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屈辱,在眩晕的灯光里一次次被打开入侵的身体,世界被油彩踩脏了视野。

偏偏森年,不知道从何处听见了这流言。

撕开真相的表面,侵入到最暗黑的深处去。

森的肺叶里灌满了水,辛辣呛鼻。他的视线亦是模糊的,分不清楚自己还有多久就可以彻底的脱离开这一场清冷黑暗的梦境。

他亲手杀掉了他最爱的女人,那一夜她在他的手下被耗尽了气力,睁大一双眼睛看着这个冷漠的世界。

而讽刺一般,那幅画赢得了所有的荣华盛赞。

只因为太爱,而舍不得被世界一丝一毫的破坏。

失去了信心,亦失去了信仰。

“清眠,对不起。”他在心内默默的这么重复着,手指放弃了挣扎,亦再也无力继续在这样的世界上沉浮。他太累了,需要潜入到更深的梦境中去了。

满地的水,倾塌了世界的倒影。

次日,在A城所有的报刊杂志上都有着这样显赫的标题《天才青年画家森年,在家中溺毙身亡》。

据悉,这年轻的画家为了寻找灵感,不知是醉酒抑或失足,将自己淹死在了自己房间的玻璃缸内。而现场留着一副残破的油画,整个画面都模糊一片,看起来,宛如一朵盛放的水中花。

☆、硕士今天答辩

巴硕拉来一盆水,细心地为叶透擦脸。忽然,叶透的下颔骨松了松,嘴里的牙齿露出来,两排绿莹莹的铁锈!巴硕眼前一黑,时间似乎跌进了黑洞……

硕士今天答辩

何竞

下水道跑出来的狗

巴硕背着行囊,在S大男生B3宿舍楼走廊的昏黄灯光下找了很久,才发现“69”号门牌,他舒一口气,敲了几下,并没人回答,巴硕原本就对寝室管理员擅自把他从原来的A2寝室楼调到灯光不够明亮、地板又不够干净的B3心存怨言,现在更是火上心头,一脚踢开房门。然后,巴硕就看见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像抛物线一般撵了过来,重重撞在他脚上。巴硕哀叫一声,跌在地上,眼睛渐渐适应屋里的光线,才弄清楚撞击他的不明物体是一只白色小狗,只有一张拳头大的脸。

你不要惹哑巴,它脾气很大。巴硕惊恐地回过头去,看到电脑桌前站起来一个高瘦的男生,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把小狗抱进怀里,伸出左手给巴硕:我是建一,怎么称呼你?

巴硕掏出红塔山请建一抽,建一叼着烟,帮他把被褥铺好,一边忙碌一边说:研究生寝室一直是住三个人,但是我们有个舍友去年退学去开公司了,他的自主创业事迹还上了本地日报,既然他不要学业也混得这样风光,没必要再来大费周折读书,这张床便空了出来,现在已经是五月,离答辩不到一个月,管理员还把你安排进来,怕是有什么内部关系吧?

巴硕有点恼火,他想要是和那势力得像秃鹰的管理员有啥关系倒好了!他也不必现在被人当包袱一样踢来踢去当流浪狗吧?但他上学期的确因为在寝室打麻将喝啤酒被同学投诉过,不好意思把这些原委全盘托出告诉刚刚认识的新朋友。巴硕便把话题转移到“哑巴”身上:怎么会有小狗不懂汪汪叫呢?巴硕宽容地笑笑:说了它是哑巴嘛……还想解释几句,门从外面开了,冷风长着翅膀,呼呼地灌进来,一个穿破洞乞丐装、表情比周杰伦还臭脸的男生走到他们面前,毫不客气地从巴硕手里夺过哑巴,自己抱在怀里,斜着眼角说:你不要碰这只下水道来的狗,它会咬人。

下水道?巴硕靠了一声,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的难受。建一推了刚进门的小子一把:叶透,别玩了,这是我们的新舍友巴硕!

失眠症和梦游症

巴硕明显感受到了叶透的敌意。的确,在答辩之前,寝室兀地多出一个“外人”,换了是巴硕,恐怕也不会高兴。他一直安慰自己:六月初答辩完成,我拿到毕业证就永远离开这个破学校了,现在不要计较那么多,要知道那个脸长得像秃鹰的管理员,心胸比一颗绿豆还要狭窄,如果他给辅导员打个电话,告诉辅导员我曾带女孩去寝室……如果这样,我肯定会被学校处分,丧失答辩资格的!

这几天,每当巴硕觉得叶透有意无意给他脸色看时,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忍么,不就是心上悬把刀嘛,即使很难过,但是也不能让刀掉下来啊,否则心会被砍成两半的!

建一是个好好先生,但这天他也会露出狐狸尾巴,和叶透那个讨厌精联合起来讨伐巴硕,而且他们找的理由怎么看都太过无聊了!

叶透在冷言冷语对待巴硕一周后,正式下了逐客令。他很诚恳地说:巴硕,如果你不离开这个寝室,我就不能治好自己的失眠症,而我现在一直失眠只会让精神不济,最后落得一个无法答辩的结果!

天,这样严重!巴硕也愣了愣,自己难道是扫帚星,才让叶透失眠?他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建一,这个曾一起分享过红塔山的兄弟,希望建一能主持公道,说出事实真相。没想到,老好人建一早就被叶透收买了,要不他也不会点着头附和:巴硕,说真的,你的病挺吓人的。

我的病?巴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难道叶透不是怪我晚上睡觉打呼噜耽误了你们休息吗?男人嘛,有时难免会打呼噜的……建一和叶透对望一眼,彼此眼神中都透出失望,仿佛在说:这人怎么这样笨啊!

最终还是叶透失了信心,咆哮起来:你***打呼噜有什么重要?但你是梦游啊!下床来摸摸这个碰碰那个,你说我们敢睡吗?难道不怕你操起一把大刀来,把我们脑袋当西瓜那样砍啊!

巴硕出离愤怒地摔破了桌上一个茶杯:靠!赶我走也不要用这个谎言嘛,我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寄宿,怎么可能会梦游?巴硕愤勇的表情吸引哑巴前来,蹲在他脚下,小心地伸出舌头舔舐他的脚底板。巴硕还在气头上,抬起一脚,重重踢在哑巴肚子上,哑巴柔软的小身体蜷缩起来,向后翻滚了好几圈,最终在墙角停下。哑巴的眼神,幽怨得像个被丈夫责备的小媳妇,饱含泪光但仍无怨无悔地望着巴硕。叶透脸色煞白,重重躺在床上,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盖住面孔。

巴硕哼一声,摔门走出来。

学院的经典传说

巴硕蹲在墙根,像老农民一样抽了半天的烟,才歪歪斜斜地向“秃鹰”办公室走去。巴硕心里充满了绝望的埋怨,他觉得自己真的倒霉透了,就是带倩倩到寝室嚣张了一下,竟会被“秃鹰”查房时抓个正着,那个眼神阴险的宿舍管理员,惩罚他的法子也很奇特:巴硕必须要去B3楼69号寝室住到顺利答辩,否则,他会告诉巴硕辅导员自己的所见所闻,而巴硕的下场,可想而知。

巴硕的怒火,在步步靠近“秃鹰”办公室时反而渐渐浅淡了,因为他偷听到了关于学校化学系的一个经典传说。“秃鹰”不知是想在妩媚女人面前表现出一点男人的阳刚还是故意捉弄人家,才讲出这样一个恶心的故事:

三十年前,化学系有个硕士,不但成绩优异,而且品貌端正,深得导师宠爱,导师常常带硕士回家吃饭、促膝夜谈,不知不觉间,比导师年轻二十岁的续弦妻子却爱上了正当青春的硕士。硕士受不了美艳师母的诱惑,很快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两人背着导师暗渡陈仓,后来系里几乎人人都知道这导师戴了绿帽子。导师倒是最后知情的人,他受不了这样的屈辱,所以迷失心性,用一把利刃,堵住正在床上寻欢作乐的男女,导师的小妻子想要反抗,结果被丈夫一刀捅中心房。硕士很聪明,他当即跪下求饶,拼命打自己耳光,导师叹口气,拿出一瓶溶液给他:如果你喝下去,我就原谅你。硕士知道,导师这些年一直在试验一种长生不死药,他已经偷偷用了上千只小狗做实验,最后都得到一具僵尸,现在导师逼他喝,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后来呢?后来呢?背对巴硕的那个娇小身影拉着“秃鹰”袖子问。“秃鹰”很得意地抿了一口茶才继续说:后来,一次暴雨,硕士的尸体从下水道漂上来,大家才知道“失踪”的硕士早已被导师杀死了,尸体的牙齿长满了绿色铜锈……

啊!娇小的女人尖叫起来,捂着自己的脸连连跺脚:你讨厌,你讨厌!

巴硕就是在这女人撒娇时推门进去的,他堆出了一脸孙子般的笑容,诚惶诚恐地请求“秃鹰”:图老师,求求您让我搬离69寝室吧,那两个家伙都是疯子!

事情和预料中一模一样。“秃鹰”装模作样地抚摸女人后背,嘴里说着一些温柔话语为她压惊,他视巴硕为空气,当然有权力这样轻慢巴硕了,谁让巴硕不小心,把柄落在人家手上了呢?“秃鹰”在空中威严地甩甩手,巴硕赶紧后退一步,才没有被他打到。女人依旧捂着脸,浑身上下却在发抖:我,我刚才好像看见他了,我怕,我实在怕……“秃鹰”乘机搂住女人细腰,斩钉截铁地说:你怎么会看到呢?这世上没有鬼魂,一切都是你想得太多了!巴硕还想说什么,但该死的“秃鹰”已经拥着女人出了办公室的门,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要学会放松自己,忘记那些不开心的事。

巴硕的太阳穴,腾腾跳动起来,很胀很痛,但他只能眼睁睁看“秃鹰”拥着女人离开,女人背影窈窕,身上飘过一阵幽幽熟悉的香。

他们都躲着巴硕

毫无办法,巴硕还是要回69号睡觉。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穿过狭长通道,头顶天花板上镶嵌的灯就像星星点点的萤火,一看就知道学校出钱白养了那些电工,对于学生的事总是敷衍了事,巴硕心情不爽,手里的可乐罐子飞过去,干脆彻底打熄了一盏灯。四周很安静,大概真是“有理不惹疯子”,其他寝室的男生都不敢出来看巴硕撒泼,巴硕掏出钥匙来旋开房门,屋里黑洞洞的。

建一和叶透竟然不在寝室!巴硕有点意外,因为在他印象中,建一总是坐在电脑前,没完没了地修改他的论文,他总说还有一个小数据没有处理好,要不就是一个实验的小步骤描述不够精准,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建一甚至常常忘记时间,在电脑前面废寝忘食。

唉,肯定是早上巴硕发了飙,建一和叶透才会躲出去,也许,他们更有门路打动“秃鹰”换寝室吧!

巴硕冷笑一声,哼,这样倒好,如果是我一个人住,不知少了几多摩擦烦恼!巴硕拿起牙具,拖拖拉拉走到卫生间去刷牙,当他张开嘴巴时,外面的灯忽然亮了,巴硕下意识地回头看,镜子中只瞥过一张张大的嘴,露出了铁锈绿的牙床!

屋里,叶透一脸阴霾地望着他,巴硕也不甘示弱,狠狠地用目光说话。建一走过来,拍拍巴硕肩膀,又拍拍叶透的,依然打着圆场:算了算了,反正我们很快就要做毕业答辩了,大家各自忍让一步,再说,也许巴硕的梦游症也不是那么具有危险性……

他不危险,但是失眠已经快要让我崩溃!叶透忍受不住,大声喊叫起来。巴硕踢开地上的脸盆,径直躺在自己床上,瓮声瓮气说:如果你一定要冤枉我梦游,今晚拍下真实证据,否则,我是不会让步搬走的!

叶透冷笑,拿出柜子里的数码相机,它兼有摄影功能。你别以为我不敢拍!叶透虽然语气强硬,但巴硕已经从叶透闪躲的目光中看出这小子的怯意了,真想不到自己凶一点反而更好,至少人家会怕!巴硕满足地闭上眼睛。

绿色铁锈,爬上谁的牙

早上六点,巴硕是被一阵阵尖叫惊醒的。他没想到那么酷那么不可一世的叶透,也会失魂落魄地发神经,对着一个数码相机大呼小叫,他的神态像是见了鬼,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东西……巴硕心里一紧:该不会我的梦游到了“很危险”的地步吧?他抢过去想看看相机,发疯的叶透却忽然变得力大无穷,他不但推开了巴硕,还取出相机里的存储卡,一口吞下肚去!巴硕和建一都尽力拉住叶透,但叶透还是手足抽搐,嘴角冒出很多很多白泡泡,不到一刻钟,叶透晕死过去。

他,他会不会有事?巴硕忽然觉得恐慌,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陷入一个阴谋里呢?果真那个“秃鹰”是不安好心的,他让自己来69号,然后和怪人叶透屡屡发生冲突,现在,叶透还因为他而晕倒!

还是建一好心,他用力拍了拍巴硕肩膀,把他引到阳台上说话:你不要自责,同寝室住了三年,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叶透有间歇性精神分裂症。

什么?巴硕如同握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建一的手:他不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吧?

哪里的话,这是叶透的老毛病了。不过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因为请导师吃饭,我多喝了几杯,所以昨晚睡得特别死……巴硕的脸色瞬间又变得苍白,也就是说,建一根本无法证明他的清白!建一好心地笑笑:也许情况不是你所认为的那么糟呢,我们就快答辩了,应该多用一点心思在学业上,实在不敢胡思乱想的。

建一坐下来继续噼里啪啦敲打键盘时,巴硕茫然地抚着自己额头。过了一会,他决定好好照顾昏迷不醒的叶透,不管怎样,叶透才能解释巴硕昨晚到底干了些什么。

巴硕拉来一盆水,细心地为叶透擦脸,忽然,叶透的下颔骨松了松,嘴里的牙齿露出来,两排绿莹莹的铁锈!巴硕眼前一黑,时间似乎跌进了黑洞。

永远迟到的答辩

巴硕醒来后,看到建一担忧的脸,他惊恐地叫起来:绿牙齿,绿牙齿!建一压着他的身体,让巴硕冷静下来。嘘,我知道的,巴硕,你听过绿牙齿的传说,你以为叶透就是那个勾引师母、最终被导师杀死的化学硕士,是吗?

巴硕发着抖,他不晓得怎样回答建一才好。建一叹口气,他说:叶透当然不是……原本不想告诉你这个秘密的……但我又不忍心看见你这样,当叶透是鬼,而叶透也以为你是鬼,同在一个屋檐下的舍友倒互相猜疑……

建一打开了他电脑中一个影音文件,点点头说你自己看吧巴硕,我去校医院看看叶透,他刚刚去那里打点滴了。巴硕像是被人控制,思维都不再自由。惟一能做的,只是双眼死死盯住屏幕……

教学楼先是轻微摇晃,几秒后,大楼剧烈地翩翩起舞,瞬间,整座钢筋水泥的建筑轰塌。巴硕目不转睛地看着地震悲剧发生,画面太过真切,连蓝底白字的“化学楼”三个字都清晰可见,等等,化学楼?

镜头背后,一定有一个魔鬼摄影师,否则影像不可能追踪到地下。一个浑身是血的男生躺在废墟下,身上还压着一根横梁。忽然画面光点闪动了几下,然后就看到屏幕右下方的时间指示,竟往前走了37个小时。看不见画面中男生的脸,但他受了这样重的伤,没有水喝,看上去就快支撑不住了。随后,画面切到了男生右手边,有一个矿泉水瓶子,里面还有半瓶清澈液体。男生努力了很久,终于拿到那个瓶子,他急切地喝下一口水,抬起头时,巴硕往后一跳,椅子翻倒,他大叫起来:不可能,怎么会是他呢?

屏幕中,老是与他作对的叶透抬起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张嘴笑时露出了一口锈迹斑斑的绿牙齿!

巴硕往后倒退,不小心坐到了一个毛茸茸的物件上,那东西惊天动地地叫起来,巴硕回头一看,竟然是哑巴,它开口了!身后还站着建一和叶透,穿着整齐,脸上的胡子剃得干干净净,他们伸手招呼巴硕:快来啊,快和我们一起去毕业答辩啊!

头疼欲裂中,巴硕终于回想起地震当天所有的事。

那天,巴硕带了倩倩到寝室,他事前并不知道,倩倩是“秃鹰”在追求的女孩,“秃鹰”从监视录像里看到倩倩与巴硕在男生寝室的走廊里拥抱亲吻,不禁妒火中烧。他偷了化学实验室听说会置人于死地的“长生不老药”,掩人耳目地分装在矿泉水瓶子里,偷偷从窗口塞到巴硕寝室,放在桌上。

巴硕和倩倩一番缠绵后,觉得口渴,正当他咕咕喝下矿泉水瓶里的东西时,“秃鹰”破门而入,对着巴硕破口大骂,扬言要把他永远赶出男生寝室。强烈的震感袭来时,“秃鹰”抓起倩倩的手往外跑,而巴硕,肚子越来越痛,脚下软绵绵的,他最后的记忆定格在头顶塌陷的砖石上……

巴硕绝望地捂着脑袋摇头,叶透,你这个绿牙齿的妖怪,你就是三十年前的化学硕士,来抓我垫背还魂了是不是?

叶透和建一相视一笑,他们走过来一人一边抓住了巴硕胳膊,建一的声音依旧纯厚:不,你错了,我才是那个硕士,我死前发了誓,如果和我一起饮下毒药的小狗哑巴能开口叫唤,也就是我真正找到替身的时候。叶透在地震中毫无办法的情况下,曾喝下毒药,但他显然不是我要找的人,所以,我在阴阳界之间,设了这个“69房间”,不管你从阴界还是阳界看,都是“69”,只有它才能骗过地狱的小鬼,让我安心等来你这个替死鬼,最初,我和叶透都以为你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打算放你走,但你却这样笨,一次次地回到“69号”……一边说,建一一边递过镜子给巴硕,巴硕绝望地张开嘴,两排锈绿的牙齿,就像肮脏苔藓,包围了他整个口腔。建一亲切地对叶透讲:快了,我们只要把替身拖入无间地狱,就能参加答辩了,我已经等了三十年,时间真是太漫长了……

【07 幽冥同路】

☆、恐怖的13楼

13楼的电梯门慢慢打开,象一张想要吞噬食物的大嘴。

门外漆黑一片,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一层微白的雾气,向四处飘散着,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恐怖的13楼

庄秦

凌晨3点,素影在街角转弯处与伟峰拥吻告别,独自走进公寓的电梯间。伟峰是位英俊潇洒的男子,自己开了一间贸易公司,且身后美女如云。难得的是,伟峰甘愿为她舍弃结发的妻子,与她重新组建小家庭。

素影一面想着,一面走进电梯,冰冷的电梯门在她的身后合拢。她正准备按下15层的按扭,不小心却按成了13。素影所住15层,实际上应该是第13层。外商投资修建座电梯公寓时,按照国外的规矩,没有设不吉利的13、14层,12之后直接就是15。不过电梯的厂商却是一家中外合资的企业,还是按照国内的风俗设置了13、14层的按扭。所以素影常常按错,她本来就是个很粗心的人。不过往常的经验告诉她,即使按错了也没关系,那两层楼原本就不存在,即使按下了,电梯也不会停下。

让素影惊错的是,当指示灯亮到13层的时候,电梯竟真的停了下来。就在她惊诧的片刻,电梯门慢慢地打开,象一张想要吞噬食物的大嘴。门外漆黑一片,隐隐约约地能看到有一层微白的雾气,向四处飘散着,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素影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这怎么可能呢。可是当她再一次看向电梯指示灯的时候,她惊讶地张大了嘴,竟真的是在13层。就在那一瞬间,电梯里的灯突然灭了,她陷入一团看不到凶险的黑暗里。“啊——”素影尖叫起来,心脏也随着剧烈地震动,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赶紧用手捂住胸口。

一股淡淡的气味从走廊上飘过来,象是一种生物腐烂的味道,还夹杂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这气味虽然很难闻,但又象迷药一般,牵动着素影的神经。她一再地告诫自己不要走出电梯,可身体就象着了魔一般,脚下不听使唤,摇摇晃晃地迈了出去。

走廊里一片黑暗,素影向四周望了望,想要找出一丝光亮,可是等待她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她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心里没底,于是更加害怕。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坤包里有一个打火机,象是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似的,急忙从包里找出来。在她点燃打火机的那一瞬间,当她看到眼前的景象,她又惊声尖叫起来。“啊——”

一个白色的影子悬在半空中,黑色的长发将脸全部遮住,鲜红的舌头在嘴巴外露出长长的一截。她张开嘴,尖利的牙齿在打火机微弱的火光中闪着点点寒光,喉咙深不再底,象要将素影整个儿吸进去。

“你猜我是谁?”白衣女鬼用干瘪麻木的声音缓慢地问。

素影战战兢兢地摇头。

“你转过头去……”白衣女鬼指了指素影的身后。

素影转过身,看到空荡荡的电梯里,亮起一点微弱的灯光。在浓浓的白色雾气后面,一对男女正在跳华尔兹,步伐优雅,神情甜蜜。正当舞跳到精彩之处,那男子托住女子的腰,她向后仰了下去。这时,男子缓缓抬起头,向素影望了过来,眼睛里倾泻出一股怪异的神情——那是一种仇恨的神情,他的眼中似乎要滴出血来。

素影惊呼一声,她已经认了出来,那个男人竟然是伟峰!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

伟峰扼住怀里那女子的咽喉,脸上浮出一种胜利的微笑,加重了手里的力量。她的脸上始终都露着不敢相信的表情,然后身体忽然一软,瘫在了地上。伟峰站起来,擦了一把汗,然后狞笑着女人的尸体上重重地踢了一脚,拍了拍手。

这时,电梯里的灯光蓦地灭了,一切又归于黑暗。

素影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她无法分辨眼前所见的真伪。白衣女鬼的嘴唇抵在她的耳边,朝她吐出一口气,又是那股炽盛的腐烂的气味。

“那个女人就是我——我是他的妻子。伟峰为了娶你而杀了我,还把我砌进了家中的夹墙里。”白衣女鬼轻轻地说。

素影歇斯底里地大叫:“不会的!不可能!伟峰不是那种人!”

“哈哈——”白衣女鬼大笑起来,声音凄厉而阴森。她拂开头发,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果然和刚才被杀死的女人一模一样。她冷笑着,“你继续回头看——”

素影顺从地回过头。电梯里又有了微弱的亮光,她看到自己和伟峰举行婚礼的场景。伟峰与自己牵着手走过红地毯,在神父的祈祷中交换了戒指。素影将鲜花抛向身后,女宾纷纷开始争抢花球。伟峰含情默默地望着素影,然后目光随着花球落下,落到穿着伴娘礼服的女子身上。那是一个素影不认识的女子,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女子比素影更加漂亮。

“知道吗,就在这个时候,伟峰爱上了这个女人。”白衣女鬼干瘪的声音突然又在素影耳边响起,她心里猛地一惊。

这那么一突儿时间,电梯里的光闪了一下,素影又看到另一幅场景。

在空无一人的花园里,素影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晃荡着。伟峰满面笑容地在一旁为她摇着,慢慢地,他用的力气越来越大,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变得狰狞。素影被越推越高,她大声尖叫,可伟峰不予理睬。终于,素影从秋千上飞了出来,象一片柔弱无助的叶子,在风中飘摇,最后重重地落在地上。她的额头撞到一块坚硬的石头,鲜血顿时染红了草坪,象开出一朵妖艳的花。她的身体抽搐了几下,终于把头歪向一旁,一双原本美丽的眼睛里写满惊恐。

素影看到这里,脸色苍白,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不!这不是真的!伟峰是爱我的!”她惊叫着回过头,眼前又是一片黑暗。当她再次点燃打火机,白衣女鬼已经消失。空气里又弥漫出那股腐烂的气味,她忽然觉得头晕,挣扎着回到电梯里,然后身体一歪,软软地倒在地上。

素影醒过来的时候,电梯正停在15层,门已经打开,走廊里灯火通明。素影好象很累,感觉头昏沉沉地,她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是幻觉吧?一定是今天和伟峰玩得太晚了。”她安慰自己。

第二天,伟峰约素影在咖啡馆见面。伟峰拿出了一枚钻戒,说:“素影,我们结婚吧。”

素影扭捏一下,假意推搪:“不行呢,我还没找好伴娘呢。”

“这是小事一桩。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刚从纽约回来,可以让她来当你的伴娘。我今天刚和她见了面,照了一张照片呢。”伟峰将照片递给素影。

素影见到照片大惊失色——照片上的那个女子,竟然就是昨晚她看到的那个伴娘,伟峰为了她把素影抛到花园的空中!

难道一切是真的?难道昨晚并不是幻觉?而是预兆?

素影顿时觉得精神恍惚,咖啡馆里的冷气吹得她直打哆嗦。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地躺在床上。周围的一切都是十分熟悉的,准备结婚用的房子和家什,她熟悉的未婚夫伟峰此刻正在她的身边打着呼噜。

素影忽然害怕起身边的这个男人,她害怕自己也会成为这个男人的猎物,最后被残忍地杀死在空无一人的花园里。

她跳下床,跌跌撞撞地走进厨房。一股腐烂的气味又飘了过来,素影感到一职眩晕。这一瞬间,房间里的灯光暗了下来。她回过头去,又看到那个白衣长发的女鬼。

“还等什么?你现在不做,以后被杀的就是你!”白衣女鬼狞笑着说。

素影的心忽然坚定了起来,她定了定神,走进厨房,找到了一把锋利的菜刀。当她回过身的时候,房间里的灯又亮了,白衣女鬼再一次消失无踪。

隔壁听到伟峰的尖叫声报了警,警察和救护车在十分钟后赶到。伟峰因被刺穿心脏,抢救无效死亡。而素影,法医鉴定她在作案时神智清醒精神正常,于是判她故意杀人罪成立。

法庭宣判的那天,一张本该让素影熟悉的面孔出现在观众席上,可惜自顾伤心的她没有发现。那个白衣女鬼,其实是伟峰的前妻。伟峰曾经立下遗嘱,将自己的全部财产留给前妻,可是后来认识了素影,他改变了初衷,只是因为太忙,所以迟迟没有去律师楼更改。

伟峰的前妻是精神病学的专家,据说对催眠学甚为精通。她曾经在世界知名的医学杂志上发表过论文,她认为催化剂在催眠过程中非常重要。她曾提到,在中国的苗疆,有一种植物能产生致幻的气味,如同腐烂的泥土与青草夹杂的气息,那是最好的催眠催化剂。

她离婚后没过多久就再婚了,先生是电子学的博士,听说他对全息激光成象有很深的认识。以他掌握的技术,让电梯按钮在13楼亮起来,绝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只是可怜的素影,至死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血色嫁衣

如果有一天,我要娶回心爱的女孩,我一定要让她穿上大红色的嫁衣。

血色嫁衣

庄秦

两年前,我因为重度的忧郁症住进了郊区的一个疗养院,那是一幢二层小洋房,房屋外有个花园,很高的青砖围墙,围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本植物,数不清的蜈蚣与壁虎出没其间。

疗养院的病人并不多,我每天上午起床后就在阅览室里看看当日的报纸,然后与一个老头下下围棋,其他更多的时间则是在花园里无聊地仰望天空,看着白云缓慢地曳过天际。

在我在这里呆了一个多星期的时候,疗养院里又住进了一对年轻男女。女的很漂亮,身材颀长,穿着一件大红色的旗袍。男的也蛮帅的,不过他穿着一件艳红的衬衫,看上去阴柔有余而阳刚不足。那女的似乎很虚弱,每走一步就会停下来捂着胸口歇上一会,那男的总是在这时候抚着她的背温柔地说上几句。

和我下围棋的老头对我说,这女的叫李燕,骨癌,晚期了,癌细胞已经扩散全身。她的男朋友叫王博,带她住进疗养院,就是想让她在最后的时间里过得愉快一些。

我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上帝是不公平的,否则也不会让这么年轻的女孩得上如此的绝症。

听说李燕最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红颜总是遭天妒。虽然我的忧郁症也很严重,但我却总是在心情好的时候,到李燕与王博的房间里去交谈一会。尽管我心情好的时候并不多,但是因为大家都是年轻人的关系,我们交谈得很愉快,也成了很好的朋友。

对于他们,我总是感觉有些奇怪。不管什么时候,他们总是穿着红色的衣服。是那种艳丽到极点的大红,就象一团燃烧的火。我看到他们,总会觉得眼睛火辣辣的刺痛。不过,我猜,这只是个人习惯吧,我也不好多问。

李燕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了,总是喊疼。疗养院为他们准备了杜冷丁与止痛片,但是对李燕的作用却越来越小。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在床上辗转反侧,汗水淋漓。

每当李燕好不容易睡着的时候,王博总会走进我的房间里,叫醒我和他一起抽烟。看着他虚脱的模样,我也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当我扳着指头算到他们已经住进两个月的时候,不禁开始担心起李燕的身体。我知道,她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那是个寒风凛冽的夜晚,正当我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突然王博冲进了我的房间。

他大声地对我叫着:“小庄,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婚纱店吗?我要买一件大红色的婚纱!”

我吃了一惊,问:“你怎么突然想买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