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原地,刘恭瑾害怕地嚎啕大哭起来,可哭了半天也没有人来救他。眼看就快下午了,他中饭还没吃,已经饿了。于是,小刘恭瑾边哭边试着找回去的路,可小孩子哪里认路,这一走,他就走向了林子更深处。

说到这里,面前的少年还有些心有余悸。看来当时真是怕了。

再后来,他就看到了人影,而那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算命先生。当时他坐在一条小溪边,正在钓鱼。

见到人的小刘恭瑾欢天喜地。算命先生是个很亲切的老爷爷,他不仅让小刘恭瑾在他那吃了顿饱饭,还将他一路送出了林子。上了官道后,老爷爷指了方向便离开了。小刘恭瑾顾不上许多,一路沿着官道飞奔回家。等回到家才开始后悔——怎么就忘了请那算命的神仙来府上住一住呢。

怕被地主爹爹骂自己乱跑,小刘恭瑾将误入林子的事偷偷瞒了下来。而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位算命先生。

无卦静静听着,眉头渐渐上锁。

“好了,说完了。你该帮小爷算卦了吧。”少年有些口干舌燥,这么多话真是累人。

无卦守诺,帮他卜了卦。

他心中的那位小姑娘…很不巧,马上就要有婆家了。

至于他的真命天女,无卦有些扶额,“你的娘子在邻村,属兔。你们从小相识…是对欢喜冤家。她的名字里有一个‘妙’字。”

少年的脸随着她的话一句白似一句,等无卦最后那个“妙”字出口时,他已经额头冒汗了,“董妙那个男人婆…”

刘恭瑾逃也似地跑了。

什么破算命的!小爷我什么都没听见!没听见!算得不准!

不准!!!

已经送出两卦。

无卦站在原处往村外看了看,眼中明暗莫辨——师父就是在那片林子待过吗?

第一日也算是收获颇丰,所谓的三卦求有缘人也已送出两卦。

本来这三卦就是一个虚指,有没有那第三个有缘人,或是有更多的有缘人,都是无卦所无法算计的。毕竟,她算不出师父,也算不了自己。

刘公子的那些话是让无卦心中产生了期待——师父一向喜欢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隐居。这片林子传说有狼,平日里无人敢去,自然是一个隐居的好地方。

不过,师父他不可能一住四年而没有下山。买酒这事,他定不会耽搁,而张大娘那里是双松镇唯一的酒肆,实实在在四年都没有见过师父。看来师父定然只是在这处小住。不管怎样,还是进林子看看为好。

打定主意的无卦早早就上床歇息,想着明日一早便可去那山上打探一番。

“嗯…在吗?”临睡前,无卦小心翼翼地问了声。似乎已近很久没有见过那两个田螺姑娘般的暗卫了。

“在。”轻轻的回答安抚了无卦的心。看来她们真的是一直跟着自己,或近或远。

“明日我想去趟那个林子,不知能不能劳烦两位帮忙护下行。”她还是不大习惯直接命令别人。

“姑娘放心。”她们回答得很干脆。

很安心的感觉,无卦的脑海中不期然又浮现了那张妖孽的脸庞——这一次出来不少时间了。等看过那林子便回一趟洛阳吧。好久都没见到他了。

嗯…

长青,我有听话地时常想你来着。

司天监。

观星台。

夜色清明,黑幕繁星,绘成一幅天之画轴,将世间种种点点缀入,无声无息。

几人能堪透这天命之属,又有几人能辩这骤雨将来。

金色面具映出夜色的冷漠,夜风扬起乌发,一袭白衣,左非色独自站在这方天地,沉静似水。

苍穹之东,帝王双星,此势已过四季。

春夏秋冬,双星同辉,无一日不如此。

而如今,已然渐渐分出了胜负。

修长的手指缓缓遮住了那抹似有重影的光芒,面具下,薄唇轻启仿若低喃。

“时机,终是到了。”

那些债,还了这些年。这一次,你终能还完了。

天刚破晓,无卦就醒了。

稍稍整理了一下,她便踏上了今日的林中之行。

小镇的百姓都很勤劳,无卦出门时街上也开始渐渐有了人气。今日的她没带“千机神算”的招牌,只是简单的小哥打扮,外加背了一袋干粮和水,头上还戴了顶斗笠。这般行头在街上走着倒是很低调,也没什么人注意。

一路去到双松镇口,她没有犹豫直接转向了路边小道,向着林子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待走到已经看不到镇口的双松之时,两位田螺姑娘大大方方现出身形,跟在了无卦身边。

“姑娘,打搅。”

无卦点点头,“多谢。”

林子可能会有危险,两人不再隐藏倒也方便保护于她。

一路走着,那两位田螺姑娘时不时会挥一下衣袖。

看着那一道道射出的银光,无卦有些诧异——真这般危险?那小刘恭瑾当年是怎么活着见到自己师父的?

其实也怪不得两位田螺姑娘,第一次陪无卦来这危险之地,两人都有些草木皆兵,过于谨慎了。好在一路走来倒是顺利。

按着小刘恭瑾模糊的叙述,无卦直接摆卦算了水之所在——他看到师父在钓鱼,那钓鱼自然得有小河小溪什么的。而且既然有鱼还能钓,这河水也不会很浅才是,不然师父定会直接下河抓鱼。

按着这般条件,无卦接连算了几处,一路走走停停,终是找到一处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四下看看,与刘公子所说之地很相像,应该没错了。

围着这小河,她前前后后又走了些地方,心下又开始有些不确定。

皱着眉,无卦有些烦躁地四处走起来——师父要是曾经住在这里,定会留下些痕迹才是。按照刘公子所说,师父在这里也是住了些时日的,怎么会连个简单的小棚子也没有呢?难道找错了?

两位田螺姑娘也很聪慧地明白了无卦的意图,依着轻功帮她四处寻找开来。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其中一个姑娘突然兴奋地叫了出来。

“快看!这山里竟然有这么大一片杏花!”

杏花!无卦猛地回过头。

那看到花的姑娘正站在一棵大树的树梢之上,眺望着山后的低谷。

“不知可否让我也看上一看。”无卦有些急切。

“那是当然。”

小姑娘看上去个子小,力量倒是不小,轻轻松松带着无卦一同上了枝头。

忽略脚下的高度,无卦抬首向前望去,只一眼她就经不住喜上眉梢。

山谷中满山遍野全是盛开的杏花。

春日时节,杏花朵朵,繁花丽色,仿若透着胭脂之色的白云笼在谷底,漫山遍野,直铺成人间仙境。风过扬花,飘起似白非白、似红非红花瓣片片,洒落满谷芬芳。

师父!一定是师父!

是师父最爱的杏花!

作者有话要说:注意本章内容提要这句话很重要

置身于杏花海,无卦心中满是从未有过的震撼。

师父喜欢杏花,这一点她一直都知道。可眼前这片杏林来得却是蹊跷——山中其他地方都未见杏花,此处必是人为。师父他竟生生种满了这一谷的杏花吗?

满满一山谷,粗粗数来竟然约有千棵。这是无卦第一次知道老头是这样执着的一个人。从老头离开那一日算起,她已有五年未曾见过他。他究是花了多少时间种了这些树。

绕过一棵又一棵缀满杏花的树冠,无卦急切地想要寻出些什么——师父来过这里。那他会不会…还留在此处?

暗卫姑娘的身影在杏林中不断穿梭,试图帮无卦找出些什么。

可无卦找来找去,杏林也只是杏林,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林中那些小道也早已长满了杂草分辨不出了。这般看来,这杏林应是许久都没有人打理过了。

这杏林绝非一日能够完工,师父定会留下痕迹。

无卦没有灰心,拨开眼前的花枝,伸手抚上山谷之壁,一步一步缓缓沿壁而行,双眼一寸寸扫视而过——既然这里没有屋子的痕迹,那么师父很有可能是住在某个山洞之中。小时带着自己四处奔波之时,他们也常常如此。杏林在此处,师父的住所绝不会远,也许就在这山壁的某一处。

一定可以找出来!

无卦静静地一个人沿着山壁寻找。

山谷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无卦这般速度,如要走上一整圈,怕是要花上一个多时辰。不过,既然已经找到了这里,一个多时辰又算什么呢?

指尖抚过凹凹凸凸的岩壁,春日的山谷带着几分微醺的暖意,她仿佛能想见老头在这春风之中看着满谷的杏花绽开的笑颜——师父他怎么和个姑娘家似的,这么喜欢花。

一步步前行,抚过的山壁渐渐开始爬满了青绿的藤蔓,此处背光,开始渐渐阴冷起来,无卦不觉紧了下眉头——手下有些凉,凉得慎人。

越来越多的藤蔓,渐渐地,无卦有些下不去手。

既然这样…

她略一思考便从靴筒里取了匕首,横着开始划拉那些藤蔓。直觉告诉她,不能错过任何一处地方。

山壁上的青绿藤蔓被她一点点去除,露出的依旧是凹凸不平的山石。无卦没有言语,只是不断地前行,不断地割开那些几乎已经将整个山壁遮挡住的藤蔓。大片大片的山壁开始显露,却并无奇特之处。

在来这个山谷的路上,无卦都没有见到过这种藤蔓,而在这里竟然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与这突然出现的千棵杏花一般,这些藤蔓会不会也是人为?而如果这是人为…那么,师父一定是在掩藏什么,依着这些藤蔓来藏些什么。这么多的藤蔓,如果全都去除,会不会露出些不一般的东西。

另一边,两个暗卫见到无卦在割开藤蔓,看着几乎遍布了半个山壁的藤蔓,她们都有些诧异——这些,全都要弄吗?

作为有职业素养的暗卫,她们并没有多问,而是很自觉地加入了无卦的行列,三个人在三处地方,各自清除着那些覆盖得密密麻麻的藤蔓。

不知划了多少次,那削铁如泥的黑色匕首不是一点半点地好用。只是,这毕竟也是力气活,渐渐地,无卦的动作慢了下来,手臂越来越酸,都有些拿不住那匕首了。

空气里弥漫着藤蔓的香气,都是从被那些断口散出来的,她们已经砍光了快有四分之三。

拖着疲惫的胳膊,无卦深吸口气,继续勉力划拉这眼前的藤蔓,耳边不时传来刀尖触到石壁的尖锐声响,听着让人越加烦躁——已经割了这么多,怎么还是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突然,刀尖一空,用力过猛的无卦直直就向眼前的藤蔓摔去。

慌乱之下,她死死拿住那刀,锋利的刀刃因着她向下直直划出一个缺口,而那缺口之处没有半点石壁。

洞口!

找到了!

顾不上摔得狼狈,无卦一下来了精神,匆匆爬了起来。

“找到了!”

她高兴地叫出了声,两名暗卫姑娘闻声飞奔而来,不一会就站在了无卦的身边。三人合力清除了剩下的藤蔓,露出了一个约有一人高的洞口来。

略一看去,洞很深,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阴冷的感觉从暗色中点点渗出,无卦经不住打了个冷战——师父会在这里?她很怀疑。

既然洞找到了,接下来就是进去一探究竟了。

洞口常年被藤蔓所封,应该不会有什么猛兽生活在其中,于是内部地形就成了最大的危险所在。天然山洞常常地形复杂,会有多种岔路,往往容易迷路。

两个暗卫手脚麻利地绑好了三个火把,用火折子点了,让无卦走在两人中间小心翼翼地进了山洞。

火把的光亮在洞中有一种跳跃的不安,道路不是很宽,仅仅只能供一人行径,三人一个跟一个地走着。除了她们的脚步声,整个洞里静得让人发慌。过了一个直角的转弯,她们身后的洞口被完完全全遮挡住,所有的光都只能依赖火把。

好在这洞似乎只有一条路,她们也走了有一会了,没见着什么岔路,这样等会出去也会比较容易。前头依旧很黑,似乎看不到尽头。

感觉着脚下各式形状的石块,无卦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安的感觉,而这种不安更像是一种想要逃避的感觉。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前头会有什么我想逃避的东西呢?

“姑娘?”见她不走,两个暗卫都站定看向了她。

无卦定定神——瞎想什么呢?又算不出来自己,还是去看看再说。

“走吧。”

三人走得很慢,暗卫们每一步都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生怕伤到无卦。

走着走着,路渐渐变得宽了起来,不一会,她们竟然来到了一处很是宽敞的地方。用火把四处照了一下,无卦的表情定格在了脸上。

这宽敞之处约有百丈见方,四周墙壁都钉有壁灯,联系前头走过来的一路没有岔路这一点,这山洞更像是人在这山上活生生凿出来的。

这般工程,绝不可能是师父一个人完成的!

两个暗卫也是吃了一惊,但她们很快反应过来,使着轻功将各个壁灯都点亮了。随着大厅越来越亮,地面上的沟壑渐渐构成了一幅图画。看着那一点点被凿出的曲线,无卦不可自抑地瞪大了眼睛。

——这…竟然是一个阵。

地面是一块整石,那阵正是刻在这石头之上。阵的图案很复杂,每一个凹槽都被雕刻得粗细均匀。乍一看,像是一个大圈套小圈的迷宫。

在阵的中心,有个一人高的正方石堆。

无卦所站的位置,离那石堆还有一段距离,再加上壁灯只在墙壁四周,所以石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并不能看真切。

其实,对于阵符,无卦了解的不多。除了此阵规模不小以外,她也看不出什么道道。

——要是长青在这里就好了,他府里也有阵,又是鬼眼师伯的徒弟,定能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由于不知阵的作用,无卦只沿着那阵走走看看,不敢深入。两名暗卫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边,并不妄动。

跳跃的火光下,脚边那些凹陷的刻痕底部有浅浅一层土色的附着。而这般颜色只在这刻痕中才有。

无卦蹲下身,将手中火把靠近,看着那土色的附着,缓缓皱了眉——这颜色质地,倒像是…

干了的血!

这个猜想让无卦心中一惊——如此繁复的符文,如真是血迹,哪怕只有这浅浅一层,这量也是少不了的。另外,如果这些痕迹当真是血,那么这个阵…更像是血祭所用。

祭之为言索也。

有祭,则必有求。如若血祭,那所求之事定然凶险。

这个阵会与师父有关吗?

无卦站起身,四处看将起来——祭祀,定有祭坛,祭坛之上会写有所求。眼前只是祭阵,那祭坛现在何处?

整个大厅宽敞明亮,一目了然,除了那个石堆,其他什么也没有。

这么说,那个石堆就是祭坛了。

心下有了猜想,无卦再次看起了阵的图案。不一会,一条只有两掌宽的小“路”被她寻了出来。说是小路,其实只是两条凹槽勾画而出,笔直通向中间石台罢了。

毫不犹豫,她提步就要往石台走。

“姑娘。”一个暗卫拦住了无卦,“此处很是古怪,还是让属下先行探路为好。”

无卦摆摆手,“无事。此阵应已无用。”既然是祭,那祭过之后也只是遗址而已。如若此阵还有用,她们这一路走来也不会半点机关都无。至于洞口那般隐蔽——想必只是不愿让外人看到罢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暗卫们怎会让无卦涉险,两人固执地让无卦走在中间,往那石台小心翼翼地走去。

越靠近石台,光线越暗。

终于平安地走到石台边,两个暗卫都松了口气。

无卦提了火把上上下下地照着石台——全是方正的石头,一个字都没有。唯一她没看到的地方就是石台的正上面,由于这石台比她还高上那么一点,要看见那最上面,没有两个暗卫帮忙怕是不行的。

既然是祭坛,怎么连个台阶都没有。如此方方正正,不缺一毫,与其说是祭坛,倒不如说更像是个大盒子。而这盒子却有几分棺材的模样,在这山洞里显得格外令人胆寒。

无卦暗暗呸了一下——瞎想些什么!什么棺材不棺材的。

“姑娘,我上去看看。”轻功一闪,一个暗卫直接蹦上了石台顶。

“有什么吗?”无卦紧张地站在下头。

火把一点点照过,石台的顶上是一块整的石板,上头的字迹依然清晰。

“姑娘,只刻了时间。”暗卫边看边说道,“是四年前。”

四年前,师父在此停留了一年?

“带我上去。”无卦要求。

青灰石板,简简单单竖着刻了一行时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无卦仔仔细细找了几遍,都没再见到其他有用的信息。

“把石板移开。”

石板虽然大,但由于比较薄,并不是很重。两个暗卫合力还是能够移开的。

随着石板的移开,石台里头放着的东西也显露了出来。

整个石台是空心的,里面正正放着无卦最不愿看到的东西。

——楠木棺材。

石台内部,除了棺材,边上还有很大的位置,但由于在下头,看不清有什么。待石台里头空气不再浑浊,无卦拿着火把跳了下去。

千万不要…

她在害怕,害怕是里头是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