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本来就心虚至极,突然被袭击,更是吓得浑身一震。定睛一看,这个抓住他的领子、宛如修罗的姑娘,正是他们的少夫人!

身为男人,再怎么瘦弱,体力也应该比姑娘大,可此刻竟然浑身都使不上力气来,再一摸脖子,皮肉下隐隐有东西在拱动爬行。他双膝一软,惊恐道:“……少、少夫人?”

乔迩眯起眼睛。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面孔十分陌生,但是看他的衣着,应该是岁邪台的厨房里的帮工。她咬牙切齿道:“你可真够胆,居然帮着外人偷偷谋害你的主子!不想要命了,我现在就杀了你了事。”

“不要!少夫人,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帮工连番摇头,哀求道:“要是我不这样做,我就会没命了,我也是被控制了!”

这种时候,也顾不着优雅得体了,乔迩踢了一脚他的膝盖,让人跪下来,扒住了他的头发,往上掀开了他的眼皮,果然看见了眼白上浮出了一个红中带黑的暗点。

果不其然,这个帮工被下了蛊!

乔迩脱口道:“你是卫襄的人?”

帮工并没有否认她的话:“我错了,少夫人,求你别杀我!是卫夫人说,让我替她卖最后一次命,之后她就会离开岁邪台,不会控制我了……”

卖最后一次命?

也就是说,这个人之前还帮卫襄干过别的事。

对了,卫襄怎么说也是大公子夫人,很多时候不适合出面。譬如在寻□□帮自己截杀乔家的婚车时,就必须有个中间人替她转达意思和交易钱财……她不选身边的侍女,反而选了一个表面上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小帮工,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

“我刚才已经在你身体里放进了剧毒的蛊,只要我不收回来,别说是卫襄了,就算大罗神仙来帮你也没用。你脸上的肉马上就会一片片地掉下来。”乔迩拽住了他的衣领,凶神恶煞道:“如果不想死得这么惨,就马上把你知道的事都老实交代出来!卫襄让你做什么?刚才那些是什么人,他们让你放什么药?说!”

“我说,我说!”帮工万分害怕,立刻招了:“我之前奉卫夫人的命令,在半夜下山送一个袋子和信给那些人,信里写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袋子里的应该是银两……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只是每个人都带着刀,长得不像九州的人。这一次……我去给卫夫人送饭时,她让我再联系一次那些人,让他们把她救出去。他们就给了我一包药,少主最近在养伤,只要连续渗入他的伤药中,连续三天,就能让他在第三天服下后昏睡几个时辰,届时岁邪台大乱,他们就可以进去救人了……对了,少夫人,我这里还有半包,就是这种药粉……”

乔迩接过来,捻在指腹轻轻一摩挲,脸色顿时变了,忍不住甩了这帮工一个耳刮子,厉声道:“去你的昏睡药!”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昏睡的药,而是曼陀罗和多种植物磨成的粉末。重点是这东西有毒。在毒入膏肓时,不仅会昏睡,还会出现幻觉!

姬钺白这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喝下来路不明的东西。不,再谨慎也不可能提防身边的所有人。他现在余毒未清,万一一时疏忽,那就……

如果他没有还手之力了,重获自由的卫襄是否会趁机报复?

夜已过半,天蒙蒙亮,分分秒秒都是最后的机会。乔迩将药粉往怀里一收,顾不得找这个帮工晦气了,马不停蹄地原路奔回。那匹马居然还在原地吃草,乔迩一跃而上,拉好了缰绳,道:“快回去岁邪台!”

一路狂奔,天边已经泄露出了一丝黯淡的晨辉。乔迩不要命地冲回了姬钺白的房间里,连鞋子都差点飞掉,却看到了最坏的结果——房间里居然没人!

这么早,岁邪台还很安静,连几个活人都看不到。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个小厮在扫地,乔迩抓住了他,急问道:“姬钺白今天的药喝了没有?他人呢?!”

看见了传说中病得爬不起来的少夫人龙精虎猛地出现在眼前,小厮傻眼了,干巴巴地答道:“药?少主已经喝了,收碗的人也走了。少主说他要去牢室一趟……”

关押卫襄的牢室?乔迩眼前一黑,万一恰好碰上了来劫人的,那就糟了。

岁邪台的牢室是建在地底的,但是出口却在路面。乔迩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那里时,终于在牢室前的空地上见到了毫发无损的姬钺白,立刻大叫了一声:“姬钺白!”

姬钺白一震,看见了她,瞳孔微缩,仿佛不可置信。

乔迩跑到了他面前,抓住了他的袖子,喉咙里仿佛要着火了,急切道:“听我说!我刚才听见了,有人要来救走卫襄,你的药被她的手下下了毒,你一会儿就会晕倒了,不走不行,快跟我……”

话没说完,姬钺白的手突然一紧,用力地抱住了她。

“喂!”乔迩原以为他药效发作了,吓得立刻抱住了他。可发现他仅是弯下了腰抱住她,遂不解道:“姬钺白?你怎么了?”

姬钺白没做声,呼吸有些急促,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

“觉得难受吗?”乔迩被他勒得呼吸不畅,脸都被挤变形了:“别愣着了,这里很危险,趁那些人还没到,快跟我躲起来!”

姬钺白的声音有些异样:“不是难受……是高兴。”

乔迩呆了呆,正在思忖姬钺白是不是已经被毒傻了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腰间一紧,姬钺白已经抬起头来,叮嘱道:“不用怕。”

与此同时,牢室四周的高墙边,有十多道黑影跃了进来,都是些蒙着脸的男人。虽然身量没有姬钺白高,但是那不同于常人的黝黑皮肤,肌肉纠结而膨大的四肢,以及手里的弯刀,都昭示着他们不是九州的人。

恐怕,当初截杀婚车的,就是同一群人。乔迩如临大敌地拦在了姬钺白面前,袖中的长剑已经蠢蠢欲动了。

见到姬钺白还清醒着,还拦在了牢室的门前,这些人似乎也有些诧异。对峙不到片刻,更惊人的事情就发生了——高墙上升起了幽幽的光,姬家的门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涌了进来。

不管怎么看,都是事先有了准备的。

看到姬砚奚等人提剑冲过去,乔迩脱口道:“你们都当心点!这些人会使毒!”

十多个外疆人虽说力量彪悍,但终究不是真正练过仙功的人的对手,在合力的围攻下,很快就被收缴了武器,捆住了身体,绑在了一起。连那个被乔迩扔在半山的帮工也被五花大绑,扔到了空地上来。

一网打尽。

姬砚奚抱拳道:“少主,与所知的消息一样,袭击婚车的十二个蛮疆人都在这里了。”

姬钺白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把人关进牢室,别让他们死了。”

乔迩脑子嗡嗡作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

原来,姬钺白一开始就知道了会发生这件事,他是在将计就计,把这些人引出来,再一个不漏地抓住?

门生们把人押了进去,趁着没人看这边,乔迩脑海混乱,瞪着姬钺白:“你一早就知道他们要来救卫襄?”

“不错。”姬钺白眸光幽幽:“确切来说,他们是我借卫襄的名义‘请’来的。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能把当初参与过这件事的人都抓住。”

乔迩把前后串联起来就明白了:“所以,你早就知道药里加了东西,所以根本就没有喝,只是将计就计引他们上钩,还让他们以为计划很顺利……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原来一切都在姬钺白的股掌之中。她呢?前脚才放了狠话说要走,不到半天就跑得鞋子都快掉了,跑回来救他,简直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天字第一号的傻缺……

“从春狩开始就在准备,本来打算事成之后才告诉你的。”姬钺白深深地看着她,忽然收紧了手臂,乔迩被迫向前了半步,对上了一双泛着奇异光泽的眼睛,柔和又深邃:“不是因为荣华富贵才接近我的吗?为什么又回来了?你很害怕我死吗?”

乔迩的心脏怦怦直跳,与这双漂亮的眼睛对视,酝酿了半天的尖酸刻薄的违心话,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

因为,姬钺白似乎很高兴。

她低头含糊道:“就算你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起码也让我免费吃住了好几个月,我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死的。况且,卫襄对我可是有杀心的,万一她被放走了,我也会很危险,主要是因为这点,不是因为你。”

“是吗?”姬钺白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笑着说:“几个月算什么,我还可以让你免费吃住一辈子。”

有那么一瞬间,乔迩仿佛被他所蛊惑了,几乎要说出胸臆中的那个“好”字。但是,想到了远在外疆受控于人的弟弟,她的脑海立刻警钟大作,不由分说地将姬钺白的手从自己腰上捊下来,道:“不用了,我不是挟恩图报的人。既然你没事了,抓人的目的也达成了,我这次真的走……呃啊!”

姬钺白突然用了很大的力气捏住了她的手腕。乔迩疼得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

再次抬头看他,方才那种“我心情很好,随你怎么说”的轻松神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十分难看、微微铁青的表情。

乔迩心里蓦地出现了一种风雨欲来的不祥预感。

六月的天,姬钺白的脸。妈呀,这是不是也变得太快了?

“姬钺白,有话好好说。你先放手……你拖我去哪里?你就不怕被你的小辈们看到吗?你再这样我咬你了啊,我真的咬了!”乔迩一路挣扎威胁着,却不敌他的力气,被活生生地拖到了自己半天前才发过誓不会再进来的房间里,并被扔在了床前的地上。

乔迩揉着手腕,抬起头来。

房中的烛台还燃着,姬钺白站在了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原本就生得一副极盛的雍容容貌。在沉下脸时,烛光跃动间,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仪,宛如沐血的刀刃出鞘,让人无法动弹。

“你把我带来这里干什么?”乔迩梗着脖子,不甘示弱道:“我怎么说也帮了你,你还这样对对我,这说不过去吧。”

“……”姬钺白深深地皱起了眉:“你到底要‘回’什么地方?”

“我不能告诉你,总之我有我的理由,告诉了你也没有用。”

姬钺白淡淡道:“我再问你一次,你还是要走?”

“要。”乔迩嘴上没个把门:“你有种就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我,不然,除非你把我的腿打折了,我早晚会找到机会走。”

“……”姬钺白盯着她,露出了一个不可捉摸的神情:“好,那就如你所愿。”

乔迩怔愣了一下,下一秒,视线倒转,她已经被抓住了手腕,被拎小鸡一样,伏在了姬钺白的膝上了。

这是做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了“啪”的一声脆响。此生从来都没有被造访过的地方,传来了一阵火辣辣的感觉,过电一样。乔迩懵了半秒,就不可置信地挣扎了起来:“姬钺白!”

他居然打她那里!

平日闹着玩时,姬钺白多半会让着她。但是男女的力量终究有别,这个时候,她又怎么可能挣脱得了动了真格的他。紧接着,又是一下。

乔迩真的是懵了,结结巴巴道:“你、你凭什么打我,我爹娘还活着时都没这样打过我!”

其实她知道,真正落到她皮肤上的力,只有那么两三分,连灵力也没有用,就真的像是教训小孩的力气。

比起身体上的感觉,更让乔迩傻眼的,是这种被人当成不听话的小孩子一样教训的屈辱感。

她小时候,被人打耳刮子、打手掌都是常事,但是从来都没有人试过把她按在膝上打屁股。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前者是真的痛,后者却是羞耻更甚于身体上的感觉……

“人前教子,背后训妻。”姬钺白按住了她,眼中丝毫没有笑意:“夫人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的吗?”

乔迩:“……”

丢人,羞惭,震惊,以及被绝对的心理压制后,完全无法反抗的震撼滋味……种种五味杂陈的心里压制感,都是乔迩记事以来,最让她不知所措的一次“教训”。

凭什么打她屁股啊,要打也不要打那里啊……想她留下来,难道不是应该来软的吗?

原本就不是以伤害她为目的,姬钺白一直都小心地留着力,看到乔迩的脸涨得通红,他长长地一叹,终于停下了手。

乔迩那阵悚然的感觉这才减轻了些。

“很疼吗?”姬钺白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屁股,平静道:“在我们姬家,不听话的人就会受到这样的家法伺候,只不过,用的是木板子,会打出血。”

言下之意是,他已经非常手下留情了。

乔迩翻身坐起,恼怒地控诉道:“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变态的家法,你居然……鬼才愿意嫁到你们家来,我才不会嫁给你。”

姬钺白挑了挑眉,陈述事实道:“你已经嫁了,我们三拜过。”

乔迩揉着发酸的后腰,口不择言道:“那是因为你骗我,要是知道你们家的家法是这样的,我才不会……”

“才不会?”姬钺白忽然冷哼了一声:“是谁先骗谁的?”

乔迩:“……”她心虚,一下子就噤声了。

姬钺白看她这副全然认怂、早已没有了昨晚的嚣张气焰的模样,仅剩不多的怒气也消失了。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夫人如果不犯错,我怎么会轻易用家法罚你,疼你都来不及……现在,愿意和我谈谈了吗?”

“……”

乔迩盯着自己的手指,心乱如麻。

姬钺白完全不按道理出牌,本来,无论他说些什么,她都有信心闭紧自己的嘴巴,油盐不进。但是,刚才来了那一出,她的防线已经全然被打乱了,被击溃了。

“迩迩,我不是为了羞辱你,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才这样对你。”姬钺白坐在床边,苦笑了一下:“我只是希望你在堵死我所有的路之前,能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我为你分担烦恼。你说过的,我们是夫妻也是盟友,不是吗?”

“……”乔迩深呼吸了好几下,声如蚊呐,却终于吐露出了一句心声:“你不明白,我只是不想让你和那边扯上关系。”

“你也不明白,我只是希望在喜欢的人宣判我死刑前,让我听一听为什么。”姬钺白握住了她的手,置于自己的心口,认真道:“无论是什么,我都接受,我都相信。我没有你想象中这么任人宰割,依靠我一下,也没什么啊。”

乔迩眼眶有些湿润,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守不住了,说了实话:“……姬钺白,你猜得没错,我的确不是为了享受荣华富贵来的,而是为了找到血蛊虫才混进来的。我必须把血蛊虫带回外疆,不然,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弟弟,不会放过我,更加不会放过我身边的人。”

第174章 番外四9

姬钺白蹙眉:“‘他们’是什么人?”

乔迩简单地跟他讲述了自己小时候的经历, 流落街头后遇到了乞丐头子, 被他指使去沿街乞讨,后来直接被一个外疆人买走,被他用各种方式训练,成为了一颗为他办事的棋子。

这个外疆人性情怪异,还是个货真价实的蛊痴。大概二十年前,一个手下从他的密室中偷龙转凤, 偷走了唯一一条血蛊母虫。如今想来,这条血蛊母虫估计是几经转手, 才会落到了原本的姬家主母夫人手上的。

换了是平常人丢了贵重的东西, 追查一段时间后没有结果,也都会自认倒霉,自动放弃。养大乔迩姐弟的这个男人却不管天大地大, 一直都没有放弃追查丢失的藏品的下落。二十年后,通过种种线索,顺蔓摸瓜地锁定了蝶泽的姬家。这就是乔迩会出现在岁邪台的根本原因。

对于试炼室、虫池、木桶里含毒的药液这类不愉快的经历, 她都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了,却足以让姬钺白感到错愕。

乔迩小时候的经历,和他在古籍上看过的“药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是一种来自于蛮疆的残忍制药法,主角是活人。通过皮肤经年累月地与药物接触, 人的体质会渐渐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 心肝脾肺都会被药性侵染, 皆可入药。就连一截指骨, 也是一味珍贵的药材。

是药三分毒。想也知道,经历过这样彻头彻尾的“改造”,就算这些药人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没有被哪个重病的人抓去入药,他们也很少可以活过二十岁,皆是早夭。

乔迩在他的眼中读出了几疼的情绪,心里顿时暖洋洋的,反过去安慰他道:“你别这样看着我呀,真的不用担心,我的结局和‘药人’是不一样的。药人是全身变药,而且后期会越来越虚弱,只能躺在床上,也不可能习武,哪有我这么活蹦乱跳。”

很多事情都是可以串联起来的,姬钺白深深地吸了口气,哑声道:“这就是你可以为我解开血蛊的原因?”

乔迩点了点头,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地道:“我泡的药主要改变的是我的血,最大的用处是让所有的蛊虫都害怕我。虽然小时候受了点苦,不过,长大后,这个东西起码也保护了我很多次,扯平了。”

姬钺白道:“你的弟弟,现在还在那个人的手上?”

“嗯。”乔迩的神情黯淡了些:“我的弟弟只比我小一岁,很可爱,很听我的话。不过,他和平常人……有些不同,不能习武,也不能像我一样被培养成这种人,当然从他的外表是看不出来的。那个人把我们带回去后才知道这点,我弟弟这样的小孩对他来说,就是一棵‘废苗’。本来他都打算把他送回去乞丐头子那里了,我弟弟那么小,如果把他送回去乞丐头子那里,他没了我一定会被别的孩子欺负到死,连口饭都吃不上。幸好那个人后来改变心意了。”

姬钺白沉声道:“那是因为那个人发现了你是个符合他要求的‘苗子’吧,把你弟弟留着,更有利于控制你。”

乔迩点了点头:“不错。一直以来,只要我乖乖听话,达成他的要求,他就不会找我弟弟麻烦,某种程度上,这也让我的弟弟免于受害。这一次,他就给了我半年的时间。”

“半年时间,带着血蛊的母虫回去?”姬钺白道:“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我没想过自己会失败,因为我不愿意去想象失败的后果。”乔迩的眼珠蒙上了一层阴郁的影子,严肃道:“姬钺白,那个人并不容易对付,他虽然性格古怪,但绝对不是孤军作战,手下除了有很多像我这样从小被他养大的孩子外,还与很多外疆的组织都有交情。我能混进岁邪台,别的人也一样可以。蛊术这种东西防不胜防,他想和你玩阴的,总会找到机会。”

乔迩的这番话,没有一丝一毫的夸大。童年时留下的恐惧、咽下的血泪,会伴随一个人终生。有些人会矫枉过正,从阴影里走出来后,也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有些人则会一辈子都挣脱不了阴影。这些年,那个人在她心里面,已经成为了一个难以反抗的障碍,再加上软肋被拿捏着,她从来没有想过逃脱的可能性。

姬钺白也明白她的顾虑,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我不会小看他,不过,你也把你夫君想得太没用了。”

“你夫君”这三个字臊得乔迩很不好意思,她拍开了姬钺白的手,恼道:“我可是在跟你说正事呢。”

“我也是在跟你说正事。”姬钺白摸了摸她的脑袋,沉吟了一下:“把你所知道的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信息都告诉我。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会帮你摆平的。”

乔迩抓住了他的衣袖:“你想怎么解决?”

姬钺白没有正面回答,站了起来:“这件事交给我吧,你的弟弟我也会安全地送到你面前的。”

乔迩并不知道姬钺白具体会用什么样的办法去找到那个人,又准备如何去交涉的,只知道他带着一些人,离开了岁邪台一个多月。在这期间,或许是明白乔迩的担心,他的书信从来没有断过,别人用来传急信的仙宠,现在送的是家书。就算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也要写写今天路上的见闻。一个平时从不多话的贵公子,活生生变成了话唠。

当然,这种日常的来信,反而最能安抚一个人的情绪。乔迩每次看信都感慨“原来姬钺白也可以这么啰嗦”,但是每一次读完都会嘴角扬起,并整整齐齐地把信叠好,放进盒子里,准备等他回来后笑话他。她还借此机会把在自己的马也牵了回来,让它在岁邪台的马厩里吃好住好。

一个半月后,姬钺白终于回到了岁邪台。随着他从马车下来的,还有一个布衣少年。

这少年和乔迩的眉目有些相似,不过少了夺目的明艳,多了几分清秀怯弱,像一只畏畏缩缩的小鹌鹑。

大概是很久不见阳光,吃得也不算很好,他的年纪明明不比姬砚奚等小辈小多少,身子骨架却生生要小了一号,踏入了陌生又华美的岁邪台时,满脸都是防备和警惕。

乔迩接到了消息,从岁邪台深处跑了出来,激动地大叫一声:“安风!”

那少年茫然地转过头去,顿时呆住了,兴高采烈道:“姐姐!”

乔迩冲上前去,紧紧地把弟弟抱住了。少年咧嘴笑完,突然扁了扁嘴,道:“姐姐,你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说着说着,他就哇哇大哭起来。

十几岁的男孩子,还像个纯稚孩童一样嚎啕大哭,这情景实在有点诡异。但是和这个少年朝夕相处过的人,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因为生过病,安风的心智这十几年来都一直停留在他几岁的时候。

他听话得从来都不会给姐姐惹麻烦,生活也可以自理,但是,永远都不会真正长大了。

姬钺白站在他们身后,没有去打扰姐弟的重聚。

“胡说,姐姐怎么会丢下你?”乔迩稍稍直起了身子,怜爱地摸着弟弟的头:“以后姐姐都和安风住在一起,好不好?”

姬砚奚等小辈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围着安风,七嘴八舌地嚷嚷了起来。

“原来你叫安风啊,路上怎么问都不肯告诉我们名字,现在我们可知道了,哈哈哈。”

有少年逗他:“是姓安吗?”

安风结结巴巴地纠正:“不、不是,我和姐姐一样。”

“现在见到少夫……见到你姐姐了,总算相信我们不是坏人了吧。”

“少夫人,你不知道,我们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把他哄上车去。他担心自己走了,你回来后会找不到他。”

“就算相信了我们是要把他带去见你,也是暂时的,路上他反复怀疑了好多次我们是人贩子。”

被这么多同龄人包围在中间,听着大家嘻嘻哈哈,虽然能感觉到他们没有恶意,这段时间也一直受着姬家的少年们照顾,安风依旧憋得满脸通红,不知道怎么应对。

“不要说他了。”姬钺白上前来替小舅子解了围,温和道:“我让他们带你去换件衣服,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坐了那么久马车也累了。”

这群人里就姬钺白一个看起来最靠谱,安风自然地点了点头。

乔迩也道:“是啊,你先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姐姐一会儿再来看你,陪你吃饭。”

一群少年叽叽喳喳地簇拥着安风,把他带向岁邪台的深处了。一时之间,这片花园里就只剩下了乔迩和姬钺白两人。

两人望着对方,同时开口:“你……”

乔迩有点不好意思,姬钺白笑道:“夫人先说。”

乔迩挽住了他的手臂,把他往长廊尽头的亭子里退去:“我就是想说,你也累了,来,我给你泡壶茶吧。”

亭子中,水声依稀,琴音袅袅。乔迩为他斟了一杯茶,问道:“安风和你们不熟悉,这一路应该不容易带过来吧?”

“这倒没有,是砚奚他们照顾安风比较多,就像照顾小孩一样。”姬钺白抿了口茶水,想了想,忽然笑了下:“他和你有点像,不愧是两姐弟。”

乔迩好奇道:“哪里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