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围垦的大费周章,养殖就容易许多,只要利用海边潮间带的软泥和沙泥地带加以平整,筑堤、建坝就能进行海水养殖。

海水养殖的来源也好找,各种贝类,例如:贻贝、扇贝、蛤、牡蛎、泥蚶、蛏子,海藻,或者滩涂鱼都可以,这些东西沿海一带本来就多,相对而言成本就低。

章元敬考虑的深远,海鱼确实是稀罕货,但这东西并不好养,相反的,贝壳和海藻只要不要生病,几乎都是稳赚不赔的东西。

再有一个,海藻和贝壳都容易加工,只要晒干了也好运输,这些东西在沿海一带是廉价品,但运输到内地却是好东西。

毕竟海洋里头带出来的东西,怎么样都是咸的,在这个盐由国家控制,价格昂贵的年代,凡是带着咸味道的东西都比一般的受老百姓们欢迎。

听见孔文的问题,章元敬只是笑着说道:“能不能成,且看一年就知道了,咱们也没有投入多少的成本,就算是失败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孔文一听觉得也是,最多就是亏损一点人力成本,他手底下最不缺的就是人气,就算是弄不成以他们俩的家产,就是自己掏腰包填补空洞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么一想,孔文倒是镇定下来,还笑着说道:“倒也是,不急不急。”

不过看了眼在滩涂里头狂奔,短短一个月就晒成了一个小黑人的五皇子,孔文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低声说道:“不过姐夫,咱这么放羊五皇子真的好吗,这都成野孩子了。”

到了连海之后,章元敬时时刻刻将五皇子带在身边,走哪儿带哪儿,这倒也是情理之中,但只要五皇子不做危险的事情,还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这位就压根不管孩子做什么事情。

箫甯原本就还是个孩子的,这一个月简直是玩疯了,原本白嫩嫩的小脸都晒成了一片焦红,这时候皇帝看见的话,八成是要认不出来了。

章元敬倒是不以为意,笑着说道:“这有什么不好的,这段时间甯儿知道了不少事儿,有些东西可不是咱们待在家里头读书就能读出来的。”

孔文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大约是不懂读书人的想法,有什么事情能让一位皇子在滩涂地里头撒丫子乱跑,将自己晒成黑人呢?

不过章元敬乐意,孔文也无可奈何,只想着得给自己姐姐写封信让劝劝,别到时候将五皇子养成了个黑炭头,皇帝那看见能高兴吗?

章元敬还不知道自家妻弟准备打小报告,两人视察了一番试点,正要离开呢,却见一人急匆匆的进来禀报:“章大人,孔将军,孟大人求见。”

孔文一听就嗨了一声,笑道:“我就知道这家伙耐不住了,总算是找上门来了。”

对此章元敬也觉得在意料之中,他笑了笑,让孔文在这边继续盯着,以免箫甯那孩子玩疯了掉进还里头去,自己收拾了一番前去见这位孟知府。

章元敬走到海关衙门里头,就瞧见孟知府脸色不大好的坐在公堂之上,他似乎十分气愤,手边的茶水也没有喝过一口,只是脸色阴沉的等候着。

看着章元敬进来,孟知府猛地站起身来,急吼吼的说道:“章大人,下官听闻......”

章元敬指了指茶杯说道:“孟大人,有话咱们慢慢说,不如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孟知府却根本不接受他的好意,拍着桌子说道:“章大人,你别转开话题,老夫这次过来是为了那什么围海养鱼的事情,章大人有何解释?”

章元敬笑着喝了一口茶,还说道:“孟大人真的不尝一尝吗,这是连海自己产的海茶,口味与绿茶红茶截然不同,一开始喝的时候有些不习惯,喝的久了,倒是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孟知府自然也知道海茶的,不过在他看来最好的自然还是龙井碧螺春那种名茶,海茶真要是好喝的话怎么会籍籍无名,再说此时此刻他也根本没心思喝茶。

再次拒绝了章元敬的好意,孟知府似乎更加恼怒了:“章大人,事关重大,请别顾左右而言他,这招数对本官是无用的。”

章元敬却拍了拍孟知府的肩膀,笑着说道:“孟大人何必这么暴躁,有话咱们就好好说,您亲自过来,不管是什么话本官都会好好听完的。”

他的态度越是和善,孟知府却越是生气,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在,怕是要站起来怒吼了。他好不容易压制住自己的怒气,才说道:“章大人,本官听闻你让沿海一带的渔民围海养殖,这不是乱来吗,大海那是什么地方,浪潮一冲,百姓们的辛苦不就白费了?”

章元敬却笑着说道:“孟大人不必担心,此事由本官一力负责,绝不会苦了百姓。”

孟知府却骂道:“既然明知道是乱来,章大人怎么能一意孤行?您这是用百姓的苦难,满足自己的欲望,若说的难听点,这就是鱼肉百姓。”

听到这话,章元敬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他慢慢放下茶杯,冷冷的看着孟知府,一直看到孟知府冷静下来,才冷笑了一声淡淡说道:“孟大人,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

在孟知府面前,章元敬第一次露出冷酷的表情来,甚至带着一种尖锐:“本官拿出自己的银子来,愿意让当地的百姓在闲暇时间找一份能够糊口的工,此事何错之有?”

“孟大人,你自己拿不出银子来补贴百姓,莫不是也不允许本官这么做?”章元敬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围海一事的风险本官自然知道,但既然百姓只得到了好处,亏损一概由本官承担,你又有什么好说的,莫不是孟大人也愿意出银子搭把手?”

一连串的话让孟知府面无人色,这章元敬几乎是踩着他的脸面在骂人,一边是说他家里头没钱,一边又是讽刺他帮助不了百姓。

孟知府气的脸色发白,偏偏章元敬还不依不饶的说道:“本官知道孟知府一贯是清贫的,但清贫了自己,好歹也得让百姓富裕起来,否则你就是饿死了全家人,又有何用?”

“咱们为官之人,总得为百姓们做一点实在的事情,如今我乐意话自己的银钱,为连海当地的百姓找一条生路,孟知府莫非还要阻着拦着不成?”

章元敬眼中带着讥讽:“若孟知府执意阻拦的话,本官怕是要认为,知府大人为了自己的清名,竟是连百姓都不顾了,竟是个沽名钓誉利欲侵心之人!”

“你,你,你!”孟知府几乎是跳了起来,怒骂道,“你这是污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也不会相信你的妄测之言,本官要上奏陛下,请陛下主持公道。”

章元敬却并不如孟知府期待那样的惊慌,反倒是淡淡说道:“公道自在人心,孟知府想要做的话就去做吧,本官就不留客了。”

两个人不欢而散,章元敬却并不在意,反倒是孔文听说了之后有些担心,低声劝道:“虽然这个姓孟的有些烦人,但官名却十分不错,若是他真的上奏朝廷,陛下说不定会听进去,这样岂不是对咱们不利?”

章元敬笑了笑,只问道:“是他了解陛下,还是我更加了解陛下?”

孔文一听,自然说道:“那当然是姐夫你了,朝中谁不知道,您跟顾廷安顾大人,那就是陛下肚子里头的两条蛔虫,有啥事儿跟着你们走准对。”

章元敬瞥了他一眼,孔文连忙嘿嘿一笑,假装方才的话不是自己说的。

章元敬也就没有追究他把自己比作蛔虫的事情,继续说道:“既然我更加了解陛下,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故意气他,让他写奏折参我一本的呢?”

孔文两只眼睛都在冒圈发蒙,奇怪的问道:“姐夫,你这不是自己找打吗?”

章元敬拍了一下他的额头,也没解释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是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阿文,你要记住,在官场上有人参你不可怕,可怕的是陛下让人参你。”

第219章 参你一本

自从章元敬离开京城,每三日一次的小朝会似乎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谁都知道这位章大人能辩, 会辩, 如今他不在了, 他们可算能畅所欲言了,不怕什么时候就被人抓住了小把柄。

而这一次,朝堂更是热闹起来,只因为在上朝之后居然有人直接参了这位前往连海的章大人一本,义愤填膺的遣词用语简直刷新了他们的印象。

那位御史大人一口气不带喘气的讲完,心中颇有几分得意,谁知道抬头一看, 却见朝上的大人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架势, 没有一点儿同仇敌忾的意思。

御史大人心中咯噔了一下, 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皇帝锐利的视线,他一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紧张的满头都是大汗,几乎差点跪倒下来。

皇帝却只是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 轻轻咳嗽了一声, 问道:“按照王御史的意思,这章元敬乃是罪大恶极了,方才朕打了个瞌睡,劳烦王御史说说看,这章元敬到底是犯了什么律例?什么罪过?说话可得有真凭实据才行啊。”

一听这话,王御史就知道这位皇帝铁定是护着章元敬了, 随即有些懊悔自己冲动了,明知道章元敬是皇帝亲自派过去的,这么快的挑刺那不是给皇帝找不痛快吗。

心中已然有些后悔,说话便也有几分底气不足,他低声说道:“这,这倒是没有。”

皇帝忽然笑了一声,指了指下头的御史说道:“既然没有,那你方才在喊什么呢?”

王御史哆哆嗦嗦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有些拿不准皇帝的心思,但还是说道:“但是,这章元敬自从到了连海,没做过半点实事儿,反倒是用度奢侈......”

皇帝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呵呵了两声,继续问道:“哦,这章爱卿家资颇富却向来不在乎吃用,常有一件衣裳穿好几年的时候,如今去了连海倒是完全变了个样子,到底是怎么个奢侈的法,说来让朕听听。”

那王御史更是双腿战战,来不及被擦干的额头冷汗一颗颗落下,直接在大殿的大理石砖上映出水痕来,只是这一刻王御史也无心顾及,只得硬着头皮说道:“章大人自从到了连海,先就买了宅子,后来又雇了许多仆人,三餐必定是山珍海味,竟然还花钱让老百姓在滩涂上头给他耍着玩,虽说他花着自己的钱,但终归影响不好。”

皇帝却眯了眯眼睛,淡淡问道:“原来如此,那章爱卿的宅子买的多大?具体雇佣了多少仆人?山珍海味又是什么?为何花钱耍弄百姓?还不一一道来?”

王御史总算是明白自己走了一步差旗,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竟是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直游离世外的顾廷安忽然上前了一步,咳嗽了一声才解释道:“陛下,王御史所言言过其实,据微臣所知,章元敬抵达连海之后购买的家宅不过是小二进,所雇佣的仆人一个个都是海军伤病残将,人虽然略多几个,却是想给这些人一些生路。”

“至于山珍海味,那就更加言不符实了。”顾廷安笑了笑,提醒道,“连海靠海,这地方别的没有,山珍海味数不胜数,据闻当地最便宜的就是这些山珍海味,反倒是新鲜的蔬果更贵一些,地处不同,想必与京城的风俗也是大大不同的。”

“说起来,我倒是听说连海的孟知府向来只吃青菜豆腐,对最便宜的咸鱼视而不见,大约是读书人嫌弃那股子的鱼腥味。”顾廷安点到即止的说了一句,又继续说道,“而耍着百姓玩儿就更不可能了,章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在场的大人想必都是了解的,她见连海的百姓生活辛苦,愿意自掏腰包做各种实验果,不管结果如何,这份心思实在是难得。”

说完这些话,顾廷安再一次退了回去,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而那位王御史却伏在地上不敢抬起头来看一眼皇帝。

皇帝很快就下了决定,淡淡说道:“既然如此,此次弹劾也是空穴来风,下次王大人切记不可偏听偏信,罢了,有事启禀,无事退朝。”

果然,这次无人再多嘴,皇帝施施然的起身离开,还带走了顾廷安顾大人,显然朝臣们都已经习惯了皇帝这种做法,依次从大殿退出。

顾廷安对后宫也熟悉的很,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看起来倒是完全没被方才的事情影响到心情,反倒是有几分兴致勃勃的样子。

顾廷安的话并不多,看起来显得有些沉默,时不时就会咳嗽一声。

皇帝走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廷安,怎么这次咳了这么久,要不要再让太医给你看看,这虽然是小毛病,但一直咳着也不是事儿。”

顾廷安笑了笑,就在这个当头又咳嗽了一声,等平息了才摇头说道:“陛下,不必麻烦了,这都是老毛病了,每年都得来这么几次。”

皇帝却不答应了,说道:“就是你老不当一回事,这才养不好,这次非得压着你好好养,把这毛病治的断根了才好。”

顾廷安咳嗽了一声,无奈说道:“这怕是不大容易,陛下也别为难了太医。”

皇帝挑了挑眉头,见他并不往心里头去,心底也有几分真心担忧和烦躁,顾廷安就是如此,看似平和其实内心执拗的很,平时倒也罢了,偏偏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眼看气氛越来越僵硬,顾廷安忽然笑着说道:“章元敬过去才不到三个月,这位孟知府就忍不住上了奏折弹劾,看来两人怕是水火不相容了。”

皇帝被转开了话题,也只得勉强接了一句:“可不是,这可不像是章元敬的性子。当年他在户部被为难,前后那么长的时间都能忍着。”

顾廷安笑了笑,倒是说道:“这也不奇怪,今非昔比,章元敬是正二品的大员,孟知府不过是五品的知府罢了,两人原本就该是互相牵制的处境,但若是孟知府一味强硬的话,章元敬自然也不会一直退让,反倒是失了风格。”

皇帝看了他一眼,笑道:“照你这么说来,章元敬也变了。”

顾廷安听了这话反倒是笑了起来,笑容带动了咳嗽,他忍着压抑了一会儿才平息,这才说道:“是人都会变,若章元敬还是当年的章元敬,陛下也不会放心让他去连海。”

这话倒是真的,皇帝笑了笑,又说了一句:“左右你与他交好,总是为他说好话的。”

顾廷安笑着反问:“陛下难道不喜欢他吗,像他这样脑子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的人已经不多了,更难得的是识情识趣。”

皇帝哈哈一笑,觉得这话也是在理,若不是相信章元敬,愿意用他,这次连海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会托付给他。他笑了笑,又说道:“说起来玄嘉还是我的外甥女婿,只是他这个人重视礼节,却是从未叫过朕姨夫。”

顾廷安看着后花园绽放的春花,笑着说道:“这难道不好吗,重视礼节的人,才不会做出害人害己的事情来,身为臣子,就应该把一个礼字记在心中。”

皇帝也并不是觉得不好,只是偶尔感叹一句罢了,他看了一眼顾廷安,又说道:“自然也有好的地方,只是偶尔想想,又觉得身边连一个轻轻松松相处的人都没有,这皇帝的日子也过的没有滋味,幸亏朕身边还有你在。”

顾廷安心中闪过一丝暖意,萧叡登基之后其实变了许多,但幸好对他的一份真诚还在,也不枉费当年他的追随,只是不知道这份真诚能坚持多久。

陛下说章元敬变了,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变了许多呢,顾廷安咳嗽了一声,又说道:“陛下放心,只要陛下不嫌弃,微臣是不会变的。”

这话显然让皇帝高兴起来,他朗声大笑了几声,才又说道:“算算时间,令芳也快要生了吧,玄嘉不在京城,朕也得替他看护好家人才是,李公公,待会儿派两个太医过去看着,一定要让母子两个都平平安安的。”

李公公自然应承下来,心中却想着这可是天大的荣幸,一般除了公主王爷,谁家能养着几个太医呢,这可是大兴上下医术最为高明的大夫了。

解决了这件事,皇帝又带着顾廷安逛了一会儿园子,两人时不时闲话家常,偶尔又论证国事,相处起来确实是轻松闲适的很,就是偶尔顾廷安说话毒辣直接了一点,皇帝也并不生气,反倒是看着心情更好的样子。

“父皇。”正说着呢,忽然一个声音传来,皇帝朝着那边看去,却见是自己的二皇子和三皇子,虽然对庶出的儿子并不那么关心,但这会儿既然遇见了,皇帝还是好心情的招了招手,“老二老三,这会儿你们怎么在园子里头?”

二皇子三皇子看着似乎有些惧怕皇帝,但两人对视一眼,飞快的回答道:“听闻这里的花开了,想着父皇日夜批改奏折十分辛苦,便打算过来折一枝花送给父皇,谁知道还未动手呢,就瞧见父皇与顾大人在这边赏花。”

儿子孝顺,萧叡自然更加高兴了,他甚至还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头发,笑着说道:“花虽然好看,但还是长在树上最好,不过你们有这份孝心,朕心甚慰。”

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李公公,你去内库找一找,之前匈奴人上贡的那两套砚台还在不在,给两位皇子送过去将用着。”

“多谢父皇。”二皇子三皇子露出一丝丝雀跃来,显然皇帝平时对他们的关注太少,以至于偶尔的和颜悦色都显得难得可贵起来。

皇帝不过是随手而为的事情,但看在后宫的眼中却有些不一样了,莫不是陛下也终于受不了太子的病病歪歪和国舅爷的蠢笨,打算培养另外的儿子起来了,这消息让不少人蠢蠢欲动起来,却也让太子再一次病倒了,这一次永宁侯又有了新的想法。

第220章 问心

青田地处内陆,附近也没有大型的河流, 幸好境内还有一个不算小的湖泊, 这才能供给了当地人的吃喝用。这些年大兴还算风调雨顺, 青田人的日子也好过起来, 百姓们脸上有了肉,也有了笑容,每日干起活儿来就起劲。

这一日,青田城外的一个村庄早早的有了动静,日头还未出来,几户人家就先后亮了灯,当家做主的男人起了床, 吃了一餐简单的早点, 就一起出发了。

他们十几个人结伴出门, 倒是不怕遇到什么危险,一行人说说笑笑的还算轻松,只有跟在最后头的几个年轻男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忍不住问道:“爹, 这也太早了吧。”

少年的爹是个四十岁出头的老汉, 他伸手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没好气的说道:“多大年级了还贪睡,快走,去晚了就买不到那些好东西了。”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憋屈的说道:“堂哥不是说了这次货很多,他会帮忙留着吗?”

大汉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儿子, 骂道:“你堂哥就是个跑堂的,他这么说是好心,难道你忍心让他难做,连海那边运过来的都是好东西,再瞎咧咧,买回来之后你别吃。”

少年一听这话,连忙说道:“别啊爹,我特爱那海带汤,我这不是随便说两句吗。”

大汉还有些生气,倒是旁边的村长笑着劝道:“好啦,小孩子渴睡有什么奇怪的,不过说来也是章大人照顾我们这些人,不然的话大老远的运过来,那些银子还不够路费吧。”

他们也都知道海货好啊,不但好吃有肉,还能补充盐分,但问题是这些东西昂贵的很,不是一般人家买得起的,像是以前青田这地方,估摸着只有富贵人家吃得起。

大汉还未说话,旁边的儿子却兴奋起来,跳着脚说道:“可不是吗,爹,村长叔叔,听说这位章大人现在才到而立之年,却已经有天大的本事儿啦,以前关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章大人一过去就成了福地,现在连海也是如此,哎,真希望章大人来我们青田当官。”

这话虽然不实在,却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点头赞同,就是少年的爹都忍不住点头说道:“哎,可不是吗,只可惜章大人以后必定步步高升,怕是不会来咱们青田喽。”

老百姓其实分不太清楚连海海市总长和连海知府有什么区别,在他们眼中连海的发展都是这位章大人带来的,几年之前谁知道连海啊。

少年人显然对章元敬十分崇拜,一反方才打瞌睡的样子,兴致勃勃的说道:“爹,你说章大人是不是会那种点石成金的仙法,不然怎么他到了哪儿,哪儿就富裕起来呢,哎,要是我能学到一分半点那该有多好啊。”

大汉却直接打击了他的自信心,翻了个白眼说道:“就你,家里头勒紧裤腰带让你读书也读不进去,还想学人家章大人。”

少年人撇了撇嘴,但想到自己压根不是读书的料子,到底是没办法反驳,最后只是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那,那我以后用心点还不成吗。”

说话间的功夫,他们已经赶到了青田城内,杂货铺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张老汉一拍大腿说道:“哎呦,还是来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轮得到。”

少年也忍不住往前探出脑袋看了又看:“怎么这么多人?”

村长倒是老神在在的样子,笑着说道:“东西又好又便宜,人能不多吗。”

这话倒是实在,也不知道章大人是怎么办到的,海货原本就来之不易,运输到内地就更加困难,重重花费加起来就造成了这些海货价格居高不下,老百姓也消费不起。

但从前两年开始,不但海菜的价格下来了,就是海鱼的价格也开始下滑,更别提那些鲜美的海贝了,旁人不知道,他作为村长却是知道的,这里头都是章大人的手笔。

无论如何,内陆的百姓得了实惠,连海的百姓拿了银子,也算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了,至于到底是怎么降低运输成本的,老百姓们压根不关心。

老百姓们不关心,来来往往的商人却放在心里了,从连海往内地的水路不少,但要运到青田这样的地方还是比较困难的,这些小东西也赚不了多少银子,一开始除了海货商人,还真的没有多少商人愿意做这份苦差事。

但这事儿挡不住连海海市的总长章元敬与吴家的关系好啊,吴家当年是靠着皮货生意发家,这些年靠着琉璃和肥皂的生意更上一层楼。

因为知道这里头章元敬的重要性,吴家每年送到章家的礼重的吓人,吴文龙是个聪明人,章元敬也愿意跟聪明人打交道,一直以来的关系都不错。

围海养殖的实验很快出了成果,但这些东西不能只放在连海,不然老百姓倒是能吃饱了,但其实并没有多少经济价值。

章元敬脑子一转,倒是把主意打到了吴家身上,为此不惜亲自跑了一让吴家。

章元敬亲自上门,甭管这生意能不能赚到,吴文龙其实都是打算接了的,就算是让出一些利益,能比得上每年琉璃厂和肥皂厂带来的利润吗,要知道这两处可是皇帝的生意,若不是章元敬过手,他们早就被那些关系户排挤出去了。

一开始吴家是抱着帮章元敬做一做政绩的心态来接这一门的生意,这其实也不少见,不少地方官员为了政绩上好看,都会与当地的商人合作。

只是章元敬却知道,互利互惠的生意才能长久,不然几年之后他倒是屁股拍拍离开了连海,当地的百姓一朝又得恢复到之前的日子,说不定还不如之前。

所以这事儿在来之前他就细细规划过的,是,海货的利润注定没有琉璃肥皂那么大,但胜在这东西实在,长长远远的来的话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吴家从一开始的不在意,到现在专门派出一个掌柜的来盯这边的海货生意,其中的转变显而易见,这可不是权字带来的,而是利字带来的变化。

“姐夫,姐夫,你在吗?”孔文平时并不住在章家,但显然这对姐夫妻弟的关系十分密切,他到了章家也跟在自家似得大吼大叫,直接就往章元敬的书房里头钻,等看见章元敬一边看信一边笑得眉开眼笑的样子,忍不住说道,“姐夫,你还乐呵呢,那姓孟的又弹劾你了。”

章元敬却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他慢慢放下手中的信,伸手给孔文倒了一杯茶,笑着问道:“怎么,你也得到消息了?”

孔文一口气喝完了一杯茶,以实际行动证明了牛饮两个字怎么写,一边还说道:“这么大的事儿,整个连海估计都知道了,你说这个姓孟的是不是有病啊!”

“自从你来了连海,这三天两头的弹劾你,前两年说你用度奢侈,不顾百姓疾苦倒也罢了,如今连海的百姓眼看着过上好日子了,他倒是好,居然弹劾你跟吴家沆瀣一气,专门收敛民脂民膏,有眼睛的都能看见姐夫你为连海百姓做了多少事情。”

章元敬却并不生气,这几年下来,他也算熟悉了孟知府的套路了,左右是个希望两袖清风的,对章元敬这边“商人逐利”的行为十分看不惯,时不时就要弹劾他一下。

他听了也只是淡淡说道:“既然大家都看得见,这弹劾就不可能成真,京城那边不是连个水漂都没被打起来吗?”

虽说如此,孔文却还是很气愤,怒发冲冠的骂道:“那也不成,怎么能任由他污蔑呢,明明他自己尸餐素位无所作为,现在还眼红姐夫你,数数看这几年来他弹劾你的奏折都能淹没陛下的龙案了,哼,还不如多省钱纸张给外头那些孩子用来启蒙呢。”

章元敬一听倒是笑了,挑眉说道:“正因为他上了那么多的奏折,如今朝中从上到下都知道这位孟知府与我不对付,整日拿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弹劾,以后他若是真的抓到了什么实在的,弹劾起来怕是也不顶用了。”

这些年孟知府的疯狂弹劾,其中自然也有章元敬的故意刺激为之,不然以孟知府的为人即使心中嘀咕,怕也不会这么激进。而章元敬这么做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作为海关的总长,他身上可以有误点,但这误点不能是致命的,与其等孟知府收集起来一起爆发,还不如刺激他一下,经年累月下来,这位孟知府的信誉可就不大了。

孔文一听,拍着脑袋说道:“哎呦,姐夫,原来你早就打算好了呢,哎,你早不说,让我白白操心了这么久,姐夫,你咋能这样呢。”

章元敬咳嗽了一声,连忙说道:“行行行,是我的错,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

孔文嘿嘿一笑,才说道:“姐夫,听说你家里头有一套琉璃酒杯,是上次吴家送过来的,要不借给我使使,也让那群大老粗见识见识。”

章元敬一听是这事儿,倒是很大方的说道:“就这事儿,行,待会儿直接带走吧。”

孔文顿时乐呵起来,满口的夸赞自家姐夫大方,够义气,一边才问道:“方才进来瞧见你乐呵着呢,是不是我姐姐来信了?”

就孔文看来,自家姐夫也是没挑了,他爹一辈子最有眼光的两件事,一件事是跟了当今圣上,另一件就是挑中了这么一个女婿,哪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能守着正房过日子,即使姐姐连生了两个女儿,中间有四五年不孕也没有纳妾呢。

孔文觉得自己反正是做不到的,他家中也有妻子,对她也算尊重,但出来连海之后也纳了两个妾氏,但自家姐夫那么多的官场往来,生意往来,却还能洁身自好,实在是柳下惠。

章元敬一听,倒是笑道:“可不是吗,你外甥能写字了,写的还算可以,你看看。”

当年孔令芳怀胎十月产子,到底是生下了章家唯一的男嗣来,只是这些年章元敬一直在外,竟是从未见过这个儿子,只能从信上看孩子的成长罢了。

每次想到这里,章元敬都对这孩子充满愧疚,连带着对孩子也分外的关心,每年搜集到送过去的礼物就不知道有多少,每次接到信都是乐呵呵的。

孔文探出头看了一眼,实在是无法从那些狗爬似得黑团上看出什么来,不过还是违心的赞扬道:“咱大外甥不愧是文人之后,这字写的有灵气。”

章元敬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得了,你拿着酒杯走吧,别在这里碍眼。”

孔文立刻麻溜的离开了,等他一走,章元敬又看了一遍信,心中却叹了口气,算算时间已经快三年了,但出去的船只却一点音信都没有,如果不是他在连海做出了一些成绩,改变了当地人的生活,只怕弹劾的就不是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情了。

放下信封,章元敬忍不住往外看去,船只一日不回,他就一日不得回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亲儿子,只希望劳仲远能够早日回到大兴疆土。

第221章 海商

章元敬心底的焦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主要是这事儿告诉谁也没有用, 派出去的那一百多艘船只一直不回来, 他就得一直这么焦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