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霍音预想中的答案,情绪有些轻微的失落。不过,她早也就该想到了,她不过就是个代替品,谁会为一个代替品施舍一点点的感情呢?因此,答案必然是失望的。

“梁淮则,那你是不是打算把全世界所有像你前妻的女人都绑在身边呢?”霍音气极。

下一秒,他说:“如果可以,我会。”

“那你放心,等我嫁人的时候,我一定会刮花我自己这张脸,不会让你看见了心情不愉快的。”霍音虽然恨不得当下就撕毁了梁淮则道貌岸然的伪面具,但是有梁慕尧在怀里,她还是只得压低了声音隐忍着不发作。

他嘴角扯动了一下,才牵强地露出了笑靥:“别当真,我只是开玩笑的。”

霍音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却在无意间瞥见他失落的表情时,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梁淮则对于白微娆的爱,霍音永远无法揣摩。

她是一名心理医生,面对任何人的时候,都可以坦然地从对方的任何一个动作,任何一个表情里读出对方的情绪。但是,她所有学过的理论,累积的经验,在梁淮则的身上,却统统都不能奏效,就大概就是梁淮则拥有的——天生抵御霍音的能力。

一物降一物,世上的食物链大约就是这样的吧。霍音以为自己已经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却从来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上面还有那个梁淮则。

**

遇上红灯,梁淮则才慢慢悠悠地停下了车。因为梁慕尧还睡着,所以他故意轻踩刹车,不让处于睡梦中的孩子醒过来。

梁淮则看了一眼梁慕尧,心头莫名地涌上了一股悲凉的情绪。梁慕尧很像他,相似到如出一辙。他是白微娆和他的孩子,可却偏偏长得一点都不像她。甚至连细微之处,都难以寻到白微娆的影子。有时候,梁淮则真是觉得上天很残忍,无缘无故地把他的小娆带走,而现在…连一个施舍给他缅怀白微娆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的孩子,不太像她。他想,要是小娆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把。虽然他比她大了七岁,但她却时时刻刻地都想要在他面前逞风头。

他是二十二岁那年遇上她的,那时候她才十五岁。整整五年的相处,等她二十岁的时候,他二十七岁的时候,他连自己到底是怎么爱上她的都恍若未知。她怀孕的那一年才二十岁,因为她有哮喘病,他生怕她出了事,硬是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她把孩子生下来。但最后,他还是没经得住她的软磨硬泡,最终答应她留下孩子。

他记得,她刚怀孕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跟他说。

——等孩子生下来,如果是男孩就叫梁慕尧,如果是女孩就叫梁慕娆。

——为什么?

——因为梁淮则爱慕白微娆啊。

梁淮则还记得,那时候的她半躺在自己的怀里,按着他的手轻触着她隆起的腹部。那样滚烫的温度,他此生再难拥有。

梁慕尧眨了眨眼睛,像是有醒来的迹象。霍音轻轻地托住他的背,在他额头上轻吻了一下,他很快又窝在了霍音的怀里重新睡下。梁淮则抬眼,细细端详了霍音的面容,她确实和白微娆很像,像到如同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难怪第一次遇见霍音的时候,他竟然会把她错认成白微娆了。

只是他始终知道,霍音不是他的那个她罢了。

阳光照在霍音的脸上,一面向阳,一面背影,重重叠叠看不真切。光影交错的那一霎那,梁淮则像是在霍音的脸上,看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只可惜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间罢了。

他自言自语似的开口:“霍音,你真的很像她。”

“是吗?”霍音反问,似乎关于白微娆的这个话题,一直是两人之间的禁忌。

梁淮则抿唇浅笑,那种笑深切而哀伤:“如果她没走的话,现在也应该跟你一样,二十六岁了。”

霍音听说,会把一个人的死去,拟化成为走这个字眼的,都是因为尚且不能接受那个人的离世。她想,梁淮则大约是至今还没能接受吧。不过,她倒也很容易理解他的这一种情绪,毕竟要接受一个人的死去,永远要比爱上这个人花去更多的时间。或许千倍,或许百倍。

“梁淮则,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像是个疯子。”

“为什么这么说?”他问。

霍音看着她,一字一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像疯子一样的爱上一个人,像疯子一样的难以忘怀一个人。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地找人替代她,而她霍音只不过恰巧是替代品之一罢了。

梁淮则忽地笑了:“小娆也这么说过我,他说我是个疯子,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不过现在和以前,初衷已经不同了。”

霍音不太了解白微娆和梁淮则的过去,所以她不懂所谓的初衷是什么意思。只是…有时候人对于妄图企及的东西,总是拼了命地想要达到。他梁淮则是,她霍音也是。

红灯转绿,车子再次启动。

她听见梁淮则低沉而优雅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霍医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改天也可以给我做一个心理辅导。我怀疑自己得了前妻离世创伤后遗症。”

能这样坦然地承认白微娆的离世,霍音不知道梁淮则是用了多少的意志和力气。

她的心里忽然很疼,没由来的疼。

第3章 (三)

第三章

周末,是难得的休假。

本想好好睡个回笼觉的霍音,却被一阵意外的手机铃声给吵醒了。霍音一向浅眠,在做了心理医生之后更甚,饶是细微的声音都能把她吵醒,更不用说是毫无节奏规律的手机铃声了。

这大概是她以前做实习心理医生时留下的习惯,那时候有个患有忧郁症的患者,半夜闹着要跳楼,患者的父母连夜联系霍音,恳求她开导患者,霍音当即就爬了起来,赶赴患者家中。作为一名医生,霍音是接受过严格培训的,任何时间永远是把患者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

因此久而久之,这些事情越来越多了之后,霍音的神经就变成了一根时时绷紧的弦,稍加拨弹,就足以让她一瞬间清醒。

霍音挣扎着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划开屏幕正想看看是哪位患者的来点,却蓦地发现进来的是一条短信。刚睡醒,霍音的眼睛还模糊着,手机上的字体像是跳动的音符,根本看不清楚内容。霍音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楚是以前同学发给她的祝福,上面只有寥寥几字。

——霍音,生日快乐。

霍音这才想到,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顺理成章地在输入行里打下谢谢二字,在顺利发出后,闷闷地按下锁屏键。

她对生日的记忆异常微薄,就像是有史以来从来没有人给她过过生日一样。霍音不是家中的独女,她还有个弟弟叫做霍辞。父母来自于偏僻的乡下,从小就有着些与生俱来的重男轻女的气质。也因为这样,作为大女儿的霍音,永远是被忽略的存在。但霍音从不怪他们,毕竟作为长女,她觉得自己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被吵醒之后,霍音俨然已经没有了睡意。洗漱了一番刚走出房门,却发现客厅里竟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嫁给梁淮则一年多,霍音一直是住在二楼的客房里的。而梁淮则和梁慕尧则是住在三楼的主卧。霍音从二楼的长廊上抬眼望去,梁淮则的卧室们敞开着,暗示着他已经带梁慕尧出门了。

霍音打开手机,翻看了一下日历。这才想起,原来今天不仅是她的生日,还是…白微娆的忌日。

霍音从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机缘巧合,但在这件事上,她不得不承认,真是巧合得荒唐,就好像一个人的到来天生就是要取代另一个人的一样。

对于白微娆,霍音所知道的信息极为稀薄。她也从不去探究,不知道为什么打心眼里她对白微娆这个人永远起不了任何的情绪。无论是嫉妒,亦或是同情。

她所了解到的,仅仅是她是梁慕尧的母亲,梁淮则的亡妻,以及那个…梁淮则花了所有心力去爱的女人。

而她的丈夫,曾给过一个人世界上最好的爱。

可惜,那个人不是她。

这真是世界上最卑微而又可笑的笑话。

**

走廊里空旷到让霍音觉得寂寞,都说一个人生日的时候,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但很显然霍音没有这个福气。

她重新回到房间里,随手拿了本关于心理学的书,信自翻了起来。对于心理学,霍音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喜爱。这种喜爱像是被镶嵌在血液里的细胞,无论如何都拿不走夺不去。

看书看的久了,霍音明显地有些疲惫。阳光穿透浅粉色的窗帘,扬扬洒洒地落在地板上,深褐色的木质纹理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黄的色泽。

霍音走到窗台边,信手拉开了窗帘。日光照进室内的时候,瞬间点亮了一个世界的清明。她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梁淮则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冬季里的艳阳天。

那天是霍音做实习医生正好满三个月,她实习的诊所囊括了所有枫南市最一流的心理医生。医生诊疗费按照分钟计算,价格高昂堪比天价,因此诊所里的各种患者也是非富即贵。

梁慕尧是霍音接手的第一个案例,典型的自闭症患儿。所有自闭症的症状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语言沟通障碍、社会交流障碍,以及重复的刻板行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梁慕尧的智力仍处于正常状态。而这样的儿童,在幼年时期通过矫正治疗,往往治愈的可能性很大。

自闭症患儿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范围极为狭窄,因此第一次见霍音的时候,梁慕尧吓得只敢缩在角落里尖叫。霍音也不知道为什么,初见梁慕尧的时候就觉得心疼,大约是他窝在角落里瑟瑟缩缩的样子刺痛了她的眼睛。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梁慕尧开始和霍音变得亲热起来,连带指导霍音的医生都说梁慕尧和她有缘。当时霍音只是笑,却没有想到她是真的会和梁慕尧那么有缘,有缘到成了他的继母。

因为是实习医生的关系,霍音很少能接触到患者家属。而那天恰好梁慕尧的主治医生请了假,没法亲自把梁慕尧交到家属的手里,于是乎这个重担就落在了霍音的手上。

梁慕尧的父亲一直是诊所里各种女医生茶余饭后的话题,枫南市最大的梁氏集团继承人,长相英俊,黄金单身汉的完美结合体。因此,霍音对于梁慕尧的父亲也很是好奇,但也仅仅止于好奇罢了。毕竟,照着梁慕尧的相貌,就该想到梁慕尧的父亲应该也是不会差的。

梁淮则出现的时候,霍音正抱着梁慕尧在医院走廊里嬉戏。越是自闭症的孩子,越容易对单一的事物产生依赖,也因此梁慕尧对于霍音的依赖情绪更甚。

那天的阳光很温暖,霍音至今还能回想起来那股温热的感觉。那时候她正抱着梁慕尧在怀里安心地逗弄着,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走廊里的身影。

他大约是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所以连站立着的姿势,都看起来有些僵硬。他望着霍音的眼神百转千回,最后一点点变得深沉。霍音被他眼神里刺目的感情弄得不明所以,只得愣愣地站在原地。

斑驳的光影从窗外扫射进来,透过医院外墙的无数根廊柱洒在他的身上。他一步步向霍音走来,光影如同一种洗礼照耀他的周身,时明时暗,像是在回放一场慢电影。霍音刚想问他是来找谁的,结果却发现自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定在了原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直到他温暖的怀抱,固执而又坚忍抱住她和梁慕尧的时候,她才惊吓地回过神来。她刚想推开这个陌生人,却听见他低沉黯哑地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小娆,我很想你。”

霍音当下就意识到,他应该是认错了人。不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怀抱很暖,竟让她产生了一种名曰眷恋的情感。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冷了脸,重重地推开他,说:“先生,您认错人了。”

他的表情一下子由惊喜变成错愕,霍音看见他表情中的变化,突然变得失落,而那种失落很是莫名。直到很久以后,在端详了她很久,确定她不是他要找的那个小娆的时候,他才满怀歉意地附上了一句。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与此同时,霍音怀里的梁慕尧也咯咯地笑了起来。五岁的自闭症孩童,对于语言尚且还有障碍,但也是硬生生地憋出了一个“爸爸”。

霍音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人,就是梁慕尧的父亲,传说中的——梁淮则。

后来,霍音与梁淮则的交流渐渐开始变得多起来。梁淮则每次都会提早来接梁慕尧,碰上霍音的时候,偶尔会问及一些关于梁慕尧病情的事。也是在交谈中,霍音才知道,原来梁淮则的亡妻叫做白微娆,而梁慕尧是白微娆和梁淮则的孩子。

而霍音…长得和她很像。

再到后来,主治医生认真地向梁淮则提出了关于治疗梁慕尧自闭症的解决方案,给梁慕尧一个完整的家庭,一个拥有母爱的家庭。

当时,霍音听到主治医师的建议也被吓了一跳。她以为像梁淮则那样深爱着死去的前妻的男人,是根本不可能答应的。梁淮则犹豫了很久,直到霍音以为他都要摒弃主治医师的这个意见时,他忽然提出要跟霍音谈判。

霍音还记得,那时候他和她一起站在天台上,通过七十七层的高楼俯瞰整个枫南市的风景。

他说:“听说霍小姐的家境并不富裕。”

霍音点头承认。

他又说:“听说霍小姐家里还有个即将考大学的弟弟,应该很累吧。”

霍音知道梁淮则已经将她的底细打听的一清二楚,因此她也很是坦诚地回答他:“是的。”

梁淮则蓦地转过头来看她,笑容危险难测:“霍小姐想要一步登天的方法吗?”

“什么?”

“我娶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霍音没有回应。

梁淮则又状似不经意地补充道:“我娶你,你做慕尧的母亲,贴身照顾他。”

“梁先生想要的…不就是一个可以贴身照顾慕尧的心理医生吗?我想这个人选不应该是我,还有更多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可供您选择的。”

“不。”他否定,灼灼的目光刺进霍音的瞳孔,足以让她再一瞬间失去思考能力:“我给慕尧请过无数心理医生,但是你不一样。”

他很诚恳:“霍音,他需要母爱,这一点只有你有。”

霍音从没有想到,第一次听他叫她霍音是在这样的场合。平常,他都是疏离地叫着她霍小姐的。

她冷笑,从鼻腔发出的声音,讽刺极尽:“梁先生在开玩笑吧,我今年才二十五岁。母爱这种东西,我想我暂且无法胜任。”

他无视她的轻蔑:“霍音,你可以的。只要你能让慕尧痊愈,什么都可以商量。难道,你不想改变贫穷的家境吗?”梁淮则是个商人,一向很擅长蛇打七寸的游戏。

霍音犹豫了很久,才回答他:“好的,我答应嫁给你,直到慕尧的自闭症痊愈。但是你得答应我,等我们离婚之后,一定要给我最充足的赡养费。”

“好。”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之后转身离开。他离去的背影夹带着讽刺,霍音想,她的目的应该达到了。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拜金女的角色,也总比他看不起她来的好。穷人也有傲骨,但霍音的傲骨也仅限于此。

她一直没有告诉梁淮则,她从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她就爱上了他。那种源于骨子里的爱,透过每一寸细胞像她尽情地吐露着。情不自禁,没有理由。

也因此,当他说出要娶她的时候,她真的是难以拒绝。即便这种嫁娶,不是出于爱,她也乐意奉陪。

就当,是做一场属于她的春秋大梦好了。

第4章 (四)

第四章

一个人孤独的时候,越是容易想起很多难堪的往事。对于霍音来说,所有有关于梁淮则的,占据她所拥有的难堪往事的绝大多数。二十五年来,霍音从来没有尝试过爱上一个人,也因此,在遇见梁淮则的那一刻就注定了难堪,注定了万劫不复。

霍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爱上梁淮则的。只知道看见他的第一眼,她就沉沦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梁淮则是她上辈子爱过的人一样,恍若隔世。

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复杂,霍音想做一些事情打发时间,忽然想到很久没有回家了,她就收拾了点东西,准备回家看看。

霍音的家境不算好,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但越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思想就越是迂腐。乡下重男轻女的思想很重,为了给霍家添个男丁延续香火,霍音七岁那年,母亲愣是冒着三十岁的高龄生下了小儿子霍辞。后来,因为超生的巨额罚款,本就不算太好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于是,在霍音十五岁那年,父母为了缓解家庭压力就带着霍音和霍辞两兄妹进城打工了。

霍音也算争气,读书的时候年年拿奖学金,也没给父母造成负累。大概是一家人的勤劳刻苦感动了上天,霍音转学读大二的那一年,一家人的生活突然就好转了起来。父母也在枫南市买了房子,算是定居在此了。

短途客车司机一个急刹车,霍音的额头猝不及防地装上了前排的座椅,她疼得眼泪水都差点掉了下来。不止额头疼,脑袋里也疼,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回忆起以前的事,霍音总是感觉很吃力,吃力到感觉头皮都快要炸开了。

霍音家的小区是在短途汽车的末站。因此霍音根本顾不上脑门上的疼痛,就拎着大包小包,一路伴随着客车司机的催促声下了车。

老式小区的墙体已经逐渐开始斑驳,白色的乳胶墙面也凸出一块少一块的,底层的车库里也住了好多家人,满满当当的,活脱脱像是个难民营。

霍音走到三楼,习惯性地将钥匙□□了锁扣里。但是旋了好几下,也没见门锁有任何松动的迹象。霍音后退了一步,望了一眼门牌号3-307,确实是他们家的门牌号没错,可是为什么手里的钥匙会打不开家里的门呢,霍音很是奇怪。

“谁啊?”防盗门里传出女人尖利的嗓音。

“妈,是我。”霍音辨识出了女人的音色,回复道。

手上的东西很沉,都是些给父母以及霍辞的保养品。大约是握地久了,手臂也酸得厉害,霍音等不及母亲开门,只好把东西放在楼梯的通道口。

看见门外的霍音的时候,陈丽芹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她斜眼看了一眼霍音,说:“怎么想到周末回家了?”

霍音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她不顾陈丽芹的冷脸,继续笑着,左侧嘴角的那颗虎牙漂亮而扎眼:“再过不久小辞就要高考了,我就想着回来看看他。”

陈丽芹垂下眼睑往霍音的手里瞥,在看到霍音两手的空空入也后,脸都塌了下来。

霍音很识时务地走到通道口,把刚刚扔在那里的保养品一股脑地塞在手里,递给陈丽芹:“妈,这是给你还有爸的。给小辞的是绿色包装的那个,听说能提神醒脑,现在的高考考生都在喝。”

陈丽芹满意地接过霍音手上的东西,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说:“进来吧。”

家里玄关门口的灯坏了,霍音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她的拖鞋。她蹲在地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最后还是陈丽芹阻止了。她说:“别找了,你那双拖鞋被我扔了,放的时间长了都长霉了。”

过了一会,她不知道又从哪里找了一双拖鞋,塞给霍音:“将就着穿穿吧。”

一双凉拖。

但,现在是冬天。

**

霍音的父亲霍诚听到声音就从厨房间里走了出来,在见到霍音后也微怔了一下。他抹了一把手上的油,从厨房间里走出来,朝霍音笑得慈爱:“小音,今天怎么想到回家了,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了?”

整个家里霍诚永远是对霍音最好的那个,霍音的眼眶蓦地有些湿润:“爸,没什么事。只是想到小辞过不了多久就要高考了,想回家看看,有什么好帮忙的。”

“傻姑娘,霍辞他一个男孩子,有什么好担心的。要是考不上,大不了就回乡下去种地好了。”霍诚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用担心:“来就来吧,怎么还带东西。小音,你赚钱也不容易,省着点花存点给自己,留个底。等以后嫁人了,也能不因为我们家穷,就害你被人看不起。”

“爸,我知道了。我才二十六岁,每次回家你都跟我说要嫁人的事,吓得我下次都快不敢回家了。”霍音眼角弯弯,不知道为什么差点笑出了眼泪来。

霍诚笑得爽朗:“好好好,那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霍诚的笑声就猛地滞顿住,霍音下意识地朝他看去,才发现他的目光竟然紧紧地落在了她脚上的那双凉拖上。

老房子里没有暖气,霍音脚底发凉,冷得直打颤。但应着霍诚的目光,霍音忽然觉得自己脚上的那双拖鞋像是被火烧着了,烫的发疼。

霍诚的眼神里有怒意涌现,霍音赶忙解释:“爸,你别误会…”

“陈丽芹,你给我过来!”霍诚怒声。

陈丽芹正匆匆忙忙地在拆霍音带来的东西,被霍诚这么一喊,魂都吓掉了半个。她捂着心口,嘟囔道:“老霍,干嘛啊?这是要吓死人吗…”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给小音穿这个?!”

陈丽芹闷声道:“这不是家里没有其他拖鞋了嘛。”

“那你怎么不把自己的拖鞋给她穿,大冬天的小音冻着了可怎么办?!你怎么做人母亲的?!”霍诚依旧怒意难忍。

陈丽芹愤愤地蹬掉脚上的拖鞋,踢给霍音,嘴上不情愿:“这样子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