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就是没了。”沈长虹抱紧了乾坤袋,惨笑道:“就是都死了!只有我一个逃了出来,哈哈哈哈哈!”

沈长虹兀自癫狂大笑,一边笑,又一边流下了两行泪水,忽然身体一软,又晕了。

根本无须他说明,到了翌日,千仞宫被屠门的消息,已像长了翅膀般,飞遍了九州大地。

与那些寒酸的小宗派不同,千仞宫镇守一方水土,门生近千,法宝亦多。仙功独特,以“以柔克刚”为最大特色,故而,女修所占据的比例很大。每逢外出除祟,排场都不小,非常引人注目。

仙门之中,这样一个隐隐有如日中天、一方诸侯之势的宗派,就在两天前,被魔族人屠了干净。

各地都在议论着这个噩耗。武陵的一所茶馆中,有人提起了这个话题:“哎,你们听说了吗?千仞宫没了。”

“怎么回事?”

“千仞宫所镇守之地,与魔族人侵占之地接壤。平日里的摩擦肯定少不了。而且,听闻魔族人会往仙门中投放眼线,或许是千仞宫做了些事,触了魔族人的逆鳞,才会惹祸上身。”

“可惜了千仞宫……上千门生子弟,宫宇法宝,都付之一炬了……大树一倒,没人再保护自己,那边的百姓都开始往外逃了。”

“换了是你,你敢不逃吗?千仞宫的弟子大多都进了兽腹,吃不完的部分,就丢进燮江。我听说……如今水里泡着太多尸首,臭气熏天,要是天气在热点儿,瘟疫少不了。钓起来的鱼肚子里也有人的手指和眼珠子。魔族人来了,水里很快就会有魔兽,谁敢靠近江边?”

有人一拍桌子,怒道:“这些魔狗,畜生!人人得而诛之!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一定会有报应的!”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要只是寻仇,把人杀掉就行了,我却听说魔族人将千仞宫的很多建筑都炸碎了,是想找什么东西么?”

“别想那么多。魔族人杀人,还需要理由吗?今天兴头来了,看你不顺眼了,就杀你全家,斩草除根。明天看上哪片山头了,就要把山上的人和动物都赶走,占为己用。换句话说,若是不幸入了他们‘法眼’,根本就躲不掉……”

“千仞宫真的没有人逃脱么?”

“难说。就算逃了,又能逃多远?不是我心狠,让魔族人知道你包庇他们要杀的人,还不得撕了你,我可怕引火上身。”

“也是……与其为外人冒险,倒不如明哲保身。”

……

千仞宫一案传开后,无疑又一次重重地敲击了人们紧绷的神经,也让聚拢在天上的阴云越发浓郁。风风光光、实力强劲的仙门宗派,也被无声无息地屠了门。换了是其余的宗派,被魔族找上门时,又岂有还手之力?岂有安稳之日?

千仞宫倒下后,受影响的不光是那一座城,周围的百姓都如惊弓之鸟,不顾一切地往安全的地区逃,越远就越安全。武陵是传说中九州最安稳的地方,连日来,已经涌入了不少百姓。人多了,滋事也变频繁了。丛熙宗为此投入了不少心力。

沈长虹还没死一事,则被彻底地隐瞒了下来,唯有温若流、澹台怜、简禾三人,以及宗主——一名老修士知情。其余人一概不知晓。

说实话,压根儿没人相信千仞宫会有人活下来。那日见过沈长虹的人,更没有将他与千仞宫联系到一起,只以为这个倒霉蛋也是流民之一,是两位师兄的旧识。

他们将沈长虹安置在了后山小书房后的一个杂物间中。沈长虹刚服下元丹,相性不佳,状况时好时坏,大部分时间,跟个活死人也差不多了。养了半个月,那颗元丹好似终于与他融合了,沈长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可是状态依然浑浑噩噩的,好似一直不能从师门覆灭的打击中缓过来。

元丹是魔族人才有的东西。看沈长虹出血量之多,便知原本伤势有多重,这个被他杀死剖丹自救的魔族人,若是虾兵蟹将还好说。若是个有地位的人,那么,沈长虹迟早会被找上门来报复。

何尝不知道今日保护他,可能会为未来埋下祸根。只是,不论是温若流,或是澹台怜,或是任何一个心性磊落的少年,都不可能坐视不理,将人扫地出门——不论对方是旧识,还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这日,武陵城中有魍魉作恶,蚕食数人。澹台怜在山上盯着沈长虹,温若流则与简禾一同下了山。

第134章 第134个修罗场

自从千仞宫倒下以后, 每一次下武陵城,都会见到各色狼狈的流民颓然地蜷缩在墙根巷角。有妇人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儿。大街被堵得水泄不通。

简禾随在温若流身边,见状,握紧了长剑, 微微一叹。

现在情况还算好的了。前几天混乱的时候,武陵的城民都很少在夜里出门。城东的流民最多,凡是衣着干净光鲜的人在夜里路经此地, 都有可能会被劫掠一空。

偏偏,这次称有魍魉作祟的, 正是这片最乱的区域中的一所旧屋子。

也幸亏这些人有眼力见, 知道佩剑的人不可招惹。简禾与温若流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那所闹祟的旧屋。

几年前, 这里住了一个瘸汉,性情暴躁,没少与邻里积怨。过了几年, 他举家搬走了, 这房子就空置了下来。最近几个月, 紧锁的大门被人撬开, 流浪汉鸠占鹊巢。时间久了,附近的人却发现了——这所屋子, 只有进去的人,似乎从来没见过有人出来。

原本是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些失踪案的。全因武陵近日涌入了太多流浪汉, 才引起了附近的城民的注意——明明看见二十几人入内躲雨。但到了晚上,院中乌灯黑火,一点人声也没有。左思右想, 觉得不太对劲的人终于慌里慌张地上了丛熙宗求助,称这所屋子里有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魍魉。

据说,一年四季,这所屋子的周围,总比正常的地方要阴凉不少。此言非虚。

一踏进来,简禾宛如置身冰窟,温度明显比外面低上不少。她以剑鞘撩开了门扉上垂落的蜘蛛网:“我看,上来求助的那位大娘是夸大其词了。”

温若流道:“为何?”

“按她说法,起码有三四十人被这东西吃掉了。我觉得不合理。你不是教过我嘛,如此穷凶极恶的东西,夺个舍、偷个人皮也肯定难不倒它。而且,流窜作案更不容易被人发现。它又何必窝囊地躲在这屋子里等猎物上钩呢?完全可以走出去捕猎嘛。”简禾耸耸肩:“我看,人数得打个折扣。”

温若流笑笑:“我说的话,你都记得?”

“当然了,全都记在心里了。”简禾拍拍心口,期待道:“怎么样?我说得对吧?”

温若流莞尔:“那我问你,假设妇人没有撒谎呢?”

“没有撒谎?不可能吧。吃掉那么多人,还傻乎乎地缩在这里不走,除非这魍魉是生了根,没有腿跑掉……”简禾忽然噤声了,不可思议道:“你的意思是,作祟吃人的是——这所屋子?”

温若流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勾唇道:“这次聪明了。”

“嘿,什么叫‘这次聪明’了。我一向都那么聪明好么?”简禾得意道:“名师出高徒,带我出来可一点也不丢你的脸。”

温若流吹了声哨子。一只鸟儿落在了屋檐上,双翼若飞银薄片,十分漂亮。于废墟上嗅了一通,它拍拍翅膀,往府邸深处飞去。循着仙宠,二人以剑风劈斩开了一座土台,果然在里面发现了大堆微微发黄、零落的白骨。这具骸骨的腿上有旧伤的痕迹,估计生前曾是个瘸子。

“原来是这样,屋主根本没有随妻儿搬走,而是被人杀了,埋在了这里。”简禾撑起了膝盖,喃喃道:“是谁杀他的呢?”

“他与邻里积怨甚多,也常打骂妻儿。”温若流沉吟道:“不管是谁干的,他的妻儿也一定是帮凶。否则,没有他们的参与或是允许,外人是没办法将尸骨埋在这个地方的。”

“哎,这地方就是座不折不扣的凶宅了。”

被身边至亲所害,又没能获得度化安葬,此人的怨气一定极为深重。这屋子的风水差,后来陆续也有人在这里死去,久而久之,就为这所屋子养出了“吃人”的性子。只要在这里过夜的人,都无法幸免于难。化解的方法也很简单,将尸骨入土,封屋度化就行了。

就在这时,余光忽然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墙头掠过。温若流一凛,喝道:“谁!”

两人追了上去,在墙根的阴影下,轻而易举地逮住了对方——这竟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至多六七岁,面黄肌瘦,眼睛又黑又大。

简禾和温若流俱是一怔。

这乞儿瑟瑟发抖,望见两人身上有武器,吓得话都说不清了。

一问之下,原来他混在流民迁徙的人潮之中,昨日才抵达武陵。与他一样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有三个。由于肚子饿了,又不敢在街上偷东西,他就瞄准了这附近的荒宅,想进去搜刮一下,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误打误撞,就这样进了一座凶宅。要不是遇上了简禾和温若流,这小孩儿在这地方乱跑,早就死了。

简禾与温若流对望一眼。

“我……没有偷多少东西。”这乞儿一边将自己好不容易捡到的几个不值钱的瓷器都交了出来,一边瑟缩道:“哥哥,姐姐,我以后不敢偷东西了……别打我……”

简禾一把将他提溜了起来,没好气道:“谁说我们要打你了,你看这个哥哥,长得像坏人么?你觉得,会有坏人长得那么好看的么?”

小乞儿摇头如拨浪鼓。

听见了简禾夹带私货的彩虹屁,温若流瞟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了几分笑意。

“这个地方以后不要乱闯,危险。”简禾回头以眼神询问温若流,道:“也快中午了,咱们速战速决,去吃饭吧。”

温若流点头,将宅子大门封上、以免还有人误闯。两人领着这小孩儿,在几条街外的一个露天饭馆坐下。菜上桌后,这小乞儿已经知道这两人是好人,要请他吃饭了,鼓起勇气问能否打包吃剩的回去,给自己的弟弟妹妹吃。

温若流没有犹豫,大方道:“去吧。”

简禾趴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她发现,温若流对小孩子十分包容,且具有同理心。还是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少年时,他就愿意将阿廉这个拖油瓶的命担住。到了今日,见到了因魔族戕害而流离失所的小孩儿,也无法弃之不顾。看着有点凶,有点坏……实际上,从来不会将依附于他的人弃之不顾。

这一点,从五年前到现在,一直都没变过。

放眼《仙途》,成千上万个角色,为什么领衔仙魔大战的人会是他,为什么偏偏他是可攻略的角色,而其他人只能当个npc……

简禾微微一叹。

性格使然。这样的人,想让喜欢他,实在是太容易了。即使知道他是虚拟的,还是会轻而易举地陷进去。

小乞儿欢天喜地地离开后,不一会儿就领了几个同样瘦弱的小孩儿过来。估计很久没吃过饱饭了,几人狼吞虎咽、狂风扫落叶了一轮,连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

席间,简禾忽然注意到,这堆小乞儿里,有个小姑娘的瞳色十分奇特,一黑一褐。

一个小乞儿解释说,这姑娘是他村子里的,娘亲是个异族人。由于从小眼珠颜色奇异,一直被人骂是晦气的杂种。她爹在三个月前因病身亡,她在村里也待不下去,就跟着几个小哥哥一起走了。

小姑娘怯怯地看着简禾。

“少听你们村子里的人乱说话,他们那叫没见识。”简禾嗤笑一声,掐了她嫩出水的脸颊一把,道:“你娘亲肯定很漂亮,你长大后也会很漂亮。什么杂种不杂种的,你这样的小孩子,在九州很少见,可在我们家乡可一抓一大把。”

在星际中,跨星球混血也可以实现了。

几个小乞儿瞪大眼睛,惊奇道:“真、真的吗?”

温若流也饶有趣味地听着。简禾夹了块肉进碗中,点头道:“真的。我们都把这种人叫做‘混血儿’。”

温若流道:“既然父母都是人族,为何要说是‘混血’?”

“这话是没错,但是,不同地方的人有不同特征嘛。而且,据说,出生地隔得越远、生长环境差得越大的两个人,就算本身相貌平庸,生出来的小孩也会格外漂亮。”

小姑娘高兴了起来,好奇道:“姐姐,你是哪里人?”

简禾轻咳一声:“我……我是番邦人,肯定比你娘亲的番邦还远得多。”

“我还是不懂……”

“你好笨!”一个小乞儿举一反三,道:“比如这个姐姐,她是番邦人,她和这个哥哥就能生出很漂亮的小孩。”

简禾:“……”

她将饮下去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对哦,姐姐的家乡比我娘家乡还远,是番邦人中的番邦人呢!”

“不但如此!”刚才那小乞儿一拍桌子,续道:“姐姐刚才说,两个长得丑的人也能生出好看的小孩儿。哥哥长得那么俊,姐姐生得那么美,他们的小孩一定天下第一漂亮……”

“哇,好厉害……”

简禾摁住了他们的头,咬牙道:“好了,不要乱举例子!温若流,你也说句话。”

看了她粉粉的耳垂一眼,温若流心情颇好,冲几个小孩摇头,道:“我没试过,说不准。”

“那哥哥姐姐试试看就知道了……”

“具体……要怎么试呢?”

简禾忍无可忍,道:“好了!吃饭,这不是你们现在该关心的问题!”

温若流耸肩笑了起来。

鸡飞狗跳地吃完了这顿饭,几个孩子揉着肚子,都对简禾两人感恩戴德。温若流结账后,将钱袋留了下来,道:“如果以后遇上麻烦,就去丛熙宗找我。”

几个孩子不解地歪歪头。简禾擦干净了嘴巴,指着山的方向,道:“我们就住在那座山上,顺着山梯走到最高就是了。”

“知道了,谢谢哥哥,谢谢姐姐!”

遥望着几个小孩儿远去,简禾两人慢慢地走上了回去的路。

“这些小孩子,还真是鬼灵精怪又可爱。”简禾踢着小石子,道:“要不是……”

要不是魔族人进犯,这些无辜的人不至于沦落街头,过得那么落魄。

温若流听懂了她的未尽之言,沉默一瞬,道:“会结束的。”

“什么?”

温若流缓缓道:“这样的日子,会有结束的那一天的。”

“是啊,千仞宫没了,不知道遭殃的下一个宗派会是谁,就跟头顶上悬着一把大刀一样。”简禾随口道:“我觉得,其实仙门的实力不弱,只可惜,大家都各自为战。如果哪天可以凝聚在一起,说不定……”

两人已经走到了山梯之下了,恰好看见一只灰扑扑的鸽子冲下山来,脚上绑了一张小纸条。温若流拆开了它,简禾凑上去一看。

沈长虹终于醒了,而且,准备明日就告辞。

第135章 第135个修罗场

沈长虹这段时间时昏时醒, 一直是由简禾三人轮流照顾的, 澹台怜照看的时间更多。午时, 澹台怜撑着头打了个盹,一醒来,原先还好好地躺在床上的沈长虹就不知所踪了。

澹台怜大惊失色, 动身追了出去,在后山人迹罕至的瀑布悬崖边上找到了沈长虹。

磅礴的白瀑布旁, 沈长虹正坐在一块满布青苔的石头上, 水雾飘飘兮, 沾湿了他的发梢。他袖下的五指勾住了乾坤袋,直勾勾地盯着十多米下那个幽绿发黑的深潭。

澹台怜怀疑他是来轻生的, 不敢跳出去刺激他,准备悄声走近, 将人拉回来。无奈,沈长虹的灵力远在他之上, 在他靠近前就已发觉了他的存在。好在这会儿的他, 终于彻底与那种浑噩的状态一刀两断了。

澹台怜如释重负, 将人拽回了主路上:“你下次要出去,想跟我说一声。不然我可不知道去哪儿找你。”

“抱歉, 我只是心里乱,出来散散心。”

“唉,你……我就随口一说, 你不用这么郑重地跟我道歉。”澹台怜拍了拍他的肩, 道:“话说, 你散心也别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啊。你不知道,刚才那悬崖,底下潭水很深,又有旋涡暗流,东西丢进去了从来都捡不回来,人要是摔了进去了……难说。”

沈长虹拽住了乾坤袋的绳索,脸上闪过了几分奇怪的神色:“是吗。”

他们回到屋内不久,温若流和简禾就来了。

沈长虹已换上了一袭干净的衣裳,起身来,郑重地朝他们三人行了个大礼,表示自己明日就离开这里。

沈长虹道:“我师门遇袭当日,恰好有一部分的门生在外除祟,躲过了一劫。如今局势混乱,我需要尽快找到他们。”

“也就是说,千仞宫还有人活着?太好了。”

死亡是生命的终点。而活下来的人,却必须背负着沉甸甸的仇恨与死者的希望继续走下去。这条漫漫长路,有人作伴,总比一个人走要好得多。

温若流道:“天大地大,你怎么找?”

沈长虹解释道:“千仞宫的弟子有互相联系的暗号。”

他这样说了,温若流不再挽留。澹台怜则抱臂,道:“可你这不是才刚醒吗?这么快动身,真的可以吗?”

“那日在混战中,我的剑被折断了,两个魔族女人将我逼入了藏宝阁,我侥幸在里面拾得了一个……邪器,死里逃生。”

简禾奇道:“邪器?”

“此物来历不明,威力虽强却难以控制,流落世间恐引起大祸。我已将它分尸销毁。”沈长虹似乎不太愿意说下去,顿了顿,续道:“那两个魔狗,一人重伤逃脱,另一人则被我剖走了元丹……这个女人,我亲眼见过她在外面发号施令,似乎是个身份显赫的权贵。依照魔狗睚眦必报的性子,绝无可能轻易就放过我。追到丛熙宗来是早晚的事。我不能连累你们。”

温若流三人都沉默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沈长虹拱手,郑重道:“明日我就启程离开。今日之恩,来日必以涌泉相报。”

因身体抱恙,沈长虹暂时骑不了马,又无法将丛熙宗的马车赠与给他。温若流与简禾明日还要下山,到那户作祟的荒宅里处理后续事宜,便决定多走一程,将沈长虹送到武陵外的一个有大船离开的渡口。

渡口人来人往,沈长虹辛苦地挤过了人群,背着包袱走上了船,冲岸边的简禾和温若流招了招手,又隔空做了一揖。

江波荡漾,大船渐渐消失在了尽头。

简禾慢慢地地将手收了回来,道:“唉,希望他可以顺利跟师门的人汇合吧。我们回去吧。”

温若流点点头,将简禾拉上了马车。

她刚坐定,一个船工拨开了人群,举着一个香囊晃了晃,道:“哎,两位,你们的东西丢了。”

简禾乐了:“大叔,你认错人了吧,我从来都不带这玩意儿。”

“刚才有个穿青色衣服的公子,是你们的朋友吧。哎哟,他着急上船,撞到我身上来了。当时我都没发现这香囊勾到我身上来了。”船工将那香囊放到了马车上,道:“我把它给你们了,下回你们见着那个公子了,就把东西还给他吧,怪沉的。”

“我的天哪,沈长虹居然贴身带这种娘了唧唧的东西……”简禾拎起了香囊的绳结,却发现它出乎意料地沉重,嘀咕道:“这里面装了石头吗,这么重。”

温若流看了一眼:“或许是钱袋。”

“你自己看,袋口是缝死的,谁会把钱袋弄成这幅德行啊?我还怀疑他想将这东西沉进水中毁尸灭迹呢。”毕竟是人家的东西,不好私自打开,简禾将它随手塞入怀中,不甚在意地道:“算了,下次见到他再还给他吧,回去啦。”

两人从清晨出发,一来一回,回到武陵时,已是黄昏日暮的末端,夜幕将临。

不知为何,两匹去程时很乖巧的骏马,上山时显然比平日躁动。透过枝叶,已经能依稀看见丛熙宗的仙府最高耸的楼阁一角了,两匹马大爷彻底罢了工,喷粗气、翻白眼、尥蹶子,就是不愿意往前走。

天色越来越暗,林中万籁俱寂,半点鸟声也听不见。

些微不太对劲的感觉浮现在心头,简禾的心跳兀自加快,下意识地看向了温若流。

往日这个点儿,已是丛熙宗的掌灯时分。光芒应如润泽明珠,辉映黑暗。而此时远远看去,唯有高耸阁楼上常年不熄的灯火在微弱地摇晃着。冷风习习,整座仙府,均隐没在幽暗的林野中,只能勾勒出大体的形状。

两人跃下了马车,将马匹拴在了原地。温若流将简禾拽在身后,微微屈膝躬身,扫开了枝叶,躬身前进。忽然,一道黯淡的金光在淡灰的瞳上一掠而过。

温若流刹住,抬手一捻,指尖湿润,眼瞳微微一缩。

树上、树后、草垛中,无处不在、锋利可切肉断骨的缚魔金丝,已尽数断裂,失去了杀伤力,蛛丝一样垂落在空中,滴答滴答地落着淋漓的鲜血。

丛熙宗的防御法阵被破了!

简禾猛地抬头;“难道……!”

温若流当机立断:“走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