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几天你好好休息,消肿了才来见我吧。”

小莹感动道:“谢谢少夫人。”

姬钺白若有所思道:“在被打晕前,你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小莹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少主。”

乔迩暗忖:“茶水,恐怕很早就被做了手脚了。小莹被打晕的时候,恐怕凶手正在搬动我和卫襄,不想有人进来碍事。那么说来,凶手一定有同谋……同谋!”

乔迩站了起来,将姬钺白拖到了一边去,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守在扬善堂外面的那个侍女吗?她很可能就是打晕小莹的同谋!”

“我也想到这一层,当时就命人分头去找她。” 姬钺白眼中闪过了一丝冷色:“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自尽了。”

乔迩噎了噎。

“毁尸灭迹”的速度还真快,想问点什么都不行啊。

正在这时,姬家的少年们已经安排好了扬善堂的事,和卫襄一起来了这里。少年们七嘴八舌道:“我们数了一下,那里居然放了近百个神像。”

“太可怕了!”

“丧心病狂,让人不齿。”

姬钺白道:“此事不可对外声张。”

少年们都听话地应了下来:“知道了。”

“放心,少主,我们不会乱说的。”

“不幸中的大幸,是人都没事。”卫襄关心道:“怎么样,后脑勺还疼吗?”

乔迩一怔。姬钺白的嘴角微微扯了扯,眸中闪烁过了几分捉摸不定的神色。

小莹小声答道:“多谢卫夫人关心小的,小的不疼了。”

卫襄欣慰道:“那就好。”

一大堆人挤在这里总不是个事儿,等大多数人都走了以后,乔迩匆匆吩咐了句“好好休息”,就心急火燎地拉着姬钺白回了房,将门关上了,单刀直入道:“我有话对你说,聂夫人并不是控制你的血蛊的主人!而且,我刚才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疑点。”

姬钺白支着腮,莞尔:“我大概知道夫人想说什么了。”

“嘿,那是因为我们心有灵犀呀一点通。”乔迩拖过一张凳子往姬钺白前一坐,目光炯炯地道:“我们一起理一理吧。”

……

在聂夫人的风波平息以后,扬善堂被拆除,安魂度化的仪式进行了三次,岁邪台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东西作恶了,仿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乔迩却知道,平静只是假象。对于她要揪出来的人而言,间隔的时间拖得越长,耐心就会消耗得越快……

半个月后,仙门有一场盛大的春狩在珢山举行,出席的世家宗派,少说也有半百,各家各派都会选出二十人一起去,声势十分极大。蝶泽姬氏无疑也在受邀之列。

珢山与蝶泽相距不远,但中间有难以翻越的山地间隔,走水路倒是很顺。月初,乔迩与姬钺白一同抵达了珢山,并在今年负责活动调度的宗派安排的地方住了下来。

在年前的婚宴上,乔家之女的艳名早已传开。在抵达珢山,于院落前下马的时候,有很多仙门的少年果然都挤到了墙后,想一睹乔迩的真容。

在来之前,乔迩就打听过,这一次的盛会没有玉柝一带的家族出席,被拆穿的可能性很低。不然,安全起见,她一定会称病不来。

下了马车后,周围果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倒吸气声。乔迩哭笑不得,礼貌地冲这些华服少年点了点头,就径自进去了。少年们被她回看,一方面有些害羞,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像个登徒子,不好意思地纷纷回礼。

此地的住所都是三层小楼,并非独门独院,可离得还算远。乔迩休息了一下,伸了个懒腰,走到了走廊,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那竟是一枝被折下了的白花。

乔迩蹲下,捡起了它。这东西肯定不是平白飘来的,她记得,上山的路上,的确看见了一片很茂密的花海,就长满了这种白色的花……

这是谁送她的?

乔迩思索一阵,决定不理会了,把花插在了房间的花瓶中。春狩在明日白天才开始,当夜,姬钺白有事离开了一阵。乔迩在房间里看书,听见了有人敲门,正是卫襄。

“嫂嫂,怎么了?”

“我晚上睡不着,想找人聊聊天。”卫襄笑了笑:“没有打扰你和少主吧?”

“当然没有了。”乔迩低头一笑:“他今天晚上不回来,有你陪我,是再好不过了。不如干脆出去散步吧。”

晚上的珢山气温十分寒凉,这一带都有人值守,非常安全。二人裹着披风,慢慢地绕着山道行路,不知不觉就走得很远了。拐至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时,乔迩才道:“嫂嫂,我们走得太远了,不如回去吧。”

“好。”卫襄停住了:“对了,少夫人,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乔迩转过头来,迎面就闻到了一阵十分刺鼻的味道,哼都没哼,就软倒在地了。

和上次一样,迷烟并不能真的让她陷入彻底的昏睡中,甚至比上一次还更清醒。

等那股不适消退以后,乔迩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这里已经是一个完全陌生、连半点灯火也见不到的地方了。她的双手双脚皆被束在了身后,腿上的仙剑,也已经被取走了。

前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醒得倒是比我想象中快很多。”

乔迩背靠石头,抬起头来,复杂道:“原来——血蛊的主人,真的是你。”

卫襄就站在了她的面前。那张脸还是那么地温柔可亲,却因为立于树影下,而显出了几分平日少见的阴郁。

卫襄笑了笑:“原来你早就怀疑我了?怀疑我了,还蠢到跟我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该说你单纯,还是……”

“原本只是怀疑,现在是肯定了。”乔迩盯着卫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聂夫人是你的手下吗?那一出绑架戏,也是你故意为之的?”

“聂思茆?她不是我的手下,只不过是一个被邪术迷惑了心智的愚蠢女人而已。为了保持鲜妍的美貌,竟然主动将魍魉之物招到自己身上去。要不是我教她纵蛊,帮她遮蔽露出的马脚。以她的手腕,这两年里,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那么多人。”卫襄的语气很不屑一顾:“不过,我也没想到她会疯成这样,居然想反咬我一口,摆脱我的控制。”

乔迩道:“是吗?如果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你是不会教她纵蛊的吧。”这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极为笃定的口吻。

“你说得不错。虽然没有直接指使她杀人,不过,聂思茆需要的是鲜嫩的皮囊,专杀岁邪台上年轻漂亮的侍女,正合我意。”

“你和她们有什么仇怨?”

卫襄背过身,冷笑道:“这种出身低贱的女人,我见过太多太多了,明明什么也不是,仗着自己有张漂亮的脸,就会生出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想爬到主子床上去,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种碍眼的女人,少一个是一个。聂思茆杀人,顺便替我清理掉这些女人,一举两得。”

“你利用聂思茆帮你清除异己,却根本不把她当自己人。你教她用尸蛊,那东西只会不断削弱她的身体。如果我没猜错,为了自己安全,你在最开始就在聂思茆的身体里放了一样东西,去控制她不背叛你。”乔迩清晰地吐出了后半句话:“你在用血蛊控制她,聂思茆再用尸蛊杀人。”

卫襄没有否认,反问道:“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血蛊的?”

乔迩深深地皱着眉头。脑海中,一直以断断续续的面目呈现的时间线,这回完整地浮出了水面。

两年前,一只凶恶的魍魉同时要了姬家家主与大公子两人的命。家主夫人钟氏精神向来就不好,这一次又受了太大的刺激,在自己房间中,悄无声息地断了气——这是对外的说法。

若是这样,在下人发现她凉掉了的尸体时,血蛊的母虫早就死了。怎么会还活生生地转移到卫襄的手上,为她所用?

乔迩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原本的家主夫人根本不是受刺激死亡的,对吗?不然你是不会拿到血蛊的。”

或许是有信心乔迩不会活着离开这里了,卫襄承认得十分痛快:“不错。那老疯婆子非要送我一封休书,在争执的时候,还咬伤了我,我失手闷死了她。还没气绝的时候,让我发现了她身体里有这种东西,就拿过来用了。”

“你会用?”

“我的外祖母是外疆人,只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用蛊,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制服了它。”

原来是半个同行,难怪了,这一道上,从来没有可以无师自通的人。不过,谁会想到去查她祖宗是干什么的,没人怀疑到她头上,半点也不奇怪。

唯独……她刚才说的话,有个地方,十分诡异。

卫襄用血蛊控制聂思茆的时间,还不到两年,可能就一年半左右。而姬大公子,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就算岁邪台有侍女想爬上“主子”的床,也轮不到卫襄醋意横生,因为可以被那些侍女当做目标的,只剩下了一个人。

这说不通的地方,都指向了一个极为荒谬的猜想。乔迩倏然抬头,试探道:“你——真正喜欢的人是,姬钺白?”

不怪她这么难以置信。因为在最开始,她就听说卫襄是姬大公子主动求娶的,而且在丈夫身亡后,她也不离开岁邪台,人人都感叹这对夫妻感情深厚。所以,她先入为主地有了一个“双方都对彼此一往情深”印象。

就算在卫襄露出马脚,让她产生了怀疑时,乔迩也一次都没有往“卫襄真正喜欢的人是姬钺白”的方面考虑过。

如果不带感情地看待这一切,就会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误区。

姬大公子求娶卫襄,的确可以说明他爱慕卫襄。而卫襄答应嫁给他,却可能是考虑过很多因素才做的决定,不一定是因为爱情。姬大公子死后,卫襄死活不走,甚至因此失手捂死了钟氏——不是因为她不舍得和大公子生活过的点点滴滴,而是因为,离开了岁邪台,她就再也没有正当理由天天见到姬钺白了。

两个极端,同样说得通。

乔迩嘴唇嗡动。

原来,她一开始的猜测就是对的!

对乔家小姐动手的人,若是女人,就很可能是姬钺白的爱慕者——卫襄可不就是吗?

试想一下,每日都见到亲近的人,却一直求而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清理可能会得到这颗果实的女人。

对于能名正言顺地嫁给姬钺白的乔家小姐,卫襄又怎么可能忍得住什么也不做。

回忆起原装的乔家小姐那张血肉横飞的脸,乔迩一阵胆寒。

这样的嫉妒心,未免太过可怕。

被当面戳破了心思,卫襄的脸部肌肉微微一抽,横生出了一丝扭曲的恨意:“你这样的女人,家世不行,亦无才名,样样都比不过我,怎么配得上他?他居然主动要求履行婚契,我想不明白,你到底哪里吸引她?思来想去,不就是一张脸比较出色。”

乔迩:“……”

唉,真是有苦说不出。

姬钺白这种心机深沉的人,根本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皮相、才名之类的身外物而折腰。真正吸引他驻足的,是“乔家或许能为他解除血蛊”的希望。

不幸中的大幸是卫襄不知道姬钺白可以被她所控,否则,以她对姬钺白有这种心思,手里又拿捏着血蛊的母虫,很难说今日的局面会如何。

乔迩道:“那么,让人假装成蓝巾贼,去劫车杀人的,也是你了。”

聂夫人与卫襄是一条阵线的,听到风声也不奇怪,但是更细的内情就无法得知了。所以才会对原装乔迩被毁容的细节这么震惊。

“你也算是福大命大。我的人回来复命时,说他们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尤其是马车中的女子,也已经按照我的要求解决。”卫襄的眼中也闪过了几分深思:“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让你溜掉。”

乔迩不解道:“我不明白,既然你不喜欢姬大公子,为什么答应他的求亲?”

“姬家乃是仙门第一世家,他对我又好,除此以外,我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吗?”卫襄脸上浮出了几分迷茫:“可我没想到嫁进来后,我偏偏就对他的弟弟动了心……”

对自己百依百顺、沉稳儒雅的哥哥不得她喜爱,风华艳丽的弟弟无意间就勾走了她的魂。身份上的鸿沟,必要的礼节,单相思的痛苦,以及对丈夫的愧疚,害怕被人看出异样的紧张……一直都在折磨她。说实话,在姬大公子与家主双双身亡后,卫襄竟然久违地感觉到了解脱。

卫襄露出了一个似哭非哭的笑容:“如果可以一直见到他,我不在乎用什么方式留在岁邪台,即使已经有了般配他的人出现……”

乔迩翻了个白眼,忍无可忍道:“般不般配,不是你说了算的,少自欺欺人了,在你心里面,永远不会有和姬钺白‘般配’的人选,除非那个人就是你自己,你才会甘心。”

“不是这样的。你侥幸没死还来了岁邪台的时候,我原本也打算认命了。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看到他对你笑,看到你们感情好,你身上染了他的香气,我就会想——”卫襄伸出了冰凉的手,抚了抚乔迩的脸颊,幽幽道:“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我?你有什么资格?”

乔迩被她摸得牙都酸了。

被一个恨不得把自己切成一段段炖汤的女人摸来摸去,就好比被冰凉的刀刃轻轻搔刮脸颊,这滋味太他妈诡异了。

更他妈冤的就是,迄今为止,她和姬钺白连嘴儿都没亲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也算不上啊。

乔迩脸皮抽搐道:“这个,其实吧,你杀了我有什么用?姬钺白才二十一岁,我和他又没有孩子,就算有,他也不会为我当一辈子的鳏夫,不出一两年肯定就会再娶了,难不成到时候你再绑一个,再杀一个?”

“你是不同的。”

乔迩一愣:“什么?”

卫襄抿唇,她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直觉,这个乔迩,和那些碍眼的侍女不一样,让她本能地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她收回了手,下一瞬,竟然真的掏出了一把匕首来。

乔迩:“……”

她这张乌鸦嘴啊,怎么就乱比喻,好的不灵坏的灵啊。

“那天在扬善堂我已经知道了,寻常的蛊虫对付不了你,所以我也不打算用那种蠢方法对付你,你的仙剑也已经被我收缴了,别白费心思了,你是走不掉的了。在这种地方,只要放你一点血,自然会有东西来替我收拾你。”

乔迩忍不住道:“你这计划,还挺周详啊。”

珢山之所以会被选定成春狩的场地,不光是因为常常有魔兽出没,还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长得比别的地方高大,动物的攻击性也更强。在天黑以后,没人会单枪匹马跑进深山里。

今晚她在这儿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血味能引来很多想不到的邪祟魍魉,就算没有,来条普通的毒蛇也够呛的了,还能假造出她半夜不听劝告在山里乱走,结果被啃食干净的假象。

卫襄执着匕首,轻轻一叹:“到明日,仙门百家就会知道你的死讯了。”

“是吗?嫂嫂仁慈,就让我最后说一句遗言吧。”乔迩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你听说过一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第171章 番外四6

卫襄的表情与握住匕首的动作都凝滞了一下。就在这来不及反应的一瞬, 一簇飞快的金色流光已穿透了匕刃, 金属的刺耳相击声划破了黑夜的宁静, 将凶器狠狠地钉了地上!

过强的冲击力将卫襄整个人也带倒了。吃到了一嘴的泥的她难以置信地侧目一看, 那斜插在地的箭杆黑影犹在嗡嗡颤动。

这一箭, 不仅打飞了匕首, 还将她的袖子也钉在了地上, 让她压根儿没法在一时半刻间爬起来。最让人胆战心惊的是, 箭杆与她的手腕只隔了一个指节的距离, 几乎是贴着过的。

可以说射箭者对箭法极为自信,也可以说, 为了打掉她的武器, 他一点都不在意这个动作是否会卸掉她的一只手。

局势扭转, 方才还处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状态的乔迩这才松了口气, 抬起亮晶晶的双眼, 冲树后的人喊道:“姬钺白,快来!”

卫襄把她绑得不是一般的紧,药效已经散了大半,可她扭了几下手腕, 还是没能把手弄出来。

落叶沙沙作响, 一袭夜行衣的姬钺白反手持弓, 快而轻地走到了乔迩身边, 蹙着眉, 将她的手松开了, 一眼都没有分给地上的人。

卫襄虽然养着血蛊, 但并非魍魉之物,直到现在都还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未免气息被察觉,只有姬钺白一人近距离跟踪,并且藏身在了树上。

姬家的四个仙功较为出色的少年埋伏在远处,听见金戈鸣响的信号,才冲上前来。

这样的安排,正好避免了让卫襄口述的那一段畸恋落入这些小朋友耳中,影响他们纯洁的心灵。不过,在来之前,他们已经了解到了,这两年来闹得姬家鸡犬不宁、连害无数人的幕后黑手,十有八九就是卫襄,一个个都义愤填膺的,也不讲究什么怜香惜玉了,将卫襄绑住后压在了地上。

“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卫襄被按着肩膀,不甘心地说:“我只有一个地方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快就会怀疑到我的身上来?”

“是你自己告诉我们的。”乔迩微一叹气,道:“我和你被一起抓到了扬善堂下面的刑室里的时候,我的侍女小莹在走廊里被人打晕了,没有打出血,可她摔在地上的时候,间接把颧骨撞肿了,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一处最明显的伤痕。醒来后,她第一时间找了姬钺白报信,除了他以外,没人知道小莹的后脑勺被打过。而你,在探病的时候,却忽略了正常人会一眼看到的颧骨,问她被头发遮住、根本看不出问题的后脑勺疼不疼。这就说明了你是知情人。”

聂夫人把卫襄也绑走,不知道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结果,卫襄没死,聂夫人的秘密也暴露了。为了不牵连到自己,从密室出来后,卫襄一定会马不停蹄地去毁尸灭迹,也就间接地从那个打晕了小莹的聂夫人侍女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

谁曾想到,一句关心的话语,就露出了破绽,同时被乔迩与姬钺白抓住了这个漏洞。才会有今天的这一出引蛇出洞的戏,不然,谁会傻到在这么冷的天气,还在大半夜提议去山里散步啊。

“居然是因为这句话……”卫襄肩膀耸动了几下,凝视着姬钺白,眼中既有不舍,也有恨意:“不过,你们也别以为我会这样束手就擒,任你们处置了。”

乔迩一怔,望见她舌头在动,大惊道:“她要自尽!快阻——”

万一宿主死了,那么血蛊的蛊虫也会跟着凋亡,她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功亏一篑!

好在,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直没有说话的姬钺白忽然掠向前去,卫襄还来不及咬破舌下含着的东西,空气里就传来了“咔”一声脆响,卫襄的下颌已经被技巧地卸了下来。

这一幕围观的人都看得胆战心惊,觉得自己的腮帮子也酸了起来。始作俑者却连眉头也没动一下,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在做写字看书之类最寻常不过的事。

下颌没了力气,卫襄的嘴巴无力地耷拉下来,任舌下的药囊顺着唾沫落在地上。姬砚奚心有余悸地将这东西踢远了。

卫襄目眦欲裂,“啊啊”了两声,后颈忽然一痛,被姬钺白扎入了一根银针,整个人都软倒了。

“少主,怎么处理?”

后方,乔迩也扶着石头,两脚打颤地站起身来,膝盖冷不丁地发软了一下,差点又跪下去。这时,她的视线倒了个转,膝弯一暖,姬钺白将她抱了起来,冷静地道:“她会晕三四天。百家春狩,不能在这里处理家事。你们四人把她绑起来,送回岁邪台。”

姬砚奚小心翼翼道:“那她的下巴……”这关节脱出后,总感觉上下两半的脸只剩下一层肌肉挂着了。

“在路上不要接回去。” 姬钺白瞥了他一眼,吩咐道:“砚奚,你负责带着其他人,好吗?”

姬砚奚点头,认真道:“是。”

少年们领命,将卫襄带走了。

乔迩扭头,眼睁睁地看着她远去。她没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出卫襄身体里的血蛊,好在,姬钺白的意思,应该是等他也回到岁邪台再处理这事,在那之前,他不会让卫襄死的。

这和乔迩的意思不谋而合,看来,在春狩结束之后,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可以回外疆了。

乔迩垂着头,那一刻说不清是什么心情,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

她要用什么办法脱身?等她走了以后,姬钺白会如何呢?会另娶一个妻子吗?

……算了,这关她什么事,总不能鸠占鹊巢了几个月,就真把自己这株杂草当成真正的金枝玉叶乔小姐了。

姬钺白目送着他们远去,这才温声道:“我们也回去吧。”

“哦,好。”由于刚刚出现的“姬钺白很快会另娶一个妻子”的想象,乔迩莫名有些烦躁,别扭地道:“哎,你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姬钺白手没动,继续走,嘴角扬了扬:“没关系,我不嫌重。”

乔迩额头上的青筋不爽地跳动了一下:“喂……”

为什么又是这个“我不嫌弃你”的高高在上的句式啊!

深更半夜,找遍仙门百家,也找不出第三个像他们一样在林中散步的奇葩。林野穿风,万籁俱寂,前后无光,这条路仿佛是没有尽头的。

乔迩歪头道:“姬钺白,你对今晚的这件事,没什么想说吗?”

姬钺白惊讶道:“夫人指什么?”

“就是卫襄呀。”乔迩努了努嘴。

姬钺白淡淡道:“对我来说,她只是我兄长的妻子,仅此而已。除了必要的交际以外,我和她并没有私下接触过。”

婴孩时就被抱回了姬家的他,在童年时期,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流的是外人的血。钟氏对待他的兄长关怀备至,对他则冷漠得很。童年时的他,曾经为了“母亲”的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而感到伤心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