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见他要走,连忙送了出去,笑着说道:“明林啊,这次多亏你了。”

章明林摆了摆手, 不在意的说道:“平安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说句实在话,在我心里头他跟自己儿子也没啥两样,眼看着他要出息了,这点忙算得上什么。”

说着,他想到章家的处境,又添了一句:“婶儿, 要有事儿你尽管叫我,咱们俩家还客气什么,这么些年了,也没人会说闲话。”

姜氏答应下来,送走了章明林才回到房间,就看见孙氏已经小心翼翼的帮着孙子脱了外裳,给他塞好了被子。

姜氏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己走过去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热才松了口气,埋怨了一句:“朝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时候天气多冷,幸亏没下雨,不然得多少人生病。”

说着,她又想到自己的亲儿子,当年章明亭可不就是因为一次府试生了病,从那之后好好坏坏,一直也没有痊愈,不然的话也不至于一场风寒就直接去了。

这么一想,姜氏更担心了,皱了皱眉头说道:“还是把他喊起来喝一碗姜汤吧。”

孙氏还有些犹豫,毕竟孩子看着睡的香,一看就知道累的狠了,她实在是不忍心喊他起来,但姜氏已经手脚麻利的出去端了一碗姜汤进来,轻轻拍着章元敬叫道:“平安,起来喝了姜汤再睡,奶奶加了很多红糖,甜着呢。”

章元敬半睡半醒的喝下了这碗热乎乎的姜汤,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原本他并不觉得很累,但这会儿却有些不乐意醒过来,大概是靠着章明林的后背太有安全感了。

虽然带着成年人的心理年龄穿过来,但一家从老到小都是女人,在这个男权的朝代,章元敬不由自主的代入到保护者的身份中,不得不说,他偶尔也想要偷懒一下。

等他睡饱了醒来,姜氏已经急的嘴角冒泡,差点没出去请大夫了,一看见他醒来就松了口气,说道:“平安,你可算醒了,刚才喊你也听不见,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章元敬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奶奶,我就是有点困。”

姜氏贴了帖他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才笑道:“可不是吗,这考了三场,每次一进去就是一整天,就是大人都吃不消,我听说好几个人都病倒了,幸亏咱平安身体好,就是多睡了一会儿,你现在可饿了,先起来吃点东西吧。”

章元敬还是觉得浑身懒洋洋的,但还是听话的爬起来吃了点东西,等有了东西垫垫肚子,他倒是不觉得困了,趁着有时间就把自己的卷子默写了出来,打算第二日带过去给李老先生瞧一瞧。不过写完之后自己一看,倒是又觉得没有必要,毕竟只是默诵,没什么争议点。

放好了书卷,章元敬索性又回房睡了,第二天早早的起来打算去李家读书。

姜氏和孙氏都有些意外,却听他说:“反正已经考好了,若是考中了,我还得为后头的府试做准备,若是没中,自然更要苦读,反正在家待着也是待着。”

他这么一说,姜氏和孙氏也就不拦着了,只是出门之前,姜氏又硬是让他灌了一碗姜汤,势必要将一切受寒的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热乎乎的姜汤下肚,章元敬只觉得身上的厚衣裳都要穿不住了,又不敢坐在外头吹风,只好扯了扯塞得严严实实的领口。

等李子俊看到他的时候,也惊讶的叫了一句:“小师弟,你怎么来了?你昨天不是去考试了吗,不在家等着成绩出来?”

章元敬只好又把之前的话说了一遍,李子俊听了,笑道:“你倒是心大,怪不得爷爷说我不如你,我考试的那年别说是读书了,坐下来的心思都没有了。”

里头的李玉山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倒是朗声笑道:“你知道就好,平日里只会说我偏心,现在知道自己哪里不足了吧。”

李子俊笑了笑,拉着章元敬往里头走,一边说道:“虽说我是有些不如小师弟,但老师你还是偏心,这一点你也不能否认。”

李玉山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自己的弟子,摸了摸山羊须问道:“考得如何?”

章元敬挺直了小身板,回答的倒是毫不客气:“不出意外的话能过。”

李玉山哈哈一笑,说道:“你倒是毫不谦虚,行了,既然觉得自己能过,就得更加刻苦读书,到了府试院试,可不像县试那么简单。”

“是,老师。”章元敬恭敬说道,坐下来之后果然收了心开始读书,倒是比以前更加专注一些,李玉山看着心中满意,倒是去了一些之前的担心。

照旧检查了一番功课,李玉山便开始将策论,主要是两个孩子都即将考到,最近他显然加大了策论的课程时间,针对他们的弱项在讲解。

“好了,你们各写一篇策论给我,若是有不明白的,就过来喊我。”李玉山讲完了今天的内容,布置了当庭作业,这才施施然的离开了。

等他一走,李子俊就偷摸着问道:“小师弟,你真的不想去看看自己的成绩吗?”

章元敬笑了笑,还是说道:“我们还是先把策论做出来吧,不然老师会生气的。”

李子俊撇了撇嘴,说了一声无趣,到底是不敢撺掇着章元敬逃课,只能讪讪的回去写作业了,李玉山对他可严厉多了,要是写的不好可是要挨揍的。

另一头,李玉山看着来人,惊讶的问道:“这个时候,赵大人怎么过来了?”

赵大人朗声一笑,说道:“你可猜到我为何而来?”

李玉山一想,立刻问道:“莫不是成绩这么快就出来了?”

赵大人笑而不语,坐下来品了一口茶,才说道:“昨晚连夜就赶出来了,今天拆了弥封,一看,你猜怎么着?”

李玉山倒是镇定的很,只是摸着自己山羊须的手更加用力了,差点没把自己心爱的胡子扯下来:“我猜,必定是看见元敬的名字了。”

赵大人指了指他,又问道:“你的弟子,榜上有名并不奇怪,但你猜猜看他是第几名?”

听了这话,李玉山倒是认真了一些,想了想说道:“元敬的记性极好,三岁的时候就能背诵三字经,寻常的书本,念过一遍也能记下一个大概来。”

看了一眼赵大人,李玉山继续说道:“更难得的是,他向来有耐心,我让他一本书背诵百遍,他绝对不会偷奸耍滑背99遍,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却比子俊更耐得住性子。若是院试,我倒是说不好,若是县试,考中个前十还是没有问题的。”

赵大人一听,顿时哈哈笑道:“你猜的可准,元敬的字端正俊秀,文章也是丝毫不差,几位监考一致觉得,这一份卷子可得案首。”

听见这话,李玉山才终于有些失色,皱眉说道:“案首,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赵大人倒是笑道:“这孩子是你的弟子,学了这么多年,原也是有天赋的,得了案首也不稀奇,倒是他若是每中,我倒是要怀疑怀疑了。”

李玉山挑了挑眉头,笑道:“你倒是不怕有人说你假公济私。”

赵大人反倒是笑道:“有人不信,那就让他跟元敬比一比,到时候只怕是丢了大面子,再说了,谁不知道元敬是你的弟子,若是不过县试才不服众。再有一个,他如今得了县案首,之后说不定还有府案首,院案首,了不得给你拿一个小三元回来。”

李玉山一听,倒是也哈哈大笑起来,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容易,你这般自夸,也不怕成了井底之蛙,再说了,风头太盛,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儿。”

赵大人却道:“你就是太小心,文人啊,名声大才好,不然谁知道你是谁?”

李玉山叹了口气,说道:“在青州县,有你我护着固然没事儿,但是这孩子以后迟早要离开青州的,到了那时候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这么一说,赵大人也跟着感叹起来,当年他科考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出现过那种事情,两人对视一笑,赵大人又说道:“也不能为了那些没影子的事情,硬生生压孩子的名次吧。”

李玉山也笑了,摇头说道:“不过是一次县试,也是我老了,常常想的太多了些。”

赵大人也跟着笑起来,起身说道:“得了,消息送到了,茶也喝了,那我先走了。”

李玉山亲自送了他出去,原本想回去告诉弟子,但念头一转,倒是并没开口,只等着他自己看了榜单知道,若是骄傲自满的话他可得压一压。

第43章 远行

章元敬还不知道家里头有这么大一个惊喜在等着自己,比起学诗词歌赋时候的吃力, 学起策论来他倒是觉得简单许多, 毕竟写了那么多年的文稿, 这会儿熟悉了规则, 进度可以说是一日千里,连李玉山都不得不感叹他的天分。

李玉山哪里知道,虽然是靠着打油诗拜了师,但章元敬难免现代人的思维,诗词歌赋真的是从头开始学起,但策论不同了,有着成熟的世界观, 看了那么多的史书, 听了那么多的评书, 这时候都派上用场了。

只可怜了李子俊是个真小孩,这会儿被李玉山盯着每日读书,只觉得痛不欲生,每次看见章元敬的眼睛都是红彤彤。

章元敬无可奈何, 他如果不认真学习的话, 之后的府试院试还真不一定能过,青州虽然文风不兴,但那是因为战乱过去的时间不久,这地方偏远还未恢复,明湖却不同了。

带着自家师兄的怨念,章元敬照旧准时离开李家往回走, 只是这一天刚到巷子口呢,就听见里头闹哄哄的,等到了门口一看,赫,他们家挤满了人。

从小到大,章元敬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家人满为患的场面,实在是一家子的寡妇,就算是不忌讳的人家,也不好往他们家来凑热闹的。

“哎呦,我们的小秀才回来啦。”一个女人大笑着说道,笑得花枝乱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跟他多么熟悉呢,伸手就要摸他的脑袋。

章元敬算是明白了,他飞快的躲开,只是装作一脸害羞的模样:“三姑婆,你在喊谁呢?”

三姑婆哈哈笑道:“咱平安还这么谦虚,大伙儿都看到了,你可是县里头的第一名,叫,叫什么案首,那不就跟状元似得,我就说,这孩子小时候看着就机灵,这可不是出息了?”

章元敬一头冷汗,县试跟状元有可比性吗?“三姑婆,我连府试院试都没去,不说秀才,连童生都还不是,您这可是折煞我了。”

三姑婆也不太懂什么什么试,只知道考了第一名肯定是有出息了,扯着嗓子又要说话,幸好姜氏反应过来,笑呵呵的说道:“大伙儿的好意我收下了,不过平安累了一天,这会儿也该歇一歇了,后头还要连着考试呢,总不能让孩子歇息也歇不好对吧。”

虽然不满意不能跟未来的秀才公多说说话,但姜氏的话也有道理,一伙儿人溜溜达达的走了,眼看最后一个走出大门,平安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被他娘一把搂在了怀中,哽咽的声音中带着喜悦:“我的平安,你拿了第一名。”

章元敬有些无措的被抱在怀中,伸出手拍了拍孙氏的后背,安慰道:“娘,这是好事儿,你怎么还哭了?”

孙氏擦了擦眼泪,含泪笑道:“娘只是没料到,咱平安这么快就出息了。”

姜氏翻了个白眼,直接把悲春伤秋的媳妇推开了,摸着孩子的脑袋只觉得怎么看怎么美,乐滋滋的说道:“你爹是个读书的料,你也是,眼看着咱平安就是秀才公喽。”

章元敬只好又解释道:“要考过了府试才算是童生,考过了院试才算是秀才。”

可挡不住姜氏完全不听啊,美滋滋的已经幻想到以后封妻荫子的画面了。

章元敬心中无奈,幸亏姜氏没提出要大宴宾客什么的,不然他还不得头痛死。也是他想多了,姜氏那么抠门的人,哪里不知道现在请客收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没看见人家上门都是空着手的话,光图粘粘喜气,压根一毛不拔。

真要办酒席,那也得等乖孙真的中了秀才,到时候看那些人还好意思光着手上门。姜氏心中打好了主意,一边忙不迭的催着孩子去洗漱休息。

等孩子走了,孙氏才压低声音说道:“娘,刚才有人问我打听铃兰的事儿呢。”

姜氏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笑道:“先不急,铃兰丫头年底才及笄,到时候咱平安的成绩也出来了,若是中了,你女儿难道还愁嫁不成?”

孙氏有些担心不中,但看着婆婆信心满满的样子也不敢说出来触霉头,反过来一想,就算是不中,至少也得是童生吧,八岁的童生也不错了,铃兰相看人家的时候也不至于被人挑。

县试在青州就能考,府试却得去明湖府,虽然路不远,也就是一两日的路程,但问题是章元敬还是个八岁的孩子,谁放心让他一个人出门呢。

章元敬倒是很镇定,安慰家人道:“到时候已经是四月,天气不冷不热,而且子俊师兄也得去明湖府赶考,到时候我们一块儿走,也安全的很。”

姜氏却还是不放心,说道:“你子俊师兄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到时候虽然有下人跟着,但哪里能看顾得了两个人,哎,不成,要不还是我陪着你去吧。”

“娘,那哪儿成,还是我去吧,我好歹年轻一些。”孙氏也跟着说道,但一说出口就觉得不合适,她是年轻,正因为年轻才麻烦。

章元敬无奈,出去走了一圈儿就把这事儿解决了:“奶奶,娘,你们别争了,林二叔答应陪我去,他以前在明湖府干过活儿,对那边熟着呢。”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孙氏犹豫的问道:“会不会太麻烦林二哥了?”

倒是姜氏看的明白,笑道:“也成,我就知道二小子是个好的,咱们也不亏他,他少了多少工钱,到时候咱们家给补上不就成了。”

章元敬也是这个意思,虽然有情分在,但该给的还是要给,不然情分迟早都得坏了。

那头李玉山听了这事儿,倒是也笑了,说道:“原本还打算给你派一个小厮,不过你叔叔跟着也好,你自己也自在一些。”

章元敬也是这个意思,比起一个陌生人帮忙打理琐事儿,那肯定不如自家林二叔啊。

章明林听了这事儿一口就答应下来了,一回头她媳妇就抱怨上了:“怎么你就直接答应了,这不是手头还有活儿吗,去一趟明湖府怎么也得耽误个十几天吧,那得耽误多少活儿,少了多少工钱?”

她只敢低声埋怨而不是大吵大闹,那是知道全家人,包括她那挑剔的婆婆都喜欢隔壁那个小孩儿,怕真说错了话会挨罚。

章明林向来知道自己媳妇的小心思,叹了口气,说道:“平安要看着要考中秀才了,我松一松又会怎么样,当年他爹那么照顾我,这也是我该做的。”

林二媳妇张了张嘴,心想说那个章明亭都死了多少年了,再说了,这些年照顾的还不够多吗,简直是比对亲儿子还好了。但想到当初的一巴掌,那被送回娘家反省的恐惧,她又把一肚子的委屈咽了下去,“我也没说不该,但你好歹误了工,他们就没啥表示?”

章明林都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好了,算辈分,他还是平安的叔叔呢,难道还图那么点钱,他们家也没到揭不开锅的程度啊:“好了好了,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我还奔着钱去?”

林二媳妇一听,抱怨道:“要是有钱的话,咱儿子也能去读书,说不定还能考中呢!”

章明林嗤笑了一声,不是他看不起自家儿子,就那屁股坐不住的样子,别说读书了,就是识字都是他逼着去的:“你儿子压根不是那块料,别想了。”

林二媳妇不干了:“我儿子不是你儿子啊,有你这么不为了孩子着想的爹吗,再说了,隔壁家的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中,就算是考中了也就是个秀才,你看看孙秀才,这都多少年了还是秀才,恐怕这辈子就这样了。”

章明林却道:“别拿平安跟孙秀才比,平安八岁就能过县试,他姓孙的成吗?哼,就平安那聪明尽头,至少也能考一个举人回来,到时候看你酸不酸。”

林二媳妇冷冷一笑,斜眼看着他:“得得得,那我就等着那一天,哼,就是不知道他出息了,能不能来孝顺你这个隔了房的叔叔!”

“懒得理你。”章明林一摔门出去了,气的他媳妇捂着心口暗骂不已,只觉得隔壁一家子都是狐媚的,把她相公的心都勾走了。

偏偏这时候她小儿子章元泽在门口探头探脑,“元泽,你干嘛呢?”

章元泽被抓了包,笑嘻嘻的说道:“娘,你是不是又跟爹吵架了,我在外头都听见你声音了,你俩吵什么呀?”

林二媳妇眼睛一红,拉着儿子说道:“阿泽,你爹那个没良心的就顾着隔壁的,你以后可得给娘争点气,娘就全靠你了。”

结果章元泽一听,惊讶的说道:“又是为了平安,娘,你是不是又偷偷说平安坏话了?平安多好啊,家里头有一个果子都惦记着拿给我吃呢。”

章元泽说着还舔了舔嘴角,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美味,一转身说道:“这会儿平安应该在家,我去找他玩儿去了,娘,不回来吃饭啦。”

林二媳妇喊了一声也没把人喊住,气的更是喘不过气来,这还是她生的呢,一颗果子就被人骗了过去。她只觉得眼前发黑,未来的日子都没盼头了。

隔壁的几个媳妇听见这边的动静,对视了一眼纷纷看了笑话,她们也是不明白,平安虽说年纪小但懂事儿,怎么就这么招她恨了!

第44章 运河

“小师弟,这儿这儿。”李子俊大声招呼道, 生怕章元敬没看见自己似的。

章元敬露出笑容, 带着章明林走了过去, 看了看李子俊身后的行李, 笑道:“师兄,让你久等了,这位就是我林二叔,林二叔,这位是我师兄李子俊。”

李子俊平时看着挺高傲,这会儿倒是客客气气的打了招呼:“林叔叔好。”

一听这话,章元敬扑哧一笑, 连忙解释道:“林二叔姓章, 因为名字里头有个林字, 又排行老二,大家林二林二的喊开了,所以才叫林二叔。”

李子俊脸上顿时有几分赫然,章明林倒是不在乎, 在外头人家都喊他林二, 以为他姓林等也不在少数,他也已经习惯了:“没事儿,就是一个称呼,李少爷,之后几日还得麻烦您照看了,平安还小, 要不是有您陪着,我还真不放心。”

这话成功的取悦了李子俊,他挺起鼻子,笑着说道:“我是平安的师兄,照顾他也是应该的,你们快上船吧,先把行李安置好。”

章明林一听,连忙帮着把行李搬上去,别看只是去府试,算上考试和等待成绩的时间,至少也得半个月,若是府试过了还得院试,今年两场考试隔得远,一路考过去就得两个月时间,所以家里头给章元敬准备了不少东西,就怕他在外头渴着饿着。

李子俊亲手拉了师弟上船,一边说道:“以前我们从京城回来,走的就是水路,从这边坐船过去明湖府只要两天就成了,快的很,也稳当,不过平安,你会不会晕船?”

青州的水路连通明湖,是运河的一部分,直接坐船确实是方便,而且也没有什么惊险的路段,相比之下,陆路就辛苦许多,这一带多丘陵,想快就得爬山,想稳当就得绕路。

章元敬上辈子是不晕船的,但这辈子还真不确定,只好说道:“我也没坐过船,但应该不晕吧,现在走着觉得还挺好玩儿的。”

章明林正好放好了行李出来,一听笑道:“现在正是新鲜劲的时候,等新鲜劲过去了才知道晕不晕,不过晕船也没事儿,就两天的功夫,你奶奶还备了安神汤,真不行就睡过去。”

李子俊也说道:“爷爷也给准备了药丸子,本来他想亲自来送,还是我给拦住了,这里风大,怕老爷子到时候着凉了。”

李老爷子年轻时候受过罪,老了老了就容易有个头疼脑热的。

章元敬一听,也赞同的说道:“可千万别让老师过来,上次他出去吹了风,回来就生病了,吓得师母好些天都没睡好。”

李子俊也笑道:“可不是吗,爷爷就喜欢到处看风景,要我说真没什么好看的,山山水水的长得不也差不多,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雅兴。”

“哼,粗俗!”忽然,一个声音插入进来,带着一股子对他们的鄙夷。

章元敬一回头,就瞧见一个比自己大了四五岁,跟李子俊年纪相仿的男孩儿站在身后,只见他穿着绸缎的衣服,头发上还束着碧玉发簪,一看就知道家境不俗,只是这位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眼神可不是那么的友善。

李子俊眉头一皱,看见来人就冷笑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贾正经啊,你说谁粗俗呢?论俗气谁能比得过你盐商贾家啊,人还没走过来,骨子里头都带着一股子的铜臭味。”

李子俊这么一说,章元敬倒是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贾正经,盐商贾家的孙子贾瑾玉,商人后代三代之内不可科举,贾瑾玉就是第四代,据说天资聪颖。

贾瑾玉曾也想拜师在李玉山名下,但李玉山向来不喜欢商贾之事,连见也没有见贾家的人,后来听说这位拜了另一位进士为师,这些年颇有几分要跟李子俊争一个高低的意思。

听到李子俊的话,贾瑾玉脸色都黑了,骂道:“你说谁一身铜臭味!”

李子俊施施然说道:“说谁谁知道,哼,你连我小师弟都比不过,这会儿不关在房间里头苦读去,还有时间出来找茬,也难怪不如人了。”

贾瑾玉脸色阴沉沉的看了一眼章元敬,在县试的时候输给了章元敬简直是他一辈子的耻辱,这会儿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章元敬扶了扶额头,暗道自家师兄替他拉仇恨的本事真的是一流,偏偏这位还挺得意的说道:“瞧他那副样子,幸亏你得了县试第一,要是输给他的话,这会儿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难听的话,爷爷说的对,商贾之家出来的就是没规矩。”

章元敬麻木的看着李子俊,反问道:“师兄,直接跟他撕破脸,到时候他暗中使坏怎么办?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这也是老师说的。”

李子俊却说道:“左右他也是看我们不顺眼,哪有什么情面可言,再说了,我爹都说了,贾家挡了太多人的路,偏偏家里头没有一个撑得住场面的,迟早得完蛋儿。”

感情这位也不盲目,把这事儿看的门清,知道撕破了脸皮贾家也不会帮着贾瑾玉。

章元敬心中无奈,也不想纠缠这事儿,他们在甲板上站了一一会儿,船就慢慢开了,章元敬带着几分激动,笑着说道:“你们看,船开了。”

李子俊也露出一个笑容来,挑眉说道:“少见多怪,幸亏咱们青州也造了码头,不然还得到隔壁县才能坐船,现在可方便多了。”

章元敬也觉得是,转身问道:“林二叔,之前你是不是也来造码头了?”

章明林点了点头,他们家男人多劳役是躲不过去的,也幸亏县太爷是个好的,劳役虽然过不去,好歹也不是那种累死人不给饭的绝命活儿。

“前前后后造了一年多,到现在也还没完工,咱们这一块已经能行船了,那边还得再继续造,不过有了船就方便多啦,以前哪能在家门口出发。”

李子俊看着慢慢宽阔起来的水面,忽然想到几年前在桥盘山上的事儿,那时候他一知半解,这会儿却明白了:“平安,我觉得爷爷说的对,你也说得对,哎,要是不劳伤一人就能造出运河来,那就太好了。”

章元敬笑着摇了摇头,就算是在后世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别说是现在了,大自然的威力是无穷的,想要改变他必定就要付出代价。

倒是章明林笑着说了一句:“咱们的县太爷已经爱民如子了,你们怕是不知道,含山县那头,为了造一个码头死了好多人呢,听说都是累死的。”

章元敬一听就皱了眉头,问道:“死了人?那朝廷不管这事儿吗?”

章明林摇头说道:“劳役死人是常事儿,只要能说得过去,朝廷哪里会管几个小老百姓的事儿,所以我才说,咱们青州百姓是有福的。”

李子俊也跟着说道:“是啊,爷爷也常夸赵大人是个会干实事儿的好官。”

只可惜这个好官无靠山背景,在青州这个小地方一待就是十几年,从壮志凌云的青年变成了只求稳妥的中年人,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机会往上走。

李玉山担心两个孩子的安全,托了赵大人给他们找的官船,这艘官船并不很大,但比起青河里头其他的船已经算气派了。

青河只是运河的末系,若不是邻近明湖,恐怕连官船都不会有,大部分船都跟湖面上那些似的,能坐个五六七八人,平日里靠着捕鱼和送人过河换一口吃的。

那些乌篷船离官船远远的,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带翻了,章明林见俩个孩子看的新鲜,还说道:“听说今年端午节的时候,县太爷要办一个赛龙舟会,头名有十两银子的彩头,到时候家里有船的估计都会参加,可有的热闹了。”

章元敬一听,感兴趣的问道:“林二叔,以前咱们这儿咱们没办过龙舟会?”

李子俊也好奇的看着他,他以前生活在北方,自然是没看过赛龙舟的,但来到青州之后也从没见过,乍然听起顿时感兴趣起来。

章明林笑了笑,说道:“听说以前也是有的,不过后来打仗的时候停了,这些年也就没办,要不是有了这个码头,估计县太爷还想不起来。”

湖面的风景一开始看还好,看得久了就显得一成不变了,眼看俩孩子无聊起来,章明林倒是说起河道上的趣事儿来,听的俩孩子一愣一愣的。

李子俊惊讶的问道:“林二叔,真的有人一家子都住船上吗,那船那么小,怎么住啊?再说了,万一下雨的话怎么办?”

章元敬倒是知道这事儿,有些人家里头穷没办法,身家性命都在一艘船上,一家老小都在船上过日子,船是他们的家,也是他们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