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铭,你为什么想要和我结婚?”

郑铭怔了一下,“我对你说过…”

她动着手指打结,轻声问:“还有别的原因吗?”

他脸上的表情渐渐从不明所以到困惑,或许他也不知道。

重年笑,打量着系好的领带,好像还不错,又帮他最后整了整,终于说:“我只是问问,关于结婚…我想了想,我好像还有些事情没有想好,你让我回家后好好想想,好吗?”

他望着她,过了一会儿,摸了摸她的头,“重年,没有想到你还会系领带。”停了一下,又说:“那你回家好好想想,我应该多给你点时间的,不要急,等你想好了再和我说。”

她突然难过了起来,到底还是不舍得:“郑铭,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他笑着把她抱进了怀里,拍着她的背,“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去送你。”

“不要,那时候你都到家了。”

“那你来的时候告诉我,我去接你。”

“嗯。”

第十一章 只有自己 (下)

重年没有撒谎,她是二号的飞机,而他是一号的,早就在家里了。因为票买得急,赶上长假,并不好买。她只想早点回家,而偏偏火车票也只有二号的,于是又奢侈了一次,买了全额飞机票。

定好票的时候,她还想着或许她也挺能花钱的,只是以前没发觉而已。

放假的前一天,萋萋给她打电话了,得知她不去上海了,有点担心,问她是不是犯恐婚症了。

重年在电话里认真地说:“也许有点吧,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想好,我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萋萋顿了一下,在那边“哧”地笑了:“姜重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你还怕他爸妈吃了你不成,只要他护着你就行了。你还想什么想啊,又不是小姑娘,磨蹭什么,这么久还不够你想啊,该想的你不是早就想过吗?”

“等我从家里来了再和你说吧,萋萋,你也别再找我了,给我点时间,我真要想想。” 重年很混乱,不知怎么说,索性又做了一次缩头乌龟。

到家门口的时候,重年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无论怎么样,她还有家,累了受伤了,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停留,舔舐伤口。

这世上这里永远都会收留她。

母亲来开门的时候,眼睛泛红,还在抹着眼睛。重年看了有点好笑:“妈,我前不久才回来过,你哭什么啊,高兴也不用这样。”

姜母欲言又止,接过她的东西,把她迎了进去。

重年午餐没有吃,到现在午后二点多是真的饿了,于是去洗了手就开始吃饭。扒着饭的时候,倒是记得问:“妈,我爸呢,跑车去了?什么时候回来?”

她不问还好,一问姜母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打转,本来想着女儿刚刚回来,等她吃完了饭再好好说的。她一个常年在家的妇道人家,出了事什么法子都没有,只能告诉女儿。

重年低头吃着饭,没有听见声音,口齿不清地催促:“妈,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啊?”抬起头来就被母亲满脸的泪水惊到了,“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重年读高中的时候,父亲曾经出过一次交通事故,伤了腿。这种跑长途货运的,难免偶尔会有疏忽,虽然那次不是大事故,只是躲一条突然出来的狗,刹车不灵,伤了自己,打石膏躺了一个月就好了,可还是给家里几个人留下重重的阴影,一颗心总提着。双年前不久还说:“等我回国工作了就让爸歇息下来,都忙了这么多年,以后就在家里过点清闲日子,和妈做个伴。”

重年是赞同的,从前是没办法,两个女儿都在读书,可现在眼看着

双年都要挣钱了,没有必要去冒险了。父母的生活费她和双年两个人负担得起,小城的消费水平并不高。

没有得到回答,她越发心急,首先就想到是不是又出事了,忙问:“我爸呢?到底怎么了?”

姜母擦了擦眼泪,才说:“你爸现在在公安局…”慌乱中说话也没有理清头绪。

重年听到公安局,更急了:“怎么…怎么会跑到公安局去?”在她的观念里,只有撞伤人了或者是出了严重的交通事故才会和警察扯上关系。

姜母倒被她惊慌的声音弄得镇定了一点儿。从早上接到电话说丈夫被警察带走后,她就反反复复把整件事情都想了一遍。然而,哪里想得通,惊慌恐惧中没有个依靠的人,本来就要打电话对女儿说的,可是早先就接到了重年的电话,说今天要回家了,便只能在家干等着。于是慢慢把知道的情况讲了出来。

原来父亲前几天接到了一桩生意,是去隔壁省的一个城市拉一车家具回省城,去的一路上都很顺利,十几个小时便到了。休息了一晚,装车后,三十号回省城时却在高速公路的检查卡点上例行检查时被查出车上携带有毒品。

重年听到毒品脸色就变得煞白,纵然没有直接接触过具体的法律知识,有赖于国家高强度的扫毒宣传,也知道毒品事关重大,是碰不得的。可是父亲是绝对不会和毒品沾上关系的,他一个平日里连烟都很少抽的人,一辈子循规蹈矩,连只狗都不敢撞,见都没见过毒品,怎么会去运输毒品。

母亲并没有其他更多的消息,这些还是省城那边的家具商打来电话告知的,到现在公安局也没有给家里传来明确的通知。重年想了想,坐在家里不是办法,当机立断和母亲一起去趟省城弄清楚情况。

然而好不容易从家具商那里打听到父亲被拘留的公安局,却被告知案件尚处于初期刑事侦查阶段不允许家属探视,家属可以为犯罪嫌疑人聘请律师。

重年此前根本没有一点这方面的经历,公安局都是第一次去,听了那身着制服面色严肃的警员一席话后,一颗心是越发提到了嗓子眼上,起初不免又急又恐惧,六神无主,只知道要去找律师。

可是在这个不甚熟悉的城市,一时又哪里知道去哪儿找律师。

在街上一阵乱撞后,幸好记起来了高中有几位同学大学学的是法律,于是向同学打探到了他们的电话,一个一个的打过去。虽然几乎都很久没联系了,他们接到电话还是很热心,问清楚事由后,纷纷提供意见出主意。其中一个也在外地工作的说他大学有同学在当地一家很著

名的刑事律师事务所工作,给同学打了电话,介绍她过去了。

同学的同学叫杨于帆,他原本已经放长假了,还是回到所里很热情地接待了重年,了解完基本情况后,接下了案子,

过了一天,重年从杨律师那里得知父亲车上一共搜出毒品一百六十二克,其中海洛因八十六克,冰毒七十六克,是放在一只梨花木的床头柜抽屉里的,而发货方和这边的收货方都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当初装车时并没有这只床头柜。

杨律师表情沉重,说:“现在情况对我们很不利,我询问过你父亲,他也说装货时没有这只床头柜,但是不知道怎么到了车上。这毒品来得莫名其妙,因为是在你父亲的车上查出来的,如果不能够找到有力的证据向警方作出合理解释你父亲完全不知情,他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父亲借长途运货之便,帮毒贩运输毒品。”

重年背心里凉飕飕,仓皇地说:“可是那毒品是和我爸爸无关的,不能因为在他的车上搜出了毒品就怀疑我爸运输毒品,连我爸自己都不清楚毒品怎么跑到了车里,他们怎么能随便抓人?警察应该去查清是谁把毒品放到了我爸爸的车上…”这话到底有点幼稚,到了最后她自己也失了底气,竟然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杨律师见多了这样的场面,冷静地说:“姜小姐,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现在不是质疑警方办事方法的时候,他们有他们的规章制度。我们当然希望警方能够去查清这毒品是怎么跑到车上去的,现在按照他们的说法是‘人赃俱获’,所以,目前最主要的是我们要想办法找到证据证明车子上的毒品是和你父亲无关的。”

接下来的几天,重年把母亲安顿在了酒店里,和杨律师跑了一趟父亲收货的家具厂,可是一无所获。那位负责人的脸色很难看,说:“该说的我们都对警方的调查人员说了,我们是完全不知情的,姜轩寿这件事给我们的信誉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这边收货的家具商几乎是一样的态度:“我们当初缺司机叫人找了几个来帮着运货,哪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只差没把他们轰出门了。

重年在仔细看了刑法涉及到毒品的条文,查阅了许多案例,搜集资料之后,渐渐却有了一种无力的感觉。明明事情不是这样的,可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她说出口的话,父亲说出口的话是没有任何用的,警方更是有理由怀疑。

法律竟然是这样的。

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莫名其妙。

第十二章 单行道

七号的时候重年就要回去上班了,父亲的案子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移交检察院审理了。她付了杨律师一笔律师费,把这边的事情拜托给了他。母亲回去的时候,眼眶泛红,只是不相信事情怎么会这样。重年安慰她说警察会查清楚的,可是自己都觉得这希望太渺茫,甚至这句话都有点可笑。

母亲最后说:“要不然你去找找你叔叔吧…”

重年何尝没有想过,也许只剩下这唯一的法子了。按照杨律师的说法,如果不能拿出证据证明父亲对车子上携带有毒品完全是不知情的,那么现在警方掌握的证据已经足够定罪了,父亲不认罪只会让案子的审理时间长一点,最终还是会判罪。他说得坦白而直接:“姜小姐,你是子博的同学,他既然拜托了我,你也是我的朋友了,我自当尽全力帮你,作为一名律师这也是我的职责,但是我的能力有限,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你父亲被判罪的概率很大,我掌握的一些情况只能让法院予以从轻判决,可是还不能做到让你父亲无罪释放。”最后连律师费都硬要退一大半给她。

重年惴惴不安地上了飞机,到了北京后,再也没有犹豫,终于给叔叔打了电话。

姜轩涛听闻后,也急了:“你爸那么老实的人怎么会沾上毒品?这肯定就是有蹊跷,公安局那帮人是越来越懒得动脑子了。你也是,出了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对我说?你这孩子,你能想到什么办法?”停了一下,冷静下来后,说:“重年,我现在在国外,我马上给你婶婶打电话,你不要担心,她会有办法的,还有家谦在,这事不难办,先让他们找人把你爸从公安局弄出来,那里哪里是人呆的地方。”

挂了电话只有几分钟,沈家和的电话就打来了,约她见面,这次是在那栋花园别墅。

因为私家路是不允许车子随意进入的,出租车只能到别墅区的大门口。重年下了车像前几次和双年来时一样往里走。正是黄昏时候,路边的桂花开了,淡淡的香气,她突然觉得有点难过,加快了脚步。

迎面一辆黑色的汽车驶了过来,正对着她停下。她心烦意乱,没有理会,在人行道上继续往前走。

“姜重年!”

她怔了一下。

车子缓缓驶入她的身边,副驾的车门被打开了:“上车。”

重年低头看着灰白色的方格路面。她的一只脚在框里,一只脚踩着边缘线。从前读书的时候,偶尔贪好玩,走在人行道上的时候,她就喜欢只走框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可是无论再怎么小心翼翼,时间久了,不是落脚偏了踩线了,就是自己后

来走着走着忘了。

而一辈子那么长,那要走多少步?纵然小心翼翼,到底难逃命运。

有些坚持终归是幼稚的,只会被当成是小孩子的无聊游戏。

她终于上了车,像从前一样微笑:“沈大哥。”

沈家谦冷笑了一声:“你不是叫沈家谦很顺口吗?”

重年不作声,只定定地看着前面的路,过了一会儿才说:“沈大哥,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喝多了一点,所以对您不礼貌。请您原谅,忘掉那天晚上的事,我也会忘掉那天晚上的事。”

“重年,你喝多了,但是我没喝多,我很清醒,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向你求婚了,现在我还在等你的答案。你如果记不清了,我们可以重来一次,这一次不喝酒。”

她震惊地扭头望着他。

“你不会真以为我那天晚上在玩男女游戏,逗你玩吧?或许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一时寂寞找个女人来玩?”他嘲讽似的笑了一声,扫了她一眼,“也许我可以试试,但是你觉得你有那个资本让我找上你陪我玩游戏吗?”

重年再一次感觉到被侮辱了,仿佛回到了那天晚上对着蛋糕里璀璨生辉的硕大钻石戒指,莫名地难受。他可以看轻她,把她当成什么样的女人都好,那是他的事,与她无关,可是他没有理由一而再羞辱她。

车子忽然急速一个转弯,毫无预警地停了下来。她没有系安全带,头晕目眩,差点撞到了车门上,刚刚稳住身体,车门被从外打开了。

沈家谦不等她反应,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重年挣扎不开,一路被他拖着走进大门。门口的佣人垂着头,下意识退后了几步,给他们让路。

沈家和坐在客厅,看见他们这样走进来,微微皱眉:“家谦——”

沈家谦却突然笑了,一把揽过重年的腰,走到她面前,说:“姐,我有件事忘了跟你说,我向重年求婚了。”

重年一脸震惊,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下意识扭动身体要挣脱开他的手。他却使劲箍住她的腰,带她坐到后面的沙发上。

沈家和也难掩惊讶,看了看他们两人,“什么时候的事?”

沈家谦轻笑:“已经有十天了,我没记错吧,重年?”他的手微微放松了力道,抚摸在她的腰侧。

重年只觉得恶心,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一个人,可是却说不出来反驳的话。

他突然俯身过来,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重年,我想你不会让我等太久,是吧?”

重年颤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偏头,他突然重重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沈家和咳嗽了一声,很显然听见了他的话,神色闪过一丝不悦:“你急什么?”起身说:“家谦,你和我来一下,让重年先坐在这里喝杯茶。”

沈家谦顿了一下,大声喊:“桂姐,叫人送杯牛奶,拿点点心过来。”又低声说:“重年,你饿了吧,先吃点点心,等会儿就开饭。”终于放开她,站起来走了。

很快就有人送来了牛奶和点心,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重年呆呆地坐在精致典雅,奢豪靡丽的偌大客厅,渐渐觉得疲惫而无力。仿佛还是许多年前,初次坐在这里,卑微而拘束。

这里是永不属于她的另一个世界。

这么多年,一路走来,那么多的艰难和不如意,都只是生活而已,极其平常而又琐碎。仿佛是走路自当不会永远都是一马平川,平坦大道,偶尔总得有坑坑洼洼,小桥流水,抑或不小心被石块拌了一下,跌倒在地,可这些没有什么紧要的,爬起来拍拍灰再朝前走就可以了。

因为都是小事,知道总会过去的,总会好的。

然而,现在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走过去,仿佛怎么走都是错,像是站到了悬崖边上,前有深渊,后有豺狼,进退不得。

耳边突然传来低声的询问:“姜小姐,点心不合胃口吗?厨房还有其他的,要不要叫人拿点别的来?”很慈祥温和的声音。

重年回过神来,茶几边站着一个大约和她母亲差不多年纪的阿姨,对着她微笑。她也对她笑了笑:“谢谢,不用了,我还不饿。”

那阿姨笑道:“姜小姐不要客气,我是桂姐,有什么事情你就喊我。”

重年心乱如麻,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于是说:“桂姐,我真的不饿,你叫人把这些都收下去吧。”

桂姐自然没有叫人,自己忙端着托盘走了。

好一会儿,重年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仔细想了想,觉得或许事情还不至于真的发展到那一步,也许这样想总归有点侥幸,然而,本来这一切就不可理喻。沈家谦一时发疯,但是他姐姐不见得会同意。她甚至还有点卑鄙可耻地想,已经这样了,不如就先保持沉默,等父亲脱罪出来了,叔叔回来后,再说她不想和沈家谦结婚,那时候什么都迎刃而解了。

既然沈家谦做小人,她也没必要在他面前那么坦荡荡。

沈家谦出来后,仍旧搂着她的腰坐在她身边。这次她没有做无意义的躲闪,他似乎有点高兴,似笑非笑望了她一眼。

沈家和坐下来就笑道:“重年啊,没想到你和家谦还有这一场缘分,我等会儿就打电话跟你叔叔说,

他知道了,肯定高兴。家谦比我小十几岁,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说是小舅子,也算得上是大半个儿子,家谦能够和你结婚,简直是他做梦都想的事。你和家谦也该早点说一声,既然都这样了,我看你们还是早点结婚吧,让大家都跟着高兴高兴。”

重年被这一番话说懵了,呆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来话。

沈家和突然记起来了什么,又说:“你爸爸的事,你不要担心了,刚刚家谦已经打过电话,等会儿我们吃完了饭,你爸爸大概也回家了。明天让家谦过去一趟,看看你爸爸妈妈,顺便和那边法院检察院通个话,本来就是无罪的,怎么能硬扣顶帽子下来,这事肯定是他们弄错了。你就不要再跑来跑去了,我让家谦去把你爸爸妈妈都接过来,我们两家人一起聚聚,商量下你们结婚的事情。”语气亲切随和,再也没有从前的那种冷淡疏离。

“沈家谦!”重年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猛然挣脱开他的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了,你在怪我没有早点想办法把咱爸弄出来?”沈家谦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却静静笑了,起身搂住她的腰,“这件事是我错了,可是谁叫你和我赌气不早点跟我说?”

他抵在她的身前,一双手渐渐加紧了力道,脸上的笑容却冷了下来,仿佛是警告,又似乎是嘲笑她不自量力。

重年蓦然睁大眼望着他再也说不出来话,腰侧渐渐传来疼痛,隔着单薄的开衫毛衣,他的手紧贴着她的肌肤,滚烫而坚硬。她突然觉得面前的人陌生得可怕。

沈家和起身,笑得和蔼:“重年,家谦他是这个脾气,你不要和他赌气,气坏了身体不划算,你爸爸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去餐厅吃饭吧。”

整个晚饭时间重年都很安静,只是麻木地吃着饭菜,根本也没觉得是什么味道。

沈家和倒是很高兴,虽然一贯食不言,可却不吝于微笑,有别于从前矜持的微笑,是温和的亲近的。吃完饭,在客厅坐了一下,她便借故走开了。

偌大的客厅顿时只剩下两个人。重年再也坐不下去,站起来就往外头走。沈家谦坐在她身边并没有动,淡淡瞥了一眼她逐渐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喊道:“桂姐,叫人送包烟来!”

烟很快就送来了,是他素来吸惯了的。他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突然被呛住了,连连咳嗽了几声,顿时兴致全无,狠狠把烟掐灭在烟盅里,收回手时不知怎么回事,碰到了茶几上的一杯茶,骨瓷盅撞击在骨碟上叮铛响,有水溢出来,沿着白瓷杯壁缓缓滴落。他的手上也沾了几滴水,指尖上一点灼热。他气

得一把抄起茶盅砸到地上,伴着细瓷碎裂的声响,终于起身走了出去。

她并没有走很远,车子开到了黑色镂花铁门那儿他就望见了她,隔着玻璃,白炽灯下,幽蓝色的身影,模糊而淡薄,渐渐远去,越来越小,融入夜色。

他没有再追上去,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停在门口,定定看着前方,好一会儿,仿佛猛然惊醒,拿出手机按了几下。

等了一会儿,电话才接通,他冷笑,她到底也不敢不接。

“姜重年,十分钟之内,你自己走回来!”

第十三章 因为爱

重年再次走进黑色的镂花大门时,是真的冷静了下来。不久之前,母亲欢欢喜喜地打来了电话,告诉她父亲已经出去了,马上就到家了。

她清楚地认识到,她现在并没有任性的资本。随心所欲是好,可那样的代价太高,她承担不起。

总还是太傻,所以刚刚要那样跑出去,到头来只是给自己难堪,给别人看笑话而已。

都说生活磨平了人的棱角,或许有时候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客厅里头并没有人,桂姐迎上来笑眯眯地说:“姜小姐,我先带你回房间吧,家谦他在书房。”

重年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不了,桂姐,我就在这里等他吧。”

桂姐仍旧笑眯眯:“还是去房间吧,他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你总不能不睡觉坐在这里干等。”

重年踯躅了一下,体会过来大约这还是沈家谦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桂姐。”

桂姐带她到了三楼的一间卧室,为她打开门后,站在门口告诉她盥洗间备有洗漱用具,又殷勤叮嘱有事可以叫人,便离开了。

重年走了进去。卧室是很大的套间,外面是起居室,里面才是睡房,铺着深蓝色的床罩,像暗夜中幽深的大海,满室明亮的灯光仿佛水银倾泻在上面,波光潋滟。床头柜上头一只水晶花瓶,插着几株硕大的折枝菊花,花开得那样好,翠绿的花心,外头的花瓣是淡淡的浅绿色。靠近落地窗前摆放了一张白色的欧式躺椅,上头却有一件黑色的西服外套。

她突然恐慌了起来,转身就出了睡房,在起居室踯躅了一会儿,最终坐在了一张长沙发上。枯坐着,时间总是走得慢,可是又不知道是在等什么。惴惴不安到了半夜,却支持不住,渐渐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

到底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身体上的异样后,猛然惊醒。

沈家谦刚刚俯身抱起她,似乎也没料到她突然睁开眼睛,怔了一下,才说:“到床上去睡。”

这句话无异于惊雷,令重年甫醒来还不甚明了的大脑立即紧张了起来,“我不去,你放我下来!”

沈家谦不理会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抱着她进了睡房,把她放在了床上。他一松手,重年身体接触到床,就下意识翻了个身,滚到另一边去,要下去。

他终于沉下了脸:“姜重年,我明天早上要去你家,没空陪你瞎折腾,你要不想睡床,就去沙发上睡!”转身就去了盥洗间。

然而,重年却站在床边呆愣了半晌,或许他只是极其普通的一句话,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可是在这

种时候,她到底还是不敢碰运气。

沈家谦从盥洗间出来时,她已经在床上躺下了,那么大的一张床,她只是蜷缩在床边,小小的一团,越发显得一张床空荡荡的。他顿了一下,掀开另一边的被子,关了灯就背对着她睡下了。

黑暗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一点微弱的气息,他的呼吸声渐渐缓慢而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