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兴致勃勃的问道:“父皇,您能跟我说说吗,我可好奇啦,大家都说我年幼的时候待在关山,但这会儿儿臣却一点儿也记不得了。”

皇帝笑着说道:“那时候你还小呢,不记得也正常,关山啊,这地方以前穷苦,老百姓连吃饭穿衣都保证不了,朝廷的官员去了关山,那不叫升迁,叫贬谪。”

皇帝难得有性质说古,语气缓缓的一一道来,两个人一个说一个听,倒是露出几分难得的温情来,李公公束手站在两人身后,并不敢出声打扰。

五皇子对关山是真的感兴趣,时不时发出惊叹的声音来,还说道:“父皇,关山百姓有了您和章大人的看顾,实属幸运。”

谈到这里,皇帝忽然看了一眼儿子,开口说道:“论民生治理,玄嘉才是大才,相比起来朕在关山多年,一直等到他的出现才能改变现状,在这方面怕是并未有多少才能。”

五皇子却只是笑了笑,抬头看着皇帝说道:“父皇这话却错了,以前我曾跟着章大人出门游历,那时候也觉得章大人十分出色,不过章大人却曾说过一句话,他说,若没有父皇信任,让他放开手去做事情,他也不过是个怀才不遇的七品芝麻官罢了。”

皇帝微微挑起眉头,淡淡笑着问道:“玄嘉真的如此说的吗?”

五皇子点了点头,眼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欺瞒,看着无比的真实,他还说道:“是啊,章大人对父皇很是敬仰呢,常常提起父皇对他的关照。”

皇帝一时之间有些高兴,一直走来,敬畏他的人有许多,但章元敬不同,他有才华,有真本事,更有天马行空的想法,更可怕的是这个人似乎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原本听起来不可能的事情,在他的手中也会变得可能起来。

皇帝一边觉得自己幸运,能够遇到一个大才,还是实干型的人才,一边又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恐慌,人太出色了,总是会让其他的人害怕。

但是现在,从儿子的口中,皇帝得知章元敬竟是对这般仰慕,那种恐慌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的自豪之情:“哦,玄嘉怕是说说场面话吧。”

五皇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懂皇帝的脸色,笑嘻嘻的说道:“是啊,一开始儿臣也以为章大人是想要拍马屁呢,不过后来仔细想想,觉得也对,父皇你想啊,章大人当年也是被排挤到了关山,若关山没有父皇,他又能做什么呢,什么事情都实战不了手脚。”

“君君臣臣,君掌控的是天下,臣子能做的,得天子允许,天子支持才能持续下去。”五皇子继续说道,“就像是前朝末年鼎鼎有名的那位大人,不就是满腹才华,最后却被贬谪到南疆,只能郁郁而终吗,所以说到底,确实是父亲的功劳。”

这话简单直白,却也说到了皇帝的心坎儿里头去,转换思想一琢磨可不就是如此。被不着痕迹的拍了马屁,皇帝的心情更好了。

心情好了,皇帝便打算多留一会儿陪陪儿子,还说道:“今天正好有空,待会儿我们父子两个一块儿吃一顿饭,说起来父皇惭愧,竟还从未陪你好好吃过饭。”

五皇子自然是高兴无比的,两人有说有笑的往院子走,那边早就有人准备好了餐点,五皇子低头一看,比他平日里自己吃的时候丰富了不知道多少倍。

所以说皇宫里头都是人精,皇帝才来了一会儿,那些人便知道上赶着讨好了,甚至那几个粗苯的太监宫女都消失不见了,可见速度之快。

皇帝和五皇子都没在意这些变化,面对面坐下来开始吃饭,入宫之后,不知道是想的事情太多了还是运动变少了,皇帝的胃口大不如前。

但这会儿看着眼前的五皇子大口大口吃饭的模样,他的动作不算优雅,但也不到粗俗,只是让人一看便觉得胃口也好了许多,萧叡也是如此。

跟着儿子多吃了一碗饭,皇帝难得的吃撑了,便索性也没直接离开,反倒是带着儿子在院子里头绕圈消消食,皇子所的院子并不算小,最中央的位置种着一棵不算高大,根系却十分健壮的梧桐树。

走到树下,皇帝忽然说了一句:“朕以前曾住过这里,那时候这棵树似乎就这么样粗了。”

五皇子似乎有些惊讶,好奇的问道:“父皇也住过这里的院子吗,那是哪个院子,是儿臣现在住的那一个吗,是吗是吗?”

皇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长久未见的阴郁。

作为皇帝,朝臣们对于萧叡的经历,熟知的只有在关山的那部分,那之前的萧叡在皇室之中似乎就是个隐形人,他的母亲不受宠爱,而自己也并不出色。

先帝时期,那些个皇子一个个天资卓越,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比下去,在那种情况下,萧叡确实是不起眼的,没有人知道这个不起眼的皇子在宫中经历过什么。

但显然的,萧叡自己并不喜欢提起,甚至对自己年幼时候的经历十分厌恶,以至于对宗室也分外的苛刻,皇帝不提,自然下面的人也不会提。

这时候五皇子毫不犹豫的问出口,就是身后头的李公公也忍不住替他擦了一把冷汗,但让人意外的是,皇帝并未勃然大怒,反倒是有些惆怅的开了口。

“朕当年住过的院子早就被拆除重建了,想看怕也是看不着了。”说完这话,他又指了指皇子所中的一条小路,那小路就在墙角的地方,又被大树当着并不起眼。

“当年你的祖母,我的母妃,总喜欢从这边偷偷的过来,或者是送一些自己缝制的衣裳,或许是送一些自己做的糕点。”说完这话,皇帝眼中流露出几分哀痛来,“只可惜,她走的早,竟连孙子都未曾看过一眼。”

五皇子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忽然觉得这个皇帝亲爹也不是那么冷漠不近人情,或许在他成长的岁月中,他不得不将自己的感情全部都藏了起来。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忽然又问了一句:“甯儿,你想要去劳军吗?”

来了!五皇子心中暗笑自己多愁善感,果然皇帝就是皇帝,即使有软弱的时候,也不会持续太久,若是敢于同情这个人,怕最后伤到的是自己。

他笑着摇头,说道:“还是不去了吧,儿臣在外头多年,趁着这时候还能多陪陪父皇,至于劳军的事情,还有几位哥哥在呢。”

皇帝低头看向他,半晌才叹了口气,淡淡说道:“你啊......哎,若是你那些个个都这么想,心中能有几分孝心,就更好了。”

第234章 私心

皇帝在五皇子这边吃了一顿饭,还陪着谈话了老半天, 这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 许多人都开始坐不住了, 有些想得太多的, 甚至还是焦虑起来。

在劳军前后的这个关头,谁知道会不会就因为这一顿饭,导致皇帝的心思变化呢?

但心里着急归着急,谁也不敢在皇帝面前显露出来,那位瑜妃娘娘的例子还摆在哪儿呢,要是一个不小心被陛下厌恶,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皇帝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朝中和后宫的风起云涌, 甚至是有些悠闲自在, 连续几日都找来五皇子, 不是一起用餐,就是一块儿骑射,有一次甚至还下了棋。

就在几位皇子焦虑的情绪中,忽然一日, 皇帝在大朝会上忽然宣布了一个大消息。

太子殿下前往关山劳军, 二皇子前往镇江,三皇子前往江南,四皇子前往南疆,除了关山之外,其余三处似乎都是可有可无的,包括近几年来发展最为迅猛的海关都没有在内。

圣旨一下, 太子殿下自然是欣喜若狂,要知道关山可是龙兴之地,这些年来发展十分不错,大兴一半的军队就驻守在此处。

虽说匈奴人以前经常犯边,但前些年已经被打的老实了,如今两边互通贸易,关山反倒是成了繁华的所在,有些稀罕的东西甚至是连京城都难得一见的。

比起太子殿下,几位皇子却失望透顶,原本的期待有多高,现在的失望就有多深,原以为皇帝至少也能重视他们一次,谁知道临了临了,还是只看重那位嫡出的。

但就算是心有怨言,这三位皇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在圣旨下来之后,三个人聚在一起喝了一顿酒,唯独没有喊上太子殿下,其中意味显而易见。

当然,这个时候的太子殿下意气风发,对几个弟弟的酸气熟视无睹,甚至颇有几分看不上在,任由他们上蹿下跳,该是他的还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太子殿下高兴了,永宁侯心中也乐呵起来,在他看来,只要太子殿下不要走错路,以后早晚是皇帝,等太子成了皇帝,他就是真正的国舅爷,永宁侯府还怕什么没落?

就在这种或者兴奋,或者低落的情绪中,不管乐意不乐意,几位皇子都得收拾行囊出发前往各地劳军,随行的是皇帝给予的赏赐。

此事虽然不是章元敬主导,但作为兵部尚书,他显然也忙的脚不沾地,一来是随行而去粮饷之类得准备好,二来自然是各地的军队人事变更。

前者得去跟户部较真,要钱要粮食要储备,幸亏这几年国库丰盈,章元敬倒是省去了许多嘴皮子,要知道当年国库空虚的时候,没到发粮饷的时候户部兵部的尚书都得争论一场。

后者又得跟吏部和礼部来沟通处理,毕竟军队的任命虽然是脱离吏部由兵部单独管理的,但有些文书和任命却得由他们来走。

但光是这些事情也足够章元敬忙的头晕脑转了,也幸亏他已经收服了兵部上下。

等皇子们一个个离开了,章元敬才终于喘了口气,只是他觉得轻松了,朝中文武百官的气氛倒是有些怪异的平静,似乎随着皇子们的出动,这些大人的心也跟着一块儿飞出去了。

对此皇帝反应平淡,这几日除了处理朝政之外,最喜欢的事情竟是带着五皇子六皇子在宫中玩耍,连后宫的娘娘们也不大搭理了。

一开始还有几位娘娘心中担心,但派人一打听,却发现皇帝竟是真的玩耍,从未让这两位皇子接触政事,倒是微微安心一些,毕竟瑜妃可还是被冷淡着呢。

朝中大臣们多数觉得,皇帝不过是喜欢幼子逗趣,把他们带在身边只当一个打发时间的玩具罢了,但章元敬旁观着,心中倒是有了其他的想法。

比如此刻,六皇子确实是随意的放在大殿里头到处乱爬,除非是磕着碰着了,不然皇帝并未多关注几分,但五皇子却不同,他此刻就站在皇帝的身后。

章元敬正在跟皇帝下棋,与以前相同,章元敬的棋艺还是差的让人惊讶,这位传言之中精彩艳艳,似乎是无所不能的大人,其实私底下琴棋书画也就通了一样,琴能弹出个曲调就不错了,画带着匠气,棋从来都在顾廷安手底下走不过一刻钟。

皇帝的棋艺自然是远远不如顾廷安的,所以这位格外喜欢跟章元敬一起下棋,大约是不对比就没有伤害,在顾廷安那边憋了气损了自尊心,在这位大人身上总能找回来。

就如现在,章元敬的旗子被杀得七零八落,这位也不投子认输,反倒是继续慢慢悠悠的熬着,似乎压根不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输掉似得。

等到最后,就是皇帝也忍不住说道:“玄嘉啊,这都多少年了,你的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差,朕赐给你的那么多棋谱看来是白瞎了。”

章元敬微微笑着也不介意,反倒是理直气壮的说道:“那些棋谱微臣倒是背的滚瓜烂熟,只可惜背的熟练,用起来就觉得困难,可见不是行军打仗的那个料。”

对此皇帝显然也十分赞同,还说道:“当年你在关山能守住那几日,朕还觉得惊讶。”

章元敬心知他说的是文九那回事情,便笑着说道:“谁让微臣虽然不会打仗,但会看人呢,再说了,还有岳父大人在,总归不会误了陛下所托。”

皇帝笑了笑,又问起了孔伯爷:“听说老孔最近病了,现在身体如何了?”

章元敬慢慢的捡着棋子,只说道:“略好了几分,不过岳父大人年纪也大了,这些年身体慢慢变差了,人又不服老。”

皇帝听了,心中颇有几分感伤:“他也不过比朕大了二十岁罢了,当年在关山的时候挡住过多少次匈奴的利刃,如今临老能歇一歇了,身体却不大好了。罢了,待会儿你走的时候带一些良药过去,帮朕与他说几句,让他把身体养好了再说。”

章元敬自然是要领旨谢恩的,还说道:“岳父大人若是知道陛下还惦记着他,心中定是十分感恩,前几日他还提起当年与陛下厮杀战场的痛快。”

被他这么一提,皇帝也有几分感怀,忍不住说道:“是啊,当年咱们多么痛快。”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提罢了,皇帝还是那个皇帝,他永远不会因为一时的感伤有所变化,没了下棋的心情,皇帝看了看身边的五皇子,笑着问了一句:“玄嘉,此次劳军朕做此安排,你心底是怎么看的,可是也觉得朕偏心太过?”

章元敬内心立刻警醒起来,但面上还是维持方才的那副淡然模样,只是说道:“陛下的安排,自然有陛下的道理,太子殿下是储君,何谓偏心?”

皇帝听完微微挑眉,似笑非笑的问道:“你从小带着小五,难道就不会为了他多想一想?”

章元敬却反问道:“陛下圣明,微臣与五皇子有师徒情谊,自然是为了他着想,但人的一生有可为有不可为,有能取有不该取。生而为人,若是有妄念,反倒是容易不幸。人之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何必蹉跎,用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岂不是更美?”

皇帝忽然眯起眼睛来看着章元敬,似乎想看看他说的这些话是不是真心实意的,但章元敬微微垂着眼眸,整个人都淡然无比,犹如坐定高僧。

皇帝像是打趣似得说了一句:“玄嘉,有时候朕觉得你这个人无欲无求,就是那些高僧盛名之下也不如你这般。”

章元敬听了倒是笑了起来,无奈说道:“陛下此言差矣,微臣怎么可能无欲无求,身为人子,微臣希望祖母,母亲,父亲能够得到荫封;身为臣子,微臣又希望自己能够得到重用;身为官员,微臣还希望得到百姓拥戴,能够做出一些实绩流芳百世;身为丈夫,微臣又希望给予妻儿荣耀,微臣想要的已经这般多了,陛下却还说微臣无欲无求,微臣十分惭愧。”

这番话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头,作为皇帝,他并不怕底下人想要什么,怕的是他们不知道分寸,要的是不该要的东西。

章元敬想要的一切皇帝自觉都可以给,所以他才觉得这个人用起来安心,这会儿,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站起身来亲密的拍了拍章元敬的肩头,笑着说道:“你很好,这些年来,朕身边这么多人,唯有廷安与玄嘉从未变过。”

章元敬却笑着说道:“陛下,微臣老啦,女儿都那么大了,怎么会从未变过?”

皇帝一听,又笑道:“朕一直担心廷安后半生无靠,如今他愿意收下一个女儿,朕也感到欣慰,说起来,朕还从未见过那几个孩子,到时候也带进来让朕看看吧。”

这话章元敬自然不会反驳,皇帝说了几句,见章元敬确实是无二心,虽然对五皇子十分关心,却停留在私事儿上,心底倒是安心了。

他却不知道,在他没看见的地方,章元敬与五皇子的眼神交流几乎能演绎出一本书来,那是类似父子相处的十几年时间中养成的,旁人绝难发现。

第235章 外家

陪着皇帝下了一轮费脑筋的棋,章元敬就直接出宫回家了, 这一日回家的时辰竟然还比平时早一些, 最近他忙的晕头转向的, 这样早回来倒是十分难得了。

门房显然也有几分意外, 却连忙恭恭敬敬的把人迎了进去,一边禀报道:“老爷,夫人这会儿正在大堂见纪家的几位太太。”

章元敬脚步微微一顿,惊讶的问了一句:“纪家?”

门房点了点头,又说道:“纪家老夫人亲自带着几位太太过来的,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章元敬心中觉得奇怪,毕竟纪家虽然说起来是孔令芳母亲的娘家, 但谁都知道孔令芳的亲母是庶出, 并不是这位老夫人的亲女, 所以关系算不得亲密。

在五皇子还在章家的时候,纪家倒是多少上门了几次,维持着一种不近不远的关系,但随着章元敬带着五皇子前往连海, 纪家与章家便是只有礼尚往来了。

在五皇子回宫之后, 纪家与章家的关系就更加生疏了,别说是纪家老夫人了,下头几位夫人也少有往来的,这大概与孔令芳不着痕迹的梳理也有关系。

纪家虽然是世家,但也早已经败落,即使是没有败落, 章元敬也没有丝毫讨好的意思在,自然不会勉强妻子与她们打交道。

不过这会儿纪家老夫人亲自上门,他心中倒是觉得奇怪起来,只是来的都是女眷,章元敬也就没有亲自过去,只是吩咐了余全在前头看着,若是纪家的人走了,便来告知他。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等孔令芳带着几分倦意回到后院的时候,都已经是晚点到时间了,几个孩子都从学堂回来了。

章家的习惯是大家都是一大桌吃饭,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章元敬自然是要问一问几个孩子白天的情况,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

饭后,陪着两位老人说笑了一会儿,章元敬才带着妻儿离开,打发了几个孩子各自回屋,章元敬这才开口问道:“纪家老夫人亲自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孔令芳微微一笑,看着自家夫君说道:“夫君且猜一猜看。”

章元敬挑起眉头,笑着说道:“除了五皇子之外,我实在是想不出纪家过来的原因。”

孔令芳扑哧一笑,眉宇之间又有几分忧虑在,叹了口气说道:“此次陛下吩咐几位皇子去各地劳军,可不是拨动了不少人的心弦。”

“不说别人,就是妾身有时候也会想着,五皇子虽然年纪小,却是陛下的嫡子,为什么连那几位皇子都能去劳军,五皇子就得留在宫中呢?”

这也是孔令芳的实话,她与已经过世的那位继室皇后感情好,自然也希望五皇子能过得好,再说那几年的朝夕相处也不是白搭的。

章元敬一听就明白了,笑着问道:“怎么,纪家也着急起来了,他们之前不很镇定,对五皇子的前途似乎也并不关心吗?”

孔令芳却说道:“怎么可能真的不关心,不过是永宁侯爷的例子就在前头,怕纪家行事不当引来陛下的厌恶罢了,再说了,如今的纪家其实也帮不了五皇子什么忙。”

纪家曾经也兴盛过,但在先帝在的时候就已经没落了,不然的话纪氏也不可能嫁给当时的镇北王爷当继室,如今虽然还标榜着清流世家,但会卖纪家面子的,恐怕朝中也没有几人。

纪家当家人是个聪明人,知道纪家帮不了五皇子什么,所幸就低调起来,这样反倒是不会碍着皇帝的眼睛,但他们低调,可不是真想要五皇子毫无作为啊。

说句直白的话,永宁侯爷为什么那么重视太子殿下,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血脉亲情吗,还不是希望太子殿下有朝一日登位,能为永宁侯府带去他们想要的。

纪家若说没有这个心思,章元敬也是不信的,只是他们走的是柔情路线,用女眷来与五皇子沟通感情,只可惜的是,这些年来也没见五皇子与纪家亲近。

这倒是也罢了,左右五皇子的亲生母亲就是纪家人,但问题是五皇子如今虽然进了宫,但因为年纪的缘故一直未能接触政事,连劳军这样子的大事也没有他的份儿。

这种时候纪家难免有些着急起来,若五皇子无所为,到时候太子殿下登基为帝的话,虽还能记得起纪家呢,说不得还得被穿小鞋。

一着急,纪家就有些憋不住了,第一个找上门的人就是章元敬,恐怕在纪家看来,章元敬寄养了五皇子这么多年,已经是天然的同一阵线了,不可能不为了五皇子着想。

章元敬只是淡淡笑着,没有回答反倒是问道:“那娘子你怎么看呢?”

孔令芳瞥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笑容来:“夫君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有夫君自己的理由,这么多年以来,妾身跟着夫君从未受过一丝委屈,妾身自然是相信夫君的。”

这话说的章元敬心里头乐开花,他笑着握住妻子的手,说道:“你相信就好,其余的事情,且随意应付过去吧,有些事情,不是我们争了抢了就有用的。”

这个道理谁能不知呢,但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孔令芳微微叹了口气,顺势靠在了章元敬的怀中,说道:“妾身这些天也总有些担心甯儿。”

章元敬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道:“陛下并不是昏庸之人,就算是…也会把甯儿妥善的安顿好,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

当年皇帝选择将嫡二子放在宫外,或许就是考虑到将来,那个时候皇帝对太子殿下还是较为满意的,或许是打着让萧甯富贵一生的心思。

那也是当年的镇内王妃留下的遗言,夫妻俩不约而同的为儿子选择了平坦的道路。

章元敬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感受着怀中妻子的温度,却未告诉她这些年来陛下的变化,也许太子真的不是一个极好的位置,在这个位置上,他所有的缺点都会被放大。

更别说皇后早逝,太子在后宫无人,却又有那么三个好弟弟前后盯着,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变成了皇帝不喜欢的样子,也是情有可原。

就章元敬看来,如果太子不犯下重大的错误,皇帝依旧还能忍受他一段时间,这个时间可能是一年两年,也可能是五年十年,甚至有可能一直忍到了驾崩。

毕竟论身份,太子是嫡长子,论才能,朝中大臣也是夸赞过的,这位虽然有些过于仁慈和善,但并未极大的破绽,论子嗣,太子可已经有三个女儿,生下儿子也是迟早的事情。

但凡是有万一,就他冷眼看着,就算是皇帝愿意忍,太子愿意等,他们周围的人也不会允许事情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那几位皇子不会愿意,他们的母亲不会愿意,后宫的那些嫔妃不会乐意,甚至连太子殿下的外家,永宁侯府也不会那么乐意。

章元敬不知道这些矛盾会在什么时刻被激化,但显而易见的一点就是,在皇帝的身体还康健的情况下,年纪小并不是一件坏事。

年纪小不懂事,才能让皇帝放下戒心,才能维持住宫中难得的父子之情,章元敬今日进宫就发现了,皇帝对五皇子的关注越来越多,有时候甚至在有意识无意识的教导为君之道。

他猜不透皇帝的想法,但也知道五皇子如今的处境并不算太好,没有皇后的庇护,这是他与太子殿下一样存在的劣势。

章元敬几乎能够理解太子为什么要与那位受宠的瑜妃娘娘交好,只可惜他的动作不算隐秘,反倒是让皇帝发现了不对劲,间接造成了瑜妃失宠。

回来的路上,章元敬也想了许多,甚至做了许多推测,但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他想再多也于事无补,全是给自己平添烦恼。

几位皇子已经在劳军的路上,此次之后,他们或许会做一些小动作,太子殿下意气风发,却不知道关山是皇帝的龙兴之地,此处的将领都是陛下的心腹,绝难收服。

章元敬几乎可以预料,在几位皇子回来之后,京城就会变得越发的热闹起来,那个时候不管他愿不愿意,恐怕都会被拖入这个泥沼。

每次皇位传递的时候,总要面临一番腥风血雨,如今的陛下不也是吗?当年的小皇帝已经再无人提起,那些被牺牲的人也遗落在岁月之中。

两人相拥着靠了一会儿,章元敬忽然笑着说了一句:“我们来京城都快十年了,算算时间咱祖母是不是快八十了?”

当年姜氏生子不顺利,孙氏又不太顺利,以至于两位老人的年纪都比一般人家大一些。

听见这话,孔令芳倒是支起身体说道:“提起这个,夫君,祖母的八十大寿是否要大办一场?按理来说这可是大寿。”

章元敬想都没想的说道:“这个自然,祖母劳苦了一辈子,临老总得享享福。”

孔令芳对此也十分赞同,在这个年头,谁家能有个八十岁的老人是十分值得骄傲的事情,只是办大寿还有个问题在:“夫君,这事儿还得你与祖母说道说道,不然以祖母的性子,怕是不会答应,总觉得会耽误了夫君的前程。”

这倒是很有可能,虽说章元敬如今富贵了,但家中两位老人却并不奢靡,一来是一辈子习惯了,她们总觉得现在已经够好了,二来也是怕耽误了孩子。那些戏文里头不都那么说吗,家里头老太太可着劲的花销,最后被人弹劾了一本。

章元敬一听,便笑着说道:“行,我去与祖母说,这次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的,老家那边也告知一声,若那几位长辈能过来,就最好,过不来,有几位同族的晚辈在,祖母也能更开怀一些。”

第236章 大寿

“哇,这就是京城吗?”一辆青色的马车慢慢驶进京城, 这辆车看起来十分普通, 里头坐着三个半大不小的少年郎, 在进城门的时候他们下车检查, 这会儿索性没有回到车厢里头去,反倒就坐在马车前头惊奇的看着城墙,发出惊叹的声音来。

大兴的都城经过一次次的修建,光是城墙就比其他的府市要雄伟许多,更别说来来往往的士族。城门口光是候着等待检查的马车,就足够这几个少年郎大开眼界了。

其中一个少年郎肤色偏黑,一看就知道比身边两人更活泼一些, 他这会儿叽叽喳喳的问道:“海叔, 原来京城的贵人们也得被检查吗, 我还以为贵人老爷们就能免了呢。”

车夫哈哈一笑,却也解释道:“当今圣上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子来了这边都得被检查的仔仔细细的, 更别提其他人了, 这可是大兴律例里头明明白白写着的。”

那少年听了,连忙兴致勃勃的问道:“那咱们敬叔叔要是来了,也得被检查吗?”

车夫微微一愣,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倒是旁边的另一个少年板着脸说道:“家业,方才海叔不是说了, 就是皇子都得如此,敬叔叔身为朝廷命官,向来都奉公守法,怎么可能会走特例,这话你私底下说说就罢了,要是敢出去乱说看我不打你。”

章家业被批了一顿也不生气,反倒是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就略过这个话题不说了,只因为进了城之后,城内的一切已经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只见京城最为繁华的大街上,行走在路上的不仅有富家子弟,还有一些外族的人员,一个个打扮各异,有些除了头发和肤色几乎就是个大兴人来,有些却穿着奇怪的袍子,带着古怪的帽子,甚至还有一个裸露着身体上头还有各种各样的纹身。

章家业忍不住发出惊呼声,身边的章家成嘘来一声,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失了体统。

其实不只是他,就是比他稳重一些的章家成,章家远两个孩子也是看的目不暇接,在来之前他们就知道京城住着许多国家的使者,但这会儿才发现,原来人真的能长得完全不同。

看得越多,几个孩子心中越是没底,即使活泼的章家业也开始收敛起来,还靠在章家成身边问道:“家成哥哥,家远哥哥,你们说敬叔叔会不会压根不喜欢我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