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兰心抱歉地说:“对不起啊,邵老板特别吩咐我,叫我不要泄题给你。”

“why?”才出口,祁峥就“呸”了一句,“草,后遗症都有了!”

丁兰心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关心地问:“那你表现得怎么样?”

“你说呢?”

“你不会…一句都说不出来吧?”

祁峥怒了:“你觉得我有这么菜吗?”

丁兰心耸耸肩:“你这么生气,我觉得够呛。”

祁峥真要被她气死了,咬牙切齿地说:“丁兰心,你别小看我啊,别的不说,英语高考150分满分,我可是考了148的。”

见丁兰心目光澄澈地看着他,祁峥的语气渐渐低了下来,自嘲地一笑,“呵…我干吗和你说这个呀,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的确混得很烂,不怪你会看不起我。”

第十七章

——好汉不提当年勇。

坐在丁兰心的车上,祁峥满脑子循环播放着这句话。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近这段时间,他的情绪经常会因为丁兰心而起伏变化。在健身房教她锻炼时,她很听话,时常会带着崇拜的眼神看他,令祁峥浑身舒爽;骑车送她回家时,她把冷冰冰的手贴到他的后背上,他被冻到了,心里却是热乎乎的;在枫桥广场裸..体走秀时,他意外地碰到她,一颗心“咻”一下就跌到谷底,恨不得当场钻到地洞里去;在医院里与她朝夕相对,他又觉得十分安心,自己累了这么多年了,独自一人躺在医院,居然有那么一个人愿意陪在身边照顾着他,令祁峥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失败。

可是刚才,丁兰心只是表现出一点点“轻视”的神情,祁峥就炸毛了。

他居然还试图扭转她对他的印象,继而自己都觉得可笑,现在的社会,谁还会来在乎你当年那点芝麻绿豆事啊。

高架桥上有些堵,而祁峥又一直不说话,丁兰心就打开了车载广播,听着两个主持人斗嘴搞怪,被一个段子乐得笑出声来:“哈哈哈哈…真有意思。”

祁峥这时候的笑点已经挂在天上,估计郭德纲站他面前逗他,他也笑不出来。

丁兰心瞅瞅他,祁峥绷着一张脸看窗外,高高大大的一个人一直缩在副驾驶座上装深沉,丁兰心伸手碰碰他,问:“你怎么了呀?”

祁峥不理她,丁兰心没话找话:“对了,早上你是怎么过来的?”

“…”

“打的?”

他没再装酷,开口作答:“公交车。”

“有直到的车吗?”

“没有,要倒一辆车。”

“一共花了多少时间?”

“一个半小时。”

“唉,这地方还是远了点。”丁兰心皱了皱眉,“我开车过来也花了四十多分钟,如果是早高峰,也许会更久。”

她顿了一下,又说,“其实,在瑞昌大厦附近的一个小区,我有两套房的,一套两室一厅,一套单身公寓,开车去公司只要五分钟,走路也只需要十五分钟,我在考虑要不要搬到那里去住,以后上班可以近一点。”

祁峥问:“那你丽秀路上那套房子怎么办?出租吗?”

“我也想出租,但房子太大了,好难租,而且装修又那么新,给别人住我也舍不得,所以,就随它去吧。”

“…”祁峥又问,“你们一家都搬过来吗?”

“就是我和甜甜呀。”

祁峥定了定神,问:“那甜甜的爸爸呢?”

丁兰心有一瞬间的沉默,很快就又笑了起来,转头对祁峥说:“我是不是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离婚了。”

祁峥抿紧嘴唇,眼神深深地看她。

“先不说这个了。”丁兰心往车窗外张望了一下,说,“我饿了,你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祁峥没答,丁兰心还在自言自语:“吃什么好呢,哎,你吃面条吗?”见祁峥依旧不吭声,丁兰心说,“上回你请我吃披萨,今天我请你吃面条吧,我突然想起一个地方,牛腩面特别好吃。”

祁峥闷闷地问:“在哪里?”

她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半小时后,丁兰心把车停在了原赋江大学后门边的一条路上,路边都是各色小吃店,她和祁峥下车,手指前方对他说:“喏,那里有一家面馆,牛腩面超级好吃,料特别多,还很便宜,我念大学的时候经常和室友一起来这里吃。”

祁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正是饭点,小路上都是出来觅食的学生,每家店都很热闹,飘着阵阵食物的香味。

丁兰心已经往前走了,祁峥跟了上去,见她很认真地一家一家找过去,可是,不长的一条路,他们打了一个来回,都没能找到丁兰心所说的那家面馆。

“难道关门了吗?怎么可能啊,它做得那么好吃。”丁兰心很是失望,这时,祁峥拍拍她的肩,指着另一家店说:“别走来走去的了,就去这家吃吧。”

那是一家广式煲仔饭店,店面很旧,像是开了许多年,小小的店堂里挤满了人,有人吃完了站起来,祁峥立刻拉着丁兰心坐下,伙计过来递菜单:“吃点什么?”

丁兰心刚想拿菜单,祁峥已经报出了菜名:“鸳鸯肠煲仔饭。”

丁兰心问:“你来这里吃过吗?”

祁峥一愣,说:“以前送快递路过这里,有来吃过。”

“哦,那我点个什么好呢。”丁兰心看着菜单,说,“不知道这个虾干滑鸡饭好不好吃。”

“一般。”祁峥指指墙上的菜品照片,说,“我推荐你尝尝叉烧饭,这家的老板是广东人,叉烧特别正宗。”

丁兰心笑嘻嘻地合上菜单:“好,那我就吃叉烧饭。”

等餐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说话,丁兰心低头玩起了手机,祁峥坐在她对面,干脆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起来。

从这个角度,祁峥能看到她挺秀的鼻尖,还有微微撅起的嘴唇,最令他感兴趣的,是丁兰心的两副长睫毛——乌黑,浓密,跟两把小扇子似的,一眨一眨,一眨一眨,眨得祁峥心里痒嗖嗖的。

丁兰心突然抬起头来,两个人毫无预兆地对视,祁峥依旧盯着她的脸看,丁兰心尴尬了,放下手机,双手捂脸:“我今天化妆了,是不是很奇怪?”

“不,很漂亮,你睫毛好长。”

“拜托,我涂了睫毛膏。”

气氛又一次诡异地沉默下来,最后还是祁峥先开口:“哎,我刚才听人说,你会进到那个公司做主管,是真的吗?”

“啊,这都有人知道了呀?”丁兰心点头,“我答应邵锦文入职了,但也不能算是什么主管,你知道的,我都没上过班,也就是进去跟着他学习,算是开后门吧。”

“那以后,到底你是我老板,还是邵锦文是我老板?”

“邵锦文是大区经理,管理华东四省一市,z省在他管辖范围内,赋江又只是z省的一个小城市,他让我管着赋江这一块,你说谁是你老板?”

听完丁兰心的解释,祁峥有点郁闷:“你要是早和我说,是要给邵锦文打工,我就不来了。”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

丁兰心发现祁峥这人有时候挺孩子气的,就好脾气地给他解释:“赋江的班子组起来后,邵锦文就不会待在这里了,他平时base在上海,最多每个月过来一趟视察工作,咱们和他见面机会不多的。”

听她这么一说,祁峥心里安定了许多,问丁兰心:“我一定会被录取吗?”

“当然。”她很肯定地回答。

祁峥想了想,说出了心中的一个疑问:“医药代表,是不是就是一天到晚跑医院,给医生回扣,让他们给病人多开药的那种人?我一直听人说,有些女的为了卖药,都愿意跟男医生上床。”

这是个丁兰心难以回答的问题,因为她也曾经有过顾虑,沉思以后,她决定把邵锦文给她的答案复述给祁峥:“你只要明确一件事,我们的药,是好药,可以治病救人,这样就行了。”

祁峥在心里咀嚼着她的话,良久,丁兰心又开了口:“其实,我本来和你一样,是很排斥去邵锦文手下做事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丁兰心微微仰起下巴,笑得露出了一排牙,脸上还有着报复得逞的小喜悦,祁峥愣了愣,接着就淡淡地笑了起来。

他们点的饭来了,祁峥饿了,拿起筷子就开吃,丁兰心看着分量很足的叉烧,十分惊喜:“哇,那么多肉!”

祁峥嚼得腮帮子鼓鼓的:“你尝尝味道,不光是料多,味道也特别好。”

丁兰心夹了一块叉烧送进嘴里,忍不住赞叹:“唔…真的好好吃!”

见祁峥已经风卷残云地干掉了半碗饭,丁兰心把自己碗里的叉烧和米饭盛给他:“我还没吃,太多了我吃不完的,你是男人,要多吃一些。”

祁峥没拒绝,两个人继续默默吃饭。一会儿后,丁兰心说:“其实,刚才我说搬家的事,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带着祁嵘搬到我那个单身公寓去,里头家具家电都是全的,房客租到十二月底就不租了,至于房租,你现在的房子房租是多少,我就收你多少。”

祁峥默了一会儿,说:“那祁嵘上学怎么办?”

“他不是才一年级么,转个学吧,反正他现在念的学校又不好,祁嵘告诉我,经常会有同学欺负他。”

祁嵘念的是民工子弟学校,学校里阶级等级特别鲜明,跟在父母身边、父母又是做小生意的孩子,地位最高;其次是打工夫妻的子女;再其次是跟在老一辈身边生活的孩子,父母中的一个或两个都在外地打工;比较弱势的则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而祁嵘则处在所有孩子的最底端,他没有爸爸妈妈,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里还穷得叮当响。

祁嵘不止一次对丁兰心说,班里的同学都笑话他,说他是捡来的小孩。

祁峥苦笑:“转学哪有那么简单,市区里很多学校都要收赞助费的。”

“这个我可以帮忙,我有认识的人,可以不用交钱的。”

祁峥停下了筷子,绷着下巴,脸色很是不自然,一会儿后他叹了口气,突然笑起来,摇头说:“丁兰心,你这个人真奇怪,一边对我说我想多了,一边,又对我那么好,你这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丁兰心低下头,轻声说:“哪有啊,我对每个人都这样的。”

“你对每个人都这样?”

“对,我对每个人都这样。”

“你最好祈祷不要让我碰到你前夫。”

丁兰心莫名其妙地看他:“啊?”

祁峥的眼神变得莫测,手指死死地攥着筷子,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碰到他,我一定会揍他一顿,问问他,像你这样的女人,他怎么会舍得和你离婚。”

第十八章

一秒,两秒,三秒…

周围吵吵闹闹,桌上的饭菜还飘着香,但是对桌而坐的两个人却都静止不动了。

丁兰心最先反应过来,舀起一勺饭塞进嘴里,大口地咀嚼,笑着说:“谢谢夸奖,不过我要纠正一件事,离婚,是我提出的。”

祁峥:“…”

吃得差不多,丁兰心买了单,叫伙计再打包一份叉烧饭。她把打包盒递给祁峥:“上次不是说我请你吃饭时你要带家属的么,这个带回去给祁嵘,晚上热一热就可以吃,他一定喜欢。”

祁峥闷声不响地接过,和丁兰心一起出了店,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祁峥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点起一支烟深吸一口。

他又开始懊悔,心想自己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对着丁兰心总是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回头想一想,简直是愚蠢透顶。

丁兰心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弯腰扭了扭脚踝,祁峥立刻丢掉烟蒂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了?你脚又疼了?”

“有点儿,平时穿平底鞋没感觉,穿着高跟鞋走久了就会痛。”

祁峥板起脸:“谁叫你又穿跟这么高的鞋,活该。”

瞄到祁峥两条大长腿,丁兰心自嘲:“我矮呀,没办法,长得像门板儿那么高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说完了她继续往前走,祁峥见她没大碍,便晃在她身旁,还往她这边倾了倾身:“话说,你到底多高?”

丁兰心戒备地后仰:“干吗?”

“问一下嘛。”

“162。”

“你有162?”祁峥表示不信,“我以前送快递时,站里的小妹就是162,我觉得你没有她高啊。”

丁兰心郁闷地瞪他一眼,声若蚊吟:“160。”

“你说什么?”

“好啦,我只有159,行了吧!”

看着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样懊恼,祁峥开心了,哈哈哈地笑起来,还伸手撩了下她的马尾辫:“小矮子。”

丁兰心推他:“你讨厌!”

回去的那段路,由祁峥开车,丁兰心脱掉高跟鞋坐在副驾驶座,吹着空调,晒着午后的太阳,睡意渐渐来袭。

在祁峥身边,她很放松,歪着头靠在椅背上就睡了过去。祁峥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时,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她。丁兰心估计是嫌脑后的马尾硌得难受,就把头发拆散了,乌黑的发丝垂在脸颊旁,配着那副长睫毛和透进车窗的暖暖阳光,看起来就像一副慵懒的美人画。

祁峥鬼迷心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就在指尖距离她下颚不到五厘米时,丁兰心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祁峥飞速地收回了手,丁兰心坐正身体,看看窗外,自言自语地说:“怎么才到这儿啊。”

她似乎什么都没发现,祁峥感到庆幸,心还在怦怦跳个不停。

车子先到祁峥的家,他们下车,丁兰心坐上驾驶座,祁峥则准备上楼。

离开前,丁兰心想了想,还是降下了车窗,抬头对祁峥说:“进了新公司,你要勤快一些,虚心一些,向那些老员工多学点东西,不要总想着一些无谓的事情。等你以后工作上了正轨,有的是机会认识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最终,你会和一个靠谱的女孩谈恋爱,两个人一起按揭买套房子,结婚,生宝宝,陪伴宝宝长大。那时候祁嵘也大了,读了中学,也不需要你那么操心。祁峥,你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什么叫做无谓的事情?

这种说教式的大道理令祁峥烦躁,更关键的是,在丁兰心为他描绘的美好蓝图里,并没有她自己。

一直以来,不管他对她表现得多挑逗,多暧昧,多亲昵,都像是重拳击在一汪水里,无声无息。丁兰心就像个太极高手,最懂四两拨千斤,祁峥很不愿承认,其实,她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

寒风阵阵,祁峥脑子里乱七八糟,欲言又止,丁兰心却没有等他开口,挥挥手说声“再见”,就启动车子开出了小区。

这一年的圣诞节,丁兰心家里聚餐,丁介莉在酒店包了个大包厢,摆了三桌酒。吃完饭,几个女人去棋牌间打麻将,丁兰心本不想去,却被丁介莉拉上了。

牌桌铺开,丁兰心、丁介莉、杜娟坐一桌,另一个是丁介莉的小姑子范阿姨。范阿姨看到丁兰心后上下打量她,笑着对丁介莉说:“真是怪了,兰心离婚以后反倒越来越漂亮了,瞧这皮肤嫩的。”

丁介莉瞪她:“什么意思呀,我们兰心一直都很漂亮的!”

丁兰心难为情地说:“没有啦,我就是最近每天都去健身,瘦了一些。”

四个人平平淡淡地搓了两把牌,丁介莉又开始找丁兰心闲聊了。

“兰心,我听你妈妈说,你要上班了?”

丁兰心答:“嗯,朋友帮我介绍了一份工作,和专业对口的。”

“什么单位?具体做什么?”

丁兰心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丁介莉听完后就皱了眉:“你怎么能去做销售?销售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在客户跟前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有时候还要受他们的气。这些都还没什么,问题是你是个女的,有些男的吃你豆腐,你要是反抗人家就不和你做生意,那你怎么办啦!”

杜娟听得担心极了:“兰心,会这样吗?那你还是不要做了,家里又不缺你这份工资。”

丁兰心安慰她:“妈,没姑姑说得那么夸张,我老板是我大学师兄,他说现在的医药市场算是比较健全,比较规范的了。”

丁介莉不认同,和丁兰心辩了几句,对于这个姑姑,丁兰心有点头疼,但习惯了和和气气地对她。丁介莉疑心很重,相对来说吃软不吃硬,这些年来,丁兰心还是摸索出了一些与她打交道的方法。

顺她者昌,逆她者亡,发现苗头不对,她立刻就服软了。

“姑姑,我先去上班试试看,要是做得累,或是不开心,我立刻就不做好了。”说着,她伸臂揽住了杜娟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反正我妈说了,我就算不上班,她也会养我的。到时候我辞职了,还得麻烦姑姑帮我介绍工作。”

丁介莉“哼”了一声,嘴角已经带笑了:“我才不给你介绍呢,上次叫你来上班,你一直拖,要给你介绍对象,你也一直不肯见面,金贵得很哦。”

杜娟很吃惊:“阿莉你给兰心介绍对象啊?”

丁介莉立刻拉住杜娟的手,说:“嫂子,我有个客户,和兰心特别特别配,三十八岁,老婆死了几年了,带着个儿子,人很稳重,人品没话说,叫程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