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盘山也不高,但上头却有一座很灵验的寺庙叫青云禅寺,寺庙修建的并不富丽堂皇,但后山的石屋坑摩崖石刻十分有名,常有文人游历至此的。

前朝有名的大诗人也曾到此一游,还留下了“惯游山水住青州,行尽天台及虎丘。惟有桥上精舍寺,最堪游处未曾游”的名句。

作为文人,李玉山也为家乡的这处名胜骄傲,他带着两个弟子几个下人,并未走常人走的大石阶,反倒是绕到了最里头的青石小路上。

青石满是岁月的痕迹,坑坑洼洼的随意铺成着,路旁多是松树,其间夹杂这一些野花野草,虽是错乱无章,却也显得生机勃勃。

章元敬婉拒了下人要抱他上山的意思,自己一步一步慢慢爬着,李玉山见状也放缓了脚步,边走边说道:“这青云禅寺已有百年历史,前朝的时候也有名人大家前来拜访,只可惜这些年有些败落了,战乱的时候,后山的石刻都毁了大半。”

李子俊听了,开口问道:“爷爷,青云禅寺跟大钟寺相比如何?”

大钟寺是京城附近十分灵验的寺庙,香火十分旺盛,家里头章氏和钱氏没少去,李子俊陪着奶奶和亲娘去过几次,对烟雾缭绕大钟寺印象深刻。

李玉山摇头说道:“完全不同,哪来的相比,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李子俊撇了撇嘴,偷偷对章元敬说道:“这里的山这么矮,我三俩步就能爬上去。”

章元敬使劲的迈着小腿,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各处有各处的风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李玉山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孙子说道:“可见你白长这么大,还没有你师弟看得明白,等到了秋日,我再带你们来一次,到时候这里的风景才好。”

章元敬奇怪的看向老师,暗道这里不都是松树,到了秋天也没啥花样才对,偏偏李玉山但笑不语,愣是不告诉他们俩,还说道:“去年没来,倒是错过了盛景。”

章元敬更好奇了,忍不住问道:“老师,难道秋天这里会有什么不同吗?”

李玉山只是笑,故意说道:“等到了秋日,你看了就知晓了。”

章元敬只好咽下了疑问,正巧这时候旁边有个小和尚挑着水上山,李子俊快人快语的问道:“小师傅,这里等到了秋日有啥好看的风景吗?”

那小和尚一听,摇头晃脑的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说完就径直担着水走了,完全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章元敬看着,觉得这寺庙灵不灵他不知道,反正里头的和尚倒是挺有意思的。

桥盘山只有九十九个台阶,虽然带着个四岁的孩子,这路也很快爬完了,从后山的小路上去是一个凉亭,凉亭略往下是青云禅寺的外院,再往上就是内院和后山了。

李玉山没急着走,反倒是带着俩个孩子站在凉亭里头往下看,此处没有高树挡住视线,遥遥的能看见整个青州县城,青河像是一条缎带,弯弯绕绕的将青州县装饰起来。

李子俊看了看前头的寺庙,眼中带着浓浓的失望,显然,这穷酸相的寺院并不入他的眼,如今往下一看,倒是也惊讶的感叹了一句:“原来青州县这么小啊。”

章元敬看着,倒是觉得那寺庙古朴的很,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出远门,自然带着几分新奇,他往下看了看,试图找出章家的位置来。

李玉山长叹了一声,吟了一首诗,忽然转身问道:“你们可知道,这青河要流往何处?”

李子俊看了一眼师弟,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我知道,青河是流往明湖的,去年我们从京城回来的时候,还经过了明湖。”

李玉山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明湖的水又要流往何处?”

李子俊一噎,回答不出来了,李玉山也不在意,朝着章元敬看去。

章元敬想了想,回答道:“青州通明湖,明湖通运河,运河通南北,南起余杭,北至京城,流经大半个大兴王朝,沟通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和钱江五大水系,运河水系错综符合,各个节点流向不同,倒是说不清楚到底从哪里来,流往何处。”

听见这话,李玉山的眼中倒是出现了几分惊讶,他问起青河主要也是问孙子,毕竟对于几岁的孩童而言,能知道青河就不错了,谁料到一个从未去过明湖府的孩子能知道这些呢。

章元敬抓了抓耳朵,解释道:“我看过父亲留下的书,所以才知道这些。”

李玉山点了点头,又说道:“我兄征辽东,饿死青山下。今我挽龙舟,又阻隋堤道。方今天下饥,路粮无些小。前去三千程,此身安可保!寒骨枕荒沙,幽魂泣烟草。悲损门内妻,望断吾家老。安得义男儿,焚此无主尸。引其孤魂回,负其白骨归!”

“一条运河,当年不知道埋葬了多少人的尸骨。”李玉山感叹了一句。

章元敬倒是笑着说道:“但也有诗云,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教多。”

李玉山挑了挑眉头,正要说话,却听见后头一声阿弥陀佛,众人转身,只见一个胖乎乎的光头和尚站在身后,笑眯眯的衣服弥勒佛的模样。对着众人双手合十微微行礼:“李施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李玉山笑着回礼,显然对这个大和尚十分熟悉的模样:“了悟大师,一别经年,您还是老样子,只可惜老夫已经白发满面啦。”

了悟大师摇了摇头,笑道:“不过是皮囊,有何区别?倒是李施主带来的这位小施主,说的话倒是有几分意思,小施主,在你看来,这运河是好是坏?”

在了悟大师出现的时候,章元敬就做出了鹌鹑样,生怕人家注意他,谁知道这时候的和尚有没有火眼金睛,看出他是个穿越的货呢?

这时候被点名发问,章元敬却不好当自己不存在了,只好说道:“对于死去的亡灵,自然是坏事,但对于如今受益的百姓,却是好事儿。”

第37章 辩道

大和尚了悟法师邀请了他们一块儿来到后山的禅寺,禅寺院子里有一个石桌, 旁边凳子与其说是凳子, 不如说是乱石, 不过被人坐的光溜溜的, 看起来倒是别有几分古朴的味道。

大和尚悠悠然的跑了一壶茶,亲手给李玉山倒了一杯,笑着说道:“这茶叶是佛祖身边的茶树所产,虽没有龙井出名,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李玉山慢慢喝了一口,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笑着说道:“离家多年, 这茶还是一样的苦, 偏偏喝着却觉得静心。”

了悟大师笑了笑, 淡淡说道:“大约常年听着佛音,也还是有些用处的。”

李玉山挑起眉头,忽然问道:“刚才我这弟子说运河当年为恶,如今为善, 那在大师心中, 当年的隋帝是善还是恶?”

了悟大师慢慢喝了一口茶,说道:“隋帝虽行了恶事,当年害了许多人,绝无向善之心,但如今看来,这运河倒是成了他为世人留下的善果, 实属造化弄人。”

李玉山皱了皱眉头,却道:“隋帝对百姓毫无怜悯之心,造运河纯属满足自己的恶念,即使如今运河与老百姓来说有些方便,怎么能说这是他留下的善果呢?这么说来,难道那个暴君倒是成了好人了,这让那些死去的百姓如何是想?”

了悟大师摇了摇头,说道:“老衲并未说过隋帝是好人,是善人,只说运河是他留下的善果,隋帝身为皇帝,不顾黎明百姓的死活,当年这运河不能算是善因,若他能让百姓心甘情愿,无伤无死的造出运河,那才算是他的善行。”

“那就算是善果,也是一种伪善。”李玉山对这一点十分坚持。

“判断善的真伪,要从他做出来的看。做出来的善,我们就认为是善;若是他没做,或者只是心里头想想,并未付诸行动,那么就不算。”了悟大师显然持不同意见,“若一个人行了善,无论他心中是否愿意,是否后悔,是否有其他的目的,也很难说他伪善。”

李玉山却又道:“我心中的善,与大师的不同。存心善,才算善,哪怕出了恶果,也不能说他不善;相反的,心中是恶,便是恶,即使因缘巧合成了善果,那也还是恶。”李玉山又说道,“天下最荒谬的事情,无非是存心为恶,反倒是成了善果,这个作恶的人,倒因为这个恶果受人崇拜歌颂,我每次看见运河的水,都如看见当年的血汗。”

李玉山似乎还觉得不够,继续说道:“俗话说,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世间种种,大多都是因为心怀恶念之人而来。”

了悟大师听了,倒是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说道:“玉山啊玉山,我才是和尚,你如何比我还要唯心,还要主观,这么说来,好人杀了人便不用偿命了?”

李玉山喝了口茶,淡淡说道:“虽不能不罚,倒也需酌情处理。”

了悟大师却道:“你口口声声要问一个人的本心,但是世人有谁看得清善恶呢?人心复杂,善恶原本就是交织不分的,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旁人又能如何评断?就如隋帝,谁又能保证当年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意,是为了黎明百姓呢?”

“所以啊,无论是有心向善,还是不善不善,甚至是心怀恶念,但凡是最后行了善事的,也不管他有意无意有心无心好意还是恶意,都算是善。”了悟大师倒是宽容的很。

李玉山不满的说道:“大师是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所以才这般宽容。”

了悟大师笑了笑,说道:“慈悲是慈悲,但也有分寸,任何人做出来的善我都肯定,不因他的恶就否定了,这叫不以人废善。而那些说要行善,却一直没去做的人,那是不算的,善和行善是两回事,若是不付诸行动,那是不能算是入善的。”

李玉山觉得自己有些落到了下风,忽然转头问身后的两人,“你们心中如何想善恶的?”

李子俊满眼都是迷糊,显然是已经被他们绕晕了,李玉山皱了皱眉头,又问了一句:“平安,你说说看,说你的心里话。”

章元敬一副无辜的样子,不明白这个台风尾怎么就扫到自己了,他也想要假装听不懂,但李玉山和了悟大师都盯着他等着回答,他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嘴角,这才说道:“平安不懂别的,但若是我快饿死了,有人给我一碗粥,不管他是想要看笑话,还是存心为善,都救了我一条命;但若是一个人心中可怜我,怜悯我,却不给我那碗粥,那我就得饿死了。”

了悟大师一听,顿时朗声大笑起来,指着章元敬说道:“这孩子有慧根,老衲颇喜欢。”

李玉山也并不生气,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弟子,倒是跟大师有缘,哎,大师,这佛家不是讲究一个唯心,你说的这些话也太不唯心了。”

了悟大师却道:“当年释迦摩尼与何罗逻仙人论道,曾说,若能除我及我执,一切尽舍,是名真解脱。可见为人不能太执着,若是执着善因,认为心里头有善就是善了,那就是入了唯心的魔道,我佛慈悲,想必也是不喜的。”

李玉山也是一笑,又说道:“大师这番话,让我醍醐灌顶,想来往日倒是我执着了。”

了悟大师举起茶杯,但笑不语,李玉山喝了一杯茶,又哼哼的说了一句:“不过大师这些话,可实在不像是个出家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刑部那些家伙呢。”

了悟大师也不介意,指了指剩下的凳子说道:“让这俩孩子也坐下来喝杯茶吧,只是别嫌弃我这茶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李玉山听了,便让身后的俩个孩子坐下,亲手给俩人倒了一杯茶示意他们喝。

李子俊早就渴了,拿过来喝了一口,差点没苦的吐出来,好歹是脸色扭曲的咽下去了。

章元敬有了心理准备,慢慢品了一口,上辈子咖啡喝多了,这会儿倒是觉得还好,虽然苦,但却带着一股子奇艺的清香,似乎让岁月的时间都慢了下来。

看着俩孩子的表现,了悟大师忍不住说道:“你这弟子适合我佛门,不如舍了我吧?”

李玉山撇了撇胡子,抚须笑道:“这可不行,别说我不舍得,就是我乐意,这孩子三代单传,他奶奶他娘还不得掀了你的青云禅寺。”

了悟大师一边说着可惜,一边摇了摇头,笑道:“可见你是个有后福的。”

李玉山也觉得自己挺幸运,虽说孙子的悟性一般,但挡不住弟子的好啊,这一年多看下来,他心中也是极为满意的,就算发觉许多时候弟子与自己意见不同,他也不觉得生气,反倒是觉得这孩子有主见,这么小就有自己的看法。

李玉山想了想,又问道:“大师既然这么喜欢这孩子,怎么也不给点见面礼,这可显得你悭吝了啊,不符合你青云禅寺方丈的身份。”

了悟大师被他挤兑了,反倒是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你的嘴还是这么毒。”

随即想了一下,他忽然提议:“不如老衲来为两位小施主算一卦,就当是见面礼了。”

李玉山一听,就对俩个孩子说道:“还不谢谢了悟大师,大师的卦象可是千金难求,这些年早已经封卦,这次算是你们的运气。”

章元敬自然跟着李子俊起来恭恭敬敬的谢了一回,心里头却有些紧张,这个大师的观念跟他十分相似,但毕竟是和尚,谁知道会不会看穿他是天外来客呢?

迎着了悟大师的打量,章元敬只觉得手心都是冷汗,生怕下一刻就被道穿了来路。

了悟大师细细的打量着他们,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这孙子也是读书的料,只是路被铺的太好了,有时候反倒是成了坏处。”

“心气高并不算坏事,只是人生那么长,不管是你,还是你儿子,都照看不了他一辈子,有时候也得狠下心来,让他受些苦楚,才知道世间的艰难。”

李玉山听的心中一动,又是叹了口气,李子俊是他儿子的独子,他有心严厉,家里头也有老婆子和儿媳妇挡着。有些话老婆子他能说,但对儿媳妇却不能。

了悟大师又说道:“若是狠不下心,能够一直留在青州,说不得也是一种福气。”

李玉山眉头紧锁,最后却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只是问道:“那我这个弟子如何?”

了悟大师一双眼睛朝着章元敬看去,后者心中咯噔一下,明明是个看起来脑满肠肥的胖和尚,但被他看了这一眼,倒像是被完全看穿了似的。

章元敬撑住脊背,没让自己避开了悟大师的视线,只让自己勉强稳住不露出异样来。

了悟大师看了许久,忽然微微一笑,意有所指的说道:“是个机灵人,他的心思怕是比你我都通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想要什么,将来的路不需要你我操心,自然自己会走。”

李玉山差点翻了白眼,摇头说道:“你这说跟没说有什么不同,谁还不会自己走路了。”

了悟大师继续喝自己的苦茶,好一会儿才说道:“这可不一定,这世上啊,多少人活的浑浑噩噩,看不清别人的心,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第38章 习字

听了一肚子的玄乎话,回去的路上李子俊悄悄的跟师弟说:“我觉得那个和尚神神道道道, 一点儿也不可信, 不过咱老师好像辩输了。”

章元敬笑了笑, 也说道:“所以咱们别再提了, 不然老师要生气了。”

李子俊听了果然点头,心中却对和尚的话十分不以为然,夸他会读书倒是真话,至于其他的完全就不可信,更别说到了小师弟这儿更加应付了。

章元敬原本还期待着秋日的时候可以上山看看神秘的风景,到底是怎么样的风景才能得到李玉山的称赞,谁知道到了秋日, 一向还算强健的李玉山偶然风寒。

别看现代电视剧里头动不动就偶然风寒, 没啥大事, 在这时候风寒却是大毛病,若是不好好医治的话很容易变成致命的大病。

章氏自然是不放心让他再出门,更别说带着俩孩子去桥盘山了。

章元敬虽然觉得可惜,却也没有执着, 反正他还小, 以后有的是机会去。来年春日,章元敬终于满了五岁,已经痊愈的李玉山摸了摸他的手臂后背,终于答应教他练字了。

为此,李玉山甚至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字帖,弄的李子俊酸溜溜的, 私底下好几日都没好好跟章元敬说话,最后到底是没扛住小师弟的讨好,俩个人才和好了。

章元敬翻看着那本字帖,其实孩子一开始习字的时候用不了这么好的帖子,但自从青云禅寺回来之后,李玉山似乎更加看重他了,以至于怕他短了眼界,不肯用外头那些字帖。

章元敬知道感恩,也收下了这份好意,心中暗暗发誓要练出一个成就来,不能辜负了老师这些年来的看重和偏爱。

李玉山给的字帖是楷书,出自一位前朝的书法家,是楷书,书法结体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不得不说,看着就是一种享受。

每次章元敬看着都觉得心情澎湃,只觉得将来自己能练出这样的字的话,就算是不能考中进士,光靠着一首好字就不愁没饭吃。

只是开始练字,章家又多了一笔开销,这笔开销还不小,不管是笔墨纸砚其中哪一样,对于老百姓而言都是昂贵品。

之前李玉山他们给的见面礼就是笔墨纸砚,但章元敬看了看,觉得里头的墨水和纸张都太好了一些,用来给孩童练字实在是可惜了,便只取了笔和砚台来用。

也得亏之前卖雪月饼的方子得了一笔横财,如今两年过去,田地里头的出息也有盈余,虽然多了笔墨纸砚的花销,章家倒是不至于捉襟见肘。

章元敬一开始只买最便宜的纸张和墨水,但买一次也得将近一百文,省着点用也最多能用个十几天,相当于一天就得至少花费十文钱。

慢慢的,章元敬也摸索出省钱的路子来,先拿着毛笔蘸水,在桌面上写字,写的差不多了,就开始在纸张上练,一开始练大字,写满了大字就开始写小一些的,从大到小,一直到把一张纸里里外外正面反面都写满了,再也没有落笔的地方为止。

一开始姜氏心疼的不行,把孩子拉到身边说道:“平安,你尽管练字,咱家虽不富裕,但这点买纸的钱还是有的,用不着这么省着。”

章元敬一听,倒是笑着解释道:“奶奶,我不是故意节省,而是没有这个必要,你想啊,这白纸没用完就扔多浪费,再说了,我本来就得练大字小字,这是合理利用。”

姜氏不知道什么合理利用,但她还是记得当年儿子读书的时候,虽然也是正面反面换着用,但鲜少有用的这么彻底的,到底是如今家境不如从前,所以才会如此。

背着孙氏,姜氏偷偷对孙子说道:“你放心,奶奶这边还有钱呢。”

章元敬无奈,只好说道:“奶奶,真的不用,若是需要,我哪会跟您客气啊,我可知道您是最疼我的,有事儿肯定第一个跟你说。”

姜氏这才满意了,但还是偷偷给他塞了一两银子,让他自己拿着用,别太省了。

姜氏好歹还不知道笔墨的好坏,另一头的李玉山祖孙却看得出来,李玉山知道弟子的家境,倒是并不奇怪,反倒是觉得这孩子懂事儿,知道体贴家里,不像一些读书人,那是吃着家里头的肉,喝着家里头的血,还嫌弃不够他们给的不够多。

李子俊却没想那么多,第一天看见章元敬用这些笔墨的时候就皱了眉头,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弟,你的墨也太差了一些,用着屋子都要发臭了。”

纸张差一些,只有用的人知道,但墨差了,不仅仅容易花开,味道也不太好闻。

就像他们县城里头卖的墨,就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中等的不说多好,但至少闻着有一股子墨香味,这就是读书人口中的书香了。

最差的那一等,磨出来的墨水不好写不说,还有一股子臭味,写出来的字散了再久点味道依旧能够闻得出来,只是淡和浓的区别罢了。

据说那些富贵人家,用的都是香墨,不仅好用,写出来的字还有一股子香味,当然,那些墨块的价格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承受得起的。

章元敬笑了笑,也不太在意李子俊的话,他真要是个小心眼的人的话,早就跟这位师兄闹翻无数次了:“抱歉,师兄,要不我坐远一些吧。”

他这般退让,李子俊脸上倒是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把自己的砚台往他那边挪了挪,说道:“你用我的吧,这坏墨不但闻着臭,有一些还伤身体,你还小,要是因为这个坏了身体可就不好啦。”

章元敬笑了笑,倒是也没客气,说实话,书斋里头正规卖的墨块,伤身体倒是不至于,不过确实是有些熏人倒是真的。

见他接受了自己的好意,李子俊的心情好了许多,勾了勾嘴角看起书来。

李玉山进来的时候,就瞧见两个弟子认认真真的模样,他眼中带着几分满意,走到他们背后看了起来。

章元敬更认真了,被老师站在背后盯着看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虽然这些年他已经被盯习惯了,谁让李玉山就收了两个徒弟呢。

看了一会儿,李玉山倒是皱起眉头来,开口说道:“平安,你握笔太用力了。”

章元敬微微一愣,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老师,用力不好吗,不是都说力透纸背,入木三分吗?”

李玉山却摇了摇头,说道:“握笔用力多大,与你写出来的字的风骨毫无关系,反倒是用力太大,笔下的字容易僵,越是放松,落下的字才越是灵活。”

章元敬受教的点了点头,试着放松了一些,果然觉的落笔也轻松了许多。

李玉山见他一点即通,倒是更多了几分喜欢,看了看,又说道:“你握笔的位置也不要一成不变,写大字的时候,笔就要握的高一些,写小字的时候,则可以低一点,这跟平时吃饭拿筷子是一样的,拿的高,夹的也远。”

章元敬跟着试了试,果然是如此,不得不说,拥有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师是一件非常省心的事儿,这些事情或许写的多了,写的久了,他自己也能知道,但到了那个时候,写字的习惯也就养成了,再要想改就不容易了。

寒门难出贵子,不仅仅是因为眼界,更多的是缺少一个指路人,走了太多太多的弯路,人的一生时间有限,古代人的寿命更短,所以寒门出贵子的几率太低了。

章元敬由衷的感谢李玉山的无私教导,这是拜师的好处,是在外头学堂里头学不容易学到的,老师的一句话,能省了他许多功夫。

李玉山教完之后并为走开,先检查了一番孙子的功课,见他回答道十分顺溜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让他当场写了几个字,仔细的看了看,才说道:“腕力不足,明日开始,你悬着砚台练字,慢慢的,手就稳当了。”

李子俊早已经知道练字的辛苦,这会儿一听忍不住苦了脸。

李玉山一看,倒是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你这个作师兄的不肯吃苦不当榜样,到时候让你师弟赶上了,也没有什么好说道道。”

李子俊一听,果然升起几分斗志来,连忙说道:“练就练,虽然我不如师弟聪明,但好歹年长几岁,字肯定写的比他好。”

李玉山点了点头,更觉得当初收了这个弟子没错,不说弟子的天分,光是他的存在就让孙子更上进了,也不跟以前似的,总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的厉害。

心中的念头一闪,李玉山又走过去看了看章元敬的字,看完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等平安练个一年,能够悬肘了,到时候也这样来,这样写出来的字才稳当,才有风骨,入木三分就是这么来的。”

章元敬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除了每天完成李玉山的功课之外,还给自己加作业,一开始练完只觉得手臂都抬不起来,渐渐的却习惯了,只是觉得右手都比左手粗了一圈儿,弄得他是不是就想着练一练左手,别弄出特别大的差距来。

第39章 科举

练字是一件需要坚持的事情,急是急不来的, 章元敬每天只是耐着性子慢慢的练习, 字也一点点从狗爬的模样变得能看起来, 到如今倒是也能帮左邻右舍写一个对联了。

要说起来, 孙秀才才是更加适合写对联的人,只可惜他心高气傲,是绝对看不上周围那些个普通人的,是个人都有脾气,被冷淡了几回,上门去请他的人也就少了。

章元敬虽是个孩子,却是李老先生的弟子, 字写的十分不错, 更重要的是他待人客气, 见人三分笑,满口叔叔婶婶的,光看着就让人觉得开心。

无形中,章元敬用一幅幅的对联, 为自家赢了个好人缘, 口碑也不错起来。

在普通人眼中的好字,在李老先生眼中却不堪一提,每日看了都不甚满意,这一日也是如此,看完之后就摇了摇头,说道:“工整有余, 灵气不足。”

章元敬十分无奈,他练字至今也就三年,都是照着字帖来,哪那么容易写出好字来。

李玉山挑完弟子的刺,他又走到孙子身边,一看那字就更生气了,骂道:“怎么跟没吃饭似得,这些年都白练了吗?瞧瞧你写的是什么?”

李子俊脸颊涨得通红,不过他也被骂习惯了,只是低着头讷讷不语。

李玉山摇了摇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说道:“你们过来看看。”

说完提起笔来,却发现砚台里头没墨水了,章元敬十分有眼色的帮忙磨墨,李子俊也连忙帮忙铺好了宣纸,对着他讨好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