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年闭着眼睛,同样背对着他躺在另一边,不知多久,意识渐渐迷糊时,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终于明白了过来。她紧紧揪着被子,一股寒意涌了起来,心底冰凉一片。

大约是知道他不会做什么了,她这一觉一直睡到天亮。早晨她睁开眼睛时,沈家谦正掀开被子要下床,望了她一眼说:“等会儿吃了早餐,司机送你去上班。”他的声音还带着甫醒来的慵懒,有一点沙哑,似乎心情不错。

她突然问:“你为什么想要和我结婚?”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坐回了床上,在她头顶俯身看她,“你终于想起要问我了?”

他靠得很近,没有戴眼镜,也能清清楚楚望见他的脸,下巴上还有着刚刚冒出来的青色胡茬。她转过头来对着天花板,默不作声。

“你不是很会想么,你觉得呢?”

“承你吉言,我再会想也没有你会想。”

这话到底有赌气的成分,满是孩子气,沈家谦觉得好笑。他也轻笑了一声,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朵:“你倒是知道,我自然是比你会想,要不然你怎么现在躺在我的床上?”

重年从这句话中又听出了讽刺挖苦,可是却忍住了,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和我结婚,我们才刚刚认识,只见过几次面,你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这么快就结婚不合适。”

“那你觉得怎样才合适?”

“我们可以按照正常步骤来,先交往一段时间,然后结婚。”

“交往多久?”

重年不说话了,因为终于反应过来她又在犯傻了。

果然,沈家谦脸色一沉,立即冷笑了一声:“姜重年,你觉得忽悠我很好玩吗?既然知道没我会想,你还是省点精力吧。我觉得时间已经够久了,我不想浪费时间来玩那些追逐游戏,你既然最终是要婚姻的,恰巧我也想娶你,我们各自互取所需,结婚适得其所。事情明明很简单,你不要想得太复杂。”

他的话说完就下床离开了。重年怔忡地躺在床上,耳朵嗡嗡响,都是他刚刚的话,交错混乱。

原来结婚就是各取所需。

重年没有吃早餐,而是叫司机送她回去

。她换了一身衣服,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坐在床上呆愣了半天,回过神来后,一看时间,匆匆忙忙跑下去。

司机还等在楼下,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送她去公司。

早晨八点多,正是上班的高峰期,无数的汽车像蚂蚁一样,密密匝匝堆在一起,缓缓蠕动在地面上,远远望去,只是一片黑点。

这城市繁忙庸碌,而人是多么的渺小微弱。

自然是迟到了,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同事都讶异,因为她几乎从没迟到过。隔壁格子间的赵蕾把写字椅转到她旁边,笑嘻嘻地问:“姜重年,你是不是长假综合症啊?”

重年笑:“对啊,忘了要上班…”

一帮人闻言,哈哈大笑。她突然也觉得放松了一点,这是她熟悉的工作场合,甚至连同事大多都是相处过几年的,一切都简单明了。

工作仍旧琐碎而繁杂,因为太熟悉,她调整好心情后,倒是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认认真真地一项一项完成。

下班后,收拾好东西,下楼时,郑铭已经等在下面了。昨天他就给她打过电话了,重年知道该说的话总要说,于是约他今天见面。

在路上时,他们只简单说了几句话,他专心开车,她望着车窗外。

到了订好的餐厅,坐下后,郑铭突然问:“重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重年怔了一下,他不是没有感觉的吧,她原本是想要吃完饭后再说的,现在看来也许要提前了。

她拿出那枚戒指,站起来放在了他的手里,说出想了很久的话:“郑铭,我想我们也许不能做夫妻,我们只做朋友可能会更好点,让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吧,只做朋友,简单纯粹。”

她说的是“不能”,没有说“不适合”,更没有说“不想”。过了好一会儿,郑铭才问:“为什么不能?”

服务员来上菜。重年拿起筷子夹野山椒炒牛肉吃,尖椒的味道还是辛辣,火烧火燎地粘在舌尖上,可是诱人,连吃了几口,她的眼睛就渐渐模糊,还是太辣了。

她端起茶盅喝水,终于说:“我是不是很傻,明明知道辣,还要去吃?”

郑铭正在吃菜,手里的筷子突然没握稳,“啪啦”落到了桌子上。他抬头望着她,欲言又止:“重年…”

像大多数的男人一样,他有时很粗心,可是到了这时候却又这么敏感,偏偏是要在这时候。

重年说:“别说了,吃饭吧。”

其实并不是不要他说话,而是知道说不说都一样。她不想为难他,也不想为难自己,有时候,唯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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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要这样想。

也许只是迟早的事。

重年睡觉之前,便接到了萋萋的电话,可是对她来说这个电话还是来得太早了一点。

因为萋萋没有给她任何时间,几乎是她按了接听键,耳边就传来声音:“重年,你是不是知道了?”有一点小心翼翼,可却仿佛已然确定。

“知道什么?”

“姜重年!”

重年不做声。

顿了一会儿,萋萋说:“我知道你知道了,你就那点道行,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对,我是和他有那么回事儿,但那是早在你和他正式交往之前,从两年前开始,我和他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就是从前我和他也没认真过,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种正常的男女关系…只不过有次喝醉了,稀里糊涂出了事,大家都是成年男女,反正认识那么多年,都没性别了,谁都没当回事儿。他想娶的喜欢的都不会是我这种女人,至于我,你也知道,男人在我这儿连衣服都不如,我对他根本就没任何感觉,就算哪天真想挑件衣服一直放在衣柜里头,也不会想到他头上去。你根本就不用在乎那么点事,你如果还要为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纠结,那你就是个榆木脑袋。”她的语速很快,仿佛是豁出去似的,不吐不快。

重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 “不,萋萋,你有一点还没有说,他爱你,他爱了你很久,只不过是你不愿意接受而已。”

这次换萋萋沉默了,也许是震惊,也许只是不知说什么好。

重年笑:“我果然迟钝,这么多年就没看出来,一直要到后来才想清楚,其实那么多事情都摆在那儿,他一直爱的都是你。我也想不在乎,哪个人心里没有一块自己的地方,他心里有个影子就让他去吧,我不能要求他在我之前的感情经历一片空白,没有爱过任何人,反正我就是要找个合适的人结婚,他对我好愿意和我好好过日子就行了。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萋萋,原来我也是贪心的,就算是我这样的人,我还是想要有一点点爱的,哪怕并不多,一点点就行了。”

她以为不需要再说什么了,可是萋萋却还要问:“重年,如果那个影子不是我,你会怎么选择?”

这是个敏感的问题,却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如若是其他人,不认识的陌生人,她或许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影子永远是影子,不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可是现在却远远不是这样,萋萋是活生生的,亲近得如同她的眼镜一样,是天天戴的,可是这双眼镜却要变成一根刺。

>她不想带着根刺在身上生活,那样动一动,便会疼痛。

重年并没有回答,只说:“温萋萋,我们先不要见面吧,可能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不想见到你。”

第十四章 彼岸花

在有些人的面前可以任性,不想见就说不要见面,可是有些人却不能,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却偏偏还要面带微笑同他同桌一起吃饭。

重年沉默地吃着饭,实在也没有人在乎她说不说话。沈家谦去了两天,确实把她的父母都接过来了。吃饭前,叔叔也回来了,趁晚餐还没开始,私下找她谈过话。他说:“重年,你能够和家谦一起,我是真的高兴,你婶婶在电话里讲了,我都不敢相信,非要赶着自己回来看看。这么多年,我看着家谦长大,他还是头一次带女孩子去我和他姐姐那里,就连从前的…”顿了一下,哈哈大笑:“也怪不得他急着要结婚!你放心,以后他有待你不好的地方,你来告诉我,我教训他!”

的确,他脸上的笑容光焕发,是真的高兴。重年只是微笑,说:“叔叔,他待我很好。”

饭桌上还有沈家谦的父母。重年第一次见他的父母,如果按照正常情况,应该是紧张的,可是他们之间哪里是“正常”的?她只是渐渐有一种绝望的感觉,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而大家却都以为她是“丑媳妇见公婆”,害羞腼腆而已。

沈家谦的母亲甚至还夸奖了一句:“重年,你叔叔说你文静秀雅,我见了也喜欢,家谦就是要个这样的人在身边,以后你多和他回来吃饭,你不知道我和他爸爸现在想见他一面多难!”

重年不忍拂了老太太的好意,笑了笑。

坐在她旁边的沈家谦望了她一眼,笑道:“妈,你那是没见她发脾气的样子,一点都不含糊,和现在简直是判若两人!”

重年哪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气得想在桌下踹他几脚,可是又懒得理他,生生忍住了。

只怕她早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和他的关系了。

晚餐是在重年父母入住的酒店吃的,他们刚刚来,需要休息。吃完了晚餐,重年送父母回客房,沈家谦也和她一起。

进了房间,沈家谦和姜轩寿在外头起居室谈话。重年被母亲悄悄拉着手进了里头的睡房。

重年知道母亲大约有一肚子的疑问,偏偏没有机会,来了就是吃晚餐,一大桌子的人,可是却没想到母亲坐在床上看了看她,半晌沉默无言。

重年有点不明所以:“妈,你不是有话要说吗?”

姜母欲言又止:“我记得上次双年回来的时候,说你的男朋友姓郑…叫什么郑铭的…”

重年打着哈哈:“你记错了,那个是我的同学。”

姜母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要管你,也不是觉得这个家谦不好,只是他是

你婶婶的弟弟,我和你爸爸都有点奇怪你怎么会和他…再说他们这样的人家…这都要结婚了,我们才知道。你叔叔打电话来说人是他看着长大的,这次你爸的事也多亏了他。前天他来家里时,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说接我们过来玩。我想着你回来时怎么也不说一声,又让他跑一趟,不过这几天我看他人是真的不错,待你也上心,你也不小了,早就到了结婚的年纪,那还是早点结婚吧。”

这个结果在重年意料之内,她的婚事早就成了父母的一块心病。虽然这样的年纪未婚很正常,在这里多的是,可是在父母那一辈人的眼里,特别是在家乡,确实是一件操心的事。母亲经常就念叨着,谁谁谁的女儿比你还小,都有孩子了。

走出房间时,重年的心情实在好不起来,面对沈家谦更不想说话,沉默地坐上了他的车。直到汽车停下来时,她才发现他没有送她回去,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地下停车场。

重年不愿意下车:“这是哪儿?”

沈家谦冷笑了一声:“现在知道要说话了?”

她打开车门就想下车,自己再打车回去。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你的房子我今天已经叫人退了,东西全部打包搬到这儿了,你现在要去哪儿?”

重年楞了一下,再也忍不住,声音又急又快:“沈家谦,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的事?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也不想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懂得尊重一个人?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她突然流下了眼泪,这段时间的压抑仿佛一瞬间爆发。她原本是个不愠不火的人,甚至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闷乏味的,可是这短短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早就彻底颠覆了她平静的生活,超过了她的心理负荷能力,纵然是一潭死水,也要被这巨大的石子激起水花,而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沈家谦只是冷眼望着她,突然下车绕过来,抓住她的手臂就把她拖下车。她并没有挣扎,仿佛刚刚那一瞬间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了,麻木地跟着他走。

电梯“叮”一声开了,他带她到了一户房门前,打开大门,一路拖着她的手上了旋转楼梯,到了二楼的一间房门前,伸手推开门,再把她推进去,然后一气呵成“砰”地关上门。

重年被那关门声惊醒,禁不住抖了一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怔怔地走到床边坐下来。很久之后,又自己回过神来。床上铺着鹅黄色的床罩,掀开后里头是米白色的床单被套。窗帘也是白色的。整个房间的颜色都很清淡,很温暖的感觉,并不显得奢华。

>她累了,好几天都没有睡过安稳觉了,于是脱了鞋就爬到了床上,蒙上被子,抱着一个枕头闭上眼睛。

半夜的时候,醒过来一次,她挣扎过要不要去洗漱一番,再接着睡,可是实在是浑身睡得绵软无力,赖在床上一会儿,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竟然睡过头了,再次醒来时都早上八点了。她吓得一骨碌爬起来,留意到这房间附带有盥洗间,跑进去看有洗漱器皿,匆忙刷牙,洗脸。身上的衣服都睡得皱巴巴,也得换,她想了想,找去了衣帽间。的确有衣服,有一面衣橱里头挂有她常穿的衣服,从前是挂在她房间的衣橱里的。

她换好了衣服,把头发胡乱扎了个马尾。下楼时,沈家谦坐在客厅看报纸,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报纸。

等她走近了,他才说:“我送你去上班。”

重年顿了一下,说:“这附近有地铁站吗?”

他脸色变了一下,不做声。

她说:“我要迟到了,地铁不堵车,应当会快点。”

他还是没有在地铁站放下她,因为这里离她上班的地方不远,开车大约一刻钟就到了,所以她也没有迟到。

下班的时候,是沈家谦来接的她,原本是要去酒店陪她父母吃饭的,可是他们被沈家谦的母亲带出去玩,还没有回来,说是会吃了晚饭回来。

重年原本担心父母在这里会感觉拘束呆不惯,尤其还要面对沈家谦一家人,从前他们偶尔来一次就想回家,留都留不住。可是这次却仿佛很随意,昨天晚上在餐桌上,沈家谦的母亲说今天带他们出去玩,母亲一口答应了下来。她不是不明白,到底还是为了她。

沈家谦带她去吃了饭,送她回去后,就走了。

重年一个人呆在客厅,打开电视看了一会儿,又关了。起身四处走了走,从餐厅晃荡到厨房,后来想起来应该去整理下自己的东西,于是去了房间。可是除了衣服和笔记本电脑,其他的东西却都不知道在哪儿。

她还是给沈家谦打了电话。他接了电话,淡淡问:“什么事?”

重年说:“我的东西在哪儿?”

“储藏室。”

“储藏室在哪儿?”

“你隔壁房间。”

“哦。”

他很快就挂了电话,重年到隔壁储藏室去一看,果然有好几个打包好的纸箱。最多的自然还是书,她这几年陆陆续续买的书也有几大箱了,每次搬家就是头痛的事。从前的一些旧物也都还在,那部蓝白色的随身听包裹在绒布袋里,里面还有一条白色的丝巾,上头绣

着嫣红的折枝梅花,她一起放进了床头柜抽屉。

卧室里有一间小的内书房,近窗的地方摆放有一张书桌,还有书柜,她把书搬进去,收拾好了。

清理好所有的东西,其实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去洗了澡,爬上了床,看了一会儿书,就睡着了。

早晨醒来,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恍惚了一会儿,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这不是她从前的卧房,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卧房。

迁徙到底始终是令人不安的。其实从前搬家后的头几天也会有这种感觉,她知道过段时间就好了,陌生的卧房也会变得熟悉。

因为是礼拜六,重年赖在床上好一会儿才起来。到楼下厨房一看,冰箱里头有面包,牛奶可以做早餐,于是热了一杯牛奶喝,吃了几片面包。

沈家谦进厨房的时候,她正在洗喝过牛奶的玻璃杯。哗啦啦的水流声中,清晨的朝阳透过薄纱窗帘丝丝缕缕照射进来,光华流转,时光如镜。而窗户外头是湛蓝的碧空,大朵大朵的白云,天空那么蓝,那么美。

他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看她洗好了玻璃杯,放进橱柜,突然记起来了,说:“给我做个三明治。”

重年顿了顿,去打开冰箱,说:“只有鸡蛋。”

“那就做鸡蛋三明治。”他说完,转身出了厨房。

重年于是烤了面包,煎了两个鸡蛋,铺在面包上,拿刀对角切开,然后装进盘子,端着出去。

沈家谦在客厅的吧台前煮咖啡,她把盘子放在吧台上,转身要走,却听见他说:“怎么做了两个?”

“我都是这样做的。”她习惯用整块的面包,夹了东西后再切开,这样方便,做一次,早上吃一个,剩下的一个晚上吃。

沈家谦说:“那你也吃一个吧。”

“我吃过了。”

他没再说什么。

后来沈家谦一个人把两个都吃了。重年拿着空盘子去厨房洗了。他送她去酒店陪她父母后,就走了。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人又一次到齐了。重年再一次保持沉默,只在听见婚礼定在元旦时,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然后接着吃饭。

第二天上午,送父母去机场后回来,她在卧室呆了一下午。晚上肚子饿了出来时,迎面碰见了沈家谦,她下楼,他上楼。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她侧了一□体,他突然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去哪儿?”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呼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气,连眼神都仿佛带着微醺的酒意,混沌而迷茫,那只手却紧如烙铁一样箍住

她的手臂。她下意识挣了一下,缩了一□体。

他突然一把揽过她的腰,她踉跄了一下跌倒在他身上,眼镜撞在鼻梁上,痛得厉害,而他已经伸手取下她的眼镜,扣住她的下巴,狂乱地吻了下来。

重年一瞬间被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头晕目眩,扭头躲着,却躲不过他手。他总是能捏住她的下巴,寻到她的唇,堵上去辗转吮吸。她挣脱不开他,被他堵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又急又怕,恐惧到了极点,在他撬开她牙关的时候,用力咬了一口。

他受到了干扰,退了出来,却拦腰一把抱起了她。

她不是没有想过迟早会有这样一天,可是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还是恐惧害怕,禁不住大叫:“沈家谦,你疯了!你喝多了!放开我!…”

无边无际的恐惧像大海的潮水一样,滚滚涌来,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也可以这样大,像市井泼妇一样,只是尖声叫嚷,一声又一声,连自己听了都觉得刺耳。而他却只是不理会,抱着她进了卧室,到了床上她仍旧在一声又一声地叫着:“沈家谦,你疯了,你放开我…”

他只觉得厌烦,一口咬住她的下巴:“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我怎么会遇着你这样的一个女人?”再也不让她说话,把她压在床上排天倒海般吻了下来。

那已经不是吻了,她动一下,他就加大力气狠狠咬一口。她被他困在身下,不论他怎么啃咬,初时仍旧挣扎得厉害,渐渐地却停下来了,大约是力气用尽,终于放弃了。

他的吻也缓下来了,在她的唇边辗转吮吸,却突然顿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去吻她的眼睛,一点一点吻去那不断涌出的湿意。眼泪带着微微的咸,和着甘冽的酒味,一起在他的嘴里翻涌,苦涩而清甜。他不知道原来这样的两种味道也能交合在一起,明明那么苦,却又是那么的甜,仿佛是飞蛾扑向大火,有一种极致癫狂的快乐。

而窗外,太阳渐渐隐去,残阳如血,一轮赤红的晚霞染透了半边天,琦云万里,华彩流光。夕阳那么好,可是黄昏那么近。

这样的快乐,这样的好,多么奢侈而可怜。

第十五章 他永不会来 (上)

卧房里头没有开灯,窗帘也没有拉开,重年是睁着眼睛看着四周渐渐从明亮变得黑暗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试着又推了一下沈家谦。他只是搂着她的腰,□了一声,在她的颈项边磨蹭了一会儿,呼吸渐渐又变得清浅而缓慢。

大约是真的喝醉了,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那时候只是木然而绝望地躺在他的身下,起初还感觉到他一直在吻她,因为很痛,可是后来疼痛渐渐消失了,所有的意识都荡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等到再次回过神来时,他爬在她的身上,头枕在她的肩上,一动也不动。她也不敢动,怕惊醒了他。

很久之后,她转过头去望着他闭上的眼睛,才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