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吹自擂的时候被听见了,乔迩尴尬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你什么时候来的?”

姬钺白倚在门边,扬眉道:“从你说‘丑媳妇终须见公婆’开始。”

小莹已经偷笑着退出去了。

“呃,我随便说说的,你快忘记。”乔迩抹了把脸,扒着他的手臂,把他往门外拖,强行转移话题:“好——啦,我们下山吧,赶快下山吧!”

两人踏着暮色下了岁邪台,一进城门,熙熙攘攘的气息扑面而来,乔迩眼前一亮。

岁邪台再好,也是云间琼楼,高处不胜寒。唯有置身于城中,方能感受到天下第一仙府的魅力。由于人多,在城中驱车须得慢行,速度还不如小童跑步快。

“我们要去哪里看戏班?”

“不急,先去用膳。”姬钺白道:“你想吃什么?”

难道他是注意到她下午没吃什么东西,所以晚上特地带她下山打牙祭?既然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吃的方面就不必委屈自己了,乔迩老实道:“我喜欢吃辣的东西。”

“好。”

姬钺白带她步入了一家辣菜馆,空气中飘舞着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这儿果然什么菜都带辣,连汤汁也飘着红油,临街的风景还很好。吃着吃着,乔迩发现了下面的街上,有几个小孩在玩游戏,一个小姑娘头上绑着草结成的草环,抱着几块小木板,在人群中欢呼钻动。

“他们在玩什么游戏?”

姬钺白望了一眼:“应该是在假装玉花神女节的神女吧。”

乔迩好奇道:“玉花神女节?”

姬钺白耐心解释:“那是蝶泽每一年的冬季都会举办的一次花车游|行,借此驱邪避害,祈求明年风调雨水。不过,今年夫人来得太迟,玉花神女节已经结束了,只能等明年再看了。”

乔迩面不改色道:“好啊,明年就明年。”

其实哪有什么明年,明年今日她早不在蝶泽了。

饭后,二人一边散步一边往那个驯兽戏班的落脚地走去。据说这戏班所驯之兽,都是些罕见的猛禽猛兽,难以驯服,只听从小喂养它们长大的人的话。来到九州后,这个戏班在各地流动表演,每到一个地方,都座无虚席,名头就是这样被打响的。蝶泽已是他们来到的第七站了。

现场人满为患,入场以后,座位都是先到先得的。乔迩拽了拽姬钺白的袖子,道:“我们别挤进去了,就坐在这里看吧,反正位置够高。”

姬钺白爽快道:“好。”

表演果然十分惊险,既有走钢丝,也有钻火圈。其中有个环节,是一种通身黑红发亮的猛禽的飞行,据说这种猛禽叫做焰隼,平时极难捕捉,羽毛十分绚丽。在散场后,人们意犹未尽地走出了戏班的木楼。

“果然很了得。”乔迩将一根羽毛从自己头上捻了下来,感慨道:“只是,这些猛禽如果能放归自然,应该会比现在更开心。”

姬钺白道:“驯养也不一定是坏事。因为太过罕见,它们在野外极容易被猎户所杀。被人圈养,反而能活得更长久,也更容易留下后代。”

“怪不得刚才看到的猛禽每种都有好几只。”乔迩回忆了一下:“不过,我记得最后的焰隼只有孤零零的两只,我还挺喜欢它的模样的。”

“若你知道焰隼是怎样的习性,便未必会喜欢了。”

“怎么说?”

“我从前听人说过,焰隼是雌鸟孵蛋,雄鸟负责捕食来喂养雌鸟。直到幼鸟孵出,雄鸟才会离开。可是,焰隼的蛋天生就很难孵出来,如果蛋在几天之内就死了,雄鸟就会离开。雌鸟身体又虚弱,无法自行捕食,很快就会死亡。万一自己的蛋死了,或者有个什么意外,为了留住雄鸟,雌鸟会偷偷捣毁其它鸟窝,从中挑选几枚相似的蛋,带回自己的巢穴里,装成什么事也没发生。”姬钺白转了转那根漂亮的羽毛,双眸暗沉:“这样,无论它真正的孩子还是否活着,雄鸟都会一直供养它,不会忘记它。”

简直是恶魔一样的动物本性,乔迩皱眉:“难道说,雄鸟不会发现孩子被掉包了吗?”

“蛋怎能看出差别。” 姬钺白松开手,那根羽毛就飞走了:“夫人,现在可还喜欢焰隼?”

乔迩摇头,厌恶道:“为了一己私欲,居然把人家整个鸟窝都踹了,这也太……”

“歹毒吗?可怕吗?”姬钺白漫不经心道:“不过,再如何歹毒,它也是等自己的孩子死后才另寻替代品的。世上有些人,为了私欲,可比它们歹毒多了,连亲生孩子也可以牺牲。”

乔迩微微一颤,脊背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股诡异的寒意。虽然姬钺白是在说焰隼的故事,可他的语气又这么奇怪。

姬家的谜团已经够多了。两年前,姬钺白的父母兄长又都一次全挂了。再怎么迟钝的人,也没法子不多想吧。

他在暗示什么?

“为了私欲而牺牲孩子的人”——到底是谁?

夜晚下起了雪。在雪势转大前,二人及时回到了岁邪台上。刚踏入大门,他们就察觉到今晚有点不对——虽然姬家没有宵禁,只设巡查,但也很少会在这么晚了还这么吵闹。山门后的石地上聚集了一大帮人,其中就有早上才见过的几个姬家的少年。

两人均是一凛,走上前去。一个少年眼尖地看见了他们,叫道:“是少主回来了,都让一让!”

钻进人群里,粗略一看,空地上放了好几个陶瓷娃娃,都栩栩如生,十分逼真。有一个似乎砸到了地上,眼角那儿裂了一块。乔迩与它对视了两秒,头皮忽然炸开了一片悚然的麻意——这陶瓷,似乎不是空的,里面藏着不得了的东西!

一筹莫展的管家急急地解释道:“少主,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岁邪台的杂物房中闹鼠,我打算先把里面一些积灰的东西都清理走,再治鼠。杂物房的地窖里放了好几个陶瓷人,也不知是谁的,已经爬满蜘蛛网了,我就叫人去搬,没想到死沉死沉的。搬到山门口就砸到地上了……这才看到,那个缺口似乎有古怪。”

姬钺白道:“都砸开看看。”

“是!”

没几下,陶瓷人就全被砸碎了。乔迩也急哄哄地围上去看,果然没看错,填在里面的都是货真价实的尸身!大概是与空气隔绝得太好,尸首都是半干的,尚能看出原本的毛发。唯独看不出谁是谁——只因尸首并没有脸皮,而且……身上还布满了锐利的东西扎出来的洞眼,血早已流干。

七具尸首,一字排开,都是女人。焚烧其头发,尚有浓烈的紫烟冒出。

很多人都捂着鼻子,倒退开来。一些胆小的侍女立即就晕倒了。闻讯而来的卫夫人,也都吓得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乔迩:“……”

和真正的世家小姐比,她刚才的表现似乎太大胆了。不过,她那天果然没看错。有魍魉藏在姬家中,以蛊虫杀人,取血取皮。

受害人已经出现了,只要逮住那只魍魉,就能找到血蛊的母虫。

唯一奇怪的是,魍魉杀人一般就是为了满足食欲。怎么这东西偏偏会看上脸皮和人血?

既是魍魉作案,姬钺白命人焚葬了这几具辨不出身份的尸身,此后,接连几日都是宵禁,巡逻者换成了有仙功在身的门生。因为意外发现的尸身都是女人,现在姬家上到五六十岁的厨娘,下到十多岁的小侍女,都人人自危,去哪里都结伴。

但是,除却一开始发现的尸身外,之后搜遍了姬家,也再没看到类似的陶瓷人,暂时没有新的线索。

三天后。这一夜格外幽暗,月色极暗,几乎等同于无光。姬钺白今晚有事处理,已说过不会回来。乔迩独享一个房间。

这段时间她每次睡着,都会挤到姬钺白那边去。今天突然少了个人,她居然有点不习惯。到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她又被一阵尿意憋醒了,只好披上了衣裳,将软剑缠在手臂上,走出门外。

茅厕就在这座院落的最边角,她去完茅厕,反倒清醒了,打算在梅林中散散步时,臂弯上的剑,忽然发出了一阵极为轻微的嗡鸣声。

乔迩的睡意几乎在顷刻间消散。

那天晚上出现过的子虫,就在梅林附近!

这一次发现了它若是不追,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就很难说了。乔迩当机立断,抽出软剑,追在了那邪祟之气的身后,这一次追得远多了,一路跑到了岁邪台一个僻静的角落,才没有了声音。

这里是什么地方?

乔迩转过了廊角,只见前方的几株槐树之下,伫立了一座阴森昏暗的建筑。牌匾上书扬善堂三字。

乔迩蹙眉。软剑已经没有嗡动了,或许是她又一次追错了地方,或许是那东西已经得手,并将蛊虫收了回去,所以她感知不到了。但是,左看右看,眼前都是唯一的一座建筑,也是唯一的线索了。

是该明天再来……还是一鼓作气,闯进去看看?

那东西喜欢用蛊虫来杀人,而她最不怕的——就是蛊虫。

乔迩捏紧了剑柄。扬善堂的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侍女走了出来,冷冷道:“什么人?”

“是我。”乔迩将剑藏起,思索片晌,决定赌一把:“我迷路了。”

“少夫人,这里是聂夫人的扬善堂,若无传召,不可乱闯。”侍女一顿,忽然回过头去,似乎里面有人在和她说话,片晌后,她回过头来,道:“聂夫人请你进去喝杯茶。”

乔迩扯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好啊。”

侍女做了个“请”的姿势,乔迩与她擦身而过,踏入了扬善堂中。这地方果然是个供奉之地,四面八方都摆满了或大或小的神像,点着烛灯。

那位聂夫人,就坐在了正中心的一张躺椅上,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迷路了。”乔迩一说完,心跳忽然加快——她能感觉到,缠在她臂上的剑刃正在发烫,而非嗡鸣。

聂夫人除了发髻散乱了一些,还是平时的模样,也不存在“褪下人皮泻出邪祟之气”的可能。这么说来,剑刃之所以有了轻微的反应,很有可能是因为这座扬善堂有古怪。

“迷路了?”聂夫人坐直了身子,忽然笑了起来:“不要光站着了,坐过来和我喝杯茶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聂夫人不是,就可以洗清她的嫌疑。如果聂夫人真的有古怪,她就不信自己一身本领,还对付不了一个老妖婆。乔迩镇定自若道:“好啊。”

就在她即将撩开衣摆落座到聂夫人前方时,扬善堂外忽然传来了几声阻挠声。乔迩讶然回头,便看见两扇门被人推开了。月影黯淡,看不清姬钺白的表情,只听见他冷静的声音:“迩迩,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还不过来。”

聂夫人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瞥了一眼乔迩。

有人来了,这次试探只能终止。乔迩犹豫了一瞬,还是站了起来,跑到了姬钺白那边去。刚一站定,她的手立即就被捏住了,她脸色一变,差点“哎哟”出声。

姬钺白低声道:“走。”

第169章 番外四4

将那座阴森的扬善堂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姬钺白一言不发地拉着她往梅林的方向走, 步履显然比平时要急。

仅剩不多的月色已被乌云彻底遮蔽, 今晚宵禁, 空荡荡的长廊一个人也没有,连灯盏也熄灭了。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姬钺白只是一抹模糊的影子。乔迩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走得那么快还不跌倒,只感觉到他的手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冷, 冷得就像没有温度的死人。

姬钺白将她拉回了他们二人的卧室里, 将她推到了椅子上,乔迩跌坐在上面,手腕已经被捏到通红了。

姬钺白站在阴影中,盯着她:“宵禁时间,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乔迩垂眼:“我……随便走走,她请我进去喝茶。”

“夫人似乎总是喜欢半夜在岁邪台乱走。”姬钺白凉凉道:“这个习惯应该改了, 否则, 终有一日只会害了自己。”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仿佛蕴含了无尽的深意,这是一次来自于他的通牒。

乔迩的心脏直打鼓,嘀咕——莫非,姬钺白也怀疑聂夫人有古怪?此话是在提醒她,不要接近聂夫人,否则会招致杀身之祸?

还是说, 他不是最近才猜的, 而是一早就怀疑了, 一直在密切关注着聂夫人,所以今晚才会出现得那么及时。

这下该怎么办?

要是顺着姬钺白给的台阶退一步,打个哈哈,那么今晚的事,兴许就能无惊无险地揭过去。

可是,她两次追踪邪祟,都被姬钺白当场发现了。一回可以放过,两回必会有所怀疑。只要他有了戒心,那么,像现在这样可以揪住他漏出的口风而刨根问底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她的时间不多了……不管了,你退我进,死就死吧!

乔迩滕地站了起来,试探道:“姬钺白,你……知道什么?”

“知道太多也未必是好事,夫人还是收起好奇心比较好。”姬钺白停顿了好几秒,转过身躯:“早点休息吧。”

“喂,你别走,把话说清楚。”意识到话题要终结了,乔迩一跺脚,着急地追了两步。忽然一拍脑袋,发现了他们进屋那么久都没点灯,一直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说话,连忙探手去摸烛台。

刚擦亮了火折子,微弱的火苗闪了一闪,就有一只冷冰冰的手从旁伸来,将火苗掐灭了。姬钺白用前所未有过的厉声道:“不要点灯!”

沉重的烛台“咚”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床底去。一阵飘着幽幽梅香的风迎面袭来,乔迩睁大眼睛,姬钺白闷哼一声,已经倒在了她的身上。乔迩比他娇小得多,根本就接不住他,双双地倒在了地上。

乔迩后脑勺一下子就撞到了地上,懵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神智。心口沉甸甸的,压着一颗头,乔迩呼吸不畅,支起了身子来,这一推,就摸出问题来了。

无他,只因姬钺白的身上太冷了。

虽说他平时体温偏凉,但也没到这么离谱的地步,如果不是刚才两人还在说话,她真怀疑压在自己身上的是个刚从冰窟里挖出来的死人。

“姬钺白?!”乔迩吓了一跳,心底闪过了一些不好的猜测,慌忙去摸他的颈侧,探到了微微跳动的血脉,松了口气——还好人还活着。

对了,今晚姬钺白把她拖回来这里时,她就感觉到他的手冷得异于常人,这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乔迩用尽全力从姬钺白的身下挣了出来,撩起了衣袖,剑刃发出了幽幽的亮光。千辛万苦地钻进床底,摸出了那个烛台重新划亮,室内被一片温暖的光晕所充盈。

眼睛从黑暗到明亮,用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乔迩这才快步跑回姬钺白身旁,定睛一看,一下子就呆住了。

姬钺白伏在了地上,乌发铺满一地,那张俊美的容颜上爬满了骇人的青络,如同刺青,此刻正因痛苦而扭曲成一团,仿佛有活物寄生在下面,在活动着。曾经是多优雅的贵公子,因为多了这张“假面”,此刻就有多恐怖不堪。若是让普通人看见,怕是会吓得不轻,再也不敢对他有遐想了。

乔迩的头脑嗡嗡作响,抖着手,伸向了他眼角的那缕纠缠得最厉害的乌青色血烙。皮下的东西仿佛感知到了她的血中那一丝让它们畏惧的气味,一下子就躲了回去,那一块血络骤然消失了。

乔迩收回了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是——血蛊的子虫。

蛊毒之术原先是两种不同的东西,之所以常常并用,是大多数的蛊,都是用来杀人的,或是简单地控制一个死人的动作,比如说,让人抬抬胳膊、动动腿。

血蛊之罕见,就在于它的母虫和子虫都只能寄生在活人身上。

子虫平时都是潜伏着的,每逢无月之夜,才会在细细的血络中躁动乱窜,引来莫大的苦痛和麻烦。

每隔三个月,受制的人都需要饮下控制者的三滴血,才能避开这样的折磨。一旦后者身亡,在前者血络中的子虫也会死亡,就这样留在了血络里,无时无刻不在流动,压根儿弄不出来。这是比“继续被人控制”还可怕的情况,不死也会变成废人。

每一次的发作虽然不会致死,但至少会持续一两个时辰。极少有人能抗住这样的考验。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屈服与求助。

故而,血蛊经常是某些组织用来控制人心,使人为它卖命所用的东西。

姬钺白这个症状,显然就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接受过控制者的帮助,才会发作得那么厉害。

乔迩喃喃:“原来是这样……”

她曾觉得匪夷所思的一切,这下子都串联起来,彻底明了了。

血蛊每一次的发作都是有过程的,先是体温变化,随后是外貌变化,最后才有肉体上的痛苦。等熬过去后,外貌上的异常还得持续一段时间才会消退。

为何第一次见面的夜里,他死活都不让她看脸?那是因为那天晚上,也是一个无月之夜,正是血蛊最为躁动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姬钺白既然能在梅林中透气,就应该不是发作的最高峰期。可他的脸上一定有怪异之处,所以才不让她转头。

为何那天的剑气会把她引到了梅林里?那是它在途中嗅到了姬钺白身上有血蛊的子虫的气息,而不是她以为的“出错”。

而今天晚上,姬钺白所谓的“有事不回来”,应该就是打算找个地方躲着,熬过这一次的考验。结果途中生变。将她从扬善堂拖走后,还在这儿耽搁了一点时间,才会掩饰不住。

至于他履行这桩婚契的原因也浮出水面了。乔迩可没忘记,被她所冒充的那个真正的乔家小姐,家里是做什么的。

只要利用好这个夫人,不愁利用不了她背后的乔家。

可惜了,如果现在坐在这里的是货真价实的乔小姐,那么,姬钺白的算盘一定会落空。术业有专攻,管你是多高明的医者或是多传奇的世家,没有涉猎过就是没有涉猎过,玉柝的乔家在血蛊这种特定的玩意儿面前,也是束手无策的。

其实解开血蛊,无非两种办法。其一,就是血蛊的母虫的宿主自己主动解除控制,召回子虫。其二,就是让子虫自己跑出来。

姬钺白今天晚上,或许是真的以为她会遭到聂夫人的毒手,才会从躲着的地方现身,把她带走的。或许他的出发点是乔家,但他终究还是来了。

于情于理,她都不会对这件事袖手旁观。

乔迩哼哼道:“算你走运了。”

她从小的苦可不是白受的,在成分不明的药汁长年累月地浸泡,让她的身体和血液产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只要是蛊虫,就没有不害怕她的。乔迩抽出了剑刃,用指甲轻轻地敲了敲,狠狠心,在手上开了一道口子。

殷红近黑的血从那道狭长的伤口中渗了出来,可以明显看到姬钺白身体中的蛊虫在惊惧地钻动,他的长眉也拧了起来。乔迩扶住了他的头,将他上半身抱在怀里,把伤口递到了他的唇边:“快喝。”

无奈,姬钺白的牙关一直紧咬,警觉性还挺高。乔迩只好把他放下来,自己抬头饮了一口血,俯下身去,托住了他的下颌,把口中含着的东西,丝丝缕缕地渡进他的口中。

双唇紧贴的触感,冰凉又柔软,炽热又陌生。

鲜血从姬钺白的唇角拖曳而出,衬其乌发雪肤,艳丽眉目,让人想到了在地狱中舐血的修罗,虚弱之中,犹带着几分凌厉。

乔迩舔舔嘴唇,紧张地盯着他。

姬钺白眉头拧起,忽然一震。显然是体内的蛊虫已经尝到了被驱逐的滋味,连带让姬钺白也受到了影响,不断地冒出热汗。

这是最愚蠢,可也最有效的办法。乔迩跪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喂他喝了七八口血,终于看见了他身上的青络在缓缓消退,修长的指节尽头,正在往外渗出黑得像浓稠墨汁一样血。圆滚滚的血珠落在地毯后根本不化开,而是互相粘合成一起,变成了一条在蠕动的长虫!

“终于让我逮到你了!”乔迩一轱辘爬了起身,将这东西挑到了烛台上,看着金红的火光将它噼里啪啦地烧成了灰烬,这样才能彻底解除姬钺白的禁锢。

果然,姬钺白的眉头舒展开来,仿佛一只捏住他咽喉的手被人拿开了。乔迩这才想起了要给自己裹伤。她在衣柜中找出了干净的布条,将手腕缠了几下。

以乔迩的力气,根本拖不动姬钺白。她小心翼翼地趴下来,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体温还是很冷,估计得有一段时间才能正常。虽然有地暖,不过在这里躺一个晚上也不是事儿。乔迩把床上的被子拖下来,盖在了姬钺白的身上,这才精疲力竭地侧躺在他旁边。

原本打算只躺躺,但这怎么说都是半夜了。不知不觉间,她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躺在了床上了,映入眼帘的是这段时间天天睡醒都会看到的帘帐。她抬起了手,那绑得歪歪扭扭的布条已经被解开了,上了清凉的药,包扎得很好,看不出一点渗血的痕迹。

床榻微微下陷,姬钺白坐在了床边,复杂地看着她,沉声道:“你醒了。”他的面上已经不见了血蛊的痕迹。

乔迩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揉了揉眼睛:“醒是醒了……不过我怎么觉得那么饿,什么时候了。”

没有被岔开话题,姬钺白沉沉地盯着她,忽然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在娶她时,他确实是打算利用她,一步步地渗透入她背后的乔家,徐徐图之。他知道身上的血蛊有多难解决,本来也没有抱十成十的希望。但这一次一醒来,他就发现自己苦苦挣扎了多年也没弄走的禁锢,一夜之间消失了。这一定与她有关。

乔迩的手一顿,想了想,决定不装傻了:“你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弄走你身上的血蛊的吗?”

姬钺白目光一暗。

“对你来说是比登天还难,对我来说却很简单。”乔迩若无其事道:“大概很少有人知道,我乔家的先祖,是从外疆迁徙到玉柝的。在炼药生意之前,也曾经做过蛊毒生意。虽然在很多人看来是旁门左道,但我从小就很有兴趣,读了很多这方面的书,自然就知道引出来的办法了。”

她这话纯粹浑水摸鱼。乔家祖先刚开始的确没有把药毒分家,但也没有沾染过偏门的“蛊”。希望乔家的先祖听了,别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敲她的头。

姬钺白眯起眼睛:“这个办法,就是喂我喝你的血?”

“不仅如此,我的血只是引子,之后你还得喝药调理。”乔迩瞎编了几句,转移话题道:“我已经告诉你这么多了,礼尚往来,你也该告诉我了,你身上的蛊到底是谁给你下的?”

只要知道血蛊的母虫在哪里,她的任务就……结束了。

姬钺白脸上泛起了一丝奇异的笑容:“夫人,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焰隼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