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点头,对洛云卿道:“回倚玉轩闭门思过,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洛云卿懒得再费唇舌,径自离去。

杨氏跟着出来,满目仁善,对她道:“你放心,我会劝劝你爹的。”

————

洛云卿在寝房待了三日,都快发霉了。

墨香送来午膳,她吃了两口,忽然腹痛如绞,滚到了地上。

两个丫鬟连忙将她扶到寝榻,接着去请大夫。

这事传到杨氏、洛正刚耳中时,大夫已经来到倚玉轩。

洛正刚阻止大夫进去,可是墨香心急如焚地说道:“老爷,大小姐疼得死去活来,为何不让大夫把脉?万一大小姐有何不测…”

终究,他让大夫诊治女儿。

杨氏见这个大夫面生,眉心蹙起来,心中惴惴。

洛云卿侧卧于寝榻,屈身如弓,面色苍白,额头、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五官扭结,正经受着非人的痛楚。

大夫姓柳,他为她把脉,眯起眼睛听脉。

洛正刚着急地问:“大夫,卿儿怎样?为何腹痛?”

柳大夫松手,道:“洛老爷无须担心,令爱只是吃坏了东西,没有大碍,服两日汤药便好。”

“只是这样?”洛正刚惊愕,“你再把脉看看,真的只是吃坏了东西?”

“洛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柳大夫生气了,“洛老爷不信我的医术也罢,另请高明。”

“不是…我意思是说,我女儿腹痛是不是因为腹中胎儿…”洛正刚艰难地说出来。

“腹中胎儿?”柳大夫失笑,“令爱不是黄花闺女吗?怎会有身孕?”

“我女儿没有身孕?”洛正刚错愕不已。

“没有。”

说罢,柳叶出去开方子,然后就走了。

洛云卿不那么疼了,却还是捂着小腹,低缓道:“爹,柳大夫说我没有怀孕,为什么之前那个冯大夫坚称我有喜?这不是很奇怪吗?冯大夫一定有鬼!”

洛正刚面冷声寒,“去请冯大夫。”

杨氏微低着头,看似没有任何异样,实则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趁众人不注意,她悄然离去。

“娘想去哪里呢?”

洛云卿一直注意她,自然看见她想逃跑。

杨氏?刚跨出一步,只好收回来,“老爷,我想起有一件重要的事忘记吩咐了,我先吩咐下去。”

“娘,还有什么事比我的清誉更重要?还是娘做贼心虚想逃跑?”洛云卿含沙射影地说道。

“什么做贼心虚,我自然关心你。”杨氏笑不出来了,只能乖乖地待在这里。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冯大夫来了。

他以为来应诊,却是来到大小姐的倚玉轩。

洛老爷站在前庭,面有不悦之色,冯大夫见洛夫人一脸木然,便知事情有变,谨慎道:“洛老爷身子不适吗?还是大小姐身子不适?”

“冯大夫,枉我这般信任你,当你为知己好友,没想到你连老友也欺骗,还毁了卿儿的清誉。”洛正刚语重心长地说道,语带失望与心痛,“你为何这么做?”

“洛老爷此言何意?我听不明白。”冯大夫装傻。

“冯大夫,你不必再装,我根本没有怀孕。今日若你不从实招来,我便拆了你的招牌,让你在建康城再也待不下去。”洛云卿开门见山,威胁道,“市井巷陌早有传闻,洛家大小姐阴毒狡诈,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你不信,便试看看。”

冯大夫再装傻便是白痴了,知道此事不说出来,行医三十年所得的名誉便毁于一旦。为了保住名誉,他只能承认:“洛老爷,令爱的确没有怀孕。”

杨氏一直是沉着的神色,听了这句话,不淡定了。

洛云卿问:“那几日,我为什么作呕?”

“该是药物所致。”冯大夫回道。

“你为什么诬陷我怀孕?受谁指使?”她咄咄逼人地追问,看她这架势,倒没有腹痛的迹象了。

他低着头,不肯说。

洛正刚气愤道:“冯大夫,从今往后,你我再不是朋友!”

她浅浅一笑,威胁道:“你不说也可以,我不仅拆了你的招牌,还去告官,治你一条诬陷罪。”

冯大夫欲言又止,终于道:“是…洛夫人要我这么说的。洛老爷,你知道我的为人,我怎会做砸自己招牌的事?是洛夫人塞给我一千两,要我帮她这个忙,我考虑了一夜才答应她。”

杨氏火冒三丈地斥道:“冯大夫,话可不能乱说!我何时要你说这些子虚乌有的话?我为什么诬陷自己的女儿?老爷,他这是血口喷人!我根本没有给他一千两,也没有叫他诬陷卿儿。”

“那一千两还在铺子里,我去拿来还给你,洛老爷。”说着,冯大夫匆匆走了。

“住口!”见枕边人还要再说,洛正刚厉声喝止。

“爹,我也不想冤枉娘,省得府里的下人说她这个当后娘的心如蛇蝎,我自当还她一个清白。”洛云卿唇角含笑,“墨香,书香。”

墨香、书香应了,从一间厢房里拽出木香。

木香双手被缚,身上也绑着粗绳,口中塞着白布。

杨氏看见如此模样的木香,心跳加剧,目露惧色。

洛云卿道:“爹,前日木香在我的茶水里下药,被墨香撞见。木香,我问你,是谁指使你在我茶水里下药?下的是什么药?”

墨香拿出木香口中的白布,木香心慌惊惧,看看洛老爷,又看看杨氏,低头不说。

“你不说,我也不会勉强你。爹,木香是我的丫鬟,犯了错,我杖责她五十,再将她卖到暗唱处,日夜伺候那些杀猪、倒夜香的粗汉,爹以为如何?”洛云卿轻缓道。

“甚好。”洛正刚道。

“老爷,不要…”木香惶然而惧怕,快哭了,“是…是夫人指使奴婢的…老爷,大小姐,奴婢哪有胆子害大小姐…奴婢听命于夫人,才这么做的…”

“老爷,木香胡说八道,我没有指使她!”杨氏立即辩解,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儿,“数日前,木香做错了事,正巧让我撞见,我让莉儿教训她,她就对我怀恨在心。今日她竟然这般编排、诬陷我,老爷,我真的是冤枉啊。”

“你以为人人都想诬陷你吗?”洛正刚厉声喝道,“你还不认罪吗?”

“老爷,?我真的…”她尖声哭叫,好像受了天大的冤枉与委屈。

“啪”的一声,力道颇狠。

杨氏被他打了一巴掌,嘴角流血,傲气、自尊一同被打散了。

洛云卿冷目旁观,心中痛快极了。

杨氏面壁思过一个月,非但没有思过,反而更多歪心思了。

洛云卿心中冷笑,既是如此,便给你一个难忘的教训。

洛正刚重声道:“请家法!”

杨氏身子一颤,眼中泛着惧色,“老爷,我知错了…是我一时糊涂,是我心如蛇蝎…我再也不敢了,不会了…老爷,原谅我吧…”

管家福伯拿来家法,她吓得魂飞魄散,跪到洛正刚身前,痛哭流涕,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当真令人心酸。然而,他无动于衷,吩咐福伯家法伺候。

她转而向洛云卿哀求,洛云卿根本不想为她求情,不过表面功夫是要的,“爹,娘应该知错了,不会再针对我,不如这次就算了吧。”

洛正刚恍若未闻,吩咐福伯开始。

两个家丁将杨氏拖过去,摁在长条椅上,另一个家丁手执木杖,打下去。

因为是当家主母,家丁不太敢打,洛正刚喝了一声“重重地打!”,家丁才用力地打。

这时,洛云姝、杨如海等人听闻府里发生了大事,都来倚玉轩,眼见杨氏被打,他们震惊得面色大变,奔过来,又是恳求又是阻止。

洛正刚铁了心要惩罚杨氏,无论众人怎么说,他都不会改变主意。

杨氏惨烈地叫着,一声比一声惨烈,撕扯着洛云姝等人的心。

洛云卿面庞清冷,秋日艳阳下,乌溜溜的美眸莹光流转。

杨氏挨了二十杖,臀部血红一片,直不起腰,站不稳,由洛云姝等人扶着回去了。

洛正刚嘱咐女儿好好歇着,然后也回去了。

其实,那日女儿否认与萧胤私定终身,他就知道她没有说谎,也猜到这件事可能与枕边人有关。他想知道真相如何,便故意不信女儿,逼着女儿查出真相。

虽然如此真相令他痛心、难过,可是,他就是要给枕边人一个血泪的教训,要她以后安分守己。

————

再休养一日,洛云卿去凤凰楼。

这些日子,凤凰楼并没发生什么事,不过总有一些杂事需要她做决定。

处理完事情,她出去了一趟,天擦黑才回来用膳。

她本想多待半个时辰,但秀娘催她快回去歇着,她也觉得倦怠,便上轿回府。

不知为什么,她很困、很困,轿子一走动她就昏昏欲睡,周遭的声音渐渐远去。

墨香晕倒在街边,她不知;轿子凭空飞起,她不知,睡得很香。

夜空中疾速掠过一抹黑影,这个戴着白狐狸头面具的黑影单臂托着轿子疾飞。

洛云卿被秋夜的冷风冻醒,从掀起的青帷看见繁星点点的夜空和下面的房屋,吓得魂魄差点儿飞出体外。半瞬,她压下惊惧,从轿子的小窗探出头,看见一个黑衣男子单臂撑着轿子在半空中飞,再次吓得魂飞魄散。

鬼面狐狸,你还能再夸张点儿吗?

她早就知道鬼面狐狸不会放过自己,可是,也不必托着整个轿子吧。

远处,一抹白影以光速追踪而来,宛若仙人降临凡间。

鬼面狐狸察觉了,提气加速飞奔。

眨眼间,他们已飞了数十里,飞到一片树林上空。

细雨似的银针追星逐月地飞去,鬼面狐狸巧妙地避开。

洛云卿也发现后面有人,往后望去,惊喜地大叫:“大人,救我!”

苏惊澜再次提气,终于追上,正想握住轿子的横杆,忽然,轿子“咻”的一声迅速往后飞去,原来是鬼面狐狸将轿子推到身后。

轿子里的人东倒西歪,吓得魂?飞魄散。

整个轿子飘在半空,太危险了。

苏惊澜不由分说地出招,一束黄绿色的强光飞射出去。

鬼面狐狸右臂推出,以刚猛的气流抵挡。

因为他要托着轿子,飞散了些许内力,抵不过苏惊澜看似阴柔、实则强劲的内力,唯有放开轿子,全力应付。而轿子,急速下落。

洛云卿感觉到下坠的失重感,心胆俱裂,完了,这次要摔死了。

苏惊澜左掌出击,一束黄绿色的强光击向轿子,托起轿子。

如此一来,他的内力就分散了。

鬼面狐狸惊喜,立刻再灌注内力于手上,苏惊澜亦使出所有内力,以此对抗。

高手对阵,内力磅礴,银发与衣袍齐齐飞起。

忽然,对顶的气流往斜侧飞去,正中轿子。

“嘭”的一声巨响,轿子爆炸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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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辞冰雪为卿热(二)欲火焚身

爆炸声就在耳畔,洛云卿感觉自己爆炸了,四分五裂。舒悫鹉琻

轿子已裂开,残肢坠洛,她亦往下坠落,急速地坠下去…可怕的失重感让她失声惊叫…

一束强光飞射而去,苏惊澜单臂应战,额头渗出汗珠。

因为强大气流的缓冲,她稳稳地落在树上,紧紧抱住树干,感觉三魂七魄已经飞离身躯了。

鬼面狐狸继续加大内力,感觉对手的内力慢慢减弱,便一鼓作气地使出内力旄。

气流汹涌如潮,苏惊澜气血翻腾,五脏六腑似已移位,剧烈地痛…

一口鲜血喷出来,如花雨散开。

“原来国师正是元气大伤的时候。嶷”

鬼面狐狸哈哈大笑。

洛云卿震惊,国师元气大伤,为什么?

苏惊澜收了内力,双臂急速地舞动,密密麻麻的银针漫射而去,犹如天女散花,又似流星群飞过夜空,美轮美奂。

鬼面狐狸忙于闪避漫天飞舞的银针,只要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因为,苏惊澜的绝技除了“凌波幻影”,还有“一线针”,这“一线针”可救人,也可杀人于无形,是当今江湖数一数二的暗器。

苏惊澜趁此良机飞向洛云卿,抱起她就提气飞奔,手指间的银针往后飞去。

鬼面狐狸一边闪避一边狂追,冷寂的月夜,两抹影子一前一后地飞过。

洛云卿从未经历过高空飞行,吓得魂魄出窍,死死地抱着苏惊澜。

冷风拂面,寒意刺面,衣袍掠起。

她转头看他,他的脸美如玉雕,永无表情,淡定沉着的神色令人心安。是的,她不再害怕了,只要他在她身边,她怕什么?

疾飞数十里,苏惊澜忽然停落在一株参天大树的树梢,一片片碧叶裹挟着劲风飞去。

鬼面狐狸避开碧叶,却没料到,漫天匝地的碧叶忽然响起一声巨响,爆炸开来,烟雾弥漫。

待烟雾散去,人已不见踪影。

————

苏惊澜带着洛云卿疾飞百余里才停下来。

此处是悬崖,不知是什么地方,悬崖下方一丈处置放着一口金丝楠木棺木。

“鬼面狐狸会不会追来?”她忧心忡忡地问。