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元敬虽然感动亲祖母的信任,但难免有几分担心,这要是书卖不出去不都砸在手里?

姜氏倒是信心满满,等王掌柜走了之后就拍着他的肩头笑道:“平安啊,你能写书了怎么也不跟奶奶说,这是多大的好事儿啊,光宗耀祖, 别说咱家还有银子, 就是没有借钱也得把书给出了, 就是卖不出去烧给你爷爷,你爹那也是好的的啊。”

章元敬心中无奈,暗道感情她奶奶不是有信心书能够大卖,而是打着这个主意呢, 也不知道他爷爷他爹收到这样的书是个什么想法。

姜氏一看他的表情, 连忙笑道:“当然,我乖孙的书肯定能卖得出去,卖不出去那就是他们一个个都不识货,活该他们考不中秀才小三元儿。”

得,章元敬也不再问了,只是第二天照旧去上课, 李玉山看见了倒是多问了一句:“听说你的书卖出了?可有成书了?”

章元敬只得把事情说了一遍,李玉山也是哈哈笑道:“嫂子也是舔犊情深,放心,到时候老师我肯定回去买上一本,不会让你开不了张。”

对于写书,还是比较正经的书,李玉山倒是较为支持的,为此还特意帮他修改过一部分稿子,说实话,李玉山自己看着那本书也觉得挺好的,但是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太接地气了。

李子俊一听,也立刻说道:“到时候我也买一本,让我爹也买一本,好歹能有三本销量。”

章元敬听着又觉得窝心又觉得好笑,不过他对自己这般新型的书真多少有些忐忑,抄书是需要时间的,一直到五天之后,章元敬才看到第一批成品。

仔细一看,这批书倒是确实不错,字迹端正清晰无误,就连行间距都是差不多的,也怪不得人家能吃这碗饭,章元敬偶尔还会写歪了一笔之类的。

书有了,之后就是买卖的问题了,李玉山果然不让章元敬送,自己去买了一本品读,李子俊也是如此,就当是支持自家弟子/师弟了。

章元敬已经预备着会冷场一段时间,谁知道第二天余全去打听了回来,就带了个好消息。

却说书斋多了新书,常来买书的人都是要翻一翻的,王掌柜倒是也够意思,直接把书放到了一进门就能看到的位置,十分显眼。

这一日一个书生刚进门,瞄见这本书就惊讶了一下,科考必备录?莫不是说科考的?

科考的书可不便宜,带着几分犹豫,在强烈的好奇心之下,他还是翻开了书页,这一看就看了好半晌,书里头将科考这事儿分解来开一步步的讲解,倒是比学堂里头老师说的更详细一些,甚至还有如果进了厕号要如何应对的方法。

越看越觉得虽然这书文采不出众,但足够淳朴,讲解的都是或许用得着的事情,以前他似乎也知道,但这么一看,心里头就更加亮堂了一些。

想到这里,书生翻到最前头一看,章元敬,这不是那个八岁小三元吗,可见能考中秀才还是有些本事的,这里头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李老先生教的!

比起新鲜出炉的小三元,李老先生在青州的名头自然更大一些,一想到这可能是李老先生讲解的内容,书生心中就有些沸腾起来。

按耐住心中悸动,他开口问道:“王掌柜,这科考必备录价值几何?”

王掌柜淡淡一笑,也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开张,他也不显得急切,只是慢慢开口说道:“一百文,这可是新书,别的不说,对科举怕还有几分用处。”

若不是如此的话,书生压根问都不会问,一百文其实是有些贵了,不过也没有贵的离谱,相比起历届考官的文集什么的,那就属于物廉价美了,书生考虑了一下,还是掏钱买下了。

买了书,书生也懒得在书斋多看了,急急忙忙的就回家去了,他得参加明年的县试,算起来统共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了,早看一会儿早一些得用。

等他走了,王掌柜倒是笑眯了眼睛,纸张和抄书的费用加起来,一本书也就是二十文,要不怎么都说卖书是暴利呢,哎,早知道能买出去的话,他该跟那小三元买断了才是,这会儿还得分出去,想想那笔银子都觉得割肉。

很快让王掌柜更心痛的事情发生了,凡是进门来的书生们,若是没考过县试府试院试的,都会翻一翻这书,这一看大半觉得有几分用处。

这年头能读书的,大部分还是不缺钱的,一百文钱对他们而言算不得大数目,既然对科考有用处,那就是一两银子也是值得的。

就算是有那觉得太贵了一些不舍得,暗骂了几句写的乱七八糟,但到底碍于赵大人和李老先生的面子不敢乱说,最后只得哀叹而去。

却说青州有一书生姓牛名明,家里头也有几分家资,从小就送了他去学堂,要说牛明也算有几分天赋,在学堂的时候每次测试都是第一,让学堂老师十分欢喜。

按理来说,牛明这样的迟早都能考中功名,举人不敢说,秀才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偏偏牛明什么都好,就有个毛病,一进考场就觉得头疼,每次考完都觉得晕晕乎乎的,连自己写了什么都忘记了,出来还要大病一场。

自从第一次之后,牛明想尽了办法也无用,反倒是让这毛病一次比一次厉害了,至今还是个白身,连个童生都不是,反倒是以前不如他的同窗反倒是越了过去。

牛明也是不甘心,但又有什么办法?前头说过,读书是费钱的事情,他们家里头却有三个兄弟,以前供他读书哥哥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盼着他有出息,但随着他一年年的落榜,哥哥们的脸色也难看起来,毕竟谁也不愿意养着一个老大不小花费不少的弟弟。

去年他也跟着章元敬一块儿去考试,偏偏好死不死分到了厕号旁边,一天都没撑过去就被抬着出去了,之后还大病了一场吃了好久的药。

就为这个,两个嫂子在家里头大闹了一场,他爹娘终于也开始动摇起来,暗地里劝他另找一个营生,但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牛明哪里甘心去当一个掌柜。

最后他哭着跪求,爹娘终于答应再让他考一年,若是还这般的话,他们也不能允他这么下去了,毕竟书能不读了,日子终归要过的。

自此之后,牛明对读书就有些疯魔了,没日没夜的读着,恨不得将自己埋在书里头去,就为了明年考试能多几分把握,但他心里头也是明白,其实自己的问题不在读书,而是心!

这一日,隔壁房间嫂子又在指桑骂槐,这些年牛明光是花钱从未挣钱,底气也不是很足,外加他娘今日不在家,牛明也就没有人撑腰。

塞了一耳朵的酸话,牛明终于忍不住走出了家门,他漫无边际的在街头乱逛着,甚至想着今年要是再考不中的话,还不如直接跳进青州里头去,免得拖累了自己也拖累了别人。

但是一直到最后,牛明也没能下定决心,反倒是顺着往常走的路到了书斋。

前些年他还没有屡战屡败的时候,家里头对他的花销也大方,他也算是这边的常客了,跟王掌柜也是十分相熟,牛明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就是不买翻翻看看就当散心了。

王掌柜倒是还认得他,一看见他进门就笑着招呼道:“牛生,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牛明勉强的笑了笑,他那点事情熟人都知道,这会儿也就没多说,只是道:“读书累了,就出来散散心,最近书斋里头可有进新书?我也好久未来了。”

王掌柜想起牛明的老毛病,倒是有几分同情,眼睛一动便提议道:“牛生,你且看看这本书能不能派上用场,若是能用倒是再好不过。”

牛明一看,科考必备录,好大的口气,再一看名字居然是章元敬,心中便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来,他比章元敬大了许多,如今一个是小三元秀才公,一个却还是书生,简直就是天差地别,若真听了爹娘的话,怕昔日同窗将来却成了云泥。

虽有几分嫉妒,但牛明还是翻开了书本,若是这本书有一处有用,他心底也会感激那位章秀才,毕竟科举一道,除非是父子亲师,谁不是敝帚自珍。

等翻开之后,牛明倒是真的看了进去,越看心中越是激动,他不确定书中法子是否可用,但万一呢,不说让他镇定入场,就是别晕过去也是好的啊!

带着这一份激动,牛明下意识的要把书买下来,一摸口袋才发现今日出门太急忘了带银子,再一想,一百文对现在的他而言还不是小数目。

牛明抿了抿嘴角,到底还是不愿意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开口说道:“王掌柜,我要一本科考必备录,只是现在没带银子,这会儿我回家取了送来。”

第66章 有用

章元敬也没料到自己的书能大卖,还大大超乎自己的预计, 原本他琢磨着能不赔本就不错了, 万一真的赔了的话, 他得想个其他的法子赚一笔钱, 不然亏了他奶心里头肯定不好受。

等书真的卖出去了,后悔的就成了王掌柜,谁让他当时没下狠心买断,如今最大的赢家成了章家,每次给这边送银子他心都在滴血。

收到银子,姜氏倒是一点儿也不惊讶,她对孙子有一股子莫名的自信在, 还笑着说道:“看来咱青州县的书生还都是识货的, 我就知道平安的书能大卖。”

后来才知道的孙氏却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摸着心口说道:“娘,你也太有胆识了。”

姜氏一边数银子,一边笑道:“瞧你那兔子胆儿,一看就是发不了财的, 你连自己儿子都不相信, 以后还能信谁?”

孙氏十分无奈,她儿子是厉害,但到底只有八岁啊,婆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

章元敬看着觉得好笑,希望这些银子能够抵消一些姜氏的心疼,要知道之前章铃兰的嫁妆可让她明里暗里念叨了好些日子了。

不过青州县城也就那么点大, 这些书的销量是有一个限度的,至于明湖府,他还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这点东西到了那边怕是打不起水漂来。

章元敬却不知道,很快一件事就造成了这本书的轰动,虽然还是小范围的,却实实在在的把书推了出去,倒是让他几年之内都不用再为了银子发愁了。

这一年的冬季不算冷,到了第二年春天却倒春寒的厉害,这可苦了考县试的学生们,为了防止作弊他们穿的还是单衣,虽然能够裹上一层一层,但南方的湿冷能要人命。

对于寒冷,科举必备录里头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毕竟条件有限还有各种官方的限制在,他就是能弄出什么羽绒衣也带不进去啊。

但是对于在寒冷中如何写字,如果冷静下来,章元敬倒是有几分心得。

说到底,那其实就是一种精神胜利法,你想啊,反正都在一个考场里头,你冷别人也冷,若是穷困人家的,就想着家里头反正也暖和不到哪里去,自己冷习惯了比其他人要好;若是富贵人家的,就想着自己吃好喝好身体好,至少扛得住。

当然,他的书里头不会写的这么直白,不过意思就是那个意思,精神胜利之后,更多的是怎么定心,怎么把原本记得牢牢的东西翻出来考试。

读书技巧中,章元敬最为青睐的就是节点记忆,就是把许多看似不相关的东西,跟自己最为熟悉的东西结合在一起,每日重复形成习惯,那就想忘也忘不了了,不过这个办法后遗症也厉害,用多了看见什么都想到读书。

但对于牛明来说,这办法就是大救星,他为什么屡试不第?还不是因为进了考场脑子就是一片浆糊,明明平时倒背如流的东西也记不得了,整个人恍恍惚惚不知道要做什么。

现在倒是好一些了,他还是怕,但一边默念着自己的名字,一边看着衣服上的扣子,原本已经忘记的东西居然真的慢慢回忆起来。

这一刻牛明几乎是惊喜欲狂的,忙不迭的开始落笔,生怕这只是昙花一现。

人大概都是如此,越是忘记越是害怕,如今有些想起来了,思维就清晰了许多,也说不清楚是牛明厚积薄发,还是章元敬的办法真的有用,反正他最后都写满了出来。

等离开考场的时候,牛明第一次是站着出来的,他爹一看倒是安心了一些,就算是没考中,家里头大概也不需要花药费了。

牛明看见了亲爹的神色,又想起出门前两个嫂子的冷言冷语,心中却更坚定了。

阴雨天考试,考生们辛苦,考场之外章元敬也没断了学业,他们家的牛车照旧往来于章家和李家之间,不过他好歹还有暖炉可用,可比考生们幸福多了。

又一日从李家回来,下车的时候章元敬忍不住跺了跺脚,无比的想念上辈子的暖气,“六爷爷,您进门喝杯姜汤再回去吧。”

章老汉倒像是熟悉了这边的气候,不在意的说道:“我回家再喝就是了,快进去吧,你可不能冻病了。”说完也不等他挽留就走了。

章元敬无法,只得带着余全往里走,一边带着几分羡慕说道:“你说你怎么就不怕冷呢?”

余全咧嘴一笑,不在意的说道:“这也不算太冷,以前大冬天的我还在青州里头洗衣服,有时候手指头都没感觉了,今年我都没长冻疮。”

这么一听,章元敬倒是觉得自己太娇惯了,笑着说了一句:“得,不过你也怕老是站在门口等我,要么进来陪我读书,要么去角房待着,别吹了冷风。”

余全一听,倒是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说道:“我就是怕给少爷丢人。”

这话却是有缘故的,余全看着憨厚,其实也确实是个憨厚人,让他劈柴干活倒是可以,让他读书就打瞌睡,有一次就在李玉山的眼皮子底下睡着了。

虽然李玉山懒得理会书童,并没有针对他多说什么,但余全却觉得丢了自家少爷的脸,以后再也不进学堂了,不是在门口候着就是在其他地方待着。

平日还好,到了冬天门口有风有雨的自然很冷,章元敬劝了几次他才进了角房。

章元敬听他这话,笑着说道:“这有什么丢人的,书房里头点着炭火,热气一熏自然容易睡着,若是你听不进书,就在心里背我教你的口诀,学一学算数。”

相比起读书来,余全显然更接受算数一些,听了这话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努力。

说话间他们就走到了内院,姜氏早早的准备好了姜汤,进门就给他们一人一碗灌了下去,生怕这时候忽冷忽热的惹了风寒。

看着孙子乖乖喝了,姜氏倒是感叹了一句:“得亏去年你考的时候天气好,要是放到今年那不是遭罪吧,哎,这几天城里头的大夫都被抢疯了。”

风和日丽的时候,考一场试还会有人病倒,更别说这种糟心的天气了,只可惜县试的日子早早就是定了的,若是遇到了鬼天气,一般也不会随意修改。

章元敬也跟着庆幸:“是啊,听师兄说,今年第一场就刷下去大半的人,里头好多都是身体撑不住,半路就被抬出来了。”

姜氏又说道:“可见你书里头说什么,身体是科举的本钱,也是有道理的。”

章元敬笑了起来,打趣道:“奶,你都记着呢?”

在书出来之后,姜氏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兴趣,愣是让章元敬在他们面前念了好几遍。当然,她还带着儿媳孙女把书烧给了地下的人。

每逢科举,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一年牛家的气氛却是有些怪怪的,牛家老大老二的房里头,对这次考试还是不看好,虽然他们家老三这次没躺着出来,但这都第六次了,他能考中的话早该考中了,白费了那么多银钱。

牛家老爹老娘那边,却还是带着一丝希望,到底是最疼爱的小三儿,自小就是聪明伶俐的,若是能考中的话自然是最好,若是再不能,他们也总不能为了一个儿子,让其他的儿子都寒了心,毕竟是小门小户,再多几年就供不起了。

书房里头,一样刚喝过姜汤的牛明目光熠熠生辉,他有信心自己这次一定能过,那些考题他确实是都会,答得也干净,若是顺利,至少能够拿到童生!

牛明有些激动,又怕自己竹篮打水狂欢喜,这些年他别人嘲笑的多了,这会儿也不敢泄露分毫,只是把自己关在房中看书,这看的还不是四书五经,而是那本薄薄的必备录。

等成绩一出来,牛明果然中了,不但中了,名次还靠前,将将挤进了前十名,牛家果然大喜,就是原本阴阳怪气的嫂子也乐呵呵的恭喜他老毛病好全了。

牛明这会儿倒是沉得住气,当下打算一鼓作气往明湖去,势必要把府试也拿下。

青州是个小地方,牛明那怪异的毛病几乎无人不知,这会儿他突然就好了,自然引来不少人的怀疑,纷纷猜测他到底是拜了哪门子神仙。

牛家也不是什么口风紧的人家,渐渐就传出来一些消息,这下可把科举备忘录捧了上去。

说来也巧,这次考过县试的人里头,十个八个都是看过这本书的,想想也对,之前这书在青州县风靡一时,有几个钱的就看过。

这看过的人,心里头也觉得确实是有几分用处,至少在考场之上自己似乎真的没有那么紧张了,当然,这也可能是心理作用,但他们也不敢说跟这书毫无关系!

迎来又一批买书的人,王掌柜心里头也是乐开了花,一本书赚的少没关系,卖的多他就赚得多啊。真是没想到,这本书还能再红火一回。

文字浅显?没关系,浅显才易懂啊!

无甚才华?也没事,他们压根不图这个!

内容繁琐?繁琐才好,最好把科举掰碎了讲,越细越好!

只写了秀才试之前的内容,这个真是没办法,小三元自己还没去过乡试呢。

第67章 皇朝

科举必备录红了,连带着章元敬的名声大噪, 再也没有人怀疑他小三元名头, 在青州县城读书人的眼中, 章元敬虽然年纪小, 但才学绝对是实至名归。

因为章元敬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在此之前虽然有小三元的名头,但少有人找他文会,这会儿递上门的帖子却差点堆满书房。

一开始章元敬还去了几次,结果发现这些文会不是相互吹捧,就是相互比较,如果是通诵古今, 写字画画倒是还好, 最怕的是接对子, 写诗文,实在是有些伤脑筋。

渐渐的章元敬就有些不爱去了,只借口闭门苦读准备后面的乡试会试,倒是也没有人再说说他恃才傲物看不起人, 名声比刚夺得小三元的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

章元敬这话倒并不都是假话, 他能拿到小三元也有几分侥幸在,自身对后头的乡试会试信心不大,这才主动压了几年,只为了将基础打好,打有准备的仗。

在其他人看来,作为小三元的章元敬这般做是有些太过于谨慎的, 倒是李老先生十分赞同,私底下对章氏说道:“我初时还怕元敬年少成名,难免有些心浮气躁,没想到他倒是比我还沉得住气,哎,可惜啊可惜,这成不了咱们李家的女婿。”

章氏心中也是觉得可惜,不过事已至此,李家的女儿总不能二嫁的,心中对那儿媳妇更是不喜了几分,口中只道:“左右还是你的学生,也没差。”

李玉山也不过是感叹了一声,笑着说道:“也是,元敬是个念旧的。”

倒是李子俊十分不明白师弟的这种谨慎,忍不住问道:“元敬,去年你的名次极好,还是小三元,为什么不一鼓作气,若是能考中解元,会元,状元,你就是大六元啦。”

章元敬的反应是翻了个白眼,反问道:“师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还是你觉得我是个绝世大天才,不用读书就能通晓古今那种?”

李子俊听了也是噗呲一笑,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说道:“说不定就能呢?”

章元敬挑了挑眉头,也不隐瞒自己的计划,笑着说道:“师弟我自然也希望名次能好一些,所以才要勤学苦读,到时候考场上更有把握一些。”

李子俊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你小子肯定打着自己的主意呢。”

章元敬却说道:“这有什么,目标要定的高一些,万一一不小心就达到了呢,要是眼光放的太低,连想都不敢想,那么就算有才学,成就也必定一般。”

李子俊听着有些若有所思,最后一拍手说道:“说的对,今年乡试,我也得冲着解元的名头去,说不定就能达到呢?哈哈哈,小师弟,你不去也好,不然咱们兄弟俩又得自相残杀,到时候心里头难免有些别扭,咱俩岔开才是好办法,毕竟解元只有一个。”

章元敬眨巴了一下眼睛,暗道他家师兄这口气,简直是把解元当作囊中之物了,幸亏这会儿老师不在,不然非得批他们一顿不可。

章元敬不打算去这一届的乡试,李子俊却必定要去的,若是顺利,他还会赶上两年之后的会考,直接上京赶考去了,李家至今没有给他定亲,也有几分等他出息的意思。

县试之后,李玉山给他们布置的功课截然不同起来,与以前的基础相比,现在更偏向于政论一些,他怕也是知道这是俩个孩子的弱项,甚至拖了关系,将近几年的邸报一一找到,也不详讲,只让俩个孩子讲这些通读一遍,再说自己的想法。

章元敬倒是很喜欢看邸报,虽然跟现代的报纸截然不同,但官方置办的邸报充分的体现着朝廷的意志,可以说完全就是朝廷现状的体现。

一年左右的时间看下来,章元敬倒是微微安心了一些,大兴王朝虽然在历史上转了弯,但这个王朝对文人十分优待,开国皇帝乃是世家出生,虽然重武却不轻文。

大兴王朝传承至今还不到百年,上头的皇帝乃是第二任,幼年登基之后倒是也算文才武略,颇有几分明君的架势,只是如今老皇帝的年纪已经大了。

邸报上少有王子们的信息出现,但只看老皇帝的年纪,章元敬心中就有几分担心,但凡事皇帝晚年太子未定的,朝廷难免有几分震荡不安。

不过随即他自嘲的笑了笑,他还是个小小秀才,皇位之争是绝对不会波及他这样子的小人物的。相比而言,大兴王朝优待文臣,除非是叛国谋反这样的大罪名,不然少有直接砍头的,看了几年的邸报,犯了事的文官大部分都是被革职查办,发配边疆的都少。

这样子的状态显然让章元敬很安心,他不图自己能当多大的官儿,只图能够安安稳稳的,别一不小心就拖累了家里人就成。

相比于章元敬的沉迷,李子俊对这些咬文嚼字四平八稳的邸报却十分不耐烦,只是被李老先生逼着没办法才去看,只是看了也是一知半解,让他爷爷十分头疼。

这一日,李玉山照旧先问两个弟子对一事的看法:“都察院御史谢传文上谏不实,被当庭革去文职,上令归家反省,你们对此事如何看?”

李玉山扫了一眼弟子,还是开口说道:“子俊,这次你先说。”

李子俊无奈,收回了看着师弟的眼神,想了想说道:“这位谢大人也太不小心了,虽说言官谏言无罪,但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更别说是在朝堂之上弹劾一位官居一品的大人了,偏偏他还没有真凭实据,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李玉山听完脸色就黑了,他这个孙子什么都好,甚至在行文作诗的时候比章元敬还多几分灵气,偏偏在政治上却缺乏几分灵敏度,也不知道让他去今年的乡试是好是坏。

李子俊还在那儿滔滔不绝:“谢大人谏言虚假,反倒是被人抓住了把柄,皇上只是革去了他的职位已经是分外宽容了。”

李玉山心中叹了口气,转而问道:“元敬,你呢,又是如何看的,也觉此事是谏之错吗?”

章元敬抬头看了一眼老师,微微摇了摇头,倒是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看法:“在学生看来,谢大人或许是受了无妄之灾,言官弹劾,无凭无据的多的事,在此之前皇上却从未重罚过。”

也正是因为皇帝的这种态度,才让言官的腰杆子很硬,这次谢大人的弹劾虽说也有错,但错的并不离谱,说句实话那就是那位一品大员其实并不清白,这种情况下,皇帝却只是重重的惩罚了谢大人,二话不提那位大人,可见他的态度。

“上个月的邸报之中,曾有一道行令,有言官弹劾三皇子,证据确凿,皇上大怒,罚了三皇子禁闭反省三月。”正是那一次,章元敬深刻的感受到朝堂的不稳,太子早逝,太孙年幼,下头却有一排的弟弟,能稳当才奇怪了。

“此后,都察院屡次弹劾几位皇子,连还在襁褓的皇孙也没逃脱。”章元敬可以想象这些言官身后,必定是站着不同皇子的影子,他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高高在上的皇帝能不知道吗,正是因为知道,他才会更加的愤怒,“将心比心,若是有人一日日的在我面前说亲儿子的坏话,不管是谁在说,我心中必定也不会高兴的,我不高兴,这股气迟早要发出来。”

李玉山听的心头一震,当年他不得不告老还乡,何尝不是受了皇子党派的影响,多年过去,太子上位没几年就过世了,只留下一个吃奶的娃娃,而那些身强体壮的皇子们怕是已争红了眼,哪里还看得见其他。

只是,自己这个徒弟只是看多了邸报,真心觉得皇帝不满言官弹劾皇子,还是看透了更深层的那谭污水?

李玉山眯了眯眼睛,也不直问,反而说道:“元敬这话,颇有不敬之意。”

章元敬微微一愣,随即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说道:“是学生唐突了,谢大人自身不修,这才留了后患,其实也怪不得旁人。”

这年头,直接说皇帝的坏话可是会要人命的,不过幸亏在场的人只有老师和师兄,师徒关系注定了他们是一伙儿的,包含在九族里头的那种。

李玉山并没有追问,也没有评断,只是转身对李子俊说道:“子俊,上个月的邸报你读了吗?”话中忍不住带着几分严厉。

李子俊大概也听出了一些问题,这会儿只得说道:“读是读了。”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读是读了,只是不大明白,总觉得雾里看花。

李玉山一听就明白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当年他尚未当官的时候,何尝不是如此呢,对朝堂之上的事情迷迷糊糊,一知半解,直到后面吃了不少亏,走了不少的弯路才总算明白。

相反而言,他这个小徒弟简直能够举一反三,一则简简单单的政令,他都能看出背后的深意来,也不知道该说他想的太多,还是说他天生就是当官的料!

脑子里头闪过许多话,李玉山最后还是说道:“罢了,有些事情,等你们真的经历了才会明白,不过在此之前,你们需得记住,出仕为官,不怕无所作为,最怕恣意妄为,多听多看,少说少做,才是为官之道,等有一日你们站的够高,才能一展抱负。”

章元敬听的若有所思,李子俊微微皱着眉,似乎也听进去了,李玉山笑了笑,也不强求他们一日就懂了,只是继续讲起邸报来,对于这两个弟子,他确实是倾囊相授毫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