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哑姑突然指着苏梨脚下叫了起来。

苏梨转身一看,就见盛仲常的右手倒在一个兽夹子旁边,三根手指被直接夹断了,地上全是血。

苏梨吸了口气,这么惨,她感觉自己的手都疼了。

可苏梨心里痛快啊!

盛元庆、盛仲常这对儿父子俩都对不起芍药,但芍药悲惨命运的转折点在于盛仲常,如果不是盛仲常强暴了她,芍药不会被盛元庆送去那种地方,生不如死。

“你们收拾吧,我害怕。”

苏梨像受不了这血腥一幕似的,提着灯笼跑了。

哑姑也很怕,但她被哑婆留下来要求帮忙打下手。

哑姑先往鬼面男人的嘴里塞了抹布,哑婆按照猎人传授的办法将鬼面男人的双腿放了出来。哑婆才扔了兽夹子,鬼面男人动了动,哑婆立即将人手脚分别绑了起来,捆的结结实实。

盛仲常疼醒了,睁开眼睛,就着灯笼的光看到了哑姑哑婆。

盛仲常想让他们快去请郎中治病,可他说不出话,想说出自己的身份,还是有口难言,身心煎熬,盛仲常只能眼睁睁看着哑姑哑婆将他丢进柴房,并再次将他捆在了一根柱子上。

绑完了,哑婆、哑姑累得气喘吁吁。

盛仲常瞪着眼睛朝两人嘶吼。

他整张脸是黑的,眼皮涂成了红色,就俩眼珠子的眼白是白的,瞧着忒吓人。哑姑想走,哑婆好奇这贼人到底是盛家哪个大胆的仆人,便去找了一条旧巾子打湿了,然后一手按着盛仲常的肩膀一手粗鲁地擦盛仲常的脸。

擦完了,露出盛仲常狼狈却俊美的脸。

盛仲常愤怒地瞪着哑婆。

哑婆扑通坐在了地上。

哑姑没见过盛仲常,看到盛仲常的真容,她脚步一顿,愣在了门前。

半晌之后,哑婆一边叫哑姑去请二太太过来,一边哆哆嗦嗦地给盛仲常解开了绳索。然而解开也没有什么用,盛仲常看看自己鲜血淋漓的双腿,再看看少了三根手指头的右手,钻心的剧痛与对前途的悲愤让他重新晕了过去。

苏梨再次见到盛仲常,眼睛一闭,也躺下去了。

哑婆六神无主,连夜跑去找管家。

管家懂些手势,但哑婆太着急太害怕了,比划得很难理解,见管家一直不明白,哑婆二话不说地拉着管家朝二太太的小院赶去。管家猜到八成是二太太出了事,一边整理衣袍一边跟着哑婆赶了过来,见到昏死在地上的二太太与大少爷,管家也想死了。

这都什么事啊!

声张肯定是不能声张的,管家让哑婆哑姑将二太太抬到房里,他先趁着天黑背着盛仲常去了老爷的院子,再叫人连夜去请郎中。因为城门关了,老爷那边只能明早再派人去通知。

——

盛元庆这晚睡得不太踏实,惦记着家里抓贼的事,不知道那贼仆今晚会不会动手,也不知道贼仆真去了,芍药与哑婆哑姑能否按计划行事。

天微微亮盛元庆就起来了,他计划上午忙完立即赶回去。

但盛元庆一早刚到这边的铺子,管家派人来传话,说少爷受伤了,让老爷快点回家瞧瞧。

盛元庆一时还没想到陷阱抓贼的事,急问是什么伤。

跑腿的小厮骑马骑得疯狂,大口喘气解释道:“小的也不知道,管家叫我来说的,只说少爷受伤了,叫老爷快回去瞧瞧!”

盛元庆仍然没想到那上头,盛仲常是他唯一的儿子,才高八斗有状元之才,盛元庆既把盛仲常当儿子也当荣耀,儿子出了事,盛元庆再没有心情料理生意,骑上马快马加鞭地往回赶,一路疾风般地回了平阳城。

除了苏梨、哑姑哑婆、管家与盛元庆院子里贴身伺候的两个丫鬟,以及请过来的郎中,盛家再没有人知道盛仲常得了什么病。

盛元庆匆匆闯进来,绕过屏风,看到儿子露在外面的两条小腿上的兽夹子夹痕以及缠着纱布的手指,脑海里登时一阵嗡鸣。

那个觊觎芍药美色想要翻墙偷人的贼,居然是他的才子儿子盛仲常!

他亲自派人布置的陷阱,套住的竟然是他的亲儿子!

盛元庆身体摇晃了一下。

盛仲常垂着眼帘,不敢去看父亲。

这么久的时间,足以让盛仲常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入陷阱,一定是芍药知道有贼暗中通知了父亲,父亲故意请僧人过来做法迷惑他,再布置好天罗地网等着抓他。父亲没有将这个计划告诉他,是因为父亲从未怀疑他。

盛仲常无颜面对父亲。

盛元庆缓了一会儿,迅速冷静下来,先关心儿子的伤势。

郎中道:“盛少爷的腿伤看起来狰狞,其实都是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养上十来天便可下地行走。”

盛元庆松了口气,腿没有废就好。

“不过,盛少爷右手断了三根手指……”

盛元庆猛地看向儿子缠着纱布的手!

与此同时,盛仲常紧闭的眼角,缓缓流下了两滴悔恨的泪。

第56章

郎中给盛仲常开了药方就离开了, 约好傍晚再来给盛仲常换药, 重新包扎。

盛元庆让管家去送郎中。

两个丫鬟也出去了,盛元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投向了窗外。

盛仲常虽然闭着眼睛,但他在等待父亲责骂, 迟迟等不到,盛仲常心里越来越慌。

盛仲常从小敬佩父亲,他也畏惧父亲。

现在他该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洗脱自己的罪名吗?

盛仲常想到了栽赃芍药,就说是芍药故意勾引他?那芍药为何又要通知父亲设下陷阱害他?

盛仲常不愧是状元,就在盛元庆沉默的时候, 盛仲常忽然想到了一个理由。

“父亲。”盛仲常神色复杂地唤道。

盛元庆面无表情地朝他看去。

盛仲常年轻的脸庞上先后浮现惭愧与愤怒,攥着完好的左手控诉道:“父亲一定在怪我私闯二婶的宅子, 怨我对不起您这些年的栽培吧?儿子确实做了错事, 儿子承认, 可儿子必须解释清楚,是芍药先勾引我的, 早在祖母病入膏肓时,芍药便找到儿子,她知道儿子喜欢她, 便想趁祖母还活着时嫁我为妻。”

盛元庆挑了挑眉。

盛仲常吞下口水,继续道:“儿子确实喜欢她的美貌,可她那样的身份,如何配嫁我为妻, 我提出纳她做通房,等她将来有了子嗣再抬成妾室,不想她自负美貌,觉得儿子侮辱了她,负气离去。我见她如此清高,也绝了对她的心思,她提出给祖母冲喜,儿子虽然知道她绝非真心,只想换个名头做盛家的儿媳,但儿子也希望祖母康复,才没有拆穿她,未料祖母病逝后,她不甘寂寞,竟约我去私会。”

盛元庆扣了扣放在膝盖上的食指。

盛仲常目光越发愤怒,似乎陷入了回忆:“她已是盛家二太太,我名义上的婶母,儿子起初严词拒绝,奈何她百般纠缠,儿子鬼迷心窍,那晚忍不住偷偷去赴她的约,却不知她派了哑姑防着我,儿子做贼心虚立即逃了。当时儿子不明白她的歹毒心思,直到父亲离府,她又引我过去,直到昨晚落入她的陷阱,儿子才知她是恨儿子不肯娶她,故意冤枉我是贼,利用父亲要害我性命!”

盛仲常说得义愤填膺,盛元庆一直认真地听着。

儿子的话乍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其中有几个疑点。

首先,如果芍药真贪图盛家的富贵想做盛家的太太,且明知道他们父子俩都喜欢她,就算儿子真的拒绝了芍药,芍药也可以继续在他这个老爷身上下功夫,哪怕当个妾也好,何必赌气嫁给一个已亡人,当一辈子的寡妇?

其次,芍药想的抓贼办法是在墙根下挖深坑,改成放兽夹子是他的主意,跳到坑里害不死人,即便真的会死人,儿子真的死在她的院子里,芍药就不怕他迁怒?以盛元庆对芍药的了解,芍药不但没有这么蠢,甚至比其他女子要聪明一些。

所以,芍药谋害儿子的说法并不成立,儿子诬陷芍药倒很有可能。

“你说我离府后她引你过去,她是如何引的?”盛元庆质问道。

盛仲常面不改色道:“她早与我约好了通信方式,每隔三日她会在后院墙壁的狗洞里放一纸条压在石头底下,儿子拿到信后看完便会烧了。”

既然烧了,便无法证明这封信究竟有没有存在过了。

盛元庆久久不语。

事到如今,他们父子俩看上一个女人的事实已经非常明了了,只是儿子还不知道他也对芍药有情而已。如果儿子身体好好的还可以继续参加科举,替盛家光宗耀祖,那盛元庆绝不会允许芍药坏了他们父子俩的感情,无论芍药有多美,无论他有多不舍。

可惜,儿子的右手断了三根手指,再也无法参加科举,再也无法替盛家光宗耀祖,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便是成为像他一样厉害的商人。

“父亲,您是不信儿子吗?”盛仲常见父亲迟迟不发话,十分受伤地道。

盛元庆看眼儿子,摇头道:“我信,我是在想该如何处置那不守妇道的女人。”

盛仲常一惊,听父亲的语气,竟是想杀了芍药?

盛仲常还没有得到芍药的身子,为了这件事他都断送了前程,如果没睡一下就让芍药死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是他诬陷芍药不守妇道的,此时盛仲常再也没有理由反对,他只能等着父亲发落。

盛元庆似是做出了决定,拍拍盛仲常的肩膀,他沉着脸道:“你安心养伤,旁人若问起只说你研究兽夹子时意外夹伤了自己,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盛仲常惭愧地道:“父亲,儿子不孝,辜负了您的厚望。”

盛元庆笑了笑,安慰他道:“只是不能科举而已,你不行,还有你的儿子,咱们父子俩一起供他们,我就不信教不出一个进士。”

听他这么说,盛仲常终于确定,父亲真的相信了他。

——

陪完儿子,盛元庆一直等到天黑,才去了苏梨的小院。

苏梨一身白裙,眼圈红红的,盛元庆一进来,苏梨便跪了下去,哭着道:“老爷,我不知道那人竟然是少爷,都怪我乱出主意害少爷受了那么重的伤,老爷您责罚我吧!”

盛元庆坐到苏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她泪水涟涟的脸,盛元庆冷声道:“少爷说你曾百般勾引他,所以他才受你蛊惑做出半夜翻墙之事,可是真的?”

苏梨哭声一顿,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少爷,少爷真是这么说的?怎么可能,我,我从懂得女子要嫁人起便一心一意地想做老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去勾引少爷?老爷,少爷因为我受了伤,您怎么罚我都可以,可我对您从无二心,您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啊?”

盛元庆淡淡道:“少爷年纪轻轻才华横溢,你为何舍他而就我?除非你先被少爷拒绝,才退而求其次……”

苏梨听不下去了,忽然站起来,脏了耳朵般朝地上呸了一口:“老爷,既然您与少爷一起冤枉我,那就别怪我说话难听了!是,少爷是有才学,您天天夸他能考上状元,可您把少爷当宝贝疙瘩,不代表我就喜欢少爷!少爷跟别人比是很好,可他哪里比得上老爷?当年是老爷把我从狼窝里救出来的,也是老爷将我带回盛家,我刚进盛家那年,少爷还只是个玩泥巴的小男孩,老爷却温润如玉貌似仙人,我先遇见了您,又怎会看上少爷?”

苏梨就像一个急于证明自己清白的姑娘,忘了尊卑忘了礼数,可她眼睛亮晶晶的,任谁都觉得她说的全是肺腑之言。

盛元庆早就知道这个小丫头倾慕他,每次看他的眼神都甜丝丝的,但今晚他才知道他在这个小丫头的心里竟然如此重要,比没断手指之前有希望中状元当大官的儿子还重要。

别的女人看上的都是他的钱,只有这个叫芍药的小丫头,爱慕的是他的人。

三十多岁的盛元庆,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年轻时候都没有过的悸动。

他站起来,朝小刺猬似的苏梨走去。

苏梨仰头看着他,清澈的眼中溢出了泪水。

盛元庆心一软,将她拉到怀里,低头便要亲她。

苏梨目光一变,突然狠狠推开了他。

盛元庆后退几步,意外地看过来。

苏梨抹把眼睛,小嘴一撇,哭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骂他:“您心里就只有少爷,少爷冤枉我您就以为我是那种人,既然您都信少爷了,还抱我干什么,您直接把我撵出去算了,让少爷陪您过一辈子吧!”

这小脾气够冲的,可自己养大的小丫头,盛元庆愿意宠。

他重新走过来,抓住苏梨赌气拍打他的手,紧紧抱住人道:“好好好,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芍药对我的心最真了,比谁都真。”

得了安慰,苏梨见好就收,扑到他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盛元庆抱着人柔声哄了好久,等苏梨不哭了,盛元庆才牵着她的手走向床上。

苏梨乖乖地跟着他,坐下后,苏梨在盛元庆有什么动作之前揉揉眼睛,担忧地道:“少爷的伤到底怎样了?人送走后我也不敢派人去打听,怕传出闲言碎语,我一个内宅妇人不怕,却不能连累了老爷。”

一提儿子,盛元庆作为父亲的沉重立即压下了刚冒出来的色心,他松开苏梨的手,皱眉道:“腿没事,右手断了三根手指,仕途算是完了。”

苏梨咬唇,低下头道:“老爷,这事真怨不得我,我哪知道少爷竟然……”

她歪过头,很是委屈:“少爷变成这样是很可怜,可那晚如果不是老爷在,我真被少爷占了去,那我也不想活了,我的心是老爷的,人也是老爷的,除了老爷,谁碰我我都恶心,宁可咬舌自尽也不要活着受辱。”

盛元庆信她,那晚她羞涩又热情,半点不似装的,如果不是儿子,两人早结为一体了。

一会儿是父子之情,一会儿是男女之欢,盛元庆是个成熟理智的男人,他决定快刀斩乱麻。

父子之情肯定不能毁了,芍药也不能丢弃,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

盛元庆握住苏梨的手,低声问道:“芍药,你想不想离开这个小院,光明正大地与我在一起?”

苏梨真的很惊讶,问道:“老爷这话何意?”

盛元庆叹道:“我本想就这样与你私会下去,但仲常对你有那种心思,将来若被他发现你我的私情,恐会激起他的怨愤。所以,我想送你离开,去我在晋城的别院,晋城的生意占了盛家的一半,我每个月都会去那边住上半月,正好与你相会。”

苏梨心思转了转,疑道:“好是好,可我现在是二太太,如何独自外出?”

盛元庆顿了顿,才道:“我准备安排你假死,再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晋城没有人认识你,你便当我在那边的外室,地位如同正妻,府里下人都得听你的话。”

这一瞬间,苏梨脑海里飞快掠过了几个念头。

假死,那她盛二太太的身份就没了,又变成了一个任由盛元庆买卖的人。但盛元庆这么做,肯定还是为了保全父子之情,既如此,盛元庆必须将她弄走,不能在儿子眼皮子底下与她偷情。

苏梨暂且能得到盛元庆的信任,却无法左右盛元庆的决定。

她只好装出高兴的样子:“好啊,这样我就再也不用愧对老太太与二老爷的在天之灵了!”

走一步算一步,她人活地好好的,就不怕收拾不了盛家父子!

第57章

盛元庆给苏梨编的新身份非常狡猾, 说她是盛二太太芍药的孪生妹妹,叫离草, 一直养在乡下,芍药变成盛二太太后, 想念妹妹,托盛元庆将妹妹接过来陪伴她,之后“离草”被盛元庆收房养在外面当外室, 便是名正言顺了。

但这只是盛元庆为了以防苏梨被熟人瞧见认出来后的搪塞办法,按照盛元庆的计划, 苏梨乖乖在晋城的大宅子住着,平时鲜少出门, 遇见熟人的机会太少。

商量好了,第二天一早盛元庆便暗中将苏梨送上了前往晋城的马车,交给他的一个心腹小厮护送, 为了隐瞒身份, 让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苏梨只身一人上的马车, 一个丫鬟都没带。

“老爷, 你什么时候过来?”趴在车窗前, 苏梨紧紧拉着盛元庆的手, 不放心地问道。

盛元庆安抚自己的女人道:“十天后我必过去, 你别怕,那边都安排好了,你们今日出发, 晚上在驿馆下榻,明天傍晚便能抵达晋城。”

从平阳城前往晋城的路盛元庆走过无数次了,驿站官员与他关系很熟,所以盛元庆并不担心路上会出意外。

“好了,出发吧。”盛元庆最后拍拍苏梨的手,吩咐赶车的心腹小厮道。

马车出发了,苏梨依然探着脑袋,恋恋不舍地凝望盛元庆。

被一个娇滴滴小美人倾心恋慕的感觉让盛元庆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出头的年轻岁月,如果不是还要再演一出戏,晚上给盛二太太的小院放火制造假死意外以及操持后面的丧事,盛元庆真想陪她一起去晋城。

苏梨一直趴在车窗前,直到盛元庆上了马车,朝平阳城里去了,苏梨才神色郁郁地放下了窗帘。

再也没有人能够看见自己,苏梨靠到车上,轻轻地松了口气。

演戏戏弄盛元庆苏梨乐在其中,然而当初以为能制约盛元庆并方便以后接管盛家生意的二太太身份说没就没了,苏梨实在烦恼。到了晋城,她又要被盛元庆安排的一堆下人围绕,只能忍辱负重给盛元庆当外室陪吃陪睡,想逃跑也可以,只是一旦失败,就要面临被盛元庆当成玩物送人的代价。

苏梨很愁,一个美人生在古代,无权无势亦没有亲人撑腰,真的太难了。

——

晋城与平阳城还是有些距离的,正常坐马车要走三四天,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盛元庆要求小厮盘子快马加鞭赶路。

官路也是土路,没有现代的水泥路平整,马车的减震功能也不太行,苏梨被颠簸地屁股疼,忍不住隔着车门吩咐赶车的盘子:“太颠了,咱们慢点行不行?”

盘子是盛元庆的心腹小厮之一,只是平时都在外面跑,并没有见过在老太太身边伺候后来又成了二太太的芍药,刚刚老爷送芍药出城盘子总算见到了人,那美得呦,虽然穿着男装依然叫人心猿意马,盘子只偷偷瞧了一眼就理解老爷为何要偷自己名义上的弟媳妇了。

盘子也不忍心让娇滴滴的小美人承受颠簸之苦,可不跑快点,明晚还得在外面过夜,万一有个意外,弄丢了小美人,盘子怕老爷责怪。

“老爷交代必须尽快走路,姑娘,不,少爷您且忍忍,到了晋城小的随你使唤,行不?”

苏梨哼了哼,没再为难盘子。

马车一路疯跑,中午路过一片小树林苏梨下去解决了下生理问题,然后继续跑。

下午苏梨都习惯这种颠簸了,未料马车突然慢了下来。

苏梨奇怪问:“怎么了?”

盘子压低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公子您别说话,前面岔路口有队军爷,咱们慢点走,别在军爷面前放肆了,等他们走后咱们再提速。”

军爷?

苏梨起了好奇心,偷偷挑开一点帘子,隔着半里地的距离,果然瞧见前面的岔路上有一队穿铠甲的军爷,约莫二十来人。

这是一条三叉路,苏梨与盘子走在东边的岔路上,军爷们在西边,两条岔路在前面汇合一起往北走。起初是苏梨的马车离交叉口更近,但一来盘子有意让着军爷们,一来军爷们骑马走得快一点,两队人便距离差不多了。

离得最近时,苏梨终于看清了那些军爷们的脸。

别的都是普通相貌,领头的那人露出的半张脸完美地阐释了什么叫冰山型男,古铜般的性感肤色与冷酷威严的气质相融合,禁欲又迷人。

苏梨完全是太想看看他的正脸才继续偷窥他的,未料那人突然朝她这边看了过来,目光犀利就够吓人了,待苏梨毫无心理准备地看见他右脸上的狰狞刀疤,就算苏梨经历丰富,也在这波强烈的视觉与精神冲击下无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苏梨的音色清灵动听,受芍药影响又加了一丝媚意,便是惊呼也呼得婉转勾人引人遐思。

殷翃本已收回了视线,听到声音又重新看向那马车。

他气势太盛,赶车的盘子都莫名心虚,低下头不敢与殷翃对视,只想默默赶车过去,趁早离开。

殷翃身后的一个武将见总兵大人盯着马车看,猜想大人是被里面偷窥又胆小的女子触怒了,他想替大人出气,便自作主张呵斥盘子道:“停下。”

盘子心都快跳出来了,躲也躲不过,盘子听话地停下马车,他跳到地上恭恭敬敬地朝喊他的那位军爷道:“不知军爷有何吩咐?”

武将手拿马鞭指着车厢道:“车里的女子竟敢偷窥总兵大人,还不叫她出来谢罪?”

盘子傻了,不由地看向那半张脸俊得像神仙半张脸吓退鬼的男人,这位竟然就是晋城赫赫有名的总兵殷翃?

武将见殷翃没有反对他的意思,便不顾吓破胆的赶车小厮,他驱马向前,粗鲁地打开了马车车门。

刚刚听那声音就猜里面肯定是个美人,一群武将都伸着脖子往里面看,未料车门打开,里面竟然坐着一个年轻公子?

不过,待众人仔细一瞧,车里的“公子”脸蛋白得跟梨花似的,嘴唇像是涂了艳红的口脂,漂亮的眸子惊慌地打量着他们,那娇怯妩媚的模样,一定是个美人!

二十来双眼睛火辣辣地盯着她,正邪难分祸福难料,苏梨不敢轻举妄动,便像一个正常的普通女子一样,惶恐地低下头。

开口挑衅的武将看向殷翃,等待总兵大人发落。

殷翃瞥眼小美人紧张地攥着衣摆的手,率先朝北而去。

那些武将便哗啦啦地跟着他走了。

苏梨立即放松下来。

盘子也哆哆嗦嗦地爬上马车,要关上车门的时候,见里面的小美人很害怕的样子,盘子回想一番听说过的传言,安慰小美人道:“姑娘莫要怕,刚刚那位是晋城总兵殷翃殷大人,我跟着老爷在外走动,听说过不少总兵大人的事迹,都说他因为少时受伤容貌丑陋所以不近女色,今年都三十多岁了吧,别说妻妾,便是连个通房都没有,是个最最正派的好官,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欺负人。”

苏梨点点头,道:“继续赶路吧。”

盘子哎了声,关好车门,他继续赶车,与殷翃等人走的一个方向。

车厢里,苏梨兴奋地攥了攥手。

刚刚听滋事的武将介绍刀疤脸是总兵大人时,苏梨就动了一点利用刀疤脸摆脱盛元庆的小心思,只是苏梨不清楚殷翃的为人,怕自己草率之下从狼窝跳进了虎穴,才没有轻举妄动。如今得知殷翃不近女色是个好官,苏梨便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殷翃或许不近女色,但他刚刚看她的眼神,分明有那么一点意思。

苏梨挑开窗帘,抬头看去,还能看见殷翃等人的背影。

办法是有了,该如何搭上殷翃?

——

夕阳西下,暮色就要笼罩下来了。

盘子赶着车停在了驿站前,苏梨刚下车,忽闻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往后看去,就见下午才见过的殷翃单人单骑天降下凡般朝驿站而来。

驿站是朝廷为了能够及时快递军事情报而设立的,供传讯官员休息换马之用,其他路过的官员也可再此下脚,除此之外再也不得他用。盛元庆是地方豪绅,与大小官员都有交情,这次苏梨单独出门,盛元庆不放心她住普通的客栈,才提前与驿丞打了招呼。

驿丞收了盛元庆的银子,而且以后还想继续收,愿意给盛元庆行个方便,只是他还没带人进去,总兵大人竟然来了。

驿丞飞快朝盘子与苏梨使个眼色,叫他们先去一边等。

苏梨、盘子走远几步,殷翃的马也停在了驿丞面前。

驿丞神色凝重道:“总兵大人行色匆匆,可是有要紧军务要传进京?”

殷翃淡淡道:“驿站关乎地方军务能否及时传达给朝廷,本官近日会突击抽检各个驿丞的管束情况,今晚便轮到你了。”

驿丞额头冒汗,结结巴巴地道:“应该的,应该的,您,您要检查什么?”

殷翃看向驿站里面,道:“你给本官安排一间客房,其他本官自己会看。”

驿丞转身就要去安排。

殷翃扫眼苏梨二人,叫住他问:“这两人是?”

官帽要紧,驿丞只好对不起盛元庆的银子了,假装不认识苏梨二人道:“他们是过路的普通百姓,不懂规矩把咱们驿站当普通客栈投诉。”说完,驿丞不耐烦地瞪着盘子道:“快走快走,驿站乃军务要地,岂是你们想住就住的?”

盘子想走了,苏梨见殷翃目光几次扫过自己,猜到这男人多半是为了追她才来的,便楚楚可怜地道:“两位大人,夜色将至,小女子实在走投无路才想在驿站借住一晚,请两位大人行行好通融一次吧,否则我与家仆孤男寡女在外过夜,传出去我如何解释得清?”

驿丞当然想留她,抬眼看向殷翃。

殷翃沉默片刻,冷声道:“朝廷律例不可违,不过,本官今日来的匆忙,没带家仆,你们二人若愿给本官当一晚家仆,倒是可以让驿丞给你们安排两间客房。”

苏梨面露犹豫。

驿丞朝盘子使眼色。

盘子想想小美人刚刚的话,那意思是如果今晚投宿驿站失败,老爷便会怀疑他与小美人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