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是如此, 可想而知拿着大头的镇北王爷会如何了, 放到以前,她想都不敢想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居然能换取这般的利润。

如今银子有了,粮食和布匹自然就可以花钱买, 虽然比朝廷派发的要劳心劳力一些, 但谁不知道朝廷连两项都没给,镇北王继续养活军队,那这军队也把自己定义为真正的镇北军。

原本镇北王在军中就威名已久,如今有了这么一出,将士们更是对他掏心掏肺,一时之间在关山, 竟是只听闻镇北王,从不问小皇帝了。

固然一开始投靠镇北王是为了自保,但一年多下来,章元敬对他也是心悦诚服的,镇北王虽然残疾,但论心胸,论资历,更论治民,都不在当年的先帝之下。

或许小皇帝也是有这些才能的,只可惜先帝死的太早,为他挑选的几位辅政大臣又都不是简单的角色,几个人联手较劲之下,反倒是慢慢把这位小皇帝架空了。

至于为什么不让镇北王进京辅佐,想必先帝也是了解这个儿子的,才会如此忌惮。

有时候章元敬想着,若是先帝再活几年,或者说小皇帝早出生几岁,如今的情景必定截然不同,文阁老想要把控朝廷也绝非易事。

可惜万事没有如果,朝中文阁老如日中天,随着一次次清洗,保皇党的势力越来越少,临到最后,小皇帝居然找不到几个可用之人,最近的邸报之中,竟然名言皇帝沉溺后宫!

关山的折子没少上,弹劾文阁老的折子也从未消失,但谁都知道,这些压根上不了御前,就如他们所预料的,小皇帝不得已之下不得不依靠顾阁老,一时之间,顾家和文家倒是成了水火不相容的姿态,就如当年的雷文之争。

在军需充足之后,镇北王府中也隐隐约约有了其他的声音,当初愁着养活军队,虽然对文阁老所作所为义愤填膺,但从未有人提过直面这位阁老。

而现在,竟有人直接提出来:“朝中妖孽横行,王爷为何不起兵清君侧?”

镇北王爷的面色如常,让人看不出丝毫痕迹来,他看了一眼那位长吏,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呢,心里头都是怎么想的?”

在场的长吏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大着胆子说道:“李大人说的没错,文阁老已然惹了众怒,若是王爷起兵清君侧,说不定能得到皇帝的感激。”

镇北王爷挑了挑眉头,看不出是赞同还是不满,倒是有另一个人揣测着镇北王的心思,跳出来反对道:“不行,皇帝与文阁老有龃龉,但朝廷从未有明文,皇帝更加没有下令指出过文阁老的罪名,我们贸贸然行动反倒是落了下层。”

那位李大人一听,倒是冷笑着反问道:“这话倒是好笑,自古以来清君侧者,都是帝王身边有了奸佞小人,皇上年幼,被蒙蔽了也未可知,若一个个都等着皇帝下诏的话,岂不是错过了大好时机,王爷,还请三思。”

这话倒是也有几分道理,毕竟千百年来凡是去清君侧的,有几个是真的为了只铲除奸佞,要什么皇帝的诏令?镇北王作为皇帝的亲叔叔,若是打着这个名义要文阁老的性命,并且能找出一二三条罪名来,怕也是合情合理。

镇北王爷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忽然提问道:“廷安,你怎么看?”

顾廷安开春之后又病了一场,这会儿脸色还有些惨白,没说话已经咳嗽了好几声,好容易平息了咳嗽,才回答道:“王爷,时机还未到。”

镇北王爷点了点头,又看向了站在顾廷安身边的章元敬,提问道:“章大人觉得呢?”

章元敬也是一样的心思,说实话,他其实是有些同情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的,若不是先帝晚年诸王争嫡导致朝廷大乱,先帝又去的十分突然,他也不至于落到这种被动境地。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王爷,皇上乃是真命天子,是先帝亲自传位的皇长孙,即使一时被文阁老压制,怕也不会一直如此,文阁老已经年老,皇上的年纪却还年轻,再过几年就能加冠,怕只怕文家会为了保命,铤而走险。”

小皇帝就算是笼络不了朝臣,也占据着一个天然的便利,他是先帝临终前在一众老臣面前,亲自定下来的皇帝,光是这个优势,就不是现在的镇北王爷能比的。

若说在场的人中谁最不希望镇北王发兵,那肯定是章元敬了,一旦开始清君侧,镇北王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要么一将成名,要么功败垂成。

更可怕的是,若是中州发生内乱,成为战场,那就是百姓的大难,更别提还有虎视眈眈的匈奴人在,他们可就等着大兴露出孱弱的一面来,那时候,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就会蜂拥而上,撕扯下大兴的血肉来作为自己的营养。

镇北王爷眼神微微一闪,下意识的朝着章元敬看去,他的眼神有些深沉,章元敬却不闪不避的抬头迎视。许久,镇北王微微一笑,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让这位章大人觑见了痕迹,这会儿却在敲打他呢。

镇北王并不觉得惊讶恐惧,在他看来,章元敬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必定知道小皇帝远在千里之外,可保不住关山的他。

章元敬的家人,妻子,甚至未来的孩子都在关山,镇北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说实话,若是章元敬对小皇帝没有任何感情,镇北王还会觉得这个人过于冷心,需要提防。

上位者总是如此,又希望手底下的人忠诚,又指望他们有血有肉,最好他们还有弱点可以控制,而章元敬现在看来,每一样都是极好的。

镇北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点头说道:“不错,本王现在发兵清君侧,想必新帝也不会感激,说不定本王一动,他们反倒是上下一心了。”

文阁老再厉害,也只是个文臣,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不可能取小皇帝而代之,但是镇北王爷就不同了,他是宗室,还是大权在握手握重兵的藩王,说是清君侧,但谁知道会不会直接变成篡位,即使小皇帝现在看起来对他这位叔叔信赖有加,镇北王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显然也考虑到这个可能性,原本提议清君侧的几个人不说话了,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过,外头军队喊着清君侧,皇帝一转身,反倒是把身边的佞臣当作是依靠了,两人齐心协力的对付第三者,更甚者,除了雷家之事,文阁老可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镇北王爷现在行动,一则得不到君王支持,二则不被百姓理解。

顾廷安笑了笑,其实这件事他与王爷早就讨论过,无论如何,镇北军现在是不会动的,时机还不对。不要说他草菅人命,而是他们需要一个更好的借口。

不过,他笑着说道:“虽不能清君侧,但为这位文阁老找些麻烦,让他无暇他顾倒是可以的,新帝年岁虽然不大,但自古以来,帝王提早加冠都是正常的事情。”

这一招就有些损了,但不得不说是好办法,文阁老为什么能把控朝政,还不是靠着他辅政大臣的名头吗,辅政大臣能存在,还不是因为新帝年幼,不可亲政?

但是新帝一旦加冠了,文阁老还有什么理由拦着新帝临朝?镇北王爷只需要上一个折子,在文阁老发现之前送到新帝的案上,就能够给他找足了麻烦!

从镇北王府回来,章元敬先去看了看姜氏和孙氏,这才回到自己房中,孔令芳忙活着张罗晚饭,又亲手拧了帕子给他擦脸,照顾的十分体贴。

章元敬擦了把脸精神了一些,倒是笑着说道:“别忙活了,来坐我身边,有东西要给你。”

孔令芳一听这话,果然放下手上的事儿过来,心中却有些疑惑起来,要知道章元敬今日又是早早的被叫去了王府,并没有时间外出,怎么会给她带了东西。

章元敬笑了笑,确实将怀中的账本递给她,笑着说道:“之前同你提过一次,王爷仁慈,琉璃坊和肥皂坊都有我的几分分红在,这是分红的账本。”

孔令芳一听这话,倒是推辞说道:“这原本不是祖母管着吗,我是新媳妇,哪有一进门就关着这种大笔银子的道理。”

章元敬哈哈一笑,说道:“你进门都五个月了,不短了,再说了,这是祖母让我给你带过来的,原先我怕老人家没点银子心里头没底,这才没提让你管着。”

孔令芳听了这话倒是微微安心了一些,她还怕章元敬是直接给她拿过来了,虽说是好意,但两层婆婆在呢,知道了不免会不高兴,不过既然是姜氏决定的,她倒是也安心拿着了。

只是等到晚上仔细一看账本,孔令芳倒是惊讶了,这分红也实在是太多了。

章元敬见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倒是哈哈大笑起来,一手勾着她的头发把玩儿,一边笑呵呵的说道:“章家底子薄,但做夫君的,总要养活我家娘子的。”

孔令芳嗔怒的瞪了他一眼,心中却知道这大约就是章家最大的一笔钱了,对姜氏和夫君对她的一番信赖更是欣悦,发誓一定要好好操持家务。

第159章 乱象

就如顾廷安所猜测的,镇北王爷花了一番心思, 送到小皇帝桌案上的一封奏折在朝廷上掀起了一番惊涛骇浪。

拿着奏折, 小皇帝当庭发难, 开口直接质问在场的大臣们:“今有朕七叔上奏, 言明朕登基已久,理应提前加冠,众爱卿意下如何?”

一个奏折在文武百官之间传阅,有些人已经开始暗骂镇北王爷找事儿,反正他自己在千里之外就压根没有管他们的死活。有些人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皇帝已经登基三年,又不是真正的三岁小儿, 要加冠其实也是理所当然。

而其中最为恼怒的, 自然非文阁老莫属了, 当初他会给远在关山的镇北王爷下绊子,说到底还不是怕这位一怒之下揭竿而起,这才打着用减免粮饷的办法削减镇北军。

谁知道如今镇北军没减少,镇北王倒是一天天的给他找不自在, 其他的弹劾倒也罢了, 左右他丝毫不惧,但加冠这事儿却像是一根绳子勒紧了文阁老的喉咙。

看见文阁老的脸色,小皇帝心中倒是越发痛快,更加觉得镇北王爷是真心为了自己着想的,不提别的,至少他愿意让自己亲政啊。

这么以来, 前些日子顾阁老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反倒像是挑拨离间了,小皇帝心底压着没有表现出来,其实对顾阁老远没有当年对雷太师的信赖,若不是…

想到惨死的老师一家,想到后宫之中被禁足在冷宫的如妃,小皇帝对文阁老恨得不行,心中甚至责怪当年奶奶的眼光不好,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辅政大臣,这不是辅政,这是完全把他架空了,自己当了个太上皇啊!

心思百转,小皇帝面子上倒是不再表露出来,日子久了,他便知道自己若是急了,文阁老反倒是占了上风:“顾阁老,你怎么看?”

顾阁老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但是现在,朝中文武百官再也没有人敢轻视与他,这位用那一场政变证明了,什么叫做会咬人的狗不会叫!

听见皇帝的问话,顾阁老也并不紧张,反倒是施施然的行了礼,才慢悠悠的说道:“镇北王爷是先帝第七子,乃是先帝御笔亲封的镇北王,是皇上的亲叔叔,他提出来为皇上加冠,自然是合情合理,微臣并未意见,鼎力支持。”

顾阁老旗帜分明的站在了皇帝这一边,说到底,他其实也并不想要皇帝亲证,小皇帝并不是个软弱可欺的,一旦亲证的话,说不定就要拿着他们做筏子。

但既然文阁老一定会反对,他何必去当那个恶人呢,这会儿表示支持得到小皇帝的信任和感激,之后再推波助澜一番就是了,顾阁老惯来是喜欢渔翁得利的。

果然,文阁老一听这话就忍不住了,出列说道:“荒谬,皇上是君,镇北王爷是臣,什么时候有臣子来决定君王可不可以加冠了?”

“男子二十而冠,既然先帝去之前,并且为皇上提前加冠,则我等理应遵从先帝旨意。”

文阁老生就一根舌绽莲花,原本是先帝走的匆忙,没办法为亲孙子考虑的那么周全,在他的话里头,倒是成了先帝觉得不应该提前行冠礼了。

小皇帝一听,果然脸色难看起来,冷笑道:“按周制,男子确实是二十岁行冠礼,然天子诸侯为早日执掌国政,多提早行礼。传说周文王十二岁而冠,成王十五岁而冠。”

君王提前加冠都是有例可循的事情,当然,许多时候为了压制君王,所谓的辅政王,辅政大臣,也会压着不给加冠,因为一旦加冠,就再也没有理由阻止皇帝亲证。

小皇帝此次提出来,也是心意坚决,在此之前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但是现在有镇北王爷的奏折在,小皇帝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

文阁老微微抬眼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想到上次进宫文皇后的一番哭诉,心中更加不满,原本他也不想跟皇帝闹到这样的境地,但是皇帝厌恶文皇后不说,还一味的宠爱雷家那个不知所谓的如妃,为此甚至屡次训诫文皇后,这才逼得他不得不行了险招!

文阁老眯起了眼睛,忽然道出一句话:“皇上怎么不提,文王十三生伯邑考,后宫之中,皇后和诸位嫔妃,可是都没有丝毫动静,想必也是皇上龙精未盛!”

这话就实在是有些羞辱皇帝了,简直就像是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不行!

小皇帝如今也只是十三,虽然能够行房,但其实身体还未长成,就是太医院也是建议皇帝不要沉溺房事,以免将来影响到了寿元。

但后宫一无所出乃是事实,这句话实实在在的打了小皇帝一巴掌,龙椅上的小皇帝一瞬间捏紧了扶手,脸色变得铁青起来,看着文阁老的眼神十分不善。

只可惜文阁老十分明白,小皇帝不过时拔了牙的老虎,看着气势汹汹,其实并不能奈他何,这会儿只是冷冷笑着站着。

倒是顾阁老像是看不过去,皱眉说了一句:“冠而生子,礼也。”

文阁老却冷笑一声,似乎并不吧顾阁老看在眼中,直勾勾的看着皇帝说道:“皇上,既然都是要生子,中宫无子乃是国之大事,不如先解决了这件事再来谈加冠一事如何?”

这话实在是有些歪理,偏偏顾阁老听完之后摆出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似乎竟然是被说服了,顾阁老不再反对,朝堂之上静寂一片,竟是无人再给小皇帝发声。

小皇帝只气的手指都颤抖起来,文阁老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中宫一日无子,他就一日不能加冠不成?但如今他都敢这般嚣张,若是中宫有了嫡子,还不得直接害了他的性命!

一直到最后,小皇帝也只能甩手离开,竟是连大朝会都没有听完!

回到后宫,小皇帝越想越是气愤,偏偏后宫也没有几个可心人,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惦记已经去世的雷太师和被打入冷宫的如妃。

一想到文阁老的肆无忌惮,小皇帝忽然冷笑一声,朝着冷宫走去。

如妃被打入冷宫,但其实并未失去圣眷,所以所谓的冷宫不过是一座偏僻的宫殿,只是外头有侍卫把手不准任何人进出罢了。

一看就皇帝,几个侍卫就胆战心惊的,虽然有心拦着,但也不敢动粗,小皇帝却一声喝骂:“难道朕还命令不了你们了,再有人拦着着,就拖午门斩了!”

这几位显然不敢用自己的人头试探皇帝会不会真的动真格,于是小皇帝成功的走进了冷宫,等看见满园的荒凉,他心中对如妃的疼惜更甚。

等看见如妃不得不自己打水洗衣,吃的犹如猪食的时候,小皇帝心中的愧疚,愤怒,爱恋和疼惜一块儿爆发出来,他一把搂住如妃,竟是哭了。

如妃原本就比皇帝还要大三岁,经历过雷家的灭族,她已然不是当年无忧无虑心高气傲的闺中女了,这会儿小皇帝哭了,如妃不但没有一起哭,反倒是反过来安慰他:“皇上,我不苦,若能活着看到文阁老伏罪,雷家平反的那一日,我就一点也不苦。”

她越是如此,皇帝也是愧疚,最后甚至哭着说道:“是朕对不起太师,是朕害了他,朕甚至护不住你,是朕太过无用了。”

如妃何尝不恨不悔,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她搂着皇帝一边安慰,一边说道:“皇上一日日长大了,终有一日您就会亲证,等到那时,文阁老便不是皇上的对手。”

一听到这话,小皇帝更是悲从中来,哽咽着将在朝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都说小皇帝宠爱如妃,宠爱确实是有的,但其实并不像他们猜测的全是男女情爱,他们相差三岁,从小到大,如妃就如同一个小姐姐一般照顾着小皇帝,在她的面前,小皇帝才有几分稚气。

如妃是雷太师亲自教养出来的,听完小皇帝的话,她大约也能猜测到如今朝堂的情况,心中虽然把文阁老恨毒了,却还是劝道:“皇上,如今文阁老一手遮天,皇上是宝贵的瓷器,可不能跟他硬碰硬,文阁老老了,但皇上却年轻,我们可以忍,可以等。”

小皇帝听了,脸上却又露出一丝愤怒来:“只怕等中宫有孕,文阁老就不会再让朕活着。”

如妃却说道:“皇后想有孕,皇上不答应的话,难道她自己能够生出来?”

小皇帝闪过一丝赫然和愤怒,却还是说道:“有几日朕往中宫去的时候,似乎中了什么药,竟是对那个贱人行了敦伦之事!”

如妃眼神微微一闪,大约也猜到那位中宫用了什么手段,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就算是怀上了,是男是女,能不能生下来也不一定。”

小皇帝却有些暴躁的说道:“但若是不能生,难道朕就一辈子不能亲证吗?”

如妃见他脾气越发的暴躁,心中却有几分担心,以前的皇帝就算没有出众才能,但至少也是个理智清醒的,但是父亲死后皇帝犹如困兽,一日日不能自控了,这不是一件好事。

心思一转,如妃只说道:“皇上,中宫不能生,其他嫔妃难道也不能生,其他人若是生了,只中宫无子,那就是文皇后的问题,是文家的女人有问题。”

小皇帝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办法,他心头微微一跳,握着如妃的手说道:“朕,想让你帮我生子,如姐姐。”

如妃却婉然一笑,反握住小皇帝的手,说道:“陛下的心意,我一直都知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陛下请放心,我会在冷宫等着,等着陛下风风光光来接我的那一日。”

第160章 冠礼

京都的小皇帝如同困兽,能让他亲政的加冠一事屡屡遭到阻拦, 甚至看着顾阁老也没有鼎力支持的意思, 前朝后宫, 竟然之后如妃能给予几分安慰。

而远在关山的章元敬, 却已经顺顺利利的开始准备自己的加冠礼,按理来说,一般讲究的人家都是在婚前准备加冠的,若不是正巧遇到一连串的事情,姜氏和孙氏又不想要将就,他的加冠也不会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娶妻之后。

作为关山的一把手知府大人, 章元敬加冠这一日, 知府后院自然是客似云来, 更难得的是镇北王爷实现了诺言,作为正宾出现在加冠礼上。

周王时期,冠礼是无比复杂的,也是士族才会有的一种礼仪, 传递至今, 冠礼其实已经被简化了许多,在普通人家甚至少有,并不比女性的及笄来的普遍。

章元敬亲生父亲早已经过世,而家族内的长辈也无一人在关山,这会儿充当戒宾的是当地一位德高望重的儒者,而他其实也只起到指引的作用罢了。

章元敬早已孤而自冠, 自为主人,叩云:“章家元敬将加冠于首,谨以…”

作为官员,章元敬早已经将官者公服、带、靴、笏都用桌子陈设于东房中东部,以北为上首。酒注、盏盘亦以桌子陈于冠服北面。幞头、帽子、冠并巾,各以一盘盛之,用帕蒙上,以桌子陈于西阶下。光是仔细摆放这些东西,姜氏就带着孔令芳忙活了大半天。

姜氏出生平常,孙氏更是连冠礼见都未见过,幸亏孔令芳懂这些,又请了镇北王府的经年老嬷嬷过来,才算是将这些东西摆放的正确了,没让上门来的大家族看了笑话。

就章元敬自己说的话,简单的行了冠礼意思意思就成了,但姜氏却不答应,就是孔令芳也觉得一辈子就一次的事情,怎么样也得办的妥妥当当的才好。

“吉月令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毕福。”作为正宾的镇北王爷手持金丝缠青玉冠,亲自俯首为章元敬带了上去。

章元敬看着近在咫尺的镇北王爷,心中也有几分波动,但是很快的,他只能听着身边人的指引一步一跪,还得不断的走位,一连串的磕头跪拜,倒是将那点杂思都挤了出去。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旨酒既清,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玄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嘏,永受保之,曰伯某父。”

镇北王的声音低沉平稳,听在章元敬的耳中却犹如雷声,作为正宾,已经是这位王爷万分给他面子,殊不知加冠的时候,他会用上这般美好的文字。

甚至将自己定位于以为长辈,伯父,就算是章元敬处事淡然,这会儿也忍不住心悦诚服,论治下之道,这位王爷的手段绝非京城的小皇帝可比。

章元敬低下头,做出长揖礼:“某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

堂上,姜氏和孙氏充作父母张别,面南而坐,看到这里已经满眼含泪,她们其实并听不懂那些高深的词义,但这会儿却激动的难以自持。

礼毕,才到了以酒馔礼宾及赞者的时候,比起方才的肃穆,这会儿却显得热闹许多,镇北王爷在场,下头的人也不敢闹得太过了,但一个个抓着章元敬开始灌酒。

这一闹就到了黄昏时分,章元敬好容易才把人都送走了,尤其是他的老丈人孔校尉和三个小舅子,作为赞者的他们甚至比章元敬自己还要兴奋。

送完人回去,却见原本乱糟糟的庭院都已经收拾妥当了,只剩下一些桌椅板凳还没整理好,看到这里,章元敬不得不感慨自家娘子的聪明能干。

想当年他姐姐出嫁的时候,人还没有这么多呢,客人离开之后还收拾了好多天,哪里像现在这般什么事情都井井有条的,也怪不得奶奶也满口称赞。

正打算回到后院,没走几步,却见孔令芳身边的大丫鬟香云脚步飞快的跑出来,一脸焦心着急的模样。

章元敬一看就皱起了眉头,问道:“这是怎么了?慌张什么?”

香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听了这话连忙说道:“大人,太太刚刚回到后院就晕倒啦,老夫人喊我去请大夫。”

章元敬一听也顾不得其他了,快步朝着后院跑去,一进门,却见姜氏和孙氏正围在孔令芳的床前,脸上带着几分担忧,眼中却藏着几分喜色。

瞧见章元敬急匆匆的跑进来,姜氏回头瞪了他一眼,说道:“这么毛毛躁躁的做什么,别吓着你媳妇。”

章元敬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声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晕倒了,是不是这段时间太忙了,哎,我就说随便办一下就得了,哪里就那么讲究。”

听了他一长串的话,孔令芳只是抿着嘴不说话,倒是姜氏瞥了他一眼,略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说道:“去去去,别掺和捣乱,等待会儿大夫来看了再说。”

章元敬一听这话觉得不太对劲,再看孔令芳的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眉宇之间分明带着几分喜色,他心头一跳,隐隐约约有些猜测起来,要知道他们成亲到现在也大半年了。

很快,大夫就被匆匆忙忙的带进来了,那老大夫一看场景就有些猜测,等他把了脉象心中倒是大定,作为大夫,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脉象了。

“恭喜大人和两位老夫人了,少夫人这是有喜了,怕是已有一个多月。”

姜氏和孙氏方才看着孔令芳呕吐不舒服,心中就有几分猜测,这会儿有了准话,两人顿时高兴起来。姜氏更是握着孔令芳的手说道:“孙媳妇,今日你可是有功之臣。”

孙氏也高兴的不行,孔令芳进门之后大半年都没消息,她心里头还有些担心呢,如今倒是好了,有了第一个还怕没有第二个吗,幸亏她还有几分理智,没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口。

孔令芳的脸颊也变得红扑扑起来,显然也为了这个消息极为高兴,倒是章元敬看着有些反应不过来,整个人呆呆愣愣的站在那儿。

姜氏那边又忙着送大夫,一连串的好话跟不要钱似得,还说道:“李婶,你亲自送大夫出去,别忘了给喜钱,这可是咱章家的大好事儿啊!”

这边姜氏忙着招呼大夫,那头孙氏又开始担心媳妇的身体来,叠着声音喊道:“哎,今天令芳忙了一整天,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了孩子,对对对,这时候要喝一点补一些的,我看库房里头还有人参呢,快去熬一锅子鸡汤过来。”

最后还是孔令芳把人拦住了,笑着安抚道:“娘,都这么晚了,我也不饿,哪里用得着这样,放心吧,刚才大夫都说了没事儿了,您跟奶奶先回去歇息吧,可别累着。”

这会儿章元敬也回过神来,倒是也说道:“是啊,奶娘,娘,你们都忙活了一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令芳这边有我看着呢。”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两位老人都送了出去,临走的时候,姜氏还一把拉住自家乖孙,压着声音说道:“平安啊,如今你家媳妇有了,你可不能再闹她。”

章元敬一开始还没明白,等回到房中才算是想起来,他家祖母估计是那个意思,章元敬苦笑了一声,暗暗的摸了摸鼻子表示无奈。

姜氏孙氏一走,屋子里头就安静了许多,孔令芳的几个丫鬟脸上都带着喜色,章元敬挥了挥手让她们都出去,这才快步走到床前坐了下来。

看着带着揉揉笑意的女人,章元敬心底也涌起一片柔情来,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那依旧平坦的肚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油然而生。

孔令芳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过,这会儿看着章元敬小心翼翼的样子,反倒是伸手将他的手握住,两只手交叠着放到了肚子上。

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章元敬感动的几乎要流泪,他上辈子奋斗了一辈子,辛苦了一辈子,结果死了遗产还不知道便宜了谁,早知道还不如贡献给国家。

而现在,在另一个时空,他有了疼爱自己的祖母和母亲,有了姐姐,现在,他又有了相互扶持的妻子和血脉相连的孩子。血脉有时候就是那么神奇,即使他现在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受精卵,章元敬却感动的不行:“关关,你辛苦了。”

孔令芳微微摇头,说实话,知道自己怀孕之后她也是松了口气,毕竟进门之后也得好半年了,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实在不错,自己的身子却一直没什么动静,孔令芳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是有些着急的,甚至有些担忧。

幸好现在她终于怀上了,孔令芳看着一脸感动的夫君,心里头也是甜滋滋的,章元敬摸了摸肚子,又有几分担心的问道:“方才不是说晕倒了吗,现在可还有什么不舒服?”

孔令芳倒是笑道:“这会儿好多了,方才大概是起身的太快,才晕了一下。”

章元敬这才安心了一些,却又说道:“听说女人怀孕生子十分遭罪,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可一定要告诉我,尤其是晚上,有什么不舒服的直接叫醒我就是了。”

孔令芳又是一一答应下来,只是心底却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娇贵,夫君每日忙的晕头转向的,她不过是怀了孕而已,哪里还能给他添乱呢。不过听章元敬的意思,像是不打算从房里头搬出去,孔令芳心中一喜,第一次不贤惠的没提起这事儿。

第161章 傻爸爸

自从知道孔令芳有了身孕,从姜氏到孙氏都恨不得将她供起来, 章家人丁单薄, 说一句实诚的话, 孔令芳就算是再八面玲珑听话懂事儿, 也不比生两个儿子来的实在。

这一点不仅仅是孙氏,就是姜氏心底也是这么想的,孙媳妇好是一方面,但有了孙子那才是真的好,没的话,她家元敬辛苦了一辈子,到头来还不是便宜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