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仿佛重新回到它伊始的时候那样安静,我低着眼睛,看见秦衍正踩在一地破碎的水晶上。良久,听到琉璃在鞋底和地面上摩擦的声音,他离开我面前往落地窗前面走,又静了好几分钟,似乎很疲惫地说:“还在这干什么,你走吧。”

我转过头,好像不会说话了:“…你要不要…要不要我出去叫人来看看你的伤啊,你伤口好像挺深的,流血有点厉害…”

他背对着我,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又舔了舔嘴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砸你的,是因为、因为你先…那样,我有点害怕…”

他仍然没有吭声,我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呆着没有动,又过了半分钟,才终于听到秦衍很轻地哼了一声,声音更低地说:“你这么厉害,这么忠贞,我能把你怎么样?荞荞,你这么会对付人,我真的怕了你了,以后再也不敢招惹你了。”

我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只觉得头皮发麻,全身都在发抖。无动于衷了很久,余光里秦衍转身走了过来,我连忙抬起眼睛,却看见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走到办公桌对面拿起电话摁了一个键,顿了一下,然后没有任何语气地说:“小林,让人过来送黎小姐下去,准备一下十点的会,照常开,我过去。”

说完他挂了电话,我怔愣地看着他,看着他从桌上的抽纸盒里抽出几张纸巾,随意擦了擦小臂和嘴角,把沾着血迹的纸扔进废纸篓,然后把衬衫袖子放下来,扣好扣子,又整了整自己的领口,最后从椅子上拿起外套,边穿边绕过桌边往外走。

我想他是真的生气了,连忙从桌上跳下来,有些慌神地道:“对不起,我今天来只是…”

他却打断我:“我知道,我会让他们撤诉。”

我愣了一下,他终于抬起眼睛看我,面无表情地说:“就当作刚才对你无礼的补偿。”

说完他便接着抬步,我连忙没话找话地说:“那我也给你补偿,你的定金我会赔,还有…砸坏你的东西,我也会赔,你、你不要气…”

他这次连头都没有回了,门外恰时响起了敲门声,他一边往外走边大声应了句:“进来。”门打开,林秘书和另一个人站在门外。

秦衍走得很快,不出五秒,便和林秘书一起消失在了门边。外面的工作人员走进来,站在那一圈碎渣范围外,不太确定地问我:“黎小姐,您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呆愣地站着,又过了一会,实在站不住,有些难受地蹲了下来,面前的人有些着急地说:“黎小姐,你没有事吧?你怎么了?要不要…要不要我让小秦总回来?”

我摇了摇头,捂着眼睛,还是没能眼泪不掉下来,我哽咽着说:“对不起,耽误你一点时间,再给我两分钟就走…”

她便没有说话了,整个世界安静下来,我只能听见自己呜咽的声音,心里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只是觉得很难过,好像比那时主动离开他还要难过。我想秦衍说得对,我也终于感到后悔,我今天为什么要来呢,如果我没有来,他就不会生气,也不会这样讨厌我了。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担心呀,小秦总他最好哄了

回家后几天,一直不太舒服,腿上也有些肿胀,只好去医院挂了几天针。正好这段时间我爸爸在外地出差,有天晚上我和陈芊一起吃饭时,随口问了问她我爸爸和秦家是怎么闹崩的,陈芊沉吟了片刻,告诉我说:“也谈不上什么闹崩,他父母之前也打电话跟你爸爸把他的情况都解释过,你爸爸心里虽然仍然不太高兴,但面上还是说年轻人好聚好散也没什么,两家依然是朋友。但谁知道没几天秦衍就到家里来了一次,问你爸爸怎么能没跟他谈过就擅自决定你们的事情。”

我低着眼睛,安静了几秒,说:“我爸爸没怎么他吧?”

陈芊叹了声道:“你也知道,你爸那个脾气,看秦衍好像居然还一副很有理的样子,对他能有什么好脸色?又拍桌子又摔茶杯的,我和阿姨在旁边吓得都不敢说话。秦衍说他会去跟你商量,假使你还愿意嫁给他,那你们的婚约就还照样算数。你爸爸当时也没把话说死,毕竟你们的事情,他想着还是要你拿主意。结果前段时间他又听一个朋友说在一个会所里遇到他父母和另一家人的父母吃饭,好像是谈秦衍和他们女儿的婚事,你爸爸觉得秦衍实在是太出尔反尔了,一生气好像就叫停了一个商业广场的项目,因为去年那个项目的审批是秦衍找人去办下来的,你爸爸应该是一点也不想欠他的吧。”

我茫茫然听着,没有什么想法,安静了好一会,陈芊又有些疑惑地叹道:“其实我也是搞不懂,秦衍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态度很好,你爸爸骂他说他欺骗你感情,他还好好地解释说他从来都是很认真的,没想到才半个月不到就…”摇了摇头,“算了,他这么没诚意,我也觉得你还是不要跟他再纠缠的好。”

我抬起眼睛张了张嘴,不知道想帮他解释什么。

后来,又过了几天,我接到林秘书的电话,他告诉我说季行云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下面的公司律师今天已经正式撤诉,我跟他说了谢谢,却没有什么高兴的感觉。电话那边也沉默了一阵,我突然想起来什么,问他道:“对了林秘书,秦衍那天受伤了,他没事吧?”

林秘书平静地说:“嗯,都是皮外伤,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先生手臂上伤口有些深,那天止血没止住,去医院缝了两针,前两天已经拆线了。”

我咽了一下,说:“好,没事就行。”

林秘书沉默了两秒,说:“黎小姐,您的身体也无碍吧?去拆线的那天我在医院看到您的车了,回来后我告诉先生,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看他脸色不太好,可能是怪我说得迟,我想他肯定有些担心您。”

我又滞了滞,说:“噢,我…没什么,只是去例行检查而已。”

林秘书沉吟了几秒,道:“其实我看先生这几天心情都很不好,黎小姐,我跟着先生工作七八年了,第一次见他把手上的事情都放下,要休一个星期的假出去散心。”稍微顿了一下,“下周他打算抽两天时间去一下沂灵山。”

我顿了顿,茫然地“哦”了一声,他又道:“去年我们下面一个公司的项目上有个建筑工人出意外去世了,那工人的家境不太好,妻子很早就跟他离婚了,家里就靠他打工挣钱,唯一一个女儿又患有地中海贫血,要花很多钱治病,一直是爷爷奶奶带着。先生知道以后捐助了他们一笔钱,还认了那个小姑娘当干女儿。他们村子里连个像样的诊所都没有,每次要打针输血还要到镇上的医院去。先生这次就联系了公司入股的下面一个慈善基金会的人,想去实地看看,打算在他们那建一个慈善医院。”

我听得云里雾里的,不知道他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又默了几秒,刚想说话,林秘书就压低了一点声音,对我道:“黎小姐,沂灵山的风景很好,那个村子里产葵花子,有一片很有名的向日葵花海,每年夏天的时候都有很多艺术家和摄影师去那边采风,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我愣了好几秒,明白他什么意思之后,哑然失笑了一下。想了想,我说:“林秘书,你这样…会不会被解雇啊?”

他也笑了一声:“不好说,也有可能会被升职。”顿了一下,低声说:“那就先这样了黎小姐,行程定了我再发您,再见。”

说着他便很快挂了电话,我把手机丢在旁边,靠在床头思索了很久,后来又把手机拿起来,搜了一下林秘书说的那个地方,那里距离N市开车只有三个半小时的路程。

看了好一会,把手机丢到一边,被子蒙上头,我想着我有什么理由能去那个地方。为了季行云的事情跟秦衍道谢?那我估计他应该会想把我一巴掌扇到天边去。为了赔他钱?可是我一下也拿不出那么多。其实我不应该去,毕竟一来我和秦衍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二来就算我见了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如果和他最后一次的回忆是那样的话,我又实在不太甘心…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最后也没什么打算。

临到了他们出发那天的前一个晚上,我失眠到大半夜,最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起来收拾行李。第二天一早,坐了清晨的高铁到C市,然后打车到了近郊的一家宾馆,去沂灵山脚下的那个村子,要从这附近上高速先去阳明镇,根据林秘书发给我的行程,他们今天晚上会先到这里住一夜,等基金会的人到了,明早再一起过去。

到宾馆办了入住后,我回房间补眠,一觉睡到下午四点,起来后发现天色像刚下过雨,来之前看天气预报,这段时间这边雨水都会比较频繁。

在窗前站了一阵,我洗了个脸换了衣服下楼,中午也没吃东西,打算去附近周围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宾馆的电梯有一部在维修,只有一部在运行,我就住二楼,等了一会,干脆就从楼梯走下去。

刚拐过楼梯拐角,就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脚步一下就停滞,顿住几秒,我继续往下走,只剩几阶台阶的时候,我停下来,看见秦衍和林秘书在十步外的前台办入住手续,他站在一旁讲电话,低着头垂着眼睛,身上的衣服有一些被雨水打湿的痕迹。

林秘书办完登记,回头把证件和门卡递给他,他抬手接过,然后一边打电话一边转身往我右侧的电梯方向走,刚走几步,一抬头,脚下也忽地停住。

林秘书用讶然的声音对我道:“黎小姐,这么巧你也在这里?”

我反应了会儿,忽然想起来,按照剧本,这本来应该是场不期而遇,所以连忙扯开嘴角对他们笑了一下:“对啊…真巧。”

秦衍却一直没有说话,过了两秒,回过神把眼神移开,却是对电话里的人说:“那先这样,有问题再联系。”

说罢挂了电话,他就径直往电梯方向走。我愣在那里,林秘书也怔了下,好几秒后,抬眼跟我点了一下头,然后就拖着行李跟上去了。

当晚是很漫长的一晚,也可能是白天睡得太多,所以睡不着了。开了阳台的小灯在外面坐了一夜,想起下午那个自讨没趣的场景,我有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闭着眼睛想了很久,再睁眼的时候,天际已经微微发白了。

宾馆是上午七时就开始供应早餐,我去洗漱换衣服,然后吃过早饭后,就收好东西下楼退了房,到宾馆门前的路边去打车,打算到车站坐高铁回家。但不知道是因为时间太早还是地处偏僻,一直等到八点,还是一辆出租车都没有。太阳逐渐变得刺眼,我撑着伞,把画箱放在地上坐下,又过了会,点开一个叫车软件,打算碰碰运气。

就在这时,上方有一大片阴影笼罩下来。抬起头,面前停了一辆黑色轿车,驾驶座的车门打开,我看见林秘书走了下来。他走到我面前,我站起来,他小声说:“黎小姐,跟我们的车一块走吧。”

我顿了下,看了看车的后座,犹豫了两秒,摇了摇头,也低声说:“算了…我是要回去的,我不打算去了。”

他愣了愣,说:“您都已经到这了,现在又要回去?这…”

我无奈地笑了下,刚想再说点什么,车后座的窗突然降了一半下来,秦衍没有回头,就目视着前方说:“小林,磨蹭什么,要走快走,这里不能停车。”

我们都顿了一下,然后林秘书反应过来,转身对秦衍笑了笑,说:“噢,我问了黎小姐,她也是要去阳明镇那边看向日葵,我让她和我们一起过去,但她说她不太好意思蹭我们的车。”

我有点呆地看着林秘书,心想这个人还真是够能编的,又静了两秒,听见车里的人声音冷了一度,说:“那就付钱。”

我呆愣地站着,林秘书回头对我干干地笑了声:“先生是在开玩笑。”然后直接拿起我旁边的行李箱就走到后备箱那去了。秦衍也没再说什么,把车窗升了上去。我回过神,迟疑了片刻,还是把脚下的画箱也提到了后备箱,交给林秘书放好。

然后我无意识地走到另一侧的后座,刚伸手拉开车门,然后就又愣住了。

那位置上已经有人坐了,是一个妆容很规整漂亮的女人。她也顿了顿,对我抿着嘴角微笑了一下,我反应了片刻才想起来,她约莫就是那个和秦衍一起过来考察的基金会的人。

怔了两秒,我说:“抱歉。”然后关上门,绕了一圈到前面的副驾驶位上。

后来,汽车就开上了高速,林秘书把车开得快而稳,路两旁郁郁葱葱的灌木丛不断从眼角一晃而过。车玻璃的遮阳效果也很好,坐在前面也不觉得刺眼。

只是自从我上车后,快十分钟了,车内一直很静寂,静寂得几乎有些诡异。我靠在座椅上,温暖的日光让人有点想入睡。

就在第十一分钟开始的时候,车内终于有人说话。我闭着眼睛,听见后座的女人温声细语地道:“原先秘书告诉我的时候,我都没想到是秦总您亲自过来,本来安排的是下面的同事。前天同事跟我一说我才知道,买票买得迟了,还麻烦您等一晚上,真是不好意思。”

秦衍说:“杨秘书长太客气了,麻烦你亲自作陪,我才不好意思。”

那女人又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这些年秦氏给基金会捐款不计其数,我本来也一直想和您聊聊,但之前拜访过您父亲两次,恰巧您都不在。这年头很多人做慈善都是表面工夫,像您这样百忙之中还亲力亲为的真的很少见,我很受触动。”

秦衍好像轻轻地哼笑了一下:“不敢当,要说亲力亲为杨秘书长才是,我经常在慈善新闻和杂志上看到杨秘书长的身影,一直觉得杨秘书长不仅外表美丽,心地更好。”

那女人就有些羞赧地笑了,安静了几秒,又道:“之前也忘了从哪里听的小道消息,说是秦总快要大婚了,我听说您未婚妻的气质才叫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可以见见。”

这次却迟迟没听见回应,半晌,终于听到秦衍很低地说:“没有的事。”

车厢内安静了一下,我把头转了个方向接着睡,刚有一点睡意,又有声音响起来。竖了竖耳朵去听,后座两个人开始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我被吵得越来越清醒,也不知是车内空调开得有点冷,空气有点闷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我感觉有一点胸闷难受。后来恍惚想起来,原来今早吃过早饭我还没有吃药。

我睁开眼坐起来,翻了翻包,转头小声地问林秘书:“林秘书,车上有水吗?”

后面聊天的声音蓦地停了下来,林秘书偏了一下头,说:“您看车门旁边有吗?没有的话后座有,让先生给您拿一下。”

我扭头看了看,手边没有水。犹豫了两秒,还是无奈地转身探到后座去,看了一下,指着车门跟秦衍说:“能不能麻烦帮我递瓶水?”

秦衍垂着眼皮看了看我,但没动,又沉默了两秒,却是他旁边的人伸手从自己那边拿了瓶矿泉水递给我,笑了一下:“给。”

我滞了下,接过来说:“谢谢。”

她道:“不客气,小姐怎么称呼?”

我迟疑了下,说:“我姓黎。”

她笑了一下,说:“幸会,我叫杨珏,黎小姐是…”

我却一时有些哑然,瞟了秦衍一眼,他却已经把脸转到窗外去了。我又犹豫了两秒,说:“家父之前和秦氏有过合作。”

杨珏恍然地笑:“噢,是这样啊。”

我也没再看秦衍是什么表情,把身子转回来,拿出一个已经分门别类好的药盒吃药,林秘书瞥我一眼,说:“黎小姐,您怎么吃那么多药啊,没事吧?”

我把五六种药依次吃完,然后又喝了两口水,把瓶盖扭起来,说:“没事,是维他命。”又说:“能不能把前面的空调关小一点?”

“哦,好的。”林秘书把前面的风调到最小一档,我就闭上眼睛睡了,这回车内倒是安静,没一会儿意识就不太清晰。

后来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是下了高速上了山路,我被颠得醒了过来,睁开眼,果然前方的路面坎坷不平,尤其下过雨后,更加泥泞难走。车开了十五分钟,我觉得有点头晕恶心,加上受不了车内空调的味道,我就把旁边的车窗降下来吹风,从侧视镜里看到自己一张脸蜡白得像鬼,隐约的黑暗中,好像还看到秦衍从镜中扫了我几眼。

又开了十几分钟,总算到达目的地,一片农田中的一栋二层小楼,从马路到那栋楼间还修了水泥路。林秘书把车开到楼前停下,刚熄火,我就看见楼里面跑出来一个小姑娘,看身高不过十岁的样子。他们从车上下来,我看见秦衍走过去,那小女孩就蹦跶着跳进他怀里,被他抱了起来。

在车里呆坐着看了他们一阵,后来听到后备箱关上的声音我才回过神,解开安全带下车,秦衍和那个杨小姐在逗那小姑娘。我走到林秘书那去拿我的行李,指了指远处的一个路牌说:“景区离这还远吗?我查过好像有车到那边的民宿,是不是在那边等车就行?”

林秘书愣了下,皱着眉问我:“黎小姐,你该不会真的是要来这边看风景的吧?”又低声道:“您可以住这,这楼是先生前两年让人新盖的,房间够住。”再压低了一点声音:“您不会没看出来吧?杨小姐对先生有点…”

我扭头看了看那其乐融融仿佛一家三口的几个人一眼,回过头,无奈地笑了下:“关我什么事?我觉得他们还挺聊得来的,反正来都来了,就去看看风景也不错。”

林秘书忙道:“不不,先生对她绝对没那意思,您别赌气。”

我静了两秒,低下头说:“没有,只是你看他的脸色,这样我还贴上去干什么呢?林秘书,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想让大家都不高兴。”

他又停了片刻,有些为难地道:“这边的公车说不好什么时候才有一班,那儿离这不算远,也就差不多五公里,您非要去,那我送您过去,但是也要跟先生说一声。”

我明白他的意思,迟疑了一阵,没办法地走到他们三个人身后。秦衍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马上变淡了点,我刚要说话,那小姑娘却指着我:“秦衍爸爸,她是谁啊?”

秦衍转过脸看了看她,静了两秒,说:“乖,这是荞荞阿姨。”

我冲那小女孩笑了笑,她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珠,又不知怎么看了杨珏一眼,然后叫我:“荞荞姐姐。”

我一下就乐了,这小鬼还挺机灵的。杨珏在一旁不满道:“瑄瑄,怎么叫我就是杨阿姨啊?”

两个人在那闹了起来,屋子里又有老人家迎出来,和秦衍说了会话,招呼他进去吃午饭。秦衍把那小姑娘放下来,正打算往里走,我忙叫住他说:“秦衍。”

他回过头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我,我踌躇了下道:“能不能借你的秘书和车送我去一下景区啊?这边不太好等车。”

他却沉默了两秒,闭了下眼睛,语气似乎很不满:“你怎么那么多事?”

我愣了愣,咬了咬牙说:“哦,那算了。”

说完我就转身拖着行李走了,一直头也不回地走到路边,低头在石头上蹭了蹭鞋底的泥。又过了一阵,听到车开过来的声音,抬起头,林秘书降下车窗说:“黎小姐,先生还是让我送您过去。”

后来到了景区附近,我找了间没有客满的客栈住下,吃过午饭又休息了一下。下午三点多,我醒了过来,看见外面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很多人从山路上往景区的方向走。我也从行李箱里拿出画架,拎了画箱,出门去了景区。

向日葵只有夏季的两三周是最好的花期,这时也果然是旅游旺季,那庄园大约有四五百亩大,里面有很多游客,还有摄影和拍婚纱照的,主路旁果然也有一排画家在那写生。我一路围观着走过去,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支开画架坐了下来。

无聊地画了一会儿,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我的左肩一下,我往左边回过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再回过脸,见右前方站了个人,是中午那个小姑娘。

我顿时又扭头四处周围地看了看,什么都没发现,我回过脸说:“瑄瑄,你怎么在这儿啊?你一个人来的?”

她说:“没有,刚才我和秦衍爸爸和杨阿姨一起来的,不过他们说有事情,让我在这里玩一会,等一下来接我。”她又跑到我旁边看我的画:“你会画画啊?你在画什么啊?”

其实那是一片荒原,她看了几秒,问我说:“你为什么不画向日葵?我看见他们那边的人画的都是向日葵。”

我想了一下,告诉她说:“你知道吗,从前有个很厉害的画家,他很喜欢向日葵,他一辈子画了十多幅向日葵的画,最有名的一幅是在他三十五岁的时候画的。”

瑄瑄说:“然后呢?”

我说:“然后没过两年他就死了。”

她愣了一下,我把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说:“我不想在两年后死掉,所以不想画。”

她好像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又问我说:“荞荞姐姐,死是怎么样的啊?我小时候听我妈妈跟我爸爸吵架,她说我活不到长大就会死的。”

这回轮到我愣了下,想起听林秘书说过,她患有中度地中海贫血。沉吟了片刻,我叹着气说:“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挺害怕这个东西的。但你不用怕,你秦衍爸爸很厉害的,他这次来就是要在这边给你盖个医院,以后等你长大了,他还会帮你找骨髓移植,这样你就不会死了。”

她很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嗯,我听杨阿姨说了,她是要来这边帮我盖个医院。”

我点头笑了下,她却又撇了撇嘴,说:“可是我不喜欢她。”

我说:“为什么?”

她稚声稚气地说:“她说要认我当干女儿,让我叫她妈妈,可我不想叫她妈妈,要是我叫她妈妈的话,那她不就要秦衍爸爸结婚了吗?我不想他们结婚。”

我顿了顿,有点意思地看着她:“那你为什么不想他们结婚?”

她嘟了嘟嘴,有点扭捏地道:“我也喜欢秦衍爸爸,我想长大以后自己嫁给他。”

我大声说:“啊?!”

她被我吓一跳,睁大了眼睛:“干嘛?”

我又眯着眼看了她好一会,好笑地抱着手问她:“瑄瑄,你今年多大了啊?”

她说:“九岁啊。”

我冷笑了声,说:“你才九岁,如果你到我这个年纪嫁给他,那也还有十多年,到那时候秦衍都快五十岁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说:“估计到时候他都性无能了。”

瑄瑄说:“什么是性无能啊?”

我说:“…”

她说:“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秦衍爸爸。”

我连忙摆手:“不不不你千万不要去…”想了一下,说:“就是很帅的意思。”

她想了一下,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我伸出小指说:“来,我们拉钩,你千万不要去问秦衍啊。”

她想了想,提条件说:”那你能给我画张画吗?”

后来一直画到快五点,我把画从画架上摘下来递给瑄瑄的时候,正好他们也过来接她。小姑娘抱了画跑过去,我回过头,和秦衍的目光在空中碰了一下,但他也没有走过来,在原地顿了一下,最后就牵着她的手走了。

我回过脸,又对着画架呆坐了很久,接近黄昏的时候,空气中逐渐有湿热低沉的气息,看样子似乎很快就要下大雨,我便起来收拾东西,回客栈去了。

第四十章

当晚果然下了很大的雨,电闪雷鸣的,客栈的电路好像被雷劈断了,整个附近全都断了电。呆在乌漆麻黑的房间里也无事可做,手机也没剩下多少电,我索性早早睡下。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接着画昨天那幅画了一半的画,一直到快中午,客栈才恢复供电。我吃过午饭回来,把手机充上电后,看到手机上竟然有几个秦衍的未接来电。茫然地看着屏幕好半晌,我还是给他拨了回去,可是音乐声响了很久也没人接,断了后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

想了想,我又打给林秘书,林秘书倒是很快就接了起来,他说:“黎小姐?”

我边收拾画箱边说:“林秘书,秦衍在你旁边吗?”

他愣了两秒,说:“没有,我和杨小姐在这边的村委会和村长谈事情,先生没有和我一起。”

我愣了一下:“他没有和你们一起?”顿了一下,又说:“哦,也没什么,我就是看他昨晚给我打了几个电话,你知道他有什么事吗?”

林秘书似乎忽然反应过来,说:“噢,是这样的,昨晚我们听隔壁邻居说景区里大雨,有个人踩了电线触电身亡了,打听了下又说好像是个女画家,先生听了有些担心,打您电话又打不通。他就开车到景区去找您,后来黑灯瞎火的没法找,又到处找人问,最后跑去了医院,确定那个人不是您才放心了。”又停了下,“他是快天亮了才回来的,这会儿可能还在休息,您晚一点再打吧。”

我愣了好半天,说:“哦…好。”

挂了电话,我仰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袋里却有些空。这边也没什么好呆的,我早上查了下班车,原本计划是今天中午就回去,现在却又不太想动。

然而闭上眼睛,昨天的一些场景又浮现在脑海里,挣扎了很久,眼见还差半小时就到三点,那是今天最后一班到镇上的车。我还是爬起来,把东西收拾好就去车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