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雨燕对她道,“斩凤仪戏弄你,你和他较真就着了他的套。师父跟我说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人去辱骂佛祖,可是佛祖静静地听着不置一言。别人就很奇怪了,问佛祖,佛祖说,你给人送了礼物,别人要是不收,你会怎么办?那人说,那就只好拿回来啊。佛祖笑着说,他送我的礼物,泼给我的污水,我也不收,他也只好自己拿回去,自取其辱。所以师父教我,碰上等徒浪子,不管是身体还是言语的羞辱,只管笑着别放在心上,他以为他能伤害你,你反过来,把他当成笑话看,你想想他名满天下的斩凤仪,却像小丑一样,大老远跑来调戏自己兄弟的妻妹,找你哥哥的打,还不可笑吗?”

李若萱忍不住笑,笑到一半,还是皱着眉头撅着嘴,无奈道,“可是嫂嫂,我怎么才能,把他当笑话看呢,我,…,我一想到被他欺负,我就不舒服,恨不得,恨不得杀了他。”

楚雨燕道,“傻丫头,他不过吻了你,弄掉了你肩上的衣服,你还是完璧,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别跟人说你被他欺负,你不知道那两个字,更容易让人想歪了。”

李若萱道,“可是,可是我…”

楚雨燕道,“这人世间的事,男男女女,如果没动情,不过是一场游戏与反游戏。他就是逗着你玩,如果他铁了心欺负你,他斩凤仪是谁,花丛里的大公子,以他的身手,稍一动手,你就只剩下亵衣了。以后,见了他大大方方的,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别理他,你越是怕他,他越是高兴逗你。”

李若萱一下子羞红了脸,埋头在楚雨燕的怀里。楚雨燕道,“你不喜欢他,躲着他是对的,可是不要怕他。斩凤仪那人,看你惊恐,羞,你越是拼死拼活,他越高兴。为什么有些男人喜欢玩弄青涩的少女,因为那时候女孩子的内心不足够强大,娇羞恼怒反应激烈,越像个小刺猬,他们就越有成就感。你不要被他骗了,以后见了他,只管冷着脸不理他,他怎么招惹,就是一个不理,有你哥哥在,他不敢真的怎么样你。”

楚雨燕话刚落,就听到有人敲窗道,“谁说我喜欢小刺猬,楚妹妹你还真是越来越坏。”

是斩凤仪!他穿着一身大红的新衣,长而上挑的凤眼里全都是笑意。李若萱看他来了,一下子抓紧楚雨燕的衣袖,躲在后面。

斩凤仪大摇大摆进屋来,东张西望要茶喝。楚雨燕为他重新泡茶,李若萱小心翼翼地跟着。

斩凤仪突然凑过去,李若萱躲闪不及被他一手扣住,他托着李若萱的脸道,“我看看小刺猬还扎不扎手。”

李若萱拼命想要躲闪,斩凤仪凑近前贴着她的鼻子尖笑道,“若萱妹妹你怕什么,还不和我亲近点,以后被我带走了,当心我接着欺负你。”

李若萱躲着他道,“你胡说!”

斩凤仪道,“我跟你哥哥说了,把你带走,他同意了,你现在还不讨好我。”

楚雨燕端茶过来,把李若萱拉到身后,笑道,“你不要吓唬若萱了,为这事她哭了好几晚上。你那么大人没个正经,看她被你吓得!”

斩凤仪呷了口茶,楚雨燕那天穿着家常的白袍,宽袖,绣花。头发慵懒随意地绾着,别着朵珠花。

后面是阳光万丈,斩凤仪看着她,叹气,笑。他说道,“楚妹妹现在出落得这么漂亮,我沾惹不得,也只能坐在这儿喝喝茶了。”

斩凤仪说完喝茶。唤道,“若萱你过来。”

李若萱不过去。斩凤仪道,“你那么怕我,还不听我话,快过来。”

李若萱看准门,撒腿跑了出去。斩凤仪禁不住喷了茶,哈哈大笑。

第八十章 心重

斩凤仪竟然住下不走了。李若萱跑去梅菊堂,他竟然不到一个时辰,也来到了梅菊堂。

沈紫嫣拿出茶点招待他。斩凤仪突然就变了个样子。

彬彬有礼,笑颜如玉。言谈举止,宛若君子。

他看也没多看李若萱一眼,只是和楚狂夫妇寒暄。他们在一起合奏了一曲,楚狂和沈紫嫣抚琴,他吹箫。

竟然是一曲高山流水。

乐曲巍巍洋洋,美妙非常。

招惹来沈霄,一时间双琴双箫,各展绝技,乐声或清越,或幽渺,如浮云舒卷般轻盈委婉,如春花暖阳里摇曳含笑。

黄昏傍晚的时候,三五小童摆了酒宴,一直喝到夜深,借着月光,点了红烛,觥筹交错,谈笑妍妍。

他们或独奏,或合奏,或切磋,或请教,偶尔斩凤仪起舞,楚狂放歌。三个男人像喝水一样喝酒。

楚狂黑衣,沈紫嫣紫衣,斩凤仪红衣,沈霄青衣。

李若萱心醉神驰地呆在一旁。她无法参与,她和那四个人不是一个等级。但她可以欣赏。心神摇荡,心醉神迷。

她呆了,痴了。她突然把斩凤仪的坏全都忘记了。她突然明了,为什么四哥有时和他刀剑相向,有时和他把酒言欢。

那个男人,好美的姿仪。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一个笑,都有一种特殊难言的风流气度。

四哥伟岸,他飘逸。四哥雄霸,他邪异。四哥欢享,他在游戏。四哥另辟蹊径,他也剑走偏锋。似乎,他谈笑间人世已灰飞烟灭,不必像四哥那样,力拔山兮气盖世,所向披靡。

有一个刹那,李若萱屏住呼吸,她几乎以为那两个诸多不同的男子是一对双生子。并肩对坐,俯仰谈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又像是诡异的一个人。

像是暗夜中,见到了自己游离的魂魄,看见了自己的前身和后世。那种感觉,极具诱惑,又恐惧。

截然不同,却又浑然相同。肉体像是两个面具,带着类似的气息。

可是那么魅惑,令人着迷。

他们已喝得大醉,一个倒向东,一个倒向西。一个倒在雪地,一个倒在沈姐姐的怀里。

他们两个还唱着南朝的旧歌曲。

沈紫嫣抱着楚狂,幸福地笑,温柔地叹息。

三个男人都喝醉了。斩凤仪醉倒在雪地,唤若萱。

若萱压抑着兴奋的恐惧,一步步走过去,斩凤仪仰头望着星星,在笑。

他一个人看着星星,很愉悦地笑。眼神波光潋滟,情思渺渺。

李若萱扶他进屋躺下。他要茶喝,李若萱端给他,他喝了茶对李若萱微微笑,说道,“傻丫头,你怎么不趁机给我一刀!”

李若萱的心狂跳,仓皇跑出去。欢聚的地方只剩残羹冷炙,几个小童正在打扫。

冷月。浩渺的星空。李若萱突然很寂寥。

她想到,四哥如玉山之将倾,醉倒,迎接他的,是沈姐姐温柔的怀抱。

地面上,已经没有欢宴醉酒的痕迹。可是心中,还是缭绕着悠扬的乐曲,娉娉袅袅。

李若萱黯然坐在地上。泪无声地落下。

四哥不爱我,我自爱四哥。

梅花半盛。四哥和沈姐姐,云逸和婷婷,哥哥嫂嫂,大哥大嫂,斩凤仪,还有好热闹的沈霄,都一起聚在后花园,赏梅。

点了很多灯笼,做了很多好吃的,那么多人,三三两两,偏偏斩凤仪还从外面请来十多个歌妓,一个个清幽明艳,多才多艺。

一时热闹非常。李若萱在哥哥嫂嫂身边,斩凤仪一身华贵的红衣,和众多歌妓在一起调笑。楚狂偶尔看过去,笑,却是搂着爱妻在一旁,温柔呵护,对斩凤仪的邀请视若无睹。

那天李若萱有一点失落。哥哥嫂嫂和四哥沈姐姐陪着她说笑了好一阵,然后叫上她去赏梅,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让他们先去。云逸和婷婷连同沈霄起着哄跑到斩凤仪那边弄乐器凑热闹。桌上一时冷清,就剩下李若萱,对着付清流和张玉一对夫妻。

李若萱和他们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东一嘴西一嘴聊了几句,付清流也半是尴尬,殷勤地提出和张玉也去园中赏梅,张玉小鸟依人地欣然起身,李若萱看着人全走了,无聊地躺在长椅上。

前年的时候,她也曾约了沈姐姐赏梅。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折了半个梅树,晓莲,晓莲那次比梅可是第一呢!

晓莲这一走一年了,也不回来。她说是经商,其实是为了躲开哥哥,她怎么还会回来呢!

李若萱落寞,赏梅的人都是一对对的,并肩携手,情意绵绵,她懒得冲过去凑那份热闹。

她很自然地看向斩凤仪。他左拥右抱,一个穿白衣的歌妓往他嘴里送柑橘,穿紫衣的歌妓往他手里递酒水。他低着头笑,脸往白衣歌妓的胸颈里钻,那白衣歌妓穿着低低的抹胸,勾着他的头笑。

怎么就会这么不同呢?四哥也认识很多歌妓,可从来没这样轻薄下流过。

四哥欣赏的是歌妓超凡的技艺,斩凤仪喜欢的是歌妓美丽的身体。

李若萱觉得无味,索性一个人回屋,倒头睡。

李若萱梦到爹爹浑身是血,突然扑向她。她一下子惊醒,再也睡不着,只觉得蹊跷害怕,起身到花园里找哥哥。

园子里杯盘狼藉,酒盏零落,还可以看到没有熄灭的火。这里刚刚散场,想来哥哥已经回去睡了。

她倚坐在梅树下,月在西天,树上是疏疏淡淡的梅花。清香沁人心脾。

少了喧闹,少了歌舞的繁华,梅花在李若萱眼里,越发雅洁,越发幽香。

原来,爹爹在时,除了晓莲,没什么人能陪自己玩。现在,晓莲也不在,更没人陪自己玩。

想一想,一直就是没人陪自己玩的。小时候还张狂,现在连张狂也不敢张狂了。

身边的人谁都比她幸福。婷婷没心少肺地和五哥纠缠,和斩凤仪一起热闹。沈姐姐有四哥疼,嫂嫂有哥哥爱。这么多的人,却是跟谁也不能说说自己心里的话。

晓莲也不回来。真希望她回来,很想她。

更想爹爹。

李若萱的热泪一串串滚落下来。爹爹,你不在,女儿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你在那边过得不好吗,血淋淋跑到女儿梦中来,女儿虽然不孝,可是也很担心你。

李若萱无声地,靠着树,哭泣。

斩凤仪从外面送歌妓回来,经过,带着酒气。

他本来已经走过去了,发现若萱,回头。看见若萱在哭。

他半笑,询问道,“你怎么了?”

李若萱见是他,有些慌乱地擦擦泪,站起身就要跑,却被斩凤仪一下子捉住。

他的声音很关切,“怎么了,跟斩大哥说,一个人在这儿哭什么?”

李若萱试图抽手,没成功,见她不说话,斩凤仪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来,搂住。

李若萱推他,斩凤仪抱得紧紧的,问道,“一个人坐那儿不冷吗?”

李若萱一下子僵住,转而低声道,“你放开!”

斩凤仪凑近前笑,唇边是淡淡的酒和女子香粉的味道。他在李若萱耳边道,“你告诉我,为什么哭,我就放开。”

李若萱欲挣脱,换来他越来越霸道的禁锢。李若萱低声道,“你放开,再不放开,我喊我哥哥了!”

斩凤仪愉快地笑,说道,“你喊,喊你哥哥来,再把我打一顿,是不是?”

李若萱一下子噤声,没好气地看着他,推他。斩凤仪笑道,“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喊的,这可怪不得我。”

于是,又是李若萱熟悉的姿势。左手在腰胯狠狠地固定,右手掐着脖子托着脸。他的嘴就在李若萱的唇边,眼睛盯着李若萱笑。

李若萱脸红了,颤抖道,“放开我,放开!”

斩凤仪笑,温柔道,“你把实话跟我说,为什么哭,别躲着我,我就放开。”

李若萱哭道,“我哭关你什么事,你就是成心欺负我!”

斩凤仪轻轻啄了一下李若萱的唇,笑道,“我就成心欺负你,怎样?”

李若萱费力地偏过头去,被斩凤仪狠狠地正过来,李若萱欲喊人,斩凤仪的手一用力,李若萱只觉一阵窒息,哪里还能出声。

待他松开手,李若萱刚刚能呼吸新鲜的气流,斩凤仪一低头,热辣辣地吻上去!

李若萱娇小的身躯在他怀里悸动,悸动,呜呜地挣扎,渐渐软下来,瘫软在斩凤仪的怀里。

斩凤仪的手指抚弄着李若萱□的锁骨,看着李若萱半是绝望半是迷狂的眼。

他露齿笑了,说道,“不用这样子吧,亲了亲就跟我要杀你似的。你放心,李安然的妹妹,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哥哥不准我欺负你,我还真就搪不起他,还真就是怕了他。”

李若萱的泪长长地落下来。斩凤仪轻轻擦去,温柔地抱在怀里,怜宠呵护地捧起她的小脸,吻掉她眼角的泪痕。

他搂着她在臂弯里,把若萱的脸贴在他的颈项。温存道,“告诉斩大哥,谁欺负你惹你哭了,我这就给你报仇去。”

李若萱抽泣道,“是你!就是你欺负我!”

斩凤仪笑,亲吻着李若萱的锁骨颈项,含混道,“我不算,我可以欺负你。”

李若萱突然吐出嘴中的暗器,猛地一推他,想逃,斩凤仪一歪脖子躲过,很快伸手将李若萱重新抱住,狠狠地抱,李若萱龇牙咧嘴地疼。

斩凤仪气恨中带着笑,问道,“还淘不淘气了?”

李若萱道,“你讨厌,放开我!”

斩凤仪抚着她的小脸道,“我不放开能怎么样,你不说刚才为什么哭,我就这样抱一夜,明天我死活要你哥哥把你嫁给我,然后我可以天天欺负你。”

李若萱恼怒,奋力挣扎,大叫道,“哥…”

中途被斩凤仪掐住脖子,一声呼救被扼杀在摇篮里。

李若萱只觉得自己不能呼吸,马上就要死了。

可等待她的不是死亡,而是脖子上的力道突然卸下,嘴被斩凤仪热烈地吻。

舌头被他狠狠地吸住,疼,很疼!

刚刚用暗器射他,他在惩罚自己。

斩凤仪离开她的时候又掐住了她的脖子,他在意犹未尽地笑,怜惜地托着她的小脸柔声道,“还敢喊吗?”

李若萱惊魂未定,苍白着脸,畏惧地盯着他,没有说话。

斩凤仪笑,骂道,“小傻瓜!”

李若萱一动不动,斩凤仪将她搂在怀里,温存道,“傻丫头,怎么就这么犟呢,三更半夜一个人在这儿哭,我看了很担心啊!告诉斩大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