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苏作为送亲皇子的旨意已经传到了祈王府,无卦很是惊讶。因为她并没有算到有这样一件事。

“这事是如何定下的?”她问韩苏。

“父皇是听了国师的建议后定下的,说于我朝大吉。”

无卦心下了然:这下就说得通了。胡国之行是左非色建议洛皇的,自己修为不及他,算不出来也是正常。

也许原来就没这事,是左非色横插过来的也不一定。

可是…他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这不是很容易就能想明白的事情,无卦暂且将这个疑问存在心里,准备对这胡国之行好好占上一卦。

“我此番前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无卦你…”韩苏欲言又止,他是有私心的,他希望无卦能陪着自己,可是他又凭什么让她陪自己去那个前途未卜的西胡呢?那里是异国他乡,也许终其一生都要在那度过,他狠不下心,“以后你可以继续住在祈王府,只是…我恐怕不能相伴了。”

无卦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希望我留在洛阳?”

韩苏避开她的目光,“西胡是蛮夷之地,此去身死未卜。而且到洛阳,你自己的事情还没办完吧,留在洛阳…”你可以继续办那件事情。

韩苏不知道当初无卦为什么要下山,但他猜测那件让她下山的事情应该是还没完结。

“你呢?”无卦打断他的话,“你想不想我去?”心有一种骤然停跳的感觉,她想要知道,明明白白知道他的答案。

韩苏沉默了一会,最后定睛看向了无卦,缓缓吐出一个字,“想。”再多借口他也骗不了自己,骗不了自己的心。说出这个字,那些内心的纠结仿佛瞬间解脱了。

他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一直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无论她会不会随他同去,但是他的心确是这般想着的。

嘴角禁不住缓缓上扬,无卦从来没有觉得有此般开心,“我陪你。”

至于找师父的事,只有顺其自然了。

无卦有种感觉——师父他早已不在洛阳。

可他具体去了哪里,她却毫无头绪。

西胡,她是一定会陪他去的,如果有什么意外,那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的。她经不起这般的失去,再也经不起了。

可无卦不知道,这次西胡之行,却是她失去韩苏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更了一点点。。。

我错了。。。

明天会努力多更一点的。。。

请尽情地鞭笞我吧!!!

听雨楼。

无卦坐在屋内,聚精会神地开始占卜。

此次她问的正是这西去胡国之路可有劫难。

闭眼执那龟壳,定心静气——天道地道,牛鬼蛇神;天灵地灵、千机自现。

六爻则卦出。

接下来就是看卦求解。

她缓缓睁开眼看向了卦面。

就在她的视线刚要触到那卦象之时——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她的眼前顿时一片花色,卦象再也看不清晰,只余天旋地转、昏天昏地。

紧咬着下唇,想要伸手扶额,可那手此时却似千斤之重,几番努力之下,终是抬起了手,可又再次无力瘫在了桌子之上。

几枚铜钱被扫落在地,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她的耳朵中不断回响,放大——直至她的耳边只剩下浑然的蜂鸣之声…

无止无尽,她似乎被狠狠拉入了一片让人窒息的沼泽,越挣扎越下沉,越无力,她脑中的清明被一丝丝抽去,毫无余地…

整个人死死倒在了桌上,再无动静。

意识再次回到体内的时候,无卦瘫在那桌上虽然耳朵里的嗡鸣已经不再,可那遗留的感觉却依旧在她心中不断鸣响,带着一种无力与绝望。

——我这是怎么了?

凝神闭目,复又张开,几次努力之下,她终是支起了身体,双手还是无力,可已比那时好了太多。

为何会突然这般。

在那处歇了好一会,她才有力气给自己倒了杯茶,那茶水早已凉透,也不知自己究竟昏去了多久。

凉茶入腹,气力与清明仿若又回来了几分。

定了心神,稳了气息,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师傅说过——凡泄天机者必遭反噬。

反噬吗…

她这般逆天改命,反噬终是一点点来了吗。

待感觉一点点渐渐回复之后,无卦拾了地上的铜钱,复又试探着起了一卦。

可就在她看向那卦的时候,那种眩晕再次袭来,解卦无法继续。她慌忙闭了眼,那感觉才渐渐消失。

“碰——”龟壳被一扫而落,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昏睡、失明、昏迷!

现在倒是连卦象都看不了了吗!

这般下去她必将不能再算,还如何护他保他!

空花门,空花门…

空花门也不过如此!

从未有过的急躁充斥了她整个人,她不能停,韩苏的劫并不算真正解开,此时如若停下可能功亏一篑。

她不能再失去了,绝对不能!

可是反噬…反噬,她该如何解决?她如何才能继续问卦解卦?

师父也找不到,如今的她又该去问谁。

怎么办!究竟怎么办!

——对朋友,长青从来不会吝啬。

这句话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是不是可以…去问问他?左非色?

冥冥之中,注定亦有。

算天逆命,终止何处。

无卦有卦,不解不成。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是答应韩苏不再一个人独自上街之后,无卦第一次违约。

从心里讲,她并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和国师相识这件事。

毕竟,韩苏和太子不对盘,而国师在大家看来一向都是站在太子那边。

对自己来说,左非色照理也应是个危险的角色,毕竟他应该能猜到自己就是那个为韩苏改命之人。虽然左非色从没有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举动,但自从知道长青就是左非色之后,无卦就刻意地不再与他相见,洛水岸更是没有再去过。

她本想就此和他渐渐陌路,自己终是站在韩苏这边,那自然就和左非色是对头。

然而,此刻的无卦顾不上考虑这些,她只想知道反噬是否有法能解。

普天之下,能帮她的,目前她只能想到左非色——他也是行了逆天之事,强留自己性命于人世,他必然知道该如何应对。

国师府不难找,人人都知道它坐落于洛水之滨,洛阳城南。

一大早,无卦就一身公子打扮,偷偷一人溜出了祈王府。

一路向着城南而去,路上她心事重重,完全无暇理会洛水岸的美景,只顾着脚下疾步前行。

路人有些奇怪——这个小公子看上去好是奇特,这么闷头走路,竟然还一点都没撞到人。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连片的白墙青瓦,一看那质地就是大户人家。

——要到了。

无卦再次加快了步子,直奔那府门而去。

“左园”,黑底金字牌匾挂于府门之上。

国师府的真实名字是左园,只不过左非色是国师,大家都习惯称为国师府罢了。

门口除了两只石狮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不过站在门口的两个护卫倒是无卦以前见过的两人,只是他们现在穿了兵士的衣物,带着头盔,和那黑色劲服有些不一样。

“我要见你们公子。”无卦直接上前说明来意。

两个护卫定睛一看就认出了无卦。

“且容我们禀告国师大人。”护卫们没有再称呼左非色为公子,而是很正规地称其为国师,毕竟这是在国师府上。

“劳驾了。”无卦耐着性子站在门口,心里急急地想要立刻见到左非色,她需要答案,迫切地需要答案。

过了一会,刚才进屋通告的侍卫一路小跑着出来了,“姑娘,国师请您进去。这边请。”

“多谢。“无卦跟在他后头,完全没有心思去看国师府的景色布置,只一个劲地希望能快些见到那人才好。

两人走到一间屋子前头。

侍卫伸手叩门,“大人,无卦姑娘来了。”

“进来吧。”

侍卫伸手作请,无卦点头致谢,而后三步并作两步就推门走了进去。

“这么心急要见我,长青真是受宠若惊。”一个声音从里间传来。

无卦迟疑了一下,这间屋子的装饰并不像是书房、会客室什么的,倒像是…寝室。

尽管此刻心急,她还是顿了步子,生生站在外间,不再走近。

站在那处,她转过头避开里间的方向,扬声说道,“我有急事请教,不知可否当面详谈。”

“当然可以。”左非色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懒洋洋的,“无卦如若不嫌弃,就请进来吧。”

“这…于礼不合。”无卦推拒到。

过了一会,屋内传来悉悉嗦嗦的整理声音,“我倒是忘了这点了,唐突了。”

不知为何,左非色今日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有气无力的样子,“你且稍等,我这就出来。”

“好。”无卦安安静静地站在外屋等着。

又过了一会,一个看上去有些臃肿的人影从里屋慢腾腾地挪了出来。

左非色?

待无卦看清,她着实惊奇了一番。

只见左非色身披着厚厚的一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地一步一挪地走到外间的榻上,而后随意往上一躺,就像是又躺在床上一般。

——这和在里间有差别吗…

无卦默然。

“最近有些畏寒,让你见笑了。”左非色说这话的时候,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明显就是重病的样子。

“你生病了?”无卦问道。

“算不上病…”左非色摇摇头,“反噬而已,过段时间就好了。”

左非色这样应该早夭的人儿依然活在世上本就是大逆之事,就如韩苏一般。所以他也是和自己一般受着反噬之困…

“那我过几日再来吧。”见他这般病重模样,无卦一时不好意思再麻烦了,“你且好好歇息…”

“长青可记得刚才无卦说的是急事。”打断她的话,左非色开口道,“朋友之间,这点小病又算得了什么。你且说吧,看看长青可有能相助的地方。”微微牵动嘴角,他笑得有些疲惫,但依然倾城。

“我…”无卦有些犹豫,不知如何开口。

“坐。”见她有些不自在,左非色微抬下巴指指旁边的椅子,“不要总站着,来我府上,无卦就是客了,那里有热茶,恕长青今日不能亲自为无卦斟茶了。”

“多谢。”无卦走到那处坐下,没有动那茶水,心下正纠结怎么开口。

左非色又往被子里埋下去了几分,在被子下紧紧抱住暖袋,努力平稳自己的气息,“说吧。”

“我…今日来是想问问反噬的事情。”

“但说无妨。”

双手捏紧衣摆,她道出缘由,“我几番解卦之时都遭反噬之力,不能继续,不知…可有解?”

左非色眼睛微微睁大,“你是说…你因为反噬而解不了卦?”

“算是…其实是连卦象都无法得见。”她有些紧张地吞了下唾沫,将自己当日的感觉约莫和左非色说了。

就这样暴露自己的弱势在一个自己并不相熟的人面前,不得不说是一个很大的危险,但是…她现在除了他,没有人可以问了。

“反噬阻卦,这倒不常见。一般反噬是蚀其身,弱其魂。像你这般…也许多歇息段时间,不要占卦就好了。”左非色答道,“不过,你近来反噬的似乎有些多,冠礼还没过多少时日…”

他停顿了下,继续道,“你应该是负荷过多,已经不能受卦象的反噬之力。但是…”

仿佛想到了什么,他抬头看向无卦,“你且卜一卦给我看,就卜一卜乞巧节那日皇上可会赐婚。”

赐婚?这个问题是在是八杆子打不着,一点关系也没有啊。

虽然不知所以,但无卦还是点头应下,取出袖中龟壳当着左非色的面直接占起了卦。

聚精会神,屏除杂念,但求有解,乞巧之日。

反手回转,手腕微抖,铜钱应声而出。

卦成。

看着她从起卦到出卦的一举一动,左非色的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她是…

卦象既出,无卦睁开眼看向了桌面。解卦与以前没有任何差别。

反噬已经褪去了?

“这次没有反噬。”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左非色并没有答话,他似乎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国…长青?”无卦轻唤他。

“嗯?”他似乎这才回过神来。

“我又能解卦了。”她说得有些很不确定。

左非色缓和了脸上的凝重,复又带上了他那耀眼的妖孽笑容,“果然呢…那些你解不了的卦怕是算的都是逆天大事吧,那反噬自然也就厉害。你且多多休息应能继续的,只要不伤了根本,你又是无命之人,无大事的。”

“你呢?反噬需休几日?”无卦脱口问道。

被她这么一问,左非色顿了一下,而后摇摇头,“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我也没个准数。”

无卦不再多问,她已经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左非色说得没错,那些她解不出的卦算得全是与韩苏有关的事,而韩苏的卦都是她为了逆天而行才起。

虽然得到了答案,但无卦越发低落起来——现下自己还能为他改命,护他一世吗?

在向左非色道过谢并叮嘱他好好休息之后,她便匆匆告辞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左非色蜷缩在被子里眼神复杂。

——原来,你是空花门的人。

双手、嘴唇,因为寒冷微微发抖了起来,他勉力起身走回了里屋,这些谈话时间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侧身一倒便将自己整个人砸在榻上,却是半分起身的气力也没有了。

“来人。”他的声音很轻,几不可闻。

话音刚落,几个黑衣暗卫瞬间出现,他们抬着烧得旺旺的火炉直接放到了左非色床边。

整个屋子瞬间炙热起来,在这盛夏时节,这般的温度常人怕是要昏厥过去。

左非色长嘘一口气:终是舒服点了。

火焰在炉中肆意跳跃,带着嚣张的气势与逼人的烫热,左非色静静汲取着那份热度,却仍是全身冰凉。磨人的刺骨寒意在体内四处乱窜,一寸寸袭遍他的奇经八脉,在这炎热的屋内他的眉梢竟然渐渐凝出了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