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让孔令芳好好养胎, 姜氏开口又把管家的事情接了过去, 虽然她年纪也不小了, 却觉得自己精神头好得很,为了乖乖的曾孙,受累算什么。

就是孙氏也跟着忙里忙外的,每天必定让厨房做好了养身滋补的鸡汤端给儿媳妇, 以前那星星点点的不满意似乎也一瞬间都消失了。

章元敬看着, 竟是没有自己插手的地方,孔令芳身边内有几个大丫鬟,外有姜氏孙氏看着,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早些回来,多陪着她在院子里头走走。

这还是他上辈子偶尔听到一二耳朵的注意点,怀孕之后并不是一位的吃吃吃补不补就好的, 若是补的太过,或者一直卧床修养,到了最后反倒是不好生。

孔令芳怀孕之后反应并不是很大,她的身体原本也是极好的,所以章元敬一力反对孙氏让她整天休息的意见,还拿出大夫的话来,每天必定要让妻子多走动走动的。

章元敬毕竟很忙,每天只能挤出时间来做这件事。就比如现在,章元敬看了看身边紧张的不行的两个丫鬟,无奈说道:“只是在院子里头走走,瞧她们紧张的。”

孔令芳心里头也是赞同夫君的意思的,虽然她亲娘去的早,但还有一个亲小姨在,在知道她怀有身孕之后,镇北王妃可是专程派了嬷嬷过来看着的。

再说了,孔令芳心中也是极为喜欢夫君陪着自己散步的时光的,她心中体谅男人在外面忙碌,但能有亲近的时间,自然是极好的。

走了一会儿,章元敬见时候不早了,才说道:“我先走了,小宝贝,爹爹去上工喽,你在家可得乖乖的,可别闹着你娘亲。”

孔令芳听完就噗嗤一笑,忍俊不禁的说道:“他现在哪儿能听懂话。”

章元敬挑了挑眉说道:“我们用心讲了,他自然也是听得懂的,关关,那我先走了,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就叫人来喊我就是,若是觉得太闲了,去跟王妃说说话也是可以的。”

孔令芳笑着把人送出了门,心中却觉得夫君就算是再细心到底是个男人,镇北王妃如今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她又是刚刚怀上的,这会儿过去那不是添乱吗?

不过想到自己怀孕以来夫君的体贴,孔令芳只觉得心里头没有一处不舒爽的。

章元敬刚走出门,却见孙氏偷偷摸摸的在门口候着呢,他这一看倒是奇怪起来,连忙走过去问道:“娘,这一大清早的您在这儿做什么呢?”

孙氏笑了笑,看了里头一眼,见没有人盯着这边才低声说道:“平安啊,你媳妇怀孕了,你要不要搬到书房去睡,哎,咱们虽然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家,但一直同房的话对孩子不好。”

章元敬一听就明白过来是什么事情了,一般来说,在普通人家其实并没有妻子怀孕了丈夫就搬出去的做法,但大户人家确实是通用。

一个是怀孕之后身体粗苯,其实也并不能再服侍丈夫,另一个也是为将来的生产坐月子做准备,通常而言,大户人家不少夫妻都是分房睡的时间多。

不过章元敬显然没有这个打算,只是笑着安抚道:“娘,你担心什么呢,您儿子难道连这点分寸都没有,您安心吧,大孙子肯定能白白胖胖的出来。”

孙氏原本也是被身边的人提醒了几句才想起来,她第一次怀身子的时候不也睡一起吗,听了这话稍稍安心了一些,又说道:“我可不是要让你纳妾啊,你媳妇还怀着,这时候可不能气她,有什么心思等她生完了再说。”

章元敬听完这话哭笑不得,他算是明白孙氏的意思了,又担心他睡一起影响到孔令芳养胎,又担心他搬出去之后弄了个妾氏气到肚子里头的孩子。章元敬也习惯了孙氏这种直白的小心思了,婉言先把人劝回去就是了,左右也不是逼着他纳妾就好。

孙氏这么提醒了一回,就觉得自己该做的也做了,儿子是个懂事儿的肯定不能闹着了孩子,回头又开始充满热情的去熬补品,恨不得将家里头的好东西都塞进孔令芳的肚子,要不是有姜氏看着,她铁定能把人参灵芝这种都拿出来。

被这么一耽误,章元敬来到衙门的时间就略晚一些,不过他好歹是知府大人,差这么点时间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一个府的事情是繁杂的,即使章元敬将手里头的事情分给了主事通判等人,每天也得花费大半天的时间来处理杂务,剩余的时间才能想一想长远的发展之道。

不过这一日,在他处理那些杂务之后,越看眉头倒是皱的越紧,开口将管理农事的几个主事都叫了进来,几个人见知府大人皱着眉头,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面面相觑的不敢说话,心中猜测着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错处被这位大人抓住了。

章元敬微微叹了口气,捏了捏额头说道:“是哪位大人负责关山一带的雨量统计?”

却是一位王主事出列,王主事一向都比较识相,是最早向章元敬投诚的那批人之一,他自然也是个聪明人,一听这话便回答道:“是属下,关山开春至今,只下过一场雨,且只是略湿了湿土地罢了,幸亏年前沟渠已经疏通完毕,百姓们倒是不至于缺水。”

就像是去年他们预料的那般,大雪过后,关山的降水量微乎其微,如不是他们截留下了大部分雪水,这会儿怕是旱情已经爆发出来。

这些章元敬也是知道的,当初的水利工程还是他一点点盯下来的,尤其是那些水车,那可是他带着人从民间挖掘出人才,一步步打造出来的。

下头的王主事微微抬头,还顺带着把起到好大作用的水车夸了一边,不着痕迹的拍了知府大人的马屁,心中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是没有什么疏漏。

章元敬点了点头,却又问道:“你可有曾查探过周边几个地区的降水量?”

王主事微微一愣,随即下意识的为自己辩解道:“这......章大人,不是属下忘记做这事儿了,而是隔壁府市已经不是镇北王爷的属地,若是咱们关山的人贸贸然的过去打听,他们还以为咱们图谋不轨呢。”

这话倒是也有几分意思在,毕竟这时候讲究一个本分,若是手伸的太长的话难免被惹人非议。章元敬本意也不是要去管其他几个府市,只是说道:“确实如此,不过降水量多少,只要偷偷派几个人去走走就知道了,用不着兴师动众。”

王主事自然答应了下来,又说道:“这一来一去,怕是要花上十多天的时间。”

章元敬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了一句:“几位主事,你们在关山多年,可曾见过这般干旱的时候?我曾听夫人说起过,关山此地少有水灾,却常有旱灾。”

王主事等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位资历最深的主事抬头禀告:“属下在关山四十多年,此地确实是容易干旱,因为这地方的土质不同于中原地区,留不住水,也没有存的下水的大湖泊,但关山好歹是关河的源头,断流的事情,倒是也并未发生过。”

只要没有断流,老百姓喝水总还是能解决的,至于收成不好,那大家勒紧肚子忍一忍就好了,前些年兵荒马乱的时候那还不如现在呢。

章元敬又问了一句:“我看记载,开春至今只下了一场毛毛雨,往年干旱最严重的时候,也是如此吗?还是有一些差距?”

那老主事皱了皱眉头,实在是关山干旱不奇怪,年前章大人废了那么多功夫建造水库,他们也只以为能够抑制干旱求一个丰收罢了,开了年反倒是松懈了一些。

不过这会儿回过神来,他倒是有些心惊:“老臣记得旱的最严重那一年我才六岁,但就是那一年,似乎也曾下过好几场雨......也可能好雨就在后头呢?”

这话在场的人都不能信,章元敬何尝不是希望如此,谁不指望风调雨顺的,但他还是说道:“希望如此吧,但若是周围几个府都爆发干旱,关山怕是也麻烦。”

他们造了水库,这事儿是瞒不住有心人的,若是往常还好,他们最多就羡慕这边的水利便利,但若是真的遇到了大旱,怕是要惹出什么事情来。

下头的几个主事显然都想到了这个问题,纷纷皱起眉头来,章元敬又吩咐了几件事,无非是让他们去查看周围以及下流地区的降水量,江河湖海的情况。

布置完毕,章元敬翻了翻年历,到底是有些担心,又带着余全去了一趟关山水库,见不但水库建造的越发坚实,就是沟渠也已经步上正轨,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第162章 旱情

东城干旱天,其气如焚柴。浊醪与脱粟, 在眼无咨嗟。毒辣的太阳分外的尽职, 将黄土几乎烤成了焦土, 原本的江湖河流干涸起来, 曾经流淌着清澈河水的地方如今成了滩涂,连百姓的脚板都盖不住,但就是这样,这一片宝地已经成了周围百姓的救命水。

就为了这么一条河,周围十几个庄子已经干了好几架,有一次甚至还动了锄头,几乎闹出了人命来。百姓苦啊, 他们也不愿意跟乡里乡亲的闹到兵戎相见的程度, 但老天爷不给活路, 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好歹抢到一些水,还能种出口粮来。

去年的收成原本就不大好,他们这一片其实都是如此, 土地贫瘠远远比不得江南那头, 人丁少,土肥也不够用,就算是尽心尽力,每年的收成也就是那样了。

偏偏几年开春以来就没下过雨,田地里头,一个个百姓黑瘦黑瘦的, 但他们抢过来的水丝毫不能填补土地裂开的大口子,黄色的风沙扬起,将稻田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更让人难受的是,在烈日炎炎的炙烤下,田间山上的草木都开始枯萎,一眼看去都是焦黄焦黄的一片,看着就让人心里头难受。

热还可以忍,晒却能要了人命,终于这一日,山上已经枯萎的草丛忽然自燃起来,大火撩过山峰,汹汹之势让人无法阻挡,一直烧了三天三夜,把草木都烧尽了才算是停了下来。

龙山大火的消息传到关山的时候,章元敬心头也是一惊,要知道龙山就在关山附近,两边的山脉都是连在一起的,这要是一个闹得不好的话,这大火就得烧过山头来。

幸亏如今大火是止住了,但章元敬还是有些不放心,当机立断的把人都喊了过来,让他们组织人手,将易燃地区的山下都挖出防火带来,并且禁止携带明火上山。

其实相比起周围的龙山、邯山以及其他地区而言,关山的情况要好很多,当初截留住雪水之后,一个偌大的关山水库就摆在那儿。

虽然关山也没有下雨,但其实并不是很缺水,顺着沟渠流淌过去的水能够一定程度的滋润土地,这么一来,关山的河流竟是都没有断流的。

虽然不下雨地里头的活计也就更加劳累,但关山去年丰收,老百姓吃得饱就有力气,再说现在还有各式各样的沟渠和水车在,若是再弄不好田地的,估计都是懒骨头。

不过这一年还是热,还是晒啊,即使是习惯了关山气候的人,晌午的时候也不敢出门了,晒得多了中了暑气,那可是会要了人命的。

章元敬就算是再心焦,也不敢用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通常都是清晨和黄昏十分的时候去视察,他这么一做,下头的人也不敢随意糊弄,倒是也做的尽心尽力。

现在看着,关山的收成影响的倒是不大,甚至因为日光足的缘故,这会儿结出来的果子特别的甜,比起往年来更要好吃许多。

在确定各个村庄老老实实的挖了防火带之后,章元敬才微微松了口气,即使只是早晨和傍晚出门,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的皮肤也晒黑了许多,原本的小麦色快要变成咖啡色了。

章元敬自己觉得还不错,家里头几个女人倒是心疼的不行,要知道他们家孙子儿子相公,当年可是翩翩君子,好容易冬天养白的皮肤,一下子就黑了。

不过就算是心疼她们也毫无办法,总不能拦着章元敬不让出门吧,最多就是准备好了斗笠帽子,让他出门一定要带上。家里头熬着绿豆汤,让他回来就能喝一碗。

别说,忙活了一天到家,喝一碗在井水里头冰镇过的绿豆汤实在是享受,章元敬一边喝,一边还说道:“可惜你怀孕了,这会儿喝不了这个。这些天是不是也热坏了。”

原本孕妇就比人家怕热,不过孔令芳是土生土长的关山人,其实已经习惯这种气候了,往年更加热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再说她现在怀孕刚满三个月,吃好睡好心思舒坦,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情况:“我倒是觉得还好,在家里头也不晒,还有人给我打扇子,倒是夫君出门在外辛苦的很,这些天眼看着就瘦了许多。”

章元敬一听,倒是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哪里是瘦了,是黑了点所以看着瘦了。”

孔令芳也笑了笑,不管是黑还是瘦,终归是辛苦的,若不是为了关山百姓的话,夫君堂堂一个知府大人,何必上赶着到处探访,生怕那些人不尽心呢?

孔令芳心中有些仰慕,觉得这样子的夫君再好不过了,一边又说道:“正巧庄子里头送了一些甜瓜过来,夫君你尝一尝看好不好吃。”

这个庄子原先还是镇北王府的,孔令芳嫁妆丰厚,孔校尉不愿意亏待了女儿,几乎陪嫁了大半的家业,而镇北王妃对这位外甥女确有几分喜欢,自然也大方的很,连着王爷都给了赏赐,这个庄子就是其中之一,还不是最好的一个。

章元敬也没推辞,拿过来吃起来,别说,干旱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这些甜的动人的果子了,不过这也就是关山,其他地方怕是旱的树都死了,哪里来的果子。

甜瓜虽然甜,但不会腻,反倒是带着水果特有的清爽,章元敬忍不住多吃了几块,还是孔令芳怕他吃的太多坏了肚子,到时候反倒是没胃口给拦着了。

吃饱喝足,章元敬索性摸着媳妇的肚子开始胎教,他也不会别的,就照着三字经背诵呗,闹得孔令芳哭笑不得:“夫君,有时间你还是先歇一歇吧。”

章元敬也笑了起来,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了,但天气还是热得很,他们都不敢关着房门睡觉,章元敬嫌弃丫鬟打扇字慢腾腾的,索性自己拿着扇。

难得有这番悠闲功夫,他看了看还剩下的几块甜瓜,倒是感叹了一声:“关山尚好,还能长出甜瓜来,隔壁的几块地方怕是有些不大好。”

听了这话,孔令芳也微微皱眉,低声问道:“莫非干旱的很严重?”

章元敬点了点头,也不隐瞒:“王主事派人过去打听,据说有些地方怕是要绝收了,山上的果树都枯了,还不知道今年秋收会如何。”

提到这话便有几分沉重,虽然去年章元敬就有所预料,甚至镇北王也派人去提醒周围的官员,但显而易见的他们压根没往心里头去,如今这个恶果却要老百姓来吞。

孔令芳微微叹息了一声,走过去亲自给他揉起肩膀来,她自小在武将家庭长大,倒是学了一手好手艺,弄得章元敬都舒服的喟叹起来,只是怕她累着,寻常并不让她做。

“夫君,你只是关山知府,能救关山一地已经殊为不易,其他地方,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就是了,不必为此忧心。”就孔令芳看来,自家夫君做的已经够多够好了。

章元敬一听,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我知道,只是想到此事总是有些放心不了罢了。幸亏距离秋收也就一个月时间了,只希望这次能够顺顺利利的。”

前几日他亲自下田看过,肥料够,水源还算充足,不说丰收,照旧总还是有的,要知道几年关山新开的荒地多了三分之一,虽然这些不需要纳税,但朝廷至少可以花钱买啊。

距离秋收就一个月的时间,章元敬绷紧了精神,让手底下的人也忙碌起来,出乎他预料的是,关山水库是有水,龙山等地的官员倒是并未找上门来。

至于他们是压根不关心民生,还是惧怕镇北军的存在,更或者觉得远水救不了近火,反正到底是没找过来,为此章元敬又是松了口气,又是长长叹息。

原本章元敬让挖防火带,其实也不过是未雨绸缪,生怕出一件大事儿,但谁知道挖好没多久,关山还真的着了火。着火点是距离关山水库最远的小山头,正因为距离远,沟渠到这边便有些不顶用了,百姓们忙着田地,谁有时间去管山头啊,太阳烤死了大半的草木。

起火的时候是正午时分最热的时候,就算是老百姓这会儿也躲在家里头呢,还是有人隐隐约约的闻到一股子的焦味才发现山头着火了。

这种时候,其实拿着什么水桶救火通常是没用的,说不得还得搭进去几条人命,幸亏朝廷前些时间派人过来,盯着他们挖出了防火带!

之前挖的时候,村民还嫌弃朝廷事情多,正农忙的时候还要捣鼓这些,这会儿却后悔自己挖的不够深不够宽不够精心,恨不得回到那些日子重新干一遍!

这村长也是个有脑袋的,一看情况不太对,喊上了村民将家里头所有人都发动了往防火带浇水,是没让火势蔓延开来,虽然山头是烧光了,但好歹地里头的庄稼保住了。

闹了这么一出,周围的老百姓倒是警醒过来,原本一个个觉得朝廷捣乱多事的,这会儿也埋头苦干了,不用衙门的人盯着,自己先去把这事儿做了。

偶有几个知道这事儿谁发起的,拍着脑袋懊悔起来,早知道这位知府章大人有办法,连肥料都能造出来,他们就不该不听话啊!瞧,这不是受罪了!

第163章 秋收

关山的秋收一直都比其他的地方略晚一些,虽说收成并没有减少许多, 但稻子没有收割晒干之前, 百姓们的心里头就不能安心。

等秋收的时候, 太阳大不下雨也有不下雨的好处, 至少不用怕稻子会烂在田地里头了,临近秋收的时候,关山从上到下,从老至幼,几乎都劳动起来。

抢收的事情是不用章元敬盯着的,这事儿跟防火带不一样,老百姓比谁都积极压根不用人催着赶着盯着, 让他劳心劳力的却是另一件事。

大约是关山截留的水量不少, 下流虽然隐隐约约有涝的消息传来, 但并未酿成大灾,只是多少造成了田地减产罢了,相比起来,反倒是附近几个府市的干旱更严重一些。

在琉璃坊和肥皂坊的第一笔定金进来的时候, 章元敬就与顾廷安谈过一次, 两人都觉得其他的都是其次,粮食才是最重要的,说到底,人活着就得吃饭,饭都没得吃的时候,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 所以粮食才是首当其冲的大事儿。

为此,章元敬筹谋了几个月,在年初的时候就派人出去陆陆续续的粮食,不过那时候正是青黄不接的时间段,要收购起来也不容易。

但是现在不同,江南地区并未受到水灾的波及,他们又是能够双抢种上两季的,比起关山来不但早收成一个多月,甚至不担心卖出去之后全家会饿肚子。

只是江南到关山路途遥远,这路上还并不平安,银子有了,买粮食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种时候,吴家倒是分外的派的上用场。

虽然粮食又重,利润还不如一些小东西,但胜在一个稳当,又是镇北王爷开口要买的东西,他们想要在关山拿到比人家更好,更多,更新奇的货物,自然是拼了命在做。

每每吴家的车队驶入关山,章元敬都恨不得亲自去迎,实在是这些粮食对于关山,对于镇北军而言太重要了,这可是未来一年活下去的保证。

这一次也是如此,看见满满当当的粮车,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章元敬也露出几分喜色来,他摸了摸粮袋,又亲自尝了一口干燥的麦子,确定确实是今年的好稻子,不是那种陈米霉米,这才露出笑容来:“吴兄,这一路辛苦了。”

这一次亲自运送过来的还是吴文辉,他笑了笑,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吴家实在是看中琉璃坊和肥皂坊的生意,而章元敬又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不管是合作了多少次,货物都得是当面清点盘查,吴文辉有时候也真想动点手脚,不说以次充好,但至少料不会这么好。

为了这些粮食,吴家也着实是废了大力气,这会儿见章元敬满意了,他倒是笑着说道:“不瞒章大人,江南那边确实是没有遭难,但挡不住其他地方收成不好,就这些粮食,还是堂弟他亲自出马,跑了好几个大户才走下来的。”

章元敬哈哈一笑,拍了拍吴文辉的肩头,笑着说道:“吴兄,吴家的辛苦本官自然看在眼中,放心吧,这次琉璃坊出了新物件,你们肯定会希望。”

说完这话,吴文辉果然眼睛一亮,他又说道:“大人怕是还不知道,咱们这一路上可不太平,越是靠近关山一带,乱民越是多,虽说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但这么走下来,吴家请来的镖师还死了三个,都是缺粮都闹得。”

吴文辉这话倒是不夸张,说实话,他这一趟回来也是惊讶不已,要知道关山之外的地方,下流不说了,今年雨水多的惊人,好几次都差点淹了土地,老百姓累死累活的忙活了大半年,结果还不知道够不够吃过年的,不过幸亏他们那边山上地理好歹还有野菜。

但越是往西北走,雨水反倒是越发少了,似乎老天爷偏心眼儿,将雨水全送到了东南边,缺水可是大事儿啊,田地里头的收成铁定是不好了,就算是再照顾,难道麦子还能不靠水就能活?就是人也不成啊,再说没水了,那山上还有个屁的野菜。

所以比惨的话,那还是西北这边更惨,就算是习惯了旱,老百姓的日子也越发的难过。吴文辉原本还担心这关山也是如此,谁知道回来一看倒是惊讶起来。

关山也旱,但没旱到成灾的程度,关山水库积累了一个冬季的雪水,这会儿成了救命的神仙水,即使是细细的一条沟渠也能滋润一方土地。

沟渠也就算了,更神奇的是那田间的水车,这东西吴文辉以前也曾见过,就那些大户人家才肯花这个力气去做。更别说到处都堆着的废料堆了,愣是把关山附近的枯叶草料都扫了过来,变成了能够肥田的料子。

这么下来,关山的收成能不好吗?当然,跟丰收的年成相比也是不能的,但对比外头那些地方,竟成了一地的世外桃源。

看着老百姓一个个脸上的笑容,对着未来日子期盼的眼神,吴文辉口里头不说,心里头对这位新来的章大人治理内政的手段还是十分佩服的。

不过佩服归佩服,这也不耽误他为吴家求利益,一边说着路上的不容易,遇上了好几批土匪,一边又说起吴家对关山的心,要不然能这么尽心尽意的找粮食。

章元敬一边听着,倒是笑着说道:“成了成了,琉璃坊那边的东西,你可以先挑,这总可以了吧,要知道这次可出来几件独一份的,光是那几样就够吴家赚一个盆满钵满了。”

吴文辉一听,果然两只眼睛都放光了,肥皂坊的东西确实是好,但这个东西就跟胭脂似得是消耗品,最高级,用了精贵香料的那种,能卖出个一百两就不错了。

但是琉璃坊的东西不同啊,随随便便的一个簪子就得好几百两,更别说其他那些新奇的玩意儿了,就说去年吴家从这边拿到的一面全身镜,到了京城可是卖出一万两的高价。

一万两的价格,吴家其实也知道是有些虚,如果不是几位纨绔子弟相互较劲,这镜子能卖出个几千两已经殊为不易了,但挡不住这最后惊人的价格啊。外头百姓是不好过,但京城的那些贵人们,哪一个不还是一掷千金的过日子,这钱谁赚不是赚。

想到这里,吴文辉都等不及去看,连声追问道:“章大人,可还有上次那种全身镜,你可不知道,京城那边几个大家子都抢疯了。”

章元敬却只是笑了笑,说道:“全身镜统共就五面,除了送进宫的那一面之外,上一次就已经全给了你们了,不过全身镜没有,巴掌大的美人镜倒是有一批。”

镜子要造出来其实并不难,但章元敬却有意识的控制住这些大件物品的数量,琉璃这东西,如果多了,就不稀奇了,就跟现代的玻璃似得只能降价。

他们已经有一个走平价路线,老百姓也能用得上的肥皂坊了,琉璃坊这边的定位一开始就是高端富贵人群,章元敬并未打算改变这个计划,毕竟琉璃这东西其实没有实在的价值,不能吃不能穿的,甚至太过于易碎,并不适合大量推广。

一听是小镜子,吴文辉倒是有些失望起来,巴掌大小的东西估计是卖不出好价格的,跟当初那等身大小的穿衣镜完全不同啊。

不过失望归失望,他也不会把这话说出口来,能先挑谁不乐意啊,可不能白白浪费了好机会,他还等着挖掘到什么好东西,到时候能够大赚一笔呢!

原本对那所谓的小镜子有些不以为然,但等到了地方,吴文辉恨不得将所有的小镜子都包圆了。刚开始说小镜子,他还以为就跟家里头娘子用的靶镜似得,谁知道到了地方一看,这不一样的地方大了去了!

先不说那通透光滑,将人照的纤毫毕现的镜子,光是镜子后头那琉璃制成的图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样子,就让人恨不得一看再看。

看着吴文辉瞠目结舌的模样,章元敬倒是满意了,这段时间琉璃坊的收益是最高的,甚至超过了早开始售卖的肥皂坊,不得不说,奢侈品的收益永远都是最多的。

等从琉璃坊出来,章元敬也没直接回家,反倒是绕路到城西那边转了一圈儿,那一块地方平民比较多,如今是农忙季节,原本热闹的市场也稍微冷落了一些。

章元敬特意过来,一个是想看看百姓们的商铺发展的如何了,要知道肥皂坊一半的肥皂都是批发给当地的一些商人,让他们或多或少的放到杂货铺卖,带动当地的商业发展。

而另一个,自然是因为孔令芳喜欢吃这边的一家点心店,关山天气太热,孔令芳又不好吃凉的,这家点心店的点心甜而不腻,最难得的是一种叫青果子的点心,吃起来凉丝丝的。

章元敬寻常有时间的话,就会往这边走一趟,顺便带一些点心回去,一段时间下来,倒是跟老板都熟悉起来,每次还能给他预留一些卖得好的新品。

第164章 天行健

随着吴家最后一批粮草抵达关山,关山秋收也终于结束了, 天气依旧是那么干燥, 晒稻子倒是容易了, 只是没了天天挑水种田的老百姓, 地里头就开始裂开,即使有了一年的收成在,看着这样子的场景也让人心里头松快不起来。

一个夏季过去,承担着关山人喝水用水重任的关山水库也下去了一大半,以前往里头一看波光粼粼,映衬这周围的山峰分外的秀美。

这会儿低头一看几乎都能见底了,倒是便宜了周围的百姓狠狠的吃了一段时间鱼, 但水越是少, 百姓们越是心慌, 这鱼肉也不觉得香了。

章元敬派人下去测量过,若是这个冬季也那么干旱,里头的水肯定是不够下一年使用的,只是天不下雨, 地上的人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就像是周围的龙山等地, 祭天祭地甚至还有人用了人祭,但最后还是一滴雨也没下来。

秋收一过,关山很快就冷了下来,不同于往年很快迎来第一场雪,这一年的关山显得干冷干冷的,冻, 但就是没有雪下来。

原本这样的天气是不错的,下雪容易出事啊,不结实的房子住着都不安心,只是冷的话,他们当地人都习惯了,压根不算是什么。

但问题是周围都遭了灾,有些地方连草皮树干都已经被挖空吃尽了,这会儿老百姓们是又累又饿,偏偏官府虽然减了税,但这可不是免了,多少还得交!

这一下次可捅了马蜂窝,自家都养不活了,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粮食了,居然还要让他们上交粮食,那不是逼着老百姓去死吗!

老百姓叫苦不迭,却不知道这原本也不是龙山等地知府的本意,要知道除非是那等罪大恶极鱼肉百姓的,大部分为官者还是有几分为国为民的心思在。

他们之前不听关山的话,那是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但在旱灾发生之后,几位知府大人却不约而同的上奏了朝廷,言明灾情,请求免去这一年的税收,若能有救灾粮就更好了。

这原本是各地发生灾害之后常规的流程,但偏偏这一年有所不同,朝中当家做主的人文阁老,文阁老要收揽那些人,花的银子,用的粮草都从哪里来,还不是靠税收?

再有一个,文阁老在关山是设了眼线的,据眼线的回禀,关山等地确实是遭灾了,但旱情并不算特别严重,虽不是大丰收,但老百姓也吃喝有余了。

文阁老这么一对比,便觉得必定是自己把持朝政,手底下这些地方大员心生不满,故意扣押着税收不给!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之前江南那边不就是如此,明明是鱼米之乡,今年的收成十分不错,但官吏偏偏就是不听话。

在朝中,文武百官不敢跟文阁老对着干,但地方上却不同了,一来暴乱起来不可能直接派军队过去镇压,二来他们一个个盘踞当地多年,也有几分势力在。

文阁老往深处想了想,便有些阴谋化起来,觉得龙山知府等人肯定是被镇北王游说了,联起手来对抗朝廷的税收,所以才会谎报灾情。

若是龙山知府知道文阁老的猜测,肯定会吐出一口老血来,他容易吗,为了这次干旱差点愁白了头发,临了临了上被朝廷责骂,下被百姓唾弃,中间的官员一个个还嫌弃他不会管事儿,还不如隔壁关山那个嘴上没毛的小子!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救济粮没下来,还得交税,不想要丢掉自己的官位,龙山知府唯一的办法就是压榨底下的良民,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富贵人家倒是还好,但百姓实在是没粮食啊,自家都在啃树皮了,哪里还能交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