖啊,那不是可以赚好多好多钱吗,也不用担心弟弟的束脩了。”

姜氏哼哼了两声,说道:“你们以为我不想啊,但咱家谁会做生意啊。”

章铃兰还是十分舍不得那些飞走的银子,惦记着说道:“咱家没有人会,族里头总会有人会啊,哎,卖了方子咱们不是亏大了。”

姜氏翻了个白眼,骂了一句:“美得你,真以为那方子那么值钱呢,人家大师傅尝几口就知道怎么做了,要不是马上到中秋怕赶不及,花点时间就捣鼓出来了。”

章铃兰脸颊气的鼓鼓的,难得犟嘴说道:“要是不值钱的话他们还上门来买?”

章元敬不得不开口解释道:“这位大掌柜特意上门来,应该不是只为了方子,雪月饼虽然新鲜,但做法简单,他们慢慢也能摸索出来,就算是为了赶时间也不值这个价。”

章元敬也知道福临门给的银子多了,原以为能卖个十几二十两就不错了,他心思一转,就明白过来了:“只是这雪月饼是赵大人带去福临门的,钱掌柜怕是以为咱家与赵大人有一番交情,这才没有直接拿去用,反倒是上门来买。”

章元敬这么一说,姜氏几人也明白过来了,姜氏一拍手说道:“我就说,这位大掌柜怎么这么客气呢,原来是怕咱们后头靠着大山呢。”

孙氏却有些担心的问道:“若是之后福临门知道,赵大人与咱家并无交情的话,会不会?”

章元敬笑着说道:“娘,不必担心,就算没有赵大人,我还是老师的弟子,福临门何必为了点小钱闹这个不愉快,他们若不是想要结一个善缘的话,也就不会上门了。”

说到底,福临门客客气气的上门,也是看在李玉山和赵大人的面子,这份面子既然已经给了,那就绝对不会收回去,一百两对章家来说是一大笔钱,对福临门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孙氏向来相信儿子,章元敬这么一说她也就安心了,乐呵呵的说道:“无论如何,这也算是天降横财了,有了这笔钱,咱家的日子也宽裕许多。”

姜氏也眯了眯眼睛,笑着说道:“正好,趁着灾年刚过,或许有人要卖地的,咱们再买上一些,什么买卖都不如买地来的划算。”

孙氏一听,也跟着说道:“可不是吗,以前咱家可是有一百五十亩地,那时候哪用得着担心没有读书的花销,娘,要不明日我就随你去看看。”

婆媳俩个一拍即合,章元敬也想不到其他生钱保值的法子,只好随她们去了。

第34章 教徒

自从得了一百两的意外之财,姜氏也变得大方起来, 以前家里头十天半月才能见一回肉, 其他时候能有鱼, 鸡蛋就不错了, 如今倒是隔三差五能见点荤腥。

不说其他人,就是章元敬也十分满意,姜氏是疼他,但只有他一个人有肉羹吃,自家亲奶奶亲娘和亲姐姐都只吃素的餐桌让他食不下咽。

大概是伙食好了,章元敬觉得自己的个头儿也高了一些,他在墙角比了比, 确实是高了, 不是他的错觉。章元敬心中很满意, 据说他去世的老爹是个高个子,只希望自己也能遗传到他的优良基因,毕竟孙氏身材娇小,他姐章铃兰如今看着也不像是会变成个高个儿的。

中秋节热热闹闹的过去了, 这一年, 青州县城最让人说道的自然是福临门的雪月饼,经过大师傅的加工,月饼的模样比当初孙氏做的好看许多,真有几分冰肌玉骨的感觉。

不得不说,好看的东西只要不难吃,永远都不会愁销路, 首当其冲的就是爱风雅的文人和爱俏的姑娘小姐们,一时间雪月饼的名头响当当的。

不仅仅是青州县城,福临门的生意还做到了明湖府,那边的总店可不像是这边一样小打小闹,中秋佳节还弄了一个品雪会,倒是让福临门的名头更上一层楼。

福临门也是知道,雪月饼虽然新鲜好看,但秘方并不难研究,这是要在头一年可着劲的造势,这样一来,即使以后有人研究出来,人家一看见雪月饼首先想到的还是福临门。

这些事情章元敬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的话不得不感慨一句,古人也是知道广告的重要性。除了家里头饭菜多了几分油水,章家的日子跟之前并无什么不同。

章元敬照旧坐着族亲赶的牛车上学,每天就是跟着李玉山读大量的书。

这一日,照旧读完了一天的功课,李玉山点了点头,忽然开口问道:“福临门的月饼方子,是你卖出去的?”

章元敬心中咯噔一声,抬头看了看李玉山的脸色,回答道:“是的,福临门的钱掌柜亲自上门,给的价格也合适,就索性卖了出去。”

李玉山点了点头,见章元敬似乎有些担心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怎么这个表情,觉得自己做错了?怕我骂你?”

章元敬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来,倒是显得越发可爱了,口中却说道:“学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学生家贫,能得一些银子补贴家用自然求之不得。”

李玉山挑了挑眉头,哦了一声,又问道:“你既不觉得自己错了,为何这般模样?”

章元敬摸了摸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学生知道老师不喜欢商贾之事,更何况这次月饼方子能卖出一个好价格,还是沾了老师的光,所以担心老师知道之后生我的气。”

李玉山冷哼一声,直截了当的问道:“既然知道我会生气,当初为何还要卖?”

章元敬微微叹了口气,只是说道:“学生自幼丧父,祖母和母亲为了家里头日子好一些,平日节俭的很,这些年来,从未见她们穿过一身新衣,有过一件新首饰。”

“学生努力读书,也是为了将来能够出人头地,让祖母、母亲和姐姐能过的好一些,既然现在有这个机会,即使知道会让老师生气,学生也依旧不会反对。”章元敬实实在在的说道,又道,“只是心底到底是有些担心,生怕老师因此不要我了。”

李玉山冷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说道:“可见在你的心里头,我这个老师没啥分量。”

章元敬一听,敏感的察觉李玉山可能并未生气,连忙笑着解释道:“怎么会,只是想着老师向来大度,也不一定会因此生气,所以才敢如此。”

李玉山又说道:“哦,这么说还是我给了你胆子?”

章元敬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又笑着说道:“谁让我有这么好的老师呢,老师定是知道我为何如此,也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儿就赶我走的。”

眼看着章元敬又是懂事又是心思通透,李玉山长长叹了口气,指了指对面让他坐下,想到这孩子的家境,李玉山忍不住心中感叹,这才说道:“从第一次见你,便觉得你早熟的很,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只是不知道这般早熟对你来说是好是坏。”

章元敬笑了笑没说话,如果他是真小孩的话,这恐怕不是好事儿,太早熟的孩子活得累,但他好歹活了一辈子的,该经历的童年也经历过了,完全没打算再来一次。

这笑容看在李玉山的眼中却成了懂事儿,他又是一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发。

孤儿寡母日子的艰难,他也是知道的,相比起来,自家孙子就跟生在蜜罐子里头似得,也怪不得这么大了还不如人家懂事儿。

只是孩子越是聪明,李玉山就越怕他走错路,就是聪明人钻了牛角尖才可怕:“你说的很对,做的也没错,但是平安啊,人生在世,总得有舍有得。”

李玉山并没有针对这次的事情多说什么,反倒是提起自己曾经的一位同窗:“关兄是老师的一个好友,我们同窗进士,他才华出众,年级也小,那时候真是前程似锦。”

“一切都好好的,但是最后,他却连翰林院都没能进,你知道为何吗?”

章元敬不懂,猜测着问道:“难道他经商了?”

大兴王朝官员不能经商,但谁家还没几个铺子,只要挂在夫人或者下人的名下,谁也不会认真的计较,毕竟就算是当官的也得吃饭,不然士农工商,士族哪来的高高在上。

李玉山摇了摇头,又说道:“他是读书人,自然知道规避这个,只是在他考中进士之前,因为家贫,为了照顾家里写了一些话本,那些话本多是讲才子佳人,风尘女子的,等他考中进士之后却被人翻了出来,品行上便有了瑕疵。”

章元敬听的一惊,感情写话本都不行?

李玉山却说道:“若是他成名已久,或者无心功名,写的话本红了,倒也是一桩雅事儿,回头还能被人说一句风流才子,可惜就可惜在,他写的太早了,如今当政的大学士又是极厌恶话本,觉得都是这些东西带坏了风气。”

章元敬算是听懂了,感情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十分厌恶话本,大概是个守旧派,甚至看不得女子出门的那种,这位关大人可不就得碰壁。

李玉山心中也是叹息:“原也不是大事儿,却害得他去了个小地方当县令,多年以来不得晋升,前些年的时候听说他抑郁在心,生了一场重病。”

李玉山说起这个,一边是感慨旧友的经历,一边又是叹息命运弄人,他低声感叹了一句:“那位大学士听说身体还硬朗着。”

虽说如今章元敬还小,但谁知道将来他考试的时候遇到的老师如何呢,就算是这位大学士告老了,他的弟子里头守旧派也多得是,名声两个字,对于文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他可以让一个文人成名,也可以毁掉他的一生。

章元敬有些明白过来,大约知道李玉山担心的事情了,他微微叹了口气,开口说道:“老师,我明白了,以后必会爱惜羽翼。”

见他懂了,李玉山满意的笑了笑:“你知道就好,这些道理等你慢慢长大就会明白。”

李玉山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得太早了一些,孩子毕竟年级小,说不定还不懂呢,“以后若是有什么拿不准的事情,可以先来问问老师。”

章元敬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心中却觉得古代的文人难为,赚钱的路子实在是太少了,也怪不得都说读书难,这要是没点家底的话哪有什么路子。

灭了写话本的心思,就只剩下抄书一条路了,至于写诗集什么的,如今市面上的要么是文坛大家所做,要么是自费出书,混一个名声罢了,那更加费钱。

不过在他心底,也不是全然赞同李玉山的话,羽翼确实是重要,但若是他家境困难到那种程度,还死撑着不去赚钱才是傻叉。

说到底,他读书就是为了家里头日子好过,如果因为读书反倒是害的一家人吃糠喝稀,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章元敬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如果迫不得已,他也还是会写话本赚钱,至于被打发到小地方不能升迁,他自己觉得当个县令也挺好的。

现在想这些都太早了,当务之急还是好好读书,越早读书来越是省钱,章元敬甩了甩脑袋把繁杂的心思甩出去,再一次全身心的投入到读书的生涯中。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想要全新读书,家里头却立刻来了麻烦事儿,这一日他放学回家,刚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哑婆子对他使劲的使眼色,拉着他偷偷往后院走。谁知道还未走出几步,就听见一个大嗓门喊道:“这就是平安吧,平安啊,我是你舅妈啊!”

第35章 舅家

章元敬抬头去看站在门口的女人,只见她穿着粗布衣裳, 头发用一根木头簪子挽的紧紧的, 几乎能看见被头发带起来的鸡皮疙瘩。整个人收拾的倒是还算干净, 只是瘦得很, 脸皮上都没什么肉,显露出一副刻薄的样子来,看着比孙氏要苍老许多。

舅妈?据他所知自己只有一个舅舅,就是那个想让孙氏生完孩子就归家改嫁,还是当人家小妾的那一个,自从那年被姜老太太拿着扫把赶出门之后,这俩年再未登门, 逢年过节连个礼都不送, 显然是要断了亲了。

见他只是打量自己不说话, 女人也不觉得意外,哈哈一笑说道:“平安可是把我忘了,哎呦,当年你小的时候, 我可还抱过你呢。”

章元敬抽了抽嘴角, 他又不是真小孩,见过的人肯定能记住,更何况穷极无聊的婴儿时期生活,但凡有个人出现他都是记忆深刻的。

就是这时候,李婶走了出来,听见这话倒是笑道:“他舅太太, 这话可不算实诚,您这都多少年没上门了,什么时候抱过咱家少爷了。”

舅太太被戳穿了有些尴尬,硬撑着哈哈笑了一下,说道:“我这不是心里头想平安想的厉害吗,说不定就自己想太多,记差了。”

李婶大概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偏偏还不能说她不对,顿时冷笑了一声,开口说道:“小少爷,读了一天书也该累了吧,不如先去后头歇一歇?”

章元敬皱了皱眉头,看了眼舅太太,倒是笑着说道:“既然舅舅和舅妈来了,我怎么能避开不见,不如让我进去渐渐舅舅吧,自我落地一来,还从未见过舅家人呢。”

听见前头的话,舅太太还有几分得意的样子,等听到后头的话却有些不确定起来,这孩子只是实话实话,还是故意挑着话来讽刺她们呢?

李婶似乎也有些为难,不过很快的,里头的章铃兰走了出来,冷冷的扫了一眼舅太太,直截了当的拉住章元敬的手,说道:“走吧,奶说了,别人家可以无德,咱们却不能无礼。”

舅太太一听这话,顿时柳眉竖起想要发怒,但想到这次的来意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只是冷冷瞪了一眼李婶,一扭身子也跟了进去。

章铃兰拉着弟弟的手,低声说了一句:“这些人可真讨厌。”

章元敬眼神微微一闪,当年发生那件事的时候章铃兰已经七岁,显然对舅舅家十分不感冒,这会儿语气里头带着弄弄的厌恶,可见她对舅家的态度。

进了门,章元敬便看见章家和孙家的人泾渭分明的坐着,姜氏冷着脸不说话,孙氏眼圈儿红彤彤的,只是低着头不看对面的人。

坐在孙氏对面的是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大的应该就是他们舅舅孙有才,孙有才长得跟孙氏有几分相似,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也是个好模样的,只是这会儿粗布衣裳上头都是补丁不说,还缩着脖子耸着肩,一副窝囊样子。

而坐在旁边的应该是他表哥,这位完全像了舅太太的样子,颇有几分尖酸刻薄,不过这来的一家三口里头,他倒是最胖的一个。

让章元敬觉得特别不舒服的是,这个表哥的一双眼睛十分不老实,贼溜溜的到处打量,还好几次偷偷看他姐,实在是让人心生厌恶。

看见乖孙进来,姜氏立刻招了招手让他走到身边,亲亲热热的说道:“平安回来了,读了一天的书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

章元敬摇了摇头,眼睛意有所指的朝着另一头看去。

姜氏似乎这才注意到屋子里头有别人,不冷不热的介绍道:“这是你舅舅,咱平安还从来没见过吧,那个是你舅母,这个是你表哥,你还有三个表姐,一个已经出门子了,剩下俩个估计在家干活儿没工夫来呢。”

姜氏自己是个重男轻女的,后来为了让孙女将来记得补贴家里,对她才好了一些。但对孙家这种不把女儿当人看,当牛来使唤的人家也十分看不惯,当下话里话外一点儿也不给他们留面子,就差指着他们鼻子说苛待女儿了。

章元敬恭恭敬敬的对着孙舅舅和舅母行了礼,姜氏冷笑着问了一句:“怎么,亲舅舅上门,第一次见面也不给个见面礼吗?”

孙有才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口袋,却什么都没有掏出来,最后还是舅太太硬着头皮说道:“咱们俩家啥关系,不需要这些虚礼,反正是有来有往的,都省了算了。”

姜氏却问道:“当年你收礼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

舅太太就是厚脸皮也有些尴尬起来,没料到这个老太太这么不给面子,她忍不住朝着孙氏看去,却见孙氏低头不语,似乎压根没听见她婆婆的话。

舅太太心中有气,眼睛一转哭诉起来:“原是应该给的,只是,只是这俩年实在是太艰难了,饭都吃不饱,衣都穿不暖,哪里还有余钱,你看看我们都瘦成什么样了。再说了,咱平安是个读书人,肯定能体谅舅舅家的难处,是不是啊平安?”

章元敬也长叹了一口气,抬头说道:“是啊,这俩年老天爷不赏脸,大家的日子都难过的很,就像咱们家,有出没进的,平日里能吃一顿饱饭就难得了。想来舅舅也不是故意的,奶,算了吧,到底是亲戚,大家日子都难过,也得相互体谅。”

姜氏也是个精明的,听了这话立刻反应过来,拉着乖孙的手说道:“可不是吗,哎,大家的日子都难,他舅舅还好一些,到底家里头有男人,如今志高也长大了,能干活能顶事儿了,不像我们家,光是吃饭就愁的快要掉光头发喽。”

孙有才哆嗦着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孙氏微微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最后又再一次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孙有才不说话,她婆娘却忍不住了,连声说道:“哎呦喂,瞧平安奶奶这话说的,你们县城里头人能跟我们这些泥腿子比吗,就看平安,没钱他能去读书啊?”

姜氏心中冷笑了一声,淡淡说道:“平安能读书,也是多亏了族里头,就是读书的束脩也是族里头给出的,当然,也得咱们平安聪明,机灵,能拜李老先生为师。”

“咱们家虽然没了顶梁柱,但章家却还在,族里头男丁多的是,平安总算不无依无靠。”

这话是变相的提醒他们,别忘了当年被赶出门的事情,当年她都能请族长收拾他们,这会儿眼看着平安出息了,族内更不会放任不管。

果然,一听这话舅太太就想到当年被收拾的场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勉强笑道:“这,咱有才可是平安的亲舅舅,可比别人都亲。”

姜氏挑了挑眉头,淡淡说道:“可不能这么说,平安到底是姓章,跟你们孙家能是一家人吗,虽说是舅舅,统共这才第一面呢,其他的更是谈不上了。”

说完也不听舅太太的狡辩,淡淡问道:“成了,你们到底来做什么的,谁还不知道谁,也就别兜圈子了,兜了也没用。”

“是啊。”孙氏这会儿也柔柔弱弱的抬起头了,满是埋怨的看了看对面的亲哥哥,低声说道,“家里头那么艰难的时候,也没看见亲舅舅上门来搭把手,这会儿好话坏话都说遍了,倒是让我心里头更加不踏实。”

这话更是说的孙有才低头,他哎了一声,看了看自家儿子和婆娘,咬了咬牙说道:“你嫂子就是想问问,能不能让志高借住几天,我们想让他上镇上读书。”

听见这话,孙氏眼神古怪的朝着兄嫂俩个看去,他们家什么情况她是知道的,断然不可能有那个钱来读书,“让志高读书?可是找好学堂了,说不定有校舍呢?”

孙有才更是抬不起头来了,讷讷说道:“还没找到,很快就能找到了。”

舅太太更是说道:“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好的,想着平安不是跟着李老先生读书吗,咱志高也是聪明的,就算不能拜在老先生名下,跟着平安先学一些也是好的啊。”

孙氏心中憋气,感情说是借住读书,学堂学堂没找好,老师老师也没有,这是要赖在他们家,巴望着他儿子给教呢,说不定还想占了儿子的老师。

孙氏平时脾气好,这会儿也忍不住动了怒,冷笑道:“嫂子打的好主意,只可惜平安年纪小,当不了老师,再说了,志高也快十五了,半大小子住在我们家,那不是让人说闲话吗,到时候平白害了我们一家的名声,我是断然不能答应的。”

舅太太一听,跳起脚来骂道:“小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人家都能帮衬娘家,你倒是好,恨不得把你大哥踩在泥潭里,不就是借住几天,有你这么当姑姑的吗?”

姜氏冷冷一笑,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骂道:“她既然嫁进了我们家,那就是我们家的人,行了,这事没得商量,你要是觉得不成的话,我这就让族长过来,让他跟你说道说道。”

第36章 踏青

孙舅舅一家来势汹汹,走的时候却灰溜溜的, 但凡他们提出的意见, 孙氏只是低头垂泪不说话, 姜氏就冷嘲热讽不配合, 章铃兰一脸气愤,剩下那个小的滑不溜丢,看似客客气气,一脸尊敬,却压根不帮忙不接招。

舅太太倒是想要撒泼,但她嗓门一高,章元敬就扶着姜氏大喊:“奶奶, 你没事儿吧, 别因为这些事情着急, 可别气坏了身体。”

姜氏更是捂着心口直喊疼,一边又要让李婶出去喊人救命,孙家吃过章家大族的亏,哪里真敢闹出什么动静来, 最后什么好都没讨到。

等出了章家的门, 舅太太忍不住唾了一口,骂道:“什么东西,真以为多了不起呢,哼,什么读书?读书能当饭吃?我儿子还不稀罕。”

孙志高刚才沉默不语,这会儿倒是气呼呼的说道:“娘, 你现在说这个有啥用,那我还能不能留下来啊?你不是说我能留在县城了吗?”

舅太太脸色尴尬,愤愤的骂了一句自家男人:“真是没用,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怪不得你妹妹都看不起你,留什么留,她们能让你进门吗,能给你饭吃吗!”

孙志高撇了撇嘴,心中却暗暗的想着那个表妹长大不错,比他们村的姑娘好看多了。

孙家来闹了一场,姜氏不觉得有什么,孙氏却心中羞愧,好几日都不得开颜,但羞愧过后该过的日子还是照旧过,眼看着两个孩子越来越大,孙氏心中倒是安定了一些。

至少她现在有儿有女,只要孩子们平平安安的长大,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再也不用回家看哥嫂的脸色,再也不用担心会被卖给人家做妾。

章元敬倒是并未把孙家放在心上,说到底,孙家家底薄,跟章家是不能比的,虽然是舅舅,但左邻右舍都知道当初的事情,就算是两家断了来往,也是都说孙家做事不地道。

倒是李老先生听说了这事儿问了一句,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大概是丢了脸面,孙家再也没上章家的门,连带着过年的时候也没有来人,孙氏全当娘家人死干净了,提也不提回娘家的事情。

章元敬也习惯了,从他出生到现在,他娘压根就没有回过娘家,相比起来,他们跟族里头的关系倒是越来越亲密,族长有意为之,倒是显得两家越发亲近。

章元敬深知族长为何如此,在读书上越发用心,如今他认识的字多了,却还不能练字,就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来看书。

李玉山主张读书万遍,并不让他看闲书,但挡不住当初他爹留下来许多书,每次念得累了,章元敬就找一些自己感兴趣的看一看,别的不说,至少对这个世界知道的更多了。

等到来年春意正浓的时候,李玉山倒是来了兴致,带着孙子和弟子出门登山踏青。

青州是丘陵和平原交界地带,所有的山都不高,附近最有名的是一座桥盘山,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山叫这个名字,毕竟山上一座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