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整块大玉,可是从吐鲁番那边带来的!

俺答明显也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连羊蹄子上都缀着宝石,他只觉得气血都在往头脑上翻涌,完全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不仅如此,使臣还按照吩咐,把旁边的小箱子也打开了。

华美的鸡血玛瑙项链,亮闪闪的戒指和首饰,这下连远处的女人们的都沸腾了!

这明朝皇帝,出手真是相当大方啊。

俺答愣了半天,先前的戒心和警惕不经意间消磨了许多。

一方面,他出生在草原,确实物质生活再怎么好,也比不过被千年沉淀的农耕民族。

第二,哪怕到了这个节点上,他也只是觉得明朝军队就想把河套地区抢回去种田。

——大蒙古有千万里的草原,遥遥看不到尽头,根本不缺这么一片草皮放羊!

俺答缓缓起身,捧了那闪闪生光的珠宝翡翠,最后的理智终于被贪婪击垮。

“定时间吧,我们在草原上见见。”

-2-

当初在出发行军之前,虞璁就多了一个心眼,吩咐专门分拨一列士兵,来护卫和运送珠宝首饰、珍奇异玩。

本身作为皇帝出征,他力求饮食出行都尽量简单,但是这些专门用来送礼的东西,绝对——绝对要跟祖宗似的呵护着。

跟敌人送钱这件事,其实听起来很蠢。

因为不管你送多少,他都可能从看不起你,演变成更加的看不起你。

这件事做起来也会显得很蠢。

以至于很多将领在这一刻根本不能理解他,到底为了个什么意思。

但是虞璁要的,就是让俺答的部落能够藐视明朝,不断地加深他们的误解和偏见。

有的时候,这些看似露拙的事情,就是为了把锋芒都收敛一下,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多的索取,反而很怂。

如果当年明英宗是假装智商欠费,在也先放松的情况下来一波疯狂反杀,肯定会比爽文还要爆炸。

虞璁看了明史上下,还真曾经考虑过想穿越到谁身上。

要么穿成永乐大帝,打脸那个看不起他的父皇,开创辉煌盛世,见证一个全新王朝的成长,

要么穿成明英宗,再来一次土木堡之变——

先凌迟王振那个死太监,然后一路打崩他们狗比瓦剌部落!

但是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会一觉醒来变成嘉靖帝。

这三年里,小皇帝兢兢业业,疯狂加班,搞得朝下无数赞美,连王守仁都觉得他没有私心。

不是虞璁没有私心,是他的阈值太高了。

现代人拥有的感官刺激,3DIMAX电影,VR游戏还有社交网络,天南海北的食物包括分子料理,想要体验什么去一趟万达都可以满足心愿。

古代只有皇帝才能碰到的山珍海味,只要淘宝一键下单,就可以美滋滋的坐在家里等了。

到了这个份上,他穿回去做皇帝——跟上山下乡有什么区别???

昏君所钟爱的,无非是豪奢的享受。

但是虞璁第一是依旧被现代的感情洁癖约束,这辈子就想只爱一个人。

第二是真来个酒池肉林……他看着也腻得慌。

在这种情况下,感受下权力的力量,不断的笼络人心,强化军权,把这个国家一点点的收拾起来,反而成了最可贵的娱乐。

本身权力确实是奢侈品,有这种东西的加成,加班都可以很有成就感。

小皇帝看着信使喘气的样子,心里又叹了口气。

哪怕来个传呼机都好啊……这也太落后了吧。

哪怕穿越过来三年了,他也没有完全适应这个朝代的生产力和科技落后,做梦都在玩商场的观光电梯。

和俺答的宴会定在了三天之后,地址是在河套与草原交接处的胡塞河旁。

这次的宴会,对于蒙古人是个什么意味,暂且不论,但是军队里第一时间通传上下,严禁有任何延误作战的行为。

他们极有可能,在这场宴会中发生暴乱和任何形式的危险。

刺杀的行动,虞璁只放心陆炳一人,无论如何都只肯让他来。

从前在紫禁城里没事闲得慌,都是指哪射哪,糟蹋了不少树梢的小麻雀,拿去给佩奇当零嘴儿。

保卫帝王的职责,被安放到了唐顺之的身上。

陆炳思索多时之后,才择定了他。

本身军中能材辈出,但是懂武又可以灵活应变的,还是这个看似年轻的书生。

宴会是从下午开始的。

两列大军临河相对,俺答作为屡屡战败的那一方,亲自率众渡河,过来同他们参与宴会。

这个时候,为了表现仪式性和庄重性,虞璁特意嘱咐让两列长队站好,用最高礼节来欢迎来客。

从宫里带来的厚毯也一路铺到了宴会旁边,还有人特意采来了许多鲜花,用来装点附近的景致。

三四十个美姬载歌载舞,身上的衣裙华丽美艳,让许多大胡子蛮人都看傻了。

唐顺之站在虞璁的身边,陪伴君王一一接见那些贵族。

这求和友好的态度,实在是再诚恳不过。

俺答一面看着旁边那些刻意袒胸露乳的汉族美姬,一面跟虞璁行了个礼。

这大明的皇帝……日子是真滋润啊。

虞璁含着笑抑制住自己握手的冲动,示意他先行落座。

暮色将至,火把一一的亮了起来,远处有工匠无声的搬来木架,开始搭建瞭望塔。

在这一刻,虞璁又有种自己在演舞台剧的抽离感。

这草原的大汗,这载歌载舞的人群,还有这布景般的一切……

怎么突然有种《冰与火之歌》里血色婚礼的感觉。

他正是知道自己的计策有多不讲道理,才更觉得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心跳过快,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种时候,就有种临时上考场前,摊开草稿纸和铅笔橡皮的凝重感。

越是紧张,越觉得自我抽离。

还好随行的文官对繁文缛节再了解不过,把一切流程都安排的相当妥帖。

在这个过程里,虞璁只要像个摆设一样,戳那微笑寒暄就行。

由于这次会面,鞑靼那边是确实想要先寻求安定,共谋发展,所以来的王公贵族也相当的多。

不是他们终于变善良了,想要和大明朝友好相处了。

而是现在正在接羔产马驹的忙碌时期,明军再这么打下去会扰乱他们正常的放牧和养马,确实应接不暇。

哪怕秋天收获惨烈,到时候再倒戈相向都无所谓。

宴席自然还是明代风格的宴席,瓜果蔬菜、飞禽走兽全都摆上了桌,连瓷器都是上好的汝窑哥窑精品。

黄锦伺候着皇上,不时眉毛一跳。

他已经看见有五六个蒙古人,还没开始吃饭就把那些小盘子藏进袖子和怀里了,再吆喝侍女们拿盘子来了。

陆炳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之中,一架架烤全羊也被端了上来,伴随着美酒的香气散发出浓厚的香味。

少数人知道这些牛羊恐怕都是前不久他们抢下来的,此刻也只能憋着气谈笑敬酒,不提别的。

虞璁站起身来,就民族团结、两地和平之类的主题说了些屁话。

他开会了两三年,这种套话信手拈来,听起来也冠冕堂皇,很像那么回事。

旁边还配备了两个蒙语的同声传译,方便让蒙古族的那些贵族听懂皇上叽哩哇啦的都在说什么。

在座的汉臣知道他在说屁话,只脸上绷着笑容还边听边点头。

俺答那边惦记着羊群马群的繁衍,只想着赶紧结束战争,心里也只当这些都是屁话。

很快,伴随着歌舞团的第五轮表演,宴会的热烈程度被推向了新的高潮。

虞璁一边憋住自己唱难忘今宵的冲动,一边想合着自己是带着文艺团来慰问乡野百姓的,还一个劲使眼色让唐顺之帮自己挡酒。

徐阶那是个喝两口就脸红的主,比自己还怕被灌酒,但是唐顺之喝酒跟喝白开水一样,脸不红心不跳还能再来两杯。

有唐顺之在,那些蒙古汉子居然罕见的怂了,看来是真喝不过。

黄锦端了一盘烤韭菜过来,全程没有和陛下有任何眼神交流。

这盘菜的意思,是瞭望台已经搭建好了。

这里火光连天,到处都是大胸美女和好吃好喝的,那些蒙古人连偷碗都忙不过来,哪里看得见在驻军的后方,有一座瞭望塔在无声无息的建立之中?

又过了一会儿,黄公公听着嘹亮的呼麦声端来了一盘点心,白面桃子上缀着一点红。

陆大人已经就位了。

虞璁看似醉意朦胧,但都是装的。

他看了眼那桃子,突然开口道:“黄公公,替朕端一碗醒酒汤来。”

坐在旁侧的俺答闻言大笑:“这宴会才刚开始呢,多喝点啊!”

黄公公应了一声,安静的退下了。

陆炳看着远处的人影,眸光冷了下来。

他要让自己安静下来,把注意力集中到极点。

这件事情,他从前从未做过,可是为了熙儿,也必须做到。

拉弓,绷如满月。

指尖都含着力道,全身没有一块肌肉敢放松。

在这一刻,他已经无法听见任何的声音,眼睛里只有那遥远的人影。

错一分毫,都会伤到他最敬爱的帝王。

呼。

吸。

射箭!!

下一秒,一只穿云之箭破空而来,在这一瞬间直接穿透了俺答的喉咙!!!

俺答双眼猛地睁大,手指颤抖地摸索着喉咙上的箭矢。

他想要说什么,可是气管已经被直接穿刺,只能发出含混的呼吸声。

刚才还热闹而又欢乐的人群,在这一刻全都寂静了下来。

唐顺之放下酒杯,握紧了手中的佩刀。

那个蒙古大汗终于支撑不住,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虞璁深吸了一口气,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用尽力气怒吼出声!

“来人——护驾!!!”

第62章

唐顺之第一时间猛地起身掀翻了桌子, 一面拔出长刀来护卫皇上,一面怒吼道:“我大明以宾客之礼相待, 你们竟然如此放肆!”

旁边的同声传译早就知道要发生什么, 此刻也尽心尽力的继续翻译。

俺答虽然人已经开始凉了, 可是血终于随着那沉闷的倒下顺着喉咙正中的那个眼儿汩汩的往外冒。

虞璁躲在唐顺之的身后,一揪他领子, 俞大猷就从旁边蹿了过来,先是痛骂了那一脸懵逼的蒙古贵族们几句, 随后直接同他师父一起把皇上往明军的方向带。

小皇帝的表情虽然茫然无助又懵逼,但是脚步倒是很利索,三四个人马上就蹿没影儿了。

不管怎么说,蒙古高官们反应慢的一个核心问题, 就是俺答就坐在皇上的不远处, 而且那支箭是凭空飞来的!

他们吃着羊肉唱着歌,俺答就嗖地倒下了,鬼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

由于古代没有很好的远景照明系统, 明军和蒙军的位置又挨得颇近,这个时候想要查出来是谁干的事情,根本无从下手。

虞璁一头扎进三大营的护卫之中, 狂跳的心脏才终于安定下来。

黄锦陪在他的身后示意小太监帮忙倒杯热茶压压惊,冷声道:“瞭望塔拆了吗!”

“拆了!都拆干净了!”

旁边的军官生怕皇上多问, 还站直了道:“连木头架子都扔火里烧干净了!”

虞璁松了口气,安定下来第一时间找阿彷在哪里。

由于隔得太远,陆炳花了好些时间才找到皇帝去哪了, 见他完好无损,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如何?!”

“现在以麻将军为首的大人们,正在跟蒙古人吵架呢。”陆炳抬手帮他顺着气,两个人都喝完了一整杯热茶,后背仍然在涔涔的冒冷汗。

这一步,当真是走的极险。

本身虞璁并不放心,但是见面刺杀俺答的可能性太小了。

自己带武官护卫,人家本身还是个会武术的。

再者如果下毒的话,人家还有专门尝菜尝酒的,都精着呢。

在这个时候,杀了俺答,反而在外交上会更加的推波助澜。

的确,按照原定计划,就是要打下蒙古。

但是在北征蒙古之前,这里有段真空期。

第一,河套明显是要让回来的,蒙古人现在失去大汗的领导,一帮老滑头们肯定都想争抢大汗之位,这个时候让他们再跟明军打,明显是个不划算的买卖。

第二,河套既然基本到手了,那么怎么守,就是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在这一刻,虞璁发自内心的怀念起万里长城来。

当年这万里长城修了多少代,从原有的一截不断扩充,到如今的规模,就是为了把匈奴的铁骑挡在外面——毕竟再好的马也不会上树翻墙。

但是,现在想在河套一带修建长城,明显是非常之不划算的。

虞璁趁着老将军们发挥骂街加搅混水功力的时候,又钻回安静的帐篷里,捧着脑袋继续想对策。

他感觉自己这脑瓜能把嘉靖朝这么多里里外外的破事都想通,也是真的不容易。

河套,本身在山西的西北方向,面积确实很大。

虽然山西陕西都有山有石头还可以顺便挖煤,但是老百姓们有多穷,附近人口有多贫瘠,都是可想而知的事情。

其次,如果是派重兵把守,也不好守。

整个河套地带,就像是个足球场。

而鞑靼入侵的军队,就如同一个足球。

哪怕你设计一个比足球长二十倍的铁网,努力在操场上搬来搬去,人家足球在边缘区域这么宽广的情况下,照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皇帝一拍脑袋,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不错的法子。

这个法子是之前看《安德的游戏》的时候,无意识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