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科的事情上安喻承认自己有些阴,但他找不到更好的出路。

今晚有一个人对他的评价很精准,还没听别人这么说过他:表里不一。

这话是许禾说的,那是个他也说不清到底是聪明还是笨的女人,但绝对是个独自为王的女人,内政外交全凭自己高兴,也不怕和强国结下梁子。

酒意微醺的安喻忽然变得燥热,他不想承认和她撞在一起时他被自己过度的反应吓到了,只能换了扑克脸掩饰慌乱。当时是她仰躺在他的怀里,他的脸致密的压在她的肩颈之间,唇贴着女人胸口异乎寻常柔软的温暖肌肤。

安喻那一瞬间错觉是,如果他往下压她,两人就会跌落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安喻忍不住给他的司机打电话,问许禾在哪里,在干什么。司机说几个小时前给许小姐安排了套房,应该是睡了。

“睡得真早。”安喻捏着手机看了半天,酒意踉跄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被安喻丢下后,没了同伴的许禾孤零零的很无趣。站在陌生人的丛林里没什么,有什么的是那些陌生人彼此之间熟络得像一家人,而且每个人付小费时的摸样都漫不经心。许禾计算着自己也可以打道回府了,她没有他的电话,就把电话打到了接她来的安喻的司机那里。

司机跟了安喻七八年了,在看出安喻和许禾之间的暗流涌动时他就知趣的自己去享受按摩了,现在他也不知道他的主子在哪儿,但妥善安置许小姐是他的工作内容之一,就说:“今晚走不了了,给你开间房休息,明天和安总一起走。”

许禾执拗,软磨硬泡的磨司机送她回家。被她缠得招架不住了,司机一脑门子的汗:“姑奶奶,没有天大的事我哪敢惊动安总啊。不是我不送你,是我不敢送,万一安总用车我人在外面那是要砸我饭碗的,别为难小的了。你让安总放话,我二话不说现在送你回去。”

“那你告诉我安喻的电话。”

“那我可不敢,你自己跟他去要。”

许禾干瞪眼了:这位兄台是安喻结结实实、惟命是从的狗腿子。

回家无望,她怏怏无趣的去了房间。沿袭一贯住店的习惯,她进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逃生三宝:灭火器、逃生索、防毒面罩——万一酒店发生火灾,她必须在第一时间找到逃生工具。

这绝不是杞人忧天,这叫防患于未然:未必今晚这里会有火灾,但谁能保证一定不会发生?你能保证你不会引发火灾,你能保证得了别人也不犯错吗?不然怎么会有“意外”这个词?比如电路起火、纵火犯、酒醉的房客烟头掉在地毯上、厨房里灶台失火…太多的可能了。

再说,万一地震了呢?

都找齐全后,许禾仔细研究墙上的酒店消防疏散路线图。不放心自己错乱的方向感,她又去走廊里辨认了方向、亲自走了下逃生线路,这才踏实的回房锁了门。豪华套间敞亮空荡,朝外方向的整面墙被做成巨幅的通顶玻璃,还建了视野极佳的晒台,白天时面对的是一窗青山秀水,此时则是巨大的一窗黑洞,阴森森的吓人。窗外楼下恰好是酒店的泳池,水面反射了夜里所有的光扑打进房间,即使关了灯房间里的视线还是很清晰。

“三楼?”许禾趴在晒台上往下瞧了瞧,不甚合心意。这个高度是不能直接跳下去逃生的,二楼相对较好,但二楼又容易进贼。她反复检查了所有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后,拉上了窗帘。

一转身看到床,她就开始和床单较劲:星级酒店的床单就一定是干净的吗?一定是一客一换了?谁监督的?她把被子床单翻来覆去的检查了好几遍,一根头发、一块污渍都没找到后,许禾这才犹犹豫豫的睡倒——她也没有别的选择——除非睡地板。

唉,早知道要在这里过夜,就应该从家里带条床单过来。

另外,这房间里应该没有摄像头吧…

她又从床上爬起来,翻房间的各个角落…

折腾完这些后,已经是深夜了,忙碌了一身腻汗的许禾去浴室冲凉。可她第一眼就看见了灯和浴霸,随即想起了很多年前曾听说有人洗澡时遇到漏电被电死了…

这家酒店将近十年了吧,十年的电路就够格算老化了,水和电加在一起的话…

许禾痛苦的哀嚎一声:“犯病了犯病了,强迫症犯了!不能住了,回家回家!”她神经质的又重新穿回衣服出了浴室。

离开自己的家、自己的地盘,她真的是会疯的,是会一直折腾到天亮的。下巴夹着手机CALL给安喻的司机,许禾忙叨叨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10

司机已经睡熟了,被午夜凶铃惊起,抓狂了:“奶奶,你睡吧,明早和安总一起走。”

许禾认死理:“不行,你不送我也得找别人送我回去,你肯定有办法。”

“小姐,这里是深更半夜的荒郊野外,一路上都是盘山路,开夜路车很危险会掉进沟里的,你睡吧睡吧睡吧啊!”

司机说完就不耐烦的挂了电话,她再打,他就不接了。许禾泄气的坐下来,他说的话也有道理,看来今晚确实回不去了。她只得又脱掉鞋子,重新爬回床上。

许禾有择床的赖毛病,这一通折腾后愈发清醒了,想来是逃不过失眠的命了,她就在黑暗里微睁着眼打哈欠。

房间里荡漾着墙外泳池里的水光,被薄纱窗帘拦住,水光像是被筛子筛了,抖得细碎,房间里的柜子、架子、所有东西的影子就一同跟着晃颤。许禾忽然觉得子夜时分这一屋子灵动的水光着实有些妖气,尤其是在这深山老林里。

她的眼睛越睁越大,在半明半暗的房间里扑来扑去的找妖怪,深深浅浅的漆黑色团能拼凑成很多画面:牛头、羊头、大大小小的骷髅头…

心里陡的发毛,她伸手飞快的把所有开关都打开。室内哗的一下亮如白昼,许禾这才呼出口气,已经捂了一身的热汗。

许禾怕黑,怕一个人,她一直都把这毛病的帐算到她老妈付卓头上。在许禾的力量不足以和成年人大打出手的若干年里,她若是练功不合格,老妈付卓惩罚女儿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整晚整晚的把许禾锁在舞团大院的练功房里,风雨无阻、停电的晚上也无阻。许禾就是在那些年被吓破了胆,她觉得自己这一点很没出息,但她就是管不了自己。

这一次许禾罕见的没有怨恨付卓,她恨的重点是安喻——今晚她的犯病全是拜他所赐。他完全能安排她回市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他什么都不管的就溜掉了,真是不负责任的薄情!

咒骂着安喻,许禾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个茧——此时她也不嫌这被子可能是别人用过的了,反而成了她唯一的伴儿,全指望抱着这床辈子挨过一整夜。

这一晚似睡非睡,第二天蒙蒙亮的时候,许禾再次踩上了高得要她命的鞋子。深山里的阳光被晨风从晒台吹落进来,满房间的飞舞闪烁,像林间跳跃的鸟一样轻捷可爱。许禾困得像个大烟鬼,如果不是失眠她必定会扑进林子里去的。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回家、睡觉!

拉开房门,她险些撞上门外站着的人,是安喻,他举起要敲门的手指关节险些敲在许禾的额头上。

安喻神清气爽的:“你可真是早睡早起,现在出门,是要去哪儿?”

这是她恨了一晚上的人。许禾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让他进门,直接把他推了出去。她随手带上房门,顺着幽长的走廊往外走。

安喻对她的无礼很莫名其妙,追了两步跟在她身边,问:“怎么是这么一张臭脸?谁惹你了?”

许禾不回答,只是大步走,在电梯间停了下来。安喻在她身后站住了,他这回什么也不问了,看着许禾的背影等她发作。两人像一起等电梯的陌生人,彼此保持戒心的准备进入同一个狭小的空间。

电梯门叮当一声开启时,许禾利落的就走了进去,待她转过身来后安喻看到的是一张执拗紧绷的脸:脸刷白、唇色暗淡,还有对他明显的敌意。安喻不禁皱了眉,他没跟进去,伸手挡住就要关上的电梯门,问许禾:“话说清楚再走,你现在生气是和我有关?”

“对。”

“我怎么你了?我一大早来找你,带你出去转转惹到你了?”

许禾这才看了眼安喻,下巴一昂:“你昨晚一个人快活的时候怎么不来问问我需要什么?反倒让手下人困着我不让我走,现在想起我来了,又找过来让我陪你开心逗乐子?没那么便宜的事!去你的吧,男人没个好东西。”

说完,许禾伸手拍掉安喻挡在电梯门上的手,按下了关门按钮。安喻拽,他是有钱有势谱大嚣张的拽;她要比他更拽!要蔑视他!要从气势和精神上压倒他!

安喻没有再拦,阴着脸看电梯门阖上,把许禾高昂着的侧脸与他隔开。他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问:“昨晚上许禾怎么了…”

许禾独自招了酒店的出租车回市区,到家时已经是上午八点了。待她推门进家才想起来:木瓜不在,回她二大爷家探亲走了好几天一直未归。她认命的又下楼,打车去了老张家。

一大早就穿着礼服裙、蹬着高跟鞋来敲门,许禾觉得自己有些隆重了。老张更是意外,也有些慌乱,他身后的餐厅里坐着未婚妻白岚,在看着他的背影喝牛奶,老张全身芒刺,大有腹背受敌之感。他健壮的身子塞满了门缝,也隔断门里门外两个女人的视线,他问许禾:“你怎么来了?”

脸色刷白的许禾伸手把他推到一边,探头进了房间看白岚,就像是楼下邻居找这家主妇借东西一般的:“嫂子,借你老公去我家行不行?我想睡觉,再睡不着我就要死了。”

白岚是医院里的大夫,性情清淡。她没明白是什么状况不好回答,瞧瞧许禾又看看老张,老张也不说话,白岚便缓缓的放下碗筷,把她和老张没吃完的早餐收拾下了餐桌。

最后,老张和白岚一起跟着许禾回了她的家,许禾终于趴到了自己熟悉的床上。卧室外那对小夫妻很安静,替她守着门窗、煤气、水、电,就算失火失盗也会有人叫醒她。许禾放了心,一载倒就睡着了。

老张轻关上卧室的门出来,见白岚坐在沙发里翻杂志看,就过去攥了她的手,解释:“许禾有很严重的强迫症,又没什么朋友,挺可怜的,我不能不照顾她。”

白岚没什么表情,声音和手中杂志的纸业声一样刚刚的:“我知道,我不介意,我不是也陪着你来了么?”

老张讨好的笑:“你来是看着我的吧?”

白岚这才回握了他的手:“我可没那么小心眼,我是知道你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办,我留下来陪她,你安心去办事吧。”

这就是许禾和白岚的截然不同:许禾是个只会给老张找麻烦添乱的女人,就算她的爱情也同她的强迫症一样让人透不过气来;白岚则不同,白岚会体谅他、为他着想替他分担。

女朋友如果是黏人痴缠的紧箍咒,男人全可以当恩爱和情趣来享受;但老婆最好是金箍棒,除了能打妖除怪旺夫外最好还很体贴,能主动缩小了藏在耳朵里让男人腾出双手去忙自己的事。

白岚呢,当然很介意老张把许禾当成他的心病,但她的教养让她表现出来的是大度宽厚、是不介意,甚至对自己前任都能体谅和照顾。让白岚满意的是这两人今天的表现:许禾专程跑到老张家里来找她借人,而不是打老张的电话给要他过去;老张则把白岚带到了许禾家;白岚便会留下来替老张呆在许禾家——这是三个人的默契。

流水账的戏码演起来确实累,好处就在于交代得清楚分明,也是他们各自摆出自己的姿态——做给另外两个人看。

下午三点,依照老张的嘱咐,白岚叫醒许禾。睡眼惺忪的许禾揉着眼睛问:“他走了?”

“他刚被电话叫走,你醒了,我也该走了。”白岚说完就要走。

许禾一边开手机一边送她出门,不想立刻就有电话打了进来,是安喻的外联电话,她打个哈欠挂断,顺手屏蔽掉这个号码。许禾看到白岚了然的眼梢里带着浅笑,大概认为这是个关于情事的电话。目前这个世界上,白岚是对她的情事最关心的人了。

随即,许禾的手机又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白岚见她忙,挥挥手先走了。许禾掩上门后接起电话,是个陌生的男声,低沉的频率接近次声波:“许禾许小姐?”

“不是,你打错了。”许禾准备挂断。

但听筒里的低笑和随后的话让她的手顿住了:“昨晚和安喻玩的开心吗?那支舞跳的很好看。”

许禾心头一凛:“你是谁?”

“我姓万,都叫我老万。”

敢自称“老”的,想来都是有些手段和势力的。许禾机警得像只猫,此时连尾巴都竖起来了:“找我干什么?”

老万不急不缓的聊起了天:“你最近总和安喻见面吧,他可是个不错的情人啊!呵呵,这都要领我的情啊,你们认识确实是偶然,后来就不是了,今天就是来提醒许小姐的:第二次见面时你为什么会去那个中餐馆?安喻为什么会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第三次是在咖啡厅,为什么那晚恰好就有人雇你当小三、出现在那里呢?还有第四次…”

“第四次时,那通骗我取快递的电话…”许禾子讷讷的说。

她觉得自己终于被一束光罩住了,还是一束阴冷的寒光。原来并不是什么美丽的邂逅,而是一次次的被设计安排。许禾猜想着安喻知道后作会何感想,他那么的不可一世,也不过像她一样被编排着、算计着。

老万啧啧的在夸赞她:“许小姐果然聪明,安喻可不是谁想见就能遇到的,得精心安排才行,当然,他也确实很看重你。我还能帮你更多的忙,比如安排更多的偶遇,告诉你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你就更有机会了。”

禾子笑不出来:“他是他、我是我,刚吵崩绝交了。万哥,你对我这么好,是有什么事啊?”

“那就直说吧,如果你在和他交往的时候能多留心,顺便告诉我一些他的小事情,你就能一边享受爱情、一边赚大钱了。考虑考虑?”

“你之前找过我?”许禾问,她记起老张说过有人想通过她买安喻的消息。

老万知道她在说什么,承认:“对,这次我直接找到你,就不通过别人了。”

“万哥你就想点别的办法吧,我这人胆小怕事,也没什么本事,只想挣点安生的小钱。”许禾不敢得罪老万这种人,语气说的很乖巧。

老万笑了:“好,以后再说。”

挂掉电话,许禾手心里涔涔的全是冷汗:一直有人在监视她,她在不知不觉中被安排着行踪轨迹,被算计着和安喻一步步的接近。就像被诱进迷宫里的老鼠,迷茫的兜着圈子,却乖顺的顺着唯一的出路走到终点。许禾战战兢兢的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麻烦,这事是不是就这么完了?

唯一感到踏实和安慰的是,她在这座迷宫里还有个同伴——安喻安总安先生,一样茫然无知的被牵着走。

许禾叹口气,总之日后要切记:远离是非,远离安喻!

11

老万阴沉黯哑的“磁性”嗓音把许禾吓得落荒而逃,她的“执业第三者”生涯就此打住了,连个仪式都没来得及准备。

之后,许禾火速换了手机号、卖了车、搬了家、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她一贯秉持“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宗旨——前每接完一单大买卖必须换住处。木瓜也习惯了这种迁徙方式,两人搬家打包行李的技能已经练得炉火纯青。

两个月后,盛夏未尽,隐居的许禾被她的娘亲付卓女士亲手揪了出去。

没有不透风的墙,作家木瓜就是许禾的漏风墙。付卓从来不找许禾,因为找不到,但她能找到木瓜:木瓜是乖乖女出身、木瓜很好找。

吵架的原因是付卓的好心,她铺关系、打点人情,终于说动一个舞蹈工作室的总监,答应看看许禾的条件。总监说了:“拿过大奖、在省队练过,带过来让我看看,如果行就留下来”。

付卓是笑吟吟的走进许禾新租的小屋的,但许禾沉默半天,回了一句:“我跟你说过好几年了,我不跳了。”

付卓一指头戳在许禾冥顽不灵的脑壳上:“懒骨头!就知道混,你能混到老?能混出个什么结果?”

许禾被戳得歪倒,也不反抗,只灰着脸不说话,任付卓呵斥,自己只做一截不可雕的朽木。

付卓心焦,她和总监约好了上午见面,必须带人过去,不然没法交代:“我告诉你,这次由不得你,别怪我不客气。”

话音未落,她的手直接就拧上了许禾的耳朵,恶狠狠的扯了就走。

许禾“噢”的一声惨叫着掉下沙发:“你放手!放手?你别过分啊,你会后悔的!啊…”

她连滚带爬的起来,双手紧紧抱住付卓扯自己耳朵的那只手,狼狈的踮着小碎步紧追付卓的大步子下了楼,被扔进了付卓的车里。

必定,付卓以最快的速度后悔了:又鲁又莽的许禾活脱脱就是“妈”这个职业的克星。在那位四十多岁的艺术总监、兼顶级舞编面前,许禾倒像个品性诚实的懂事好孩子,说着:

“老师,我不能骗您,我现在真的下不了腰、腿也劈不开了。我妈妈极力向您推荐我,怎么说呢,唉,可怜天下父母心,您一定能理解的,都怪我不争气。其实我当年还真是不错,个人、团体都能行,只是现在都二十七岁了,我这岁数的女孩都谋算着转行、嫁人、生孩子去了…”

付卓在一旁看着她演戏,脸早就憋成卤猪肝的颜色了。

母女俩从舞团下来,刚出门外,付卓扬起手就想扇许禾几个耳刮子。许禾吓得双手抱头就躲,却不敢跑开,想着挨几下也是自己活该。

巴掌半天没落下来,她抬头一看,付卓红着眼睛满眼圈的泪星,要扇她的手改给自己抹眼泪了。

“气得不行就打吧。”许禾蔫蔫的说。

付卓寒心:“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的人怎么个个都是混蛋!”

付卓刚强,四十多岁了依旧是团里的首席。但论到下一代的孩子们,她在团里、朋友圈里近几年一直抬不起头来。

许禾这半天也被折腾得灰心乏力,冷笑:“我是混蛋,好在不是你生养的,你大可不必怪自己的基因不好、没养好。刚才那个总监,黄澄澄的眼珠子就盯着我的屁股看,他说他要捧我,安的什么心?我宁可去给幼儿园的小孩上舞蹈课…”

“你是说我推你进火坑?”付卓火冒三丈,“你这岁数了谁还要你?你做的那些破事就能遇见好人?被人摸得就少了?”

许禾这下也火了:“他们敢摸我试试看?就算摸着了也得给我钱!我自生自灭,求求你不要再管我!”

“我再管你我就不是你妈!”付卓撂下话,上车扬长而去,许禾被喷了一身尾气丢在闹市街头。

已经到了穿长裤长袖的时节,许禾还是在家里的打扮:赤脚拖鞋,短得不能再短的热裤,细肩带的白色吊带,而且胸前没穿内衣,身上没有一文钱。

许禾茫然站着,被路人看病人似的看着,她也回看那些过目即忘的脸。良久,闭了眼、垂了头,只觉得斯文扫地、形神俱灭。

“许禾?”身边有人唤她,抬头看,居然是安喻。

“又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许禾恹恹的。心知必定又是“老万”搞的把戏,真有本事,能把她和这位阔绰的安总玩得团团转。

“我在楼上健身房,刚下来。”安喻说。他其实目睹了许禾和人争执的全过程,见她从愣怔中回了神,才过来。

“去哪儿,我开车送你。”

“我没去处,你走你的吧。”

安喻笑了:“我送你去买身衣服,然后你想去哪儿都行了。”

许禾恍然醒悟,低头看看自己,愈发的沮丧。

安喻把车开到她面前,她就上去了;他丢了件他的衬衫过来,许禾就穿上,一路望着车外发呆,也不说自己要去哪儿。她和安喻半生不熟,可以无所顾忌的独自怄闷气。

安喻也不管她。今天的遇见仿佛一个延续,衔接着山庄酒店的清晨,这个坏脾气的女人挂着脸色、把他关在电梯外。

安喻去拜访了两位朋友、又去了一次银行,停车时他都把许禾扔在车里。最后,车停到了安喻公寓楼的地下车位,他上楼换了衣服回来,笑话许禾:

“我车里什么时候放了个大布偶,你遇到什么事了,玩哀莫大于心死?”

“没多大事,就是不高兴。你要是忙,我就走了。”许禾说着要下车。

安喻伸手捏住她的袖子——其实那是他的衬衫袖子,说:“我去吃饭,司机马上过来,我顺便送你回家。”

他心念一转,又问:“要不一起去?带你去散散心?”

许禾没兴致:“我只能让你扫兴。”

安喻呵呵笑:“不怕,打扮漂亮了再闯个乱子,你心情就好了。”

许禾摇头:“我不去,我已经不干那一行了,你要找捣乱的就请别人吧。”

安喻的笑也淡了:“别误会,我没那意思。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去,势单力薄的会被欺负。”

安喻这样的男人说这种话出来,太不搭调。许禾想挖苦他,转过头看见他一脸沉默,话就说不出口了。

路过一家店,许禾进去穿衣服试鞋、安喻刷卡,直奔会所。果然饭局上气氛冷淡,桌上的话题安喻也不参与,偶尔与人推杯换盏,注意力渐渐的就移到身旁的许禾身上了,看她细嚼慢咽仔细的吃——这个女人真的是非常热爱食物。

席间人声嘈杂,安喻低头凑过去问:“是不是舞蹈演员都没吃饱过,所以你现在要补上?”

许禾呵呵笑,也凑近了他,讲:“学校的菜里就没有肉,偶尔大师傅做肉包子,都是女生吃皮儿男生吃馅儿——你说说多恶劣!还有,每次上课前都要过磅,长了肉就要被罚跑一万米。”

安喻啧啧的:“难怪了…现在你吃饱了,就快乐了,是不是?”

许禾动了动细长的筷子,嘿嘿笑:“吃饱了,就觉得特满足,幸福指数飙升。”

安喻凝着笑不再说话,看定了她,墨黑的眸子不见底。许禾被水光后面的人看得发晕,觉得自己摇摇欲坠的,好悬就要掉进那眼里去了。

这一厢的静默,惊动了桌上的其他人,话题就向安喻集中了过来,也进入了今晚的主题。

众人顾忌着安喻的地位和面子,你一言、我一语,话说得隐晦浅显。许禾听的一知半解,但她明白安喻刚才为什么说“一个人、势单力薄”的话了。

这些人今天是来追责的:有家名为“域科”的小公司快要破产了,拖欠了安喻公司里的大笔巨债,这些钱是谁、通过什么程序放给域科的,都无人知晓,但每一笔记录上都有安喻的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