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传言?”萧昭温雅地问。

“三殿下没听过,那便算了。”

洛云卿温柔浅笑,“能嫁给三殿下为侧妃,是洛家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若陛下不反对这桩婚事,家父应该也不会反对…”

声音越来越低,她娇羞地垂首,双腮浮现一抹微红。

他执起她的手,欣喜地笑,“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我是跛子。”

她轻笑,“是三殿下不嫌弃我的出身才是。对了,你我八字不知合不合,改日找人算算。”

萧昭摩挲她嫩滑的柔荑,俊眸闪着晶亮的芒色,“这些小事,你无须费心,我会吩咐人办好。”

————

洛云卿应了这桩婚事,嫁给当朝三皇子萧昭为侧妃。

萧昭离去后,她来到书房,叫了一声“爹”。

洛正刚站在书案前,面色沉重,“卿儿,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你当真愿嫁?”

她微微一笑,“这件事我自会处理,爹无须费心。”

他长长叹气,“嫁给三皇子,一生荣华富贵,自然是极好的。但凡事总有两面,一入侯门深似海,最是无情帝王家?,荣华富贵未必是幸福。再者,传闻三皇子的生母原是皇后宫里的宫女,出身微贱,并不得宠,连带的三皇子也不得宠。且三皇子自幼便是跛子,根本不得陛下欢心与宠信。虽然三皇子文武双全、品貌皆优,但不一定是你的良配。”

“我明白的,爹。”

“若是其他皇子,陛下必定不会准许一介商贾之女嫁入皇室。不过陛下既已应允这桩亲事,你不能不嫁。”

“若我拒嫁,洛家便会满门获罪。”

“你明白就好。”洛正刚轻拍女儿纤瘦的肩,长叹不息,“此事还真难办。”

“爹放心吧,我有分寸。”洛云卿眉心舒展,不让他担心,“凤凰楼还有事,我先去凤凰楼。”

三日后,萧昭派轻风至洛府说,他的八字和洛云卿的八字相当的契合,还说九月二十三日是吉日,宜嫁娶。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

她让轻风传话给他,约他明日申时在凤凰楼相见,有事协商。

萧昭如约而至,她却不在凤凰楼。

秀娘目光有点闪烁,“小姐…半个时辰前,小姐匆匆出去了…说是有急事,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小姐还说,倘若三殿下来了,先在凤凰楼等小姐…”

他自然瞧出她的异样,追问:“她去哪里了?”

她摇头,心虚地垂首。

“卿儿究竟去哪里了?”他温润的语声含了五分凌厉。

“好像是去…状元楼…”秀娘被他的面色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

萧昭立马往外走,一阵风似的。

状元楼在桃花街上,距凤凰楼不是很远,拐两条街便到了。

为什么状元楼前围着这么多人?

他挤进去,轻风问围观的人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状元楼着火了。

可不是?状元楼的西南角冒起浓烟,不断有男女从里头冲出来,个个都狼狈不堪,说里头火势很大,还有人被困在里面。

萧昭剑眉凝结,面色愈发沉重,洛云卿在里面,有没有事?

他正要迈步,轻风连忙拉住他,“公子,不能进去!”

就在这时,有几个人没头苍蝇似地冲出来。

萧昭不由得瞪大眼睛,盯着其中两人——一个上半身赤*裸的男子抱着一个女子快步走出来,下系乳白绸裤,而他怀中的女子,仅着翠纹抹胸和绸裤。

但见这令人脸红心跳的一幕,围观的人响起一阵惊呼,口哨声此起彼伏。

那女子,两只玉光莹莹的藕臂搂着那男子的脖子,小脸向内藏着,不让人看见。

这一男一女竟然在状元楼内行苟且之事,且是光天化日之下,因为状元楼走水,他们为了逃命,竟然这样子跑出来了。

太不要脸了!

还有比这更无耻、***的事吗?

“这位公子不就是公子胤?”

人群里有人惊诧道。

轻风眼尖,惊得叫起来,“公子,这女子…好像是洛姑娘。”

萧昭定睛一瞧,萧胤怀中的女子的确和洛云卿很像。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鄙夷、刻薄的话越来越难听,犹如刀剑,可以杀人于无形了。

萧胤长身挺立,神态轻松,自有那么五分潇洒、五分放荡。众目睽睽之下,议论纷纷之中,他面上毫无尴尬之色,扫了一眼围观的人,赤身抱着怀中女子径自离开。

萧昭赶上去,拦住他的去路,“萧胤,你怀中女子是谁?”

“建康城无人不知我风流好色、放荡不羁,我抱着一个女子有何出奇?”萧胤轻狂地冷笑。

“她是谁?”萧昭温润如玉的脸多了几分冷厉。

“她是我的女人。”萧胤漫不经心地说道。

萧昭不罢休,却又无计可施,轻风悄然走?到萧胤的背后,猛地推他一把,萧胤便向前扑去,怀中的女子几乎跌出去。

所幸,萧胤及时稳住身子,不过,怀中女子的真容已曝光。

萧昭看得分明,那女子是洛云卿。

“原来是洛大小姐。”有人窃窃私语。

“洛大小姐***下作,与萧公子早有私情,没想到竟然在状元楼私会。”有女子刻薄道,“她衣不蔽体被萧公子抱在怀里,在大街上走动,若是我,早就羞得自尽了。”

萧昭全身的血液涌上脑门,右手攥紧,怒火焚睛,似要喷出烈火,“放开她!”

萧胤有恃无恐地笑,“众目睽睽,你当真要我放?”

萧昭的眼眸充了血,已成赤色,一把抱过她,举止生硬、粗鲁。

萧胤意味深长地笑,潇洒离去。

————

萧昭想抱她回府的,但她坚持回凤凰楼。

洛云卿穿好衣衫,秀娘开门出去,站在门口的他便进来。

他看见她悠然饮茶、一副浑然不知羞耻的模样,本已平息的怒火再度狂飙起来,他扣住她的皓腕,粗暴地将她拉起来。

她迎上他暴怒的目光,丝毫不惧,淡定得不可思议。

“你是不是…与萧胤…做出…”他美玉般的俊脸布满了如冰如火的怒气,充血的眼眸滚动着戾气,可怖骇人。

“三殿下没听说过我与萧胤的传言吗?”她清冷地笑,“那日我便问你,你问我是何传言,事后你没派人去打听吗?”

他不是不知她与萧胤的流言蜚语,只是不管不问,可是,没想到今日竟然亲眼目睹她与萧胤…

任何一个男子都无法容忍这样的事!

萧昭剑眉绞拧,“你是我即将过门的侧妃,为何不知廉耻地…你将我的颜面置于何地?”

洛云卿又抱歉又委屈地说道:“伤害到三殿下,是我的错。三殿下,我只不过是情不自禁。”

“什么情不自禁?”

“我与萧胤两情相悦。”

“那你为何答应嫁给我?”

“倘若可以,我自然会拒婚,但我不想洛家所有人因我一人而丧命。”她悲愤地问,觉得他的手越来越用力,手腕很疼,“那日,倘若我拒了三殿下,三殿下会善罢甘休吗?会放过我和我家人吗?即使三殿下心存仁善,但你父皇会不追究吗?”

萧昭无言以对,慢慢松开她的手。

洛云卿接着道:“三殿下与我只见过两次,第三次,你便来府下聘礼,坚决纳我为侧妃,不觉得太过儿戏、太强人所难吗?我只不过是一介商女,三殿下乃天家中人,出身富贵,地位超凡,怎会看上一个出身微贱的平常女子?三殿下当真喜欢我,还是别有目的?”

他的玉脸恢复了平静,仿若风过无痕的碧湖,“你何须妄自菲薄?”

“三殿下乃当朝皇子,恕我高攀不上。再者,我与萧胤情投意合,已私定终身,还请三殿下放我一马。”

“若我不放呢?”

“那便玉石俱焚。”

萧昭盯着她坚决的面容,玉面冰冷一如覆霜,“你不担心家人被你连累、获罪?”

现在,洛云卿瞧不出他的心思了,“人人都道三殿下谦和仁善,我相信三殿下不是仗势欺人、滥杀无辜之人。”

他冷冷道:“若我是呢?”

她自嘲地冷笑,“那就只能怪我自己看错人。”

“你喜欢萧胤,想嫁给他?”

“我说过,我还要照看洛家的铺子,还不想嫁人。”

“既是如此,我便成全你,取消这桩亲事。”

萧昭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傲然,神态亦冷傲高贵,似乎很不屑这桩亲事。

洛云卿心中惊喜,却不敢流露出丝毫,“谢三殿下高抬贵手。”

 ?; 他的脸庞漾着自信的笑意,“我自诩不比萧胤差,只是我是跛子,而他四肢健全。如若你我相识较早,说不定你喜欢的人便是我。”

她错愕地愣住。

他轻捏她暖玉般的下颌,又摩挲她的粉腮,举止亲昵而暧昧,温雅道:“在你嫁人之前,我不会罢手。我要从萧胤手里把你抢过来!”

温和之语,却是那般坚决。

洛云卿愣愣地看他离开,眉心慢慢蹙起来。

————

与萧昭的亲事,就此作罢。然而,洛云卿病倒了。

那日状元楼走水,萧胤抱着她从火场冲出来,她身上衣衫单薄,染了风寒,病来如山倒。

夜里,她全身高热,直至次日天亮热度才稍稍退下去。

卧榻休息两日,她的风寒大致好了,却偶有作呕。

秀娘忧心如焚,没去凤凰楼坐镇,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这日早间,洛云卿向爹爹请安,冯大夫正为洛正刚例行把脉,她忽然作呕,冲到外头,却又呕不出什么。她平息了一阵,走进寝房,洛正刚道:“卿儿,你身子不适,冯大夫给你把把脉。”

换个大夫把脉也好,她坐好,伸出手,冯大夫凝神听脉,面色越来越凝重。

“冯大夫,卿儿身患何症?严重吗?”洛正刚担忧地问。

“无妨,无妨。”冯大夫眉头紧皱,“只不过,令爱是喜脉。”

洛正刚只觉得耳边“轰”的一声,震得说不出话,脑子里一片空白。

洛云卿也懵了,喜脉?怀孕?

怎么可能?

“冯大夫,你是不是看错了?卿儿还是黄花闺女呢,怎会有身孕?”杨氏气愤道,“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卿儿还怎么嫁人?”

“洛夫人,我行医三十年,区区喜脉,怎会诊错?”冯大夫也急了,“洛老爷、洛夫人若是不信,大可请其他大夫来把脉。”

“冯大夫,你我相交已有二十年,我怎会不信你?”洛正刚沉重道,“此事关乎卿儿的清誉,烦请你务必守口如瓶。”

杨氏喊来丫鬟,送冯大夫出去,然后道:“老爷,不如请另一个大夫来?”

方才他精神尚好,此时却像一下子老了几岁,“家丑不能外扬,你先出去,我和卿儿谈谈。”

她扶他坐好,嘱咐道:“有话慢慢说,千万不可动怒。”

洛云卿见她退出去,正想开口,却听他怒声喝道:“跪下!”

这时候,他正在气头上,还是不要激怒他比较好。于是,她乖乖地跪下。

“那男子是谁?”洛正刚气得脸膛僵硬,语气饱含怒火。

“仅凭冯大夫一句话,爹就认定我跟某个男子私定终身,还怀了孩子?”她可以原谅他一时无法接受这件事,可是,他怎么可以不听她的解释?怎么可以轻易地认定她犯罪了?

“冯大夫医术高明,一把脉就瞧出是什么病,区区喜脉,他怎会把不出?怎会有错?”

“你宁愿相信外人,也不信自己的女儿?”

洛云卿又气又伤心,他也太不可理喻了吧。

见她不承认,洛正刚更气了,火冒三丈地站起身喝问:“你是不是与萧胤私定终身?”

她义正词严地说道:“我没有与任何男子私定终身,我有没有怀孕,我自己一清二楚。数日前为我医治的那个大夫为什么没有把出喜脉?短短三四日,冯大夫就把出喜脉?冯大夫是否误诊,我不敢肯定,但我要找另一个大夫把脉。”

“整个建康城都在传你和萧胤是欢喜冤家,在大街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之事,那日状元楼走水,他抱着你冲出来,你们还…衣衫不整,你敢说你和他没有私定终身?”

他气得手臂发颤,就连府里的下人都在私下里议论,他无意间听见,详细问了两个丫鬟,她们说市井坊间确实有大小姐和萧公子的流言蜚语。

如?若他们不是两情相悦,怎会发生这么多巧合之事?

洛云卿生硬道:“我和他清清白白,如何怀有身孕?若你不信,大可请另一个大夫给我把脉!”

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就定她的罪?太儿戏了吧。

“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洛家出了个**荡妇吗?”洛正刚怒声如吼。

“事情尚未查清楚,你就咬定我做了错事,这是身为父亲该有的作为与风范吗?”她反唇相讥,冷冷地笑。

“放肆!”

他血液上涌,一张脸好似被怒火烧着了似的,他捂着心口,一口气提不上来,往后倒去,看似要晕厥了。

洛云卿连忙起身来扶,却有一人疾步越过她,麻利地扶住他,让他靠躺在大枕上。

杨氏抚着他的胸口,柔声劝慰:“老爷息怒。你身子本就不好,再动怒,万一有什么…我可怎么办?”

洛正刚喘着,慢慢地平复了激动的情绪与剧烈的心跳。

“卿儿也说得对,仅凭冯大夫一人之言,怎能断定卿儿真的有孕?不如我去找个可靠的大夫来…”她温柔的声音犹如春日细雨,滋润大地。

“洛家名声不能让这个逆女败坏了…不许请大夫…”他喘着道。

“好好好,不请就不请。”杨氏一副贤良的样子,“老爷,先歇着吧。药快煎好了,稍后我拿来给你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