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俊强撑着睁开眼睛,拍了拍身边人的手臂,问道:“燕儿,怎么了?”

被叫做燕儿的正是他娶回家的妾氏,虽说是妾氏,但其实跟妻子也差不多,毕竟李子俊在这地方一穷二白,他虽提起过在老家已经娶妻,但周围的人谁认啊,旁人只知道,这个叫程燕的才是李家婆娘,其他的,那是谁?

黑暗中,程燕一直就没合眼,自从她家当家的回家说了那事儿,她心里头就有些不上不下的。虽然大伙儿都说,她阴差阳错的嫁给一个犯官那是命贱,但程燕心中知道,她家男人跟旁人是不一样的,他识字,知道许多许多村长都不知道的事情,在她的眼中,这个男人就是天,是家里头的顶梁柱,即使他穷的快要吃不上饭,程燕还是无怨无悔。

穷,苦,程燕都不怕,但昨日李子俊回家带来的消息,却让她心中害怕起来,当家的师弟来了,说要救他出去,那出去之后,当家的还能看得上自己吗。

摸了摸自己粗糙的手指,程燕的眼睛有些发酸发涩,她轻轻的擦了擦眼角,生怕自己吵醒了劳累了一天的丈夫,但一整夜的时间,她愣是没能合上眼。

猛地听见李子俊的话,程燕惊慌了一下,随即讷讷问道:“相公,我吵醒你了吗?”

李子俊微微叹了口气,心知她肯定想多了,便将她翻了过来,果然,一眼就看见她的眼睛红彤彤的,连昏黄的月光都挡不住。

几年的同甘共苦,让李子俊对程燕也有了几分真情,原本的救命之恩慢慢变了味道,倒是有几分相濡以沫的感觉来。看见程燕如此,李子俊也有几分心疼,难得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程家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程燕家里头八个孩子,她是最大的姐姐,因为家境贫困,一直到十八岁还没嫁出去,后来阴差阳错的嫁给了李子俊,时不时也得照顾家里。

听了这话,程燕心里头暖洋洋的,笑着说道:“程家能有什么事儿,只要能吃饱穿暖,其他事儿我可不管,说到底,我也是嫁出门的姑娘家了。”

程燕心里头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她家相公是还藏着一些积蓄,但那是家里头前几年送过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相公是犯官,在矿山干活可是没工钱的,这些钱还得好好留着,以后养活自己和孩子们呢,至于程家,她都出门子了也管不了那么多。

李子俊不知道她的打算,又问了一句:“那到底是怎么了?总不能好好的哭着玩儿吧?”

程燕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只是今日听了相公的话,燕儿心里头有些害怕,怕,怕相公回去之后,就把燕儿给忘了。”

一想到那样子的未来,程燕觉得自己不用活了,若是没有了相公,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倒是李子俊一听,反倒是笑了起来,无奈的伸手摸了摸程燕的长发,微微笑道:“傻丫头,你想什么呢,我要是离开这里,必然是要带着你一块儿走的。”

程燕一听,眼睛顿时瞪大了,傻乎乎的看着眼前的丈夫。

李子俊又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程燕的脸颊,手底下的肌肤有些粗糙,摸起来的手感自然不大好,程燕长相普通,皮肤也黑,比起当年的徐氏来是一个天一个地。

但那个天从来不把他放在心上,这个地,却深深的扎根在他的心底,在这块地上,李子俊才能看到自己能够撑下来的原因,

她怎么会觉得自己会扔下她不管呢,如果没有她的话,这个世界上也早已经没有李子俊这个人了,他伸手将女人揽进怀中,低声说道:“我发誓,我们一直会在一起。”

对于程燕而言,没有什么比这一句话更加美好了,她控制不住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伸手紧紧的回抱住自己的男人,笑着说道:“相公,你真好。”

李子俊有些无奈,又有些窝心,他只不过做了一件自己该做的事情,在她的心中,却像是天大的事儿,不得不说,每每就是这样的态度,才让他支撑着活了下来。

两人相拥了一会儿,程燕也又支支吾吾的说道:“相公,那,那知府大人会不会嫌弃我出生不好?他会不会不喜欢我,会不会因此对相公有意见?”

一想到相公因为自己的原因被嫌弃看不起,甚至是因此不能脱困,程燕一颗心又揪紧了。

李子俊心知她的担心,无奈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放心吧,元敬不是那样子的人,若是要看不起来,我被发配边疆的时候,他尽可以跟李家断绝关系。我的这位师弟,看起来冷冷清清,其实是个最重情重义的,这些年来,多亏了他帮我照料家中。”

听了这话,程燕才慢慢安心下来,开始对未来的新生活升起几分希望。她生长在关山,却是家里头的大女儿,向来是干得多吃的少,甚至连村子都很少出去。

但是现在,她要跟随着自己的丈夫,她的相公,去往关山府,甚至见到知府大人!

这么一想,原本的愁思担忧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兴奋,程燕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只是劲头上来了,越发是睡不着了。

她偷偷看了眼已经昏昏睡去的丈夫,到底是不忍心再一次吵醒了他,硬撑着这个姿势躺着,就这么一个动作躺到了早上,闭着的眼睛却从未睡熟。

第二天,李子俊难得睡了个晚觉,程燕却早早的爬了起来,将家里头最好的米面都找了出来,打算让李子俊先吃一顿好的,养足了精神,到时候见了知府大人也不会失礼。

她倒是已经忘记了,她家相公显然已经见过那位师弟,压根不用担心见面失礼这个问题。

第131章 助力

“就是这里吗?”章元敬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低矮的草屋, 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虽然早知道犯官的待遇不会太好, 但这样子的屋子, 说句不好听的话,在青州就是乞丐都要住的更好一些。难以想象到了隆冬,在一下雪就能比人高的关山,他们是怎么度过的。

马车刚刚停稳,里头的人已经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单薄的草帘子被撩开,李子俊走了出来, 看见来人就露出一个笑容来。两人对视了一眼, 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章元敬撩起袖子, 与余全一块儿帮忙搬起东西来,李子俊坦然接受,倒是程氏心中不安,忙不迭的上来帮忙, 却又被几个男人让到一边, 有他们几个大男人在,哪里能让女子做体力。

在关山住了几年,李子俊的家什少的可怜,许多都是缺胳膊断腿的,实在是没有带走的必要,只是程氏看什么都觉得好, 不能扔,李子俊也没反对。

等搬完之后,李子俊跟着章元敬上了前面的车,让程氏去后头的车坐着,两辆马车慢悠悠的朝着关山开去,两人就在车厢内慢慢说话。

看着眼前的师弟,李子俊心中也有几分愧疚和感慨,半晌,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平安,我年长你不少,却没想到临了临了,没给你带一个好头,反倒是让你花费心思来救。”

章元敬倒是说道:“师兄何必介怀,设身处地,如果是我遇难,师兄也必然会如此。”

说得多了,反倒是会显得生分,李子俊并没有多说感激的话,只是把这份情谊牢牢的记在心底,这一份恩情,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听着马车驾驶的声音,李子俊又开口问道:“昨日太过匆忙,还未仔细询问你怎么会来了关山,莫不是因为我?”

章元敬苦笑着摇了摇头,细细把京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李子俊一听,倒是有几分不能相信,惊讶道:“文阁老居然如此嚣张?怎么可能,当年先帝时期,朝中诸位大人,文阁老是最为老陈谨慎的,从来不涉及储君之争,备受先帝信任。”

人心意变,就是当年的文阁老看起来十分可靠,先帝才会留下圣旨让他辅政,甚至将最为重要的兵部重权放到他的手中,但谁能知道呢,这才短短的几年,原本应该为了小皇帝保驾护航的文阁老,反倒是成了他的掣肘。

章元敬也跟着叹了口气,想到那个固执而隐忍的小皇帝,心中也有几分隐忧,开口说道:“也不知现在朝廷局势如何,不过皇上似乎并不偏爱中宫。”

他话意未尽,想当然的,小皇帝如果喜欢中宫,与文家的隔阂还能化解,若是连中宫都被迁怒,可想而知,他与文阁老的关系只会日益恶化。

李子俊也皱了皱眉头,随即反倒是想开了,笑着说道:“朝廷局势如何,与你我如今的关系也不算大,平安,你远离京城前来关山,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想到当年的朝廷乱局,李子俊是真心这么想的,上头那些大人物的战争,无数人都会白白牺牲,是不是冤枉,是不是被牵连,谁又会管呢!

对于这话,章元敬深有同感,两人陆陆续续的说了一些话,李子俊又说道:“关山一地,乃是镇北王的属地,又山高皇帝远,平安,虽然你是朝廷派遣过来的,但强龙不压地头蛇,镇北王爷既然厚待与你,便是要用你的意思。”

章元敬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笑着说道:“王爷既然想要用我,且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就不会一边用我,一边忌讳我,不说其他,若是能为关山百姓做一些事情,这个关山知府也算没有白当,不会愧对百姓。”

李子俊听完,倒是放心了一些,心中有几分失落和惆怅的说道:“一直以来,爷爷都说你比我看得远,走的稳,以前我心中还不服气,如今才算明白过来。”

当年的李子俊何等的傲气,即使是一起长大的章元敬,他心底也是不服气的,只是这些年的蹉跎,终于让他看明白自己,也明白了李老爷子的苦心,只是这一切却都晚了。

看着这样子的师兄,章元敬心中有些心疼,伸手握住李子俊的手,却发现上头满是厚厚的茧子,那一双曾经写出一手好字,让他羡慕无比的纤长双手,如今已经面目全非。

忍住心中的感慨,章元敬笑着说道:“师兄,你在关山多年,必定比我了解此地,到时候政令实行,还得你帮我看顾一番。”

这么一说,李子俊倒是打起一些精神来,也露出几分笑意来:“别的不说,这里的人情风俗,师兄我肯定比你了解一些,关山民风彪悍,有时候当官的面子也不卖,但好在大部分人性格豪爽,并不是那起子小人,心思也直接。”

章元敬一听,倒是提起当初进城之前,看到的那一场村民围攻讹诈事件,他与李子俊一说,李子俊的脸色倒是变得奇怪起来。

半晌,李子俊咳嗽了一声,无奈说道:“那个,咳咳,那个村子可能就是程氏的村子。”

章元敬一下子惊讶起来,程氏看着温婉柔顺的很,可不像是能从那样子的村子出生的。

李子俊解释道:“他们村子位子不大好,土地也贫的很,一旦雨水少就断流,这些年下来也就不饥不饱,村子里头的人都是出了名的滚刀肉,只要是能活下去的事儿,他们都会去做,也算是......远近闻名了。”

李子俊与那个村子的人打过交道,倒是知道一些内情,想了想又说道:“虽说那个村子恶名在外,男人女人都不好嫁娶,但也算是有人情味了,听程氏说起,灾年的时候,他们村子的老人没有一个被送上山的,孩子也没有换出去的,虽说也有卖儿卖女的,但都是卖给正经人家,鲜少有进了窑子那等地方的。”

李子俊倒不是为了那些村民辩解,而是在底层待得久了,更加知道要做到这个的不易,多少人在灾荒年间,将原本慈爱的长辈送上了山,又有多少人将孩子卖进见不得人的地方,甚至还给别人当了两脚羊!

章元敬没有经历过那样子的事情,但他依稀记得,在年幼的时候青州曾经有过一次严重的旱灾,据说外头甚至有吃人的地方。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姜氏和孙氏惊慌失措的样子他还是牢记在心,在古代,一场旱灾,一场水灾,都可能要了无数老百姓的性命。

悠悠叹出一口气,章元敬原本是很厌恶那些个村民的,如今听着,倒是改观了一些,他们的方法固然不可取,但穷困到那种程度之后,谁又能说谁错呢?

虽说如此,那个村庄的所作所为也不值得称道,邪门歪道的办法,终究不是致富的办法,改变了贫穷,才能彻底改变现状,才能避免那些惨剧。

对此,章元敬自然有自己的一番想法,比起将作奸犯科的人都抓起来,他更倾向于让百姓的日子变少,让这部分人消失,就算不能消失,也让迫不得已才走上这条路的人能有选择。这并不是他多么高尚,只能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章元敬说出自己的畅想,又说道:“这些法子有没有用,我心中倒是有数,只是不知道这个时节,那些百姓会不会愿意改革。”

毕竟是从未实施过的东西,百姓们自有自己的想法,事关农田大事儿,弄不好就得饿肚子,也不可能他说了,下面的人就会勤勤恳恳的去做。

李子俊一听,也皱眉说道:“不错,在关山一带,原本种田已经不容易,如今都到了灌浆的季节,老百姓为了保险起见,不一定会用你的法子。”

毕竟要是失败了,当官的可能就是挨一顿骂,但老百姓却得忍饥挨饿一个冬天。

章元敬也叹了口气,只是现如今,这个法子已经是最快,最能凸显出自己能力的,同时,这也是最简单最不容易劳民伤财的,但这里面有一个前提,就是他得实施的下去。

为此,章元敬也颇为苦恼:“我虽是知府,但初来乍到,下头的云通判又似乎颇有几分名望的样子,他摆明了不会与我合作,之后恐怕有些为难。”

李子俊想了想,倒是笑了起来,笑道:“我倒是有一个好主意。”

章元敬朝他看去,一看他的神情倒是有几分恍惚,似乎看见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李子俊,每次他想到什么坏主意的时候,就是这幅模样:“有什么好主意,快说来听听。”

李子俊笑着靠过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倒是让章元敬笑了出来,一琢磨,这个主意确实是成本比较低,而且简单方便!

章元敬指了指他,忍不住笑道:“师兄,多年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促狭。”

李子俊只笑道:“行了,就说这法子好不好吧!”

章元敬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好,实在是秒,只是要让谁去办,该怎么办,咱们还得琢磨琢磨,若是哪个地方漏了风声,反倒是不美了。”

第132章 眼红

关山一个寻常的山村,几个男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树丛后头, 伸长脖子往另一头干的热火朝天的看, 越是看的不清不楚, 他们越是心痒难耐。

其中一个男人推了推身边的人, 问道:“我说,你家大姐不是被带进关山城了吗,她就没点消息传出来?这新来的知府大人到底是卖什么关子?”

被推了一把的男人正是程氏的二弟,他摸了摸鼻子,无奈说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你们别指望我大姐想着娘家,再说了, 她好容易跟着那个男人进了城, 你们还想让她被赶出来啊, 到时候你们帮我养?”

这话虽然不动听,倒是有几分为程氏着想的意思,身边的男人摸了摸鼻子,也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 又觉得心里头猫抓似得,提议道:“不是在招人吗,要不咱们也去试试看,不说领了工钱,也能打听打听那些官老爷在干啥事儿。”

他这么一说,身边的人也有几分心动起来, 其中一个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是啊,万一有什么好事儿的话,咱们村子可不能落后了。谁知道那位新来的知府会不会为了讨好王爷,弄一个发米面,发布料的善举呢!”

这话一提,旁边的人不但没有鄙视他,反倒是纷纷觉得有可能,谁都知道镇北王爷爱民如子啊,新来的知府大人为了讨好他的话,还真有几分可能这么做。

越想越是觉得没,几个人到底是忍不住,纷纷露出身形去报名,他们几个都是看着壮实的汉子,虽然都瘦,却是有劲的,一会儿就被录用了。

等开始干活儿,几个男人倒是更加疑惑起来,纷纷低着头交头接耳的商量:“这知府大人到底要做什么,让我们满大山的搜罗树叶子作甚?”

“难道是要做什么书签儿?我听说了,有些文人爱好风雅,就喜欢用树叶子做书签。”

“你家用快烂掉的叶子做书签呢!就这个,烧火都点不起来,肯定有什么秘密!”

这个想法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在他们看来,知府大人好大的官儿,总不可能请了这么多人搜罗烂叶子玩儿吧,肯定能有什么作用。

其中有心思灵活的,就揣着手去找旁边的衙役打听了,三下两下的,倒是打听出一些事情来,最让他们吃惊的是,知府大老爷居然要把这些烂叶子变成能够肥田的料!

种过地的都知道,田里头最重要的就是肥,只要肥上去了,天气不折腾人的话,一年就能有一个好收成,但关山的土地贫啊,有些地方刚开采出来,地都没养好。

地广人稀,对于关山人而言,一个人有一百亩地也不是多少见的事儿,但是这一百亩地,说不定还养不过一家人,镇北王爷是爱民如子,但他总不可能连税收都分文不取,不取的话,他的军队,他的幕僚,都靠什么来养活呢?

作为关山人,好处就是你可以到处开荒,只要不是官府圈走的,你开了荒,种了田那就是自己的,最多就是花费一些银钱去官府登记一下。

但坏处就是,这些荒地长草倒是能成,长麦子都差远了,有时候忙死忙活的,收起来的麦子还没有撒下去的多,这也是为什么,关山的人并不会贸贸然去开荒。

但若是有足够的肥料,这一切就能改变了,地再贫,大量的肥料撒下去,总也能有一些收成。可前头已经说过了,关山这地方地广人稀,肥料也是抢手货!

就是城里头那些用不了土黄金的,也会卖出去,乡下人去买,还得一文钱一担呢,金贵着呢,要是没有打好关系,临了还压根买不到!

而现在,那位新来的知府大人居然说可以将烂树叶变成沃肥!几个男人眼中闪着不信,其中一个人更是说道:“上头的人尽是喜欢胡闹,有这个银子,还不如多买些粮食补贴穷人。”

旁边的人虽然没开口,但眼睛里头透露的都是这个意思,对新来的知府不抱任何希望。

倒是旁边的衙役吐了一口唾骂,翻着白眼说道:“一个个头发长见识短,你们知道什么叫腐殖土吗,知道什么叫堆肥吗,知道什么叫有鸡肥吗?”

旁人就笑道:“什么有鸡没鸡的,堆肥我们能不知道吗,这都是种地的好把式。”

衙役一听,又来了几分性质,压低声音说道:“我只跟你们说道说道,你们可千万别往外说,新来的知府大人,那可是朝廷里头的状元郎,论才华,论学识,都是这个,更难得的是,这位大人过来的时候,带了整整一箱子的农书,据说还是圣人传下来的。”

圣人有没有写过农书,老百姓是不知道的,但一听这话,只觉得这位知府大人确实是饱读诗书,一肚子文化的读书人,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啊:“难道这法子,还是圣人的书里头写着的?那以前怎么没有人知道?”

“哎,那些读书人,哪一个不是吃香喝辣的,哪里用管咱们老百姓。”衙役撇了撇嘴,又说道,“我估摸着,知府大人来关山之前也是做了一番准备的,不然怎么其他书都不带,光带这这些农书呢,还不是为了这里的百姓吗。”

其他百姓将信将疑,圣人的农书,显然比一位嘴上没毛的知府大人靠谱多了,但他们以前从未听过,这会儿又有几分拿捏不定,这时候,就有人说了:“他们当官的,能知道怎么种地,能知道怎么堆肥,不会是那个,那个纸上谈兵吧!”

衙役却笑着说道:“知府大人是不会种地,难道我们也不会,再说了,只是堆肥,做那个腐殖土,据说是比土黄金还要好的东西,洒在地里头特别的管用。”

想了想,他又说道:“再有一个,肥料好不好,到时候做出来,你们这些老把式抓一把能不知道,难道还得知府大人自己看不成?”

这话听的他们有些心动,毕竟这抓一些树叶子又不是多么费事儿的事情,这会儿并不是农忙季节,他们只管费一些力气就是了。若是能成的话,到时候换来了肥料,正好可以用上。有想的比较深远的,已经开始问了:“这得多少功夫,才能把肥料堆出来?”

衙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道:“左右就十几天的功夫,说不准还会赶上灌浆,若是有用的话,说不得今年关山还能有一场丰收。”

一听丰收,周围的老百姓都心动起来,他们别的不图,就想吃饱肚子,穿暖衣裳。

也有想的比较多的,见那些衙役带着人又是用石灰水洒在稻草上堆成一堆,又是把干牛粪弄得湿透,结成大块的牛粪要弄碎,虽然也用了叶子,但牛粪铺了一层又一层,一会儿要干,一会儿又要弄湿的,麻烦的很,最重要的是,牛粪可不便宜!

有心思灵活的,就开始抱怨了:“哎呦,我的老大哥,你说了这么多,说的我们心里头也痒痒的,就想回去试试看,也好换一个好年,但这事儿谁也说不准能不能成,若是不能成功的话,但不是白白糟蹋了那么多牛粪吗,这多可惜!”

衙役却说道:“一个个傻不傻,就这么点牛粪,堆好肥之后就得好几倍,那不是可以用更多的地方了吗,这买卖划算的不得了。”

下头的百姓却无奈说道:“理是那个理,但问题是,我们也弄不到这许多的牛粪啊!”

衙役眼睛一转,似乎有什么想法,但看了看周围的人他还是没说出口,一副我知道我心里头有办法但是我偏偏不告诉你们的样子。

下头的人对视一眼,自然纷纷开始揣测起来,有几个灵活的就一口一个爷,哄的那衙役总算是松了口,将自己心里头的主意说了出来。

“你们没有,那知府大人肯定能弄到啊。”衙役笑着说道。

“知府大人是可以,但他一个大人,难道还能帮着我们去弄什么牛粪不成?”老百姓不是很相信的样子,难以想象把知府大人跟牛粪联系到一起。

那衙役哈哈一笑,看了看左右确定没有其他官府内的人在,才说道:“说你们傻,你们还真傻,一个两个人去,知府大人自然不会管,但若是你们大伙儿,许多村子一块儿去,知府大人难道也不会管不成?人多了,那就叫民意,就是王爷也得管。”

这话,实在是有道理啊!周围的几个人灵光一闪,纷纷笑了起来。

倒是衙役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补救似得说道:“你们听听就算了,可别真的去做,不然让人知道了,我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去去去,我还得先帮知府大人弄完这一趟,听说成了之后,大人就要先给王爷,明年往下推呢!”

明天,那不是说今年大伙儿都用不上了吗,几个人对视一眼,恨不得现在就回到村子商量去,但碍于面子,只得帮着官府将树叶子收拾好。

越是折腾的久,他们越是心焦,以至于回去之后,原本心中的犹豫都消失了。

第133章 民意

“快走快走快走!哎呦,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磨蹭呢, 这要是去的晚了, 弄得迟了, 耽误了庄稼你赔得起吗?”后头的庄稼汉忙不迭的催促, 看样子急得很。

走在他前头的就是他亲儿子,听见这话翻了个白眼,无奈说道:“爹,昨天是谁说我不靠谱的,这会儿你倒是着急了,有什么好急的。”

他爹一拍脑袋,无奈说道:“昨天不是以为你小子胡说吗, 整天瞎咧咧的, 谁知道你的话有没有个准儿, 现在隔壁村那老王头都去了,这事儿肯定是真的。”

他儿子一听,别扭的说道:“爹,你还能不能行了, 不信你亲儿子, 信什么老王头。”

他爹却说道:“你小子才吃多少米,老王头那都活了六十多年了,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的老货,他这会儿都一起掺和,可见是有利可图的。走走走,咱们得快些去, 不然晚了慢了,好东西还不知道能不能分到咱们头上。”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庄稼汉不但催着儿子快些走,一边还得照顾村人待会儿如何如何做,不能让隔壁村子抢了先,他们弄到手的,自己村子也不能落后了等等。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关山不少的村子,在这个教令都很难传达的地方,流言倒是传递的飞速,几乎在章元敬设下堆肥计谋的隔一天,十里八乡都知道了这种好事儿。

一开始,有些人是将信将疑的,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事关民生大事,一个不好的话,他们忙活了一整年的功夫都白费了。

但等有第一个人行动起来之后,其他人也蠢蠢欲动起来,等动的人多了,那些犹豫不决的人就想了,如果是假的,那谁谁会上赶着买卖吗?肯定不能啊!

人都有从众心理,原本是一件将信将疑,可能是假的事情,大伙儿都说是真的,争着抢着上赶着去做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忽视了可能是假的,生怕自己落后了一会儿,最后好处就享受不到了,说到底,还是怕别人拿了好处,自己吃了亏。

这一日,关山附近的百姓成群结队的,一个个村长发号施令,气势汹汹壮志凌云,三三俩俩的结了对子就出发了。他们都得赶紧去关山,不然晚了谁知道牛粪还有没有呢?

至于会不会白费功夫,不就是一些力气吗,就算是不能成,至少牛粪他们拿到手了啊,不亏,真要哭的应该是那个知府大人才是。

想要占便宜的心理是巨大的,等赶到知府衙门的时候,就看见几个熟悉的村长也都围在门口,人群一圈一圈的,可见来的村子可实在是不少。

因为镇北王爷的“爱民如子”,关山的百姓对府衙的恐惧感并不多,至少站在门口并不是战战兢兢的,而是彼此对视,带着几分警惕和较劲,心底又有几分兴奋。

来了这么多人,自然会惊动衙门的人,云通判并不知道章元敬肚子里在卖什么药,火急火燎的往后头走,一边走一边抱怨:“知府大人这是想要做什么,也不跟我先通通气,哼,到时候惹出什么麻烦来,我可不帮着他收拾。”

跟在他身后的人撇了撇嘴,暗道人家知府大人现在投了镇北王爷的青眼,哪里还需要云通判帮忙,说到底,他们这些人还不都是听大人的。

不过想归想,在云通判手底下做事儿的,他也不敢显露分毫,不然可是要被穿小鞋的。

等云通判脸色难看的找到章元敬,把前头的事儿一说,章元敬倒是笑了起来,挑眉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都来了,成,那我出去处理吧。”

云通判心中嗤笑,周围那些百姓他还不了解,一个比一个滚刀肉,出了名的滑头,平时无礼都要搅出几分道理来,这会儿他倒是想要看看,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知府大人怎么解决。

章元敬心知他打着什么主意,挑起眉头就往前头走,也不知道是不是早有打算,他这一日穿着朝服,这段时间锻炼的身材结实,往堂上一站颇有几分官威。

章元敬脸色肃然,没有一分笑意,看起来与平时那位和善容易说话的大人截然不同。

公堂之上,百姓们慢慢安静下来,等堂上没有声音之后,章元敬才一拍案,朗声问道:“诸位村长,今日齐齐的一道儿过来,可是有什么民生大事?”

下面大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由年纪最大,最有威信的一位村长走了出来,他拱了拱手行了礼,笑着说道:“参见知府大人,草民等听闻,大人有法子将废树叶变成宝贝。”

章元敬皱了皱眉头,低声喝道:“是谁在胡说八道,莫非本官还成了跳大神的不成,什么变废为宝,那是正正经经的农书上有记载的,其制粪亦有多术,有踏粪法。…南方农家凡养牛羊豕属,每日出灰于栏中,使之践踏。有烂草腐柴,皆拾而投之足下,粪多而栏满则出而叠成堆矣......可见古人明智,早有办法可行,只可惜这么多年以来,少有人用之。”

噼里啪啦的一番话,下头的百姓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又是引经据典,又是扼腕叹息的,他们听着只觉得这法子果然是有出处的,他们不知道那是他们读书少见识浅啊!

这么一想,原本还有的一丝丝犹豫都消散了,老人家连忙说道:“大人,就是这个法子,咱要是也学会了,能把树叶变成牛粪,有了足够的肥料那还不是种多少田地都可以?”

章元敬还是眉头紧锁,似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虽然是圣人之法,但本官还没实践过,不太保险,不如你们再等一年,一年之后,这法子能不能用也有石锤了,到时候本官再安排人下去一一指导,岂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