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喻手里玩着一支烟,一直没点燃,说:“公司所有的文件上都有我的签字、我的章,张董,这能说明什么问题?哪一个事项不是经过你们研究决定,才让我签的?来,谁说说看,这帐应该算在谁头上?”

安喻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清冷,很是不善。场面有些尴尬。

张董是个体型霸道的冷面长者,也是向安喻发难的领袖。他倨傲的打着哈哈:“安总多心了,这些小事都是下面人钻空子干的,如今出了事,推的推、躲的躲,损失的还是公司。今天下午的会你没参加,会上决定了,马上诉域科,减少公司损失。”

“起诉?”安喻划根火柴把烟点着,眯着眼喷云吐雾:“挺好。”

有人想缓和气氛,把话题打散了说:“域科的表现一直都不错,合作也都是稳稳妥妥的,谁也没料到他犯太岁,不然怎么可能被挤兑成这样,几天的时间眼看就要倒了。”

“哦?域科得罪谁了?”安喻看向说这话的人,很感兴趣似的,手指弹着烟蒂上的灰。

对方立刻哑了,懊恼自己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弄巧成拙。

安喻挑了眉依次看过其他人,被看到的人都目光躲闪。

因为域科得罪的是季雨桐——安喻的前小舅子;季家——是安喻的前妻家。

话说到这里,菜就是冷炙了。安喻问许禾:“吃好了?”然后携了她就先离席。

张董起身送,看着许禾,忽然想起山庄酒店那晚,听说和安喻跳舞的女人也是:极短的短发、一米七五的细高挑儿、水蛇腰。

张董握了许禾的手,告别:“许小姐真是漂亮,一定在哪里见过,是——模特儿?”

安喻替许禾答,笑:“她哪是那块料,徒长了个高个子。张叔,有空请你打牌,许禾牌打的很好。”

张董哈哈笑:“打牌我喜欢,不过最近不行,刚大输了一笔,输给你手下了,过两天你可得让我赢回来。”

安喻看他的目光细微的动了一下,回答的声音亦是低沉,答应着:“好、好。”

“路上小心。”张董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回了包厢。

出会所的一路,安喻都皱着眉头快步走,待上了车,却闭了眼睛窝在座椅深处沉默。许禾就陪他黑灯瞎火的坐着。

许久,安喻说:“能不能帮我开车,我喝酒了。”

“说吧,去哪儿?”

“真是个懂事乖巧的好孩子。”

“哈,生平第一次有人用这样的词夸我。”

“我说的是实话,”安喻笑,依旧闭着眼,“我要去见两个人,你给我当一晚上司机,怎么样?”

许禾发动了车子,缓缓驰上大路:“没问题,但是衣服和鞋子的钱,我赖账不还了啊。”

12

安喻先去程青柏的家,程青柏是名义上域科的老总。程总这两天下班就回家,公司里哪怕是吵成一锅八宝粥,他也绝不逗留一分钟,因为这两天安喻会来家里找他。

书房里,窗帘密阖,只开了一盏壁灯,昏沉晕黄。程青柏给安喻递烟,安喻摆摆手,没心思抽。

程青柏介绍情况,说:“季雨桐逼得很紧,还都是阴招,上下游的业务全被切断了。唯一的好消息是张董亲自送了些现金过来,不然资金链怕是要断,到时候就得放弃域科了。如果舍不得,就只能让你出面挑明身份了。”

这个“到时候”,其实已经迫在眉睫了。但安喻无法再从安氏里挪钱,域科的财务账面又不好看,从银行里贷不出款来,何况还欠着高利贷。

安喻想着方才张董拍在他肩上的那一掌,似轻似重,极是妥帖。人心扑朔迷离,万没想到雪中送炭的是隔阂多年的张董,而半路杀出搅局、把他逼入死角的是季雨桐。

安喻说:“我再告诉你的好消息,安氏准备起诉了。青柏,对不住了,你得去当被告。”

“被告?”程青柏呵呵笑:“小事。当务之急是要破解这个局面,太被动了。”

“嗯,咱们都想想办法。你还要撑着,做出有靠山的猖狂样子,别让人摸了咱们的底。”

“这个不用装,我身后不就是你么,还有比安公子更大的靠山么?”

“我是个空壳,你靠不住,其实是我一直在靠着你们。”安喻感慨,起身要走,“我还得去趟裴欣那儿。”

程青柏早就闻到他的酒气,问:“怎么过来的?”

“路上捡了个司机,车开的真不怎么样,还不认路。”

“人呢?”

“在楼下车里。对了,过两天我想给你个人,安排在域科。女的,你会喜欢的。”

程青柏笑了:“你也要在域科里养女人么?”

安喻理所当然的:“人在末路难免情长,不管是霸王还是阿斗,不都应该是这样的?”

安喻去裴欣家是看今天安氏的会议纪要,女主人准备了一杯花茶、填了浅浅的蜂蜜,放在他手边。她在他身旁坐了:“如你所料,机场的项目安氏决定不做,嫌麻烦。”

安喻双臂架在腿上,弓着身看笔记本上的记录,凝眉看着那条决定,脸颊紧绷。

他一直在等安氏放弃这个项目的消息:域科规模小,拿不下这么大的项目,只有等安氏放弃,他就能联合其他公司合作竞标。而现在,域科被季家扼住喉咙、自身难保,更别提发展了。

裴欣知道他的遗憾,给他宽怀:“这个项目并不是很好,官家的工程盯得人多,利薄,就算拿下来必定是要全程垫资,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到回款。不做也罢。”

安喻摇头:“行业在走下坡路、市场在萎缩,每个竞争对手都比饿狼还凶,域科哪有挑三拣四的资本?这个项目,域科做了。”

裴欣惊愕:“你拿什么做?域科一分钱都没有了。”

“看我的目光不要这么丧气,我肩膀上站着乌鸦了?”安喻想喝水,抬眼见到一杯花瓣堆砌的玫瑰花茶,于是他宁愿渴着。

裴欣在劝:“这样做很危险,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域科现在最要紧的是…”

“是保命,但是太被动了,青柏那边像走钢丝,很艰难。域科陷在和季家的缠斗里,竟然脱不开身了。”安喻接过话来说。他脑子里是初显格局的一盘棋,需要反复推敲:

“角马群要过鳄鱼池,若是被咬住了怎么办?不是回头和鳄鱼顶犄角,而是千军万马的踏过去,踩死它。”

裴欣不赞同:“我没看到你的千军万马,但鳄鱼实实在在咬住你的腿了。”

安喻点头:“总之就是要快快跑,据说这是上上策。你和青柏联系一下,马上准备材料送过去。”

裴欣依旧反对,不厌其烦的又要跟他分析形势。安喻听得头疼,苦笑:“裴欣,请信任我、帮助我。”

裴欣也无奈,但她必须服从:“好吧,听你的,但愿有好运气。”

从裴欣家出来,夜已深沉。远远的,安喻看见他的车藏在夜色里,黑乎乎的车里没人,不禁纳闷。走到驾驶座的车窗边他才看出来,许禾低低的出溜在座椅里,一双眼睛防贼似的瞅着车窗外,见是他,显然松了口气,蹭的坐了起来。同时车门一声沉闷的开锁声音——这女人等他的时候一直都是从里面反锁着车的。

“你干什么呢,搞得这么神秘,不开灯、也不听音乐看碟?”安喻上车问,他走之前给她找了杂志和碟片,看来都没用上。

“半夜三更独身女人坐在车里,还亮着灯让人看见,那是最好的打劫对象啊。所以我就装没人。”许禾答。

安喻意外的看她:“不至于吧!你胆子不是贼大贼大的吗?”

因为重音在“贼”字,许禾丢了好几个大白眼过来:“一晚上多乖顺,这会儿又来招人嫌,你还是被人奚落的时候才像个好人。”

安喻倦了,说:“许禾,打开收音机,找个安静的频道听听吧。”

许禾开始选台,午夜节目很多,DJ们扁着嗓子念些半疼不痒的心灵鸡汤。安喻听着听着,失笑:“这种节目已经骗不了我了,我能看到主播应付夜班的样子,打着哈欠,念两句杂志上抄来的话,恨不得伸手把听众掐哭了,证明节目感动了人。”

窗外灯火稀落,像瞌睡单调的钢琴曲,一小节、一小节的重复着。他听见许禾的声音:“说明你已经成熟透了。何况这世界谁能感动谁呢,冷暖自知。”

车开的稳而缓慢,许禾关了收音机,换了张舒缓的CD。安喻的唇角微微勾起:不管她看似多么的乱七八糟,本质还是个体谅人的好姑娘。

车又停在了安喻的公寓。他要叫司机过来送许禾,许禾则坚持自己打车回家,不放心的嘱咐着安喻:“你要记住我坐的出租车的车牌号。”

她睁着眼睛的认真的摸样,固执得有趣。安喻好笑,打量着这个胆小如鼠的女人:削肩细腰、中性的装束挽着袖子,风骨细致。头发长了些,勉强能遮住额头的边缘,像个清秀的男孩子。

街灯慵懒,两人的影子被拉得细长,暧昧的叠加着。夜晚,所有的感觉都舒张开来捕捉气息、一触即发。安喻清晰的听到了心里风吹草动的声音,气息弥散。

他忽然很想给她点儿什么,再从她那里得到些什么。总之现在告别太过仓促。

一辆出租车过来刹停在面前,许禾就往上跳,不妨被安喻握住了胳膊,语态低沉:“让我送你。”

就像忽然沉下去的一声琴键,久久的荡开来却不见回声,空旷的惊心。许禾在这气氛里,迟钝得不知该如何反应。

好在安喻拿出手机给他的司机拨号,滚烫的掌心放开了她,说着:“等等吧,车开过来也得半小时。改天,约你?”

许禾看着安喻不说话:他这算——约会?

安喻知道她的犹豫,笑了:“总有些时候,大家都挺无聊的,不想见任何人,但还想找个可心的人作伴。就像今天这样,对吧?”

说这话的男人散漫温和,仿佛旧时光里的人站在眼前,英俊温暖,又有几分颓然,让人无法拒绝。

许禾也笑了:“好,那就等你无聊的时候来找我。”

“老万”,这个阴谋气质的名字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许禾不在意的挑挑眉——管他呢,她的事她做主;她不想做的,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干,谁奈我何?

许禾被专车送回家,找到手机给安喻发了短信。他要她的联系方式,而她忘了手机号:许禾的手机和号码都是交话费、年费赠手机之类的活动里收罗来的,话费打完就扔掉,换得频繁以至于自己都记不过来。

回复的信息是简单的一个“安”字,问候式的签名,在夜晚妥帖得催眠。

安喻似乎在为她拉开一帘幕布,许禾惶惑,不知这位公子哥是真是假、还是亦真亦假。但,没有舞台不精彩,不是么?有一种牵引和召唤无法抗拒,只能顺从。

“安。”许禾合上手机,似答似念间竟有丝甜蜜,不可捉摸般的隐约。

忽的一个激灵,她又翻开手机看这个字:安、安普然的安。

这个姓不算多见,其中的阔绰者就更少了。许禾陡然心慌气短,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上网,查所有关于安氏电子、安喻的信息。

许禾把嘴唇咬得青白:安喻,你最好和安普然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

都怪这个人太年轻了,年轻的让她失去了防备。

许禾没有搜索安普然,她电脑的加密文档里有安普然近十多年的照片、资料,是一天天收集下载到的。她看着他一点点的变老,唯独不怒自威这一点根深蒂固、且愈演愈烈。

翻了两个多小时,网络的缝隙里彻底没有安喻的痕迹,他是个无名之辈。

许禾回想饭桌上围绕安喻的那些话题,他们说的笼统隐晦,除了债就是钱,还真没说到安喻公司的名字和行业。

许禾松了口气:他应该和安普然没有关系。安普然早已举家迁居外地,他的儿子、儿媳常居加拿大,这座城里关于安家人的消息已经稀薄。安氏电子这个老牌帝国的光焰,逐渐被几家新贵遮挡,初现淡出和让贤的去势。

虚惊一场,许禾拍拍心口,爬回床上安然入梦。

已近凌晨,这个时间的安喻也还清醒着,他拿了程青柏的工作电脑回来,细细研究着域科的运转、处境,还有机场项目的利弊,酝酿着这个项目的操作方法。

安喻对域科的控制指挥,从不借用邮件、网络、电话这些手段,都是约域科的人面对面的谈,偶尔他会直接去程青柏的家里。就像张董这次借钱给他,不是转账,而是派人拎着大箱子送现金过来,都是一个道理。

想不为人知,唯有不留痕迹。饶是这样,许多秘密也藏不住。

第二天,安喻到安氏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签了积攒几天的文件、应付完汇报流水账的秘书、助理,安喻去了健身房,这符合他二世祖的做派。

还是昨天的那间健身房,近期他和几位衙门里的朋友常在这里碰面、消遣。从健身房出来后,安喻约他的理财师和律师见面:他要卖房产变现。

季雨桐把域科当棋下,甚至在察觉到安喻可能和域科有关系的情况下还要出手,这里面有蓄意的因素。若要保住域科这粒心血,安喻已无退路,唯有把局面做得更大。也让季雨桐明白,棋盘足够大的时侯,谁都可能变成子。

域科电子不再理会季家对它的围剿,高调参与了机场项目的角逐,举手投足间竟是势在必得的霸道张狂。一如这家小企业在行内的神秘,没人摸得清它的思路和底牌,它总是势单力薄的隐忍求财,但时不时的一招就是大手笔,锋头劲猛。

13

季雨桐看着有趣:“程青柏这是在和我叫板?也是,苟延残喘的人总是要挣扎几下的,也好,让他死得心服口服。”

季家也参与了机场项目的竞标,论规模实力和影响力,都是毫无争议稳赢的那一家。季雨桐对域科的围剿渐渐松了绞索,他生了恶趣味,想观察域科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机场项目经过初审确定了几家入闱企业,域科顺利入闱,虽然和其他几家相比明显是“小户”,但锐气难挡,毫无怯意,有要当黑马的气势。

季雨桐都要佩服自己的眼光了,同时也心生忌惮。他把入闱结果递给他的市场部部长,说:“真是不容小觑啊。一脚没踩死,它喘口气又活过来了。万一域科拿到了机场项目,就能获得支持拿到贷款,到时谁还能确保我可以吞并它?而季家竟然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哈!”

市场部部长说:“域科背后绝对有人,而且大有来头。就在它资金链断掉的时候,突然宣布要竞标,它的账面几天之内就有了大笔的现金,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再说这次,它怎么就入闱了?就凭程青柏那两下子?哼!”

“你的意思是域科去‘上面’活动关系了。”季雨桐也有这方面的怀疑。

“肯定是。”

季雨桐懊恼。此时看来,域科的竞标是极具迷惑性的,它真正目的是要做项目、还是转移季家的注意力,真不好说。最佳的吞并机会稍纵即逝,这种局面最根本的原因,是他的轻敌和草率。他阴着脸,说:“明天就是询价,你先把项目拿到手,别给我丢脸,等腾出手来再收拾域科。”

“明白。不过季总,这次是有底价竞标,您得想办法。”

季雨桐扬扬手:“这我知道。”

询价竞标是出价高者中标,但招标方还有底价,如果竞标者的出价都低于底价,项目是可以保留不出售的。所以竞标企业的出价很微妙。

裴欣此时也悟出了域科参加招标的种种妙处,她急着找到安喻,想问他下这招棋最终要的目的。但安喻的手机一整天都关机、人更是没了踪影。她最后去了安喻的公寓,可惜等到很晚都不见他回来,裴欣再给程青柏打电话,同样是罕见的关机,她只得开车离开。

这次的事情,裴欣有种被安喻搁置屏蔽的坏感觉:从始至终,他每一步的谋算都没透露给她,不着痕迹的就把她隔在核心范围之外了。而之前,安喻的每件事、甚至是一个念头,她都是深度参与者。这让裴欣多了无数莫名其妙的烦扰,千头万绪最终又落到两人定位不清的情谊上。

第二天是询价的日子,安喻却一大早就到了安氏,吩咐秘书:“今天别让人打扰我。”

可惜秘书是不会拦裴欣的,裴欣进了门就盯着他看,安喻问:“这么看着我,你又怎么了?”

“没什么,”裴欣直接问公事:“今天机场项目要询价出结果,程总被封闭了,那事你和他是怎么定的?”

安喻皱了眉:“裴欣,今天能不能不说这件事。”

裴欣很执着,她就是想要知道他的心思,说道:“看来你也很紧张。”

安喻没了脾气,只好沉默。

裴欣说些宽怀的话:“你是怎么想的,是要争还是要弃?其实不管哪一种结果,都可以顺势而为,你不用烦心的。”

安喻无奈,说:“这是一个大游戏,每个人都是玩家,谁都没有说了就算的本事。今天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全仰仗几位老总出价时的一念之间——我还有事要出去,不说了。”安喻说完就走,他想躲清静。

这是要送客了。裴欣跟着他脚步出来,走廊里已经不见了安喻的踪影。总裁办公层的走廊也很空阔,采光更是好得让她难受。

裴欣很了解安喻,他确实很紧张,但他现在一点儿劲都使不上的只能旁观。等消息的人都心浮气躁,听不得一句相干的议论,却也不想听任何不相干的话,连安喻都觉得此时的自己很难伺候,不知道是一个人清净还是该去找热闹、做些事情,总之这么漫无目的开着车游逛只能让他更烦乱。

他停下车,想想可以去哪里,其实地方还真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有个人,能让气氛清净又不冷僻。安喻翻开手机,挨个点过通讯录里的名字,有几次他的手顿了顿,最后都叹口气略过,然后看到了“许禾”两个字。安喻皱了眉,手机扔到一边开始翻CD。偏偏此时最想听的那一张在家里,他挫败的抓起手机,直接拨给许禾:“喂,忙不忙,出来见见?”

失业女青年竟然豪不犹豫的答应了,邀约顺利得出乎意料,安喻却不习惯的愣怔了:“真爽快,没找借口不来,也不要出场费了?”

一见面,安喻就把车丢给许禾:“你开。”

许禾不说话,径自坐进了驾驶位,是“让我开、我就开”的摸样。安喻纳闷:“你今天这么听话?”

许禾查看路况启动车子,也不瞧他:“别跟我说话,我笨着呢,一说话车就跑偏了。”

“OK。”安喻点头,再不理会红绿灯、向左向右的那些事情。

车子顺着蜿蜒的环湖公路开,途经山崖顶的时安喻喊停,这里视野开阔。安喻喊停了车,他想下去走走。领着许禾循着石阶走,居然遇到一间僻静的休闲屋,店里没客人,只有一个懒散的服务生,很是清宁,正合了安喻的心思。两人在晒台的木桌旁坐了,许禾闭了眼晒太阳,安喻则望着一湖浩渺出了神。

日头越升越高,就升到了头顶。还是安喻的手机铃声惊动了入定的两人,他蹭的站起来走到稍远处接电话。接通的瞬间,许禾听见他一开口就问“怎么样”,很急切。这应该是他等了一上午的重要电话。

电话是裴欣打来的。昨晚安喻和程青柏约定,今天的竞标结果出来后,程青柏要第一时间通知裴欣,再由裴欣再转告安喻。

“季家中标。”裴欣说。

“什么价?”安喻问,他的一只拳头攥得煞紧。

“八千零三万。”裴欣答。

“好!”安喻低声喝彩,他的拳头重重的砸定在栏杆上。

不是面对面,但裴欣也听出了他很兴奋,看来这是他想要的结果。裴欣觉得中标价很蹊跷:“你不觉得这个数字很蹊跷么,整整的八千万再多个三万…”

安喻似乎没听进去她的疑惑,兴冲冲的打断她:“你告诉青柏,我要重奖他!马上订最好的酒店,给他们庆功,咱们大醉一场!”

裴欣笑了:“好,你什么时候过来?”

“我马上去!”

收了线,安喻攥着手机,另一手紧握的拳始终压定在木栏杆上,风潮扑面,他一动都没动,兀自兴奋着:程青柏做得太漂亮了!

事情是在按照他们最期望的方向发展着。

数月鏖战后,安喻终有一日觉得全身轻松、豁然开朗。天水之间飞掠着一只沙鸥,苍色渺小的一点,几不可察,但又是那么的自在,天地之大也不过都在它展翼之间。阳光通透明亮,湛蓝的湖像是熔化了的蓝水晶,波光华丽似金。

吹够了风,安喻回到座位点了酒,给自己斟了满杯。许禾取笑他:“忽然变得意气风发的,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